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成都的“家”

1917年的春天，川、滇军阀在成都发生巷战。不久，父亲病死。1920年2月19日，祖父因最宠爱的儿子、巴金五叔的堕落败家而大受刺激，痛苦归天……大厦已倾，倾轧更剧，封建大家庭温柔敦厚的假面具已被赤裸裸撕开。祖父死后才一个星期，尸骨未寒，巴金叔父们为争夺遗产，在灵前已吵得不可开交！

20岁的大哥李尧枚中学毕业时就结了婚，新娘是父亲在祖宗牌位前拈纸团决定的。李尧枚这个大家族的长房长孙掌管着全家家务，却性格软弱，饱受攻击、中伤，内心极度压抑苦痛，因此神经有病，常深夜打碎玻璃。（1931年春天，大哥终于用毒药断送了自己的年轻生命。大哥是小说《家》中主角“觉新”的原型。大哥自杀那一天，巴金小说《家》刚写到第六章，题目就叫：《做大哥的人》。）

1923年4月，春天里一个烟雨蒙蒙的早晨，成都望江楼下码头，江水滔滔。19岁的巴金和20岁的三哥李尧林，将乘舟东下，外出求学。

巴金在这座古城整整居住了18年，他似乎没有丝毫留恋：“我把这个大家庭当做专制的王国，我坐在旧礼教的监牢里！”

他在大哥送行的眼泪和惜别声中登上木船。他真的一点不留恋故土，不留恋家吗？事实并非如此。

我再次翻开小说《家》，细读书中的结尾。书中的“觉慧”是独自私逃求解放，而巴金是家庭支持离家求学。但《家》中描写“觉慧”在木船离岸时的情景，无疑是巴金此刻心情的真实写照：

“他们立在岸上，他立在船头。他跟他们对望着，彼此不住地挥手……他觉得眼光有点模糊，便伸手揩了一下眼睛……他再也看不见他们。他的眼睛所触到的，只是一片清莹的水，一些山影和一些树影。三个舟子在那里一面摇橹，一面唱山歌……”这是80多年前望江楼下江流送别的风俗图画，也是巴金当年和亲人依依不舍别离的真实画面。

1923年春天，巴金与三哥负笈东下临行前的全家合影。后立者：右一为巴金，右二为三哥尧林，右三为大哥尧枚

从左至右：李尧林、李尧枚、李尧棠（巴金），1923年摄于成都

19岁的李尧棠就这样离开了故乡成都。而中国大地上，却即将走来一位文坛大师——巴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