第二节　杰利·川卡的木偶动画

除了《鼹鼠的故事》之外，捷克动画一向以木偶动画著称，其无论数量和品质都成为捷克动画的代表。捷克木偶动画所取得的成就与这个国家悠久深厚的木偶剧历史传统密不可分。捷克早在5个世纪前就有了木偶剧院，木偶制作的手工艺也代代相传。在17世纪木偶剧则更为兴盛，有许多以此为业的流浪剧团在全国演出，一些音乐家、剧作家等艺术家都加入木偶剧的创作。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捷克兴起了许多上演木偶剧的戏院，木偶剧也空前繁荣，表现形式多样，涉及很多戏剧类型，不仅有儿童剧，还有歌舞剧、悲剧和政治讽刺剧等。

在这样的土壤孕育下，捷克的木偶动画也取得了空前的成就，出现了很多佳作，其中木偶剧创作最具代表性的人物就是杰利·川卡（Jiri Trnka，1912年—1969年）。杰利·川卡1912年2月24日出生于奥匈帝国（即后来的捷克）的普森地区，中学时候受到老师约瑟夫·斯库巴的影响，开始接触并喜欢上了木偶艺术。约瑟夫·斯库巴是当时负有盛名的木偶民间艺术家，同时也是一家木偶剧院的经理。他让川卡参与木偶制作和演出活动，川卡也就学习到了很多关于木偶制作和表演的技艺，奠定了他从事木偶动画创作的基础。从布拉格工艺美术学院毕业以后，川卡开始从事插图绘画，还和捷克的一些先锋导演合作，担任背景设计。出于对木偶艺术的热爱，川卡于1936年开办了一个木偶剧院，但很快随着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爆发而停业。

图15.3　杰利·川卡在作画

“二战”期间，杰利·川卡主要从事舞台设计和为儿童书籍绘制插图。战争即将结束时，川卡第一次接触到了动画创作，他与另外两名导演共同拍摄了动画片《爷爷种甜菜》，获得了一致的好评。

1945年战争结束后，川卡被指派成立捷克国家电影动画部门。1946年，他与捷克早期的几位动画大师共同在布拉格电影工作室建立了一个动画工作室，并出任工作室的负责人。这个时期捷克处于激烈的变革之中，呈现出百家争鸣的气氛，艺术家们思想活跃，艺术佳作层出不穷。川卡曾经说过：“这是一个允许实验的时代，我们得抓紧时机！”他的艺术造诣使他逐渐成为捷克动画业的领袖级人物，以后十年间几乎所有的捷克木偶动画作品都出自他领导的这个工作室，川卡及其木偶动画迅速在世界动画界享有盛名。

1946年，川卡拍摄了第一部动画电影《动物和强盗》，这部影片在戛纳电影节上获奖；之后川卡一直致力于木偶动画的拍摄，1948年，他的第一部木偶动画长片《捷克年》在威尼斯电影节上获大奖。《捷克年》是一部描绘捷克四季风俗的纪录体裁动画片，表现了捷克的民间生活和传统节日中的狂欢；1948年拍摄了根据安徒生童话改编的《皇帝的夜莺》，该片结合了真人表演与木偶动画，在背景设计和人物造型上，有着浓郁的中国古代的风格，整个作品充满了异域情调；1950年的《巴亚雅王子》取材自中世纪传奇，讲述一个农夫变成骑士，战胜龙怪，赢得公主芳心的故事；1953年，川卡再次从捷克古老的传说中汲取灵感，拍摄了《捷克古老传说》，片中的配乐都采用的是捷克古老的民谣；1954年，改编自雅罗斯拉夫·哈谢克同名政治讽刺小说的影片《好兵帅克》在国际上获得了广泛声誉。

《好兵帅克》以第一次世界大战为背景，以漫画式手法刻画了一个普通的捷克士兵帅克从入伍、开赴前线到参加战争的过程中所发生的令人捧腹的故事，辛辣地揭露和讽刺了当时统治者的凶恶与专横跋扈以及军队中的腐败堕落。影片除继承了原著的黑色幽默和夸张讽刺的精髓以外，充分利用捷克传统的木偶艺术，生动形象地刻画了木讷而滑稽的帅克形象，在嬉笑怒骂中将捷克人在战乱中的困苦和无奈充分表现出来。

图15.4　木偶动画片《好兵帅克》

川卡早期的动画电影作品还包括1949年的《双基小说》，以及根据契诃夫小说改编的《大提琴的故事》和《马戏团》等。川卡的木偶作品大部分立足于乡土自然，表现捷克真挚质朴的民俗风情，歌颂祖国的传统文化。川卡在木偶制作上不拘泥于木偶的肢体语言，不像很多木偶片一样强调刻画木偶的面目细节，他的动画中的木偶大多没有口型，也不能眨动眼睛，表情十分沉静，举止高雅，比那些灵活活动关节和五官的木偶更具艺术性。木偶人物的情绪、感情等更主要是靠镜头的调度与灯光来表达，充分发挥了电影语言传情达意的功能。川卡塑造的角色更多地强调心理因素，动静皆由剧情而定，能跨越不同的语言障碍，易于被全世界观众所理解。另一位捷克著名的动画导演布雷梯斯拉夫·波杰曾这样评述川卡的木偶片拍摄：“我经常在川卡画那些木偶演员的头部时观察他的做法，发现他往往会赋予人物一双不确定的眼睛。而到了拍摄现场，奇迹发生了：仅仅是转动木偶的头，或者改变一下灯光，木偶脸上就会出现不一样的表情，时而微笑，时而忧伤，时而恍惚。这会给人一种感觉，让你觉得眼前的小木偶突然间有了灵魂：在他的木头做成的脸后面隐藏着很多神秘的东西，而他的小小木头心里，包含着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2]

1959年，川卡出品的改编自莎士比亚著名喜剧《仲夏夜之梦》的同名电影耗时4年时间，制作十分精致。川卡投入了大量的精力，运用各种材料装饰场景和人物服饰，但此片票房并不是很理想，颇感失望的川卡把更多的精力投入绘画和雕塑上，所以他后期只拍摄了4部木偶动画，其中就包括获得很多赞誉的1965年的《手》。

川卡晚年的动画遗作《手》中只有两个角色，一个由人的手扮演的“手”和一个木偶艺术家。故事发生在一个相对封闭的环境中，艺术家正全神贯注地制作黏土罐，一只手闯了进来，逼迫艺术家给手做个英雄雕像。艺术家想尽各种办法摆脱它，但都毫无作用。这只手无处不在，即使艺术家把窗户、门都用木板钉死，但手还是钻进屋里指手画脚，通过各种手段威逼利诱，迫使艺术家听从它的指令。艺术家虽然尽力抵抗，但还是不得不变成手的傀儡，制作了一个手形状的雕塑。最后艺术家被谋杀了，象征权力的大手又一次出现，伪善地给艺术家棺材上盖上代表荣誉的勋章。

图15.5　被一只大手牢牢控制的小木偶

《手》的故事虽然极其简单，但却内涵丰富、主题深刻，是一个精练的政治寓言。在这部作品里，川卡运用主观镜头来表现手与人物之间驱使与服从的关系，暗示了某些人其实不过是一个傀儡，在无形的“手”的驱使下，违心地做着自己不喜欢做的事。对于这部作品，川卡曾经解释说：“手是无所不在的，每个国家都一样，逼迫人们去做他们不愿意做的事情……，从古至今，任何人都有可能成为牺牲者。”^[3]片中的大手由真人戴上各式手套进行表演，不同的手套如白手套、皮手套、蕾丝手套等，各自代表了不同类型的威逼利诱，有招降、胁迫、色诱等。《手》运用木偶剧形式来表达反独裁的主题，表达了作者热爱自由、希望摆脱束缚的思想，是川卡作品中超越时代、最具现代意识的动画作品。

1969年，川卡因心脏病去世。政府给了他很高的评价，但他的对当下政治时事发表评论的代表作《手》却在很长时间内被禁映。

川卡致力于木偶动画这种捷克传统的艺术形式，他制作的木偶精巧而细致，场景与服装也一样精细而美丽。川卡注重从电影思维的角度来利用镜头与灯光刻画木偶人物的性格与心理，转换场景气氛。川卡还认为一部优秀的影片主要取决于情节和主题，而技术只是承载它的手段而已，所以他十分注重剧本，大部分的电影都是由他自己撰写脚本，不管是改编或是自创，他让原本无生命的木偶成为可爱可亲的角色，栩栩如生地表演出一个个精彩动人的故事。川卡无可辩驳地成为捷克木偶动画的领军人物，引领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捷克动画的发展，他的作品也滋养了世界木偶艺术，鼓舞和启发了无数的动画创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