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蒂姆·波顿

更为准确地说，蒂姆·波顿（Tim Burton，1958年—　）并不仅仅是一位动画大师，他也许更应该被称作是一个有着独特风格的电影导演，他在电影方面取得的成就令世人瞩目。同前面介绍的大师相比，蒂姆·波顿还很年轻，动画作品也为数不多，他的动画作品数量要远远低于真人电影，但他充满动画意味的真人电影和有着浓郁个人风格的动画片都确立了他在动画领域的大师地位。

图4.6　被称为“好莱坞鬼才”的蒂姆·波顿

一、生平经历和创作

蒂姆·波顿1958年出生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州的伯班克市，这里是美国影视娱乐业的核心区域之一，许多电影公司和电视台都将摄影棚搭建在这里。蒂姆·波顿童年生活的地方就离好莱坞的几个大制片厂很近，他一出生似乎就和电影有了无法割舍的渊源。

蒂姆·波顿由自己的祖母抚养长大，他是一个内向而孤僻的孩子，不喜欢接触外界。由于不合群的性格，蒂姆·波顿的童年是孤独的，他最大的爱好就是躲在房间里画画和看电影，后来在他影片中出现的很多奇思妙想都是源自童年时期在封闭的环境中稀奇古怪的遐想。蒂姆·波顿9岁那年，他画的一张反对乱丢垃圾的获奖海报被当地一家清洁公司看中，张贴在它们的垃圾车上有一年的时间。

高中毕业后蒂姆·波顿进入加州艺术学院学习艺术，这是由迪斯尼一手创办的动画学校，蒂姆·波顿在这里开始正式学习动画。在学校里蒂姆·波顿是个较为优秀的学生，拿到了迪斯尼公司提供的奖学金，他制作的一个动画短片《芹菜魔之茎》也得到一致的好评。1978年毕业后，蒂姆也就顺理成章地去了迪斯尼公司，当上了一名动画师。

迪斯尼传统的动画制作形式和刻板的规则并没有束缚蒂姆·波顿不羁的思维和想象，在参与制作了动画片《狐狸与猎狗》之后，蒂姆·波顿对这种代表迪斯尼主流的动画颇感厌倦。迪斯尼公司生产的动画就像模具和生产线制作出来的标准件一样甜腻、华美而缺乏个性。蒂姆·波顿开始尝试提出自己的独到建议，虽然这些想法因为太过于超常规而被否决，但迪斯尼公司也很赏识蒂姆·波顿的天赋，给了这个充满特异灵感的年轻人一些空间。在这种情况下，被认为十分有自传倾向的动画短片《文森特》诞生了。《文森特》是一部仅有5分钟的黏土动画片，讲述了一个名叫文森特的7岁小男孩脑子里种种古怪而新奇的念头。《文森特》已经初步具备了蒂姆·波顿电影后来的招牌哥特式风格，阴郁、神秘、黑暗，充满鬼怪的世界里体现的是受到成人社会压抑的深深孤独。这部片子虽然获得评论界的好评，但却被迪斯尼认为太过于阴暗而不适合儿童观看，因此未获准公映。

延续阴郁幽暗的风格，蒂姆·波顿拍摄了一系列真人电影。1984年的真人电影短片《弗兰肯斯坦小狗》是基于流传久远的恐怖故事弗兰肯斯坦传说改编的。这部作品已经充分显露了蒂姆·波顿的个人特色，由于被认定不适合儿童观看，所以被划为限制级只是小规模放映过。

让他开始崭露头角的是票房上非常成功的《大冒险》，而怪异、前卫的超自然喜剧片《甲虫汁》则使得观众和影评家对这位年轻的导演刮目相看。大获成功的1988年的《哗鬼家族》、1989年根据畅销漫画改编的大投资商业电影《蝙蝠侠》，则使蒂姆·波顿跃身为好莱坞一流导演的行列。

因为《蝙蝠侠》的巨大成功，蒂姆·波顿终于有机会创作完全体现他个人风格的电影。1990年《剪刀手爱德华》问世，这部影片无论在商业上和艺术上都是一部无可替代的佳作。片中孤独一人住在幽暗城堡内的主人公爱德华，他那蓬乱的头发、忧郁苍白的脸和敏感脆弱的心无疑是蒂姆·波顿个人的真实写照。

1992年蒂姆·波顿又拍摄了《蝙蝠侠》的续集《蝙蝠侠2》，同时也参与了另一部动画电影《圣诞夜惊魂》的拍摄，这是一部定格拍摄的人偶动画，整部影片耗时3年才制作完成。虽然导演是亨利·塞利克，但作为这部影片的监制，蒂姆·波顿提供了原创故事和几个主角的造型及背景设计，而且这部影片贯穿着浓郁的蒂姆·波顿式风格，将其哥特式理念发扬得淋漓尽致，因此习惯上仍被归入蒂姆·波顿的创作之中。

此后，蒂姆·波顿拍摄了真人电影《艾德·伍德》、《火星人玩转地球》、《断头谷》、《人猿星球》、《大鱼》、《查理和巧克力工厂》等。黑暗、阴郁、惊悚、超现实，无所不在的黑色幽默，以及惯用的温情结尾等，无不体现了蒂姆·波顿的独特风格。

2005年，蒂姆·波顿推出人偶动画《僵尸新娘》，影片描绘了阴阳两个世界，色彩对比依旧强烈，延续了蒂姆·波顿影片一贯的风格，描绘的人世间灰暗阴冷、死气沉沉，而阴间却色彩明亮、生机勃勃，片子的结尾虽然有些悲凉无奈，却充满温情。影片最终获得2006年最佳奇幻类电影土星奖，还获得奥斯卡最佳动画长片的提名。

2007年，波顿翻拍了著名的百老汇歌剧《理发师陶德》，整个影片充满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阴冷。该片最终夺得2008年金球奖最佳音乐奖，还获得2008年奥斯卡最佳艺术指导奖。在2007年第64届威尼斯电影节上，蒂姆·波顿被授予终身成就奖，这是对他独特的艺术创作和鲜明的个人风格的最好奖赏。

2010年，蒂姆·波顿又推出根据童话改编的真人电影《爱丽丝梦游仙境》，延续了他一贯超凡与奇幻的风格。

二、主要动画作品

1.《圣诞夜惊魂》（1993年10月上映，导演：亨利·塞利克，编剧：蒂姆·波顿）

故事发生在阴暗灰冷的万圣镇，这里居住着各种各样的鬼怪，他们唯一的任务就是为每年一度的万圣节做准备。这些鬼怪的头领是瘦高的骷髅杰克，他对万圣节千篇一律的乏味节目早已厌倦，渴望有全新的刺激。一个偶然的机会，杰克在树林深处发现了一棵奇怪的大树，他推开了树上刻有圣诞树的门，坠入到热闹非凡的圣诞镇。看着充满欢乐气氛的圣诞镇，杰克决定绑架圣诞老人，由自己假扮圣诞老人来给人间的孩子分发礼物，体验一下一个别出心裁的圣诞节。但是，杰克的手下只会生产各式各样恐怖的东西，于是骷髅头、毒蛇、蜘蛛、淌着血的鸭子等吓人的玩具被装进袜子里送到孩子们手中，在礼物被打开的一刹那，孩子们的尖叫声骤然响起。愤怒的人类架起大炮把穿着圣诞老人衣服、正驾着鹿车飞过天空的杰克一炮轰了下来。

图4.7　万圣镇群鬼云集

杰克其实有着美好的愿望，他想给人们带来新的欢乐，但是好心却不一定办成好事，被鬼怪接管的圣诞节结果可想而知。《圣诞夜惊魂》出人意料地对圣诞节这样一个传统节日开了一个怪异而有趣的玩笑，没有传统圣诞题材中出现的白雪、圣诞树、许愿袜和明亮欢快的气氛，取而代之的却是绿色的毒液、红色的脑浆、阴暗恐怖的色调和造型各异的鬼怪。主角杰克是个细长的人的骷髅骨架，他的宠物狗也同样是狗的骨架，而他的女朋友则是个满脸刀疤的布偶女孩，她经常要收拾自己无意碰掉的残肢，反面角色乌基是由各种蛆虫组成的，残疾博士时常会打开自己的天灵盖搔痒，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不得不让人感叹，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制作出这样的影像。独树一帜的《圣诞夜惊魂》被誉为一场幻想的狂欢，正如蒂姆·波顿所说：“没有恐怖就没有乐趣，每个人都在期待新的刺激，隐秘角落的异类空间展示了一个不一样的圣诞节。”

本片的导演亨利·塞利克与蒂姆·波顿有着十分相同的经历，他同样毕业于加州艺术学院动画学系，也在迪斯尼做过动画师，早期曾与蒂姆·波顿合作拍摄过木偶动画艺术短片《文森特》。亨利·塞利克一直被笼罩在蒂姆·波顿鲜明的风格与盛名下，拍摄的《圣诞夜惊魂》和《飞天巨桃历险记》等动画片都具有典型的蒂姆·波顿式诡异迷人而又颇具黑色幽默的风格。

《圣诞夜惊魂》的制作形式为停格动画，即采用陶土模型实物一个画面、一个画面的定态摄影方式逐格拍摄而成。这种拍摄方法非常耗时，每一格画面都要一点一点仔细移动，只能有少许的差异，才能保障人物动作的连续性。为了配合剧中人物的各种动作、表情，工作人员制作了上千个各式各样的模型，光是主角杰克就有400多个模型头。而对于一部动画片来说，一般都是每秒24格，《圣诞夜惊魂》的片长为71分钟，可见完成这部动画要拍摄多少画面，这其中还不包括被剪辑掉的。为了拍摄这部动画电影，制片组在4000多平方米的摄影棚中搭建了20多个场景，好莱坞100多位著名的逐格动画高手拍摄了两年才得以最终完成。

这部在美国动画史上前所未有的大规模停格动画虽然制作工序十分复杂繁琐，但在制作上却精益求精，动画技巧也表现得十分纯熟。《圣诞夜惊魂》采用了百老汇的古典音乐剧的形式，以一段一段的歌舞来连贯全剧，歌舞不仅部分地起到了叙事的作用，还营造了强烈的阴郁而华美的气氛。影片的布景和人物造型都十分细致，甚至可以辨认出细微的纹理，配合不同方位灯光的投射，角色的一根根毛发都清晰可见。在镜头的运用上，影片也营造出诡异阴暗的氛围，糅合奇幻童话的幻影，较为完美地诠释了蒂姆·波顿的独特构思，该片也因此获得奥斯卡最佳视觉效果的提名。

2.《僵尸新娘》（2005年9月23日上映，导演：蒂姆·波顿、麦克·约翰森）

影片取材于俄罗斯的古老童话，讲述在19世纪的欧洲，男青年维克多和一个叫维多利亚的少女订了婚，虽然在订婚的前夕他们一见钟情，但这场父母之命的婚姻注定只是个交易。心情烦闷的维克多来到树林中准备为自己的婚礼做个演习。然而，当他把结婚戒指套到一个树枝上，并讲出新婚誓言时，怪异的事情发生了。树枝竟是一个在婚礼上被谋杀的新娘已经腐烂的手指，破土而出的僵尸新娘艾米丽一直在等待那个能够给她戴上结婚戒指的男子，所以她认定维克多就是自己的新婚丈夫。艾米丽把维克多带入了另一个世界——阴间，相比较于维克多生活的乏味、阴冷而又压抑的人世而言，阴间反而充满情趣和生机。

在与艾米丽相处的过程中，维克多从最初的恐惧到开始渐渐地同情艾米丽的遭遇，人鬼之间原本的隔阂也逐渐消弭。为了完成艾米丽的心愿，维克多甚至想喝下毒药与其成为真正的夫妻。但最终艾米丽为了维克多的幸福，放弃了要与维克多结婚的念头，影片最后维克多和维多利亚有情人终成眷属，而僵尸新娘艾米丽则化作万千美丽的蝴蝶消失在夜空之中。

由于蒂姆·波顿拍摄《圣诞夜惊魂》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停格动画《僵尸新娘》显得更为成熟和华美。蒂姆·波顿将陶土人偶创新地加入钢筋骨架，同时采取每秒24格的传统拍摄手法，完成了这部令人惊叹的哥特风格杰作。《僵尸新娘》筹划了10年，拍摄了3年，波顿亲手绘制了所有人物的造型草图。从世界各地请来的停格动画高手把每一个角色制作成装有精密的机械装置的木偶，所有角色的身体都可以自如地运动，面部还会配合动作和语言表现出丰富的表情。这些精雕细刻出来的人偶被放进摄影棚里逐格拍摄，一秒中24个镜头，要24次调整木偶的姿势、表情。还有多如牛毛的细节处理，如僵尸新娘那飘逸的婚纱如何自然地飘荡，维克多和艾米丽一起弹琴时如何配合得天衣无缝等。怀着对电影偏执狂一般的热爱，蒂姆·波顿就这样拍摄出一部76分钟的精彩的动画电影。

图4.8　风格诡异的《僵尸新娘》

三、蒂姆·波顿哥特式风格下的纯真和温情

蒂姆·波顿的电影一向被认为是哥特式风格的代表，他的两部动画代表作也延续了这种风格，而且由于动画片较之真人电影可以更自由地表达，所以表现出更为令人惊叹的阴郁而华贵的美感。

哥特式最早是建筑的一种形式，来源于欧洲中世纪以来高耸尖顶的大教堂和阴森的古堡，其最大的特色就是高大的梁柱和尖拱形的结构，给人一种升腾向上、接近天堂的感觉，而镶嵌的彩色玻璃和建筑空间中大量存在的纵向延伸的线条，则呈现出宗教的迷幻和神秘。这些建筑中最为著名的就是巴黎圣母院大教堂。

表现在哥特式建筑上的黑暗和唯美的气息，影响到文学、雕刻、绘画、装饰等艺术领域。与电影渊源最深的哥特式小说多以黑暗阴郁的荒废城堡、幽深的修道院、古墓以及幽暗的森林为背景，讲述奇异、古怪、神秘的恐怖故事，渲染黑暗的恐惧、死亡的悲伤、禁忌的爱、彻底的痛苦所带来的极致美感。

在蒂姆·波顿的电影中同样表现了这种气息，但这些电影体现的更多的并不是哥特文化的内涵，而是借鉴了其外在的表现形式，如他的代表作《剪刀手爱德华》、《断头谷》、《哗鬼家族》、《圣诞夜惊魂》、《僵尸新娘》等，都有奇形怪状的异类，暗黑的氛围与色调，雄伟而又有些诡异的建筑，神秘的灵异世界等。但蒂姆·波顿的电影却意外地并不会让观众感到惊悚与害怕，反而内心会有种温暖的愉悦感觉，正如他所塑造的许多角色一样，外表怪异甚至恐怖，但内心却极为纯真而温情。有人曾这样评价蒂姆·波顿的电影：“他用故事小小地惊吓你，但给你却是很快乐的感受，就像万圣节戴上个鬼面具，而面具底下却是善良的脸和善良的心。”

万圣节在欧美最早的含义是追思亡故的亲人，但在后来的发展历程中逐渐演变成为一场包含化妆舞会、恶作剧、刺激、恐怖等元素的狂欢活动。人们装扮成各种吓人的样子，提着南瓜灯，在夜晚的街上游荡。孩子们则穿上各种各样骇人的服装去按响邻居家的门铃，开门人也会装出一副备受惊吓的表情。用娱乐的方式调侃死亡与恐怖，这就是万圣节的意义所在，而这一点也恰恰是蒂姆·波顿电影的精髓。

在动画片《圣诞夜惊魂》和《僵尸新娘》中，无一例外地渲染了恐怖阴郁的背景和角色造型。影片色彩暗淡，基本上是黑白灰三色，种种细节也都显露出恐怖片的特质，如《圣诞夜惊魂》中骷髅杰克遛狗的方式是把自己的肋骨扔出去，再让他的骷髅小狗把它叼回来；万圣镇的报警方式是拽猫尾巴，让猫发出凄厉的叫声；台词竟是：“吓死人不偿命，没有恐怖的生活多无聊”，“你太伟大了，因为你使伤口爬满了蛆”等。再如《僵尸新娘》中艾米丽出现时阴风阵阵的树林，艾米丽枯枝一样的手指、残缺的断肢，眼睛里爬进爬出的蛆虫，阴间世界形态各异的鬼等，都充满恐怖色彩。

但就是在这些恐怖恶心的外表下，观众所感受到的却是不同于人世间的情趣与温情。蒂姆·波顿在电影中总是极力渲染一个死气沉沉的人类世界，而异类的鬼怪世界却是生机盎然，这些面目可憎的角色后面往往都有一颗善良美好的心。僵尸新娘艾米丽为了他人的幸福可以放弃自己生前、死后最大的愿望，骷髅杰克则可以说是一个彬彬有礼的绅士，他对下属关怀备至，对女主角柔情万种，对其他人也很有礼貌。杰克所做的一切并没有恶意，只不过是同人类开了一个玩笑。《僵尸新娘》中场景从人间转入阴间时，一下子从阴暗压抑变得多姿多彩，不仅色彩从幽暗变得明亮，人物形象也从阴鸷贪婪变得欢快可爱。阴间的鬼怪造型虽然诡异但也十分有趣，他们的生活也是充满情趣和欢乐。鬼怪们纵情娱乐，载歌载舞，没有世俗的烦恼忧愁，那里简直可以说是充满鬼怪的快乐天堂。反观人类世界，维克多和维多利亚的婚姻完全是他们父母进行交易的产物。维克多失踪后，维多利亚的父母为了金钱又同意把女儿嫁给骗财骗色的巴克斯。贪婪凶残的巴克斯不仅杀死了艾米丽，还准备杀死维多利亚。这些形形色色的人所暴露出的本性都是极其贪婪而丑陋的，蒂姆·波顿就是通过这种方式来反抗人类社会的冷漠和压抑。

图4.9　蒂姆·波顿的作品尽显黑暗、阴郁和唯美的哥特式风格

蒂姆·波顿凭借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构筑了一个华美而异常的诡异世界，他的动画电影呈现出黑暗中的温馨、阴森中的华丽、残酷中的温暖，在阴森恐怖的外表下隐藏着极为纯真的心灵，观众在经历了阴暗恐怖的视觉历险后却感受到了直达内心的温暖。

【注释】

[1]薛燕平编著：《世界动画电影大师》，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33页。

[2]薛燕平编著：《世界动画电影大师》，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37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