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将出马建奇功

岳锺琪在狱中引颈待毙。幸好雍正死得早，他坐了整整6年大牢，于乾隆二年（1737）被特赦归故里，在成都百花潭北浣花溪畔结庐村居。草屋名“薑园”（薑即姜），又名“安素园”，堂中悬“世恩堂”匾，门前有竹亭名“爱闲亭”。

我手头藏有本少见的岳锺琪著的《容斋诗集》。其中这样写道：

小筑山居旁渌溪，百花潭北少城西。柳堤沙暖朝调马，竹园人闲午饲鸡。麦浪翻风黄半熟，秧针出水绿出霁。持竿携盍临流坐，碧树荫荫布谷啼。

万里桥西课耦耕，花明柳暗少锦城。白头醒却封侯梦，来与田家说太平。

他被贬为平头老百姓后如何度日？史书甚少记载。我遍查野史，读到清人张邦伸编的《锦里新编》，说他隐姓埋名，平时爱穿双黑布鞋、披件长布袍游走乡间，“作林泉之游，与野老话桑麻”……而附近村人竟然不晓得这就是有名的岳大将军。

看来侥幸拣回一个脑壳的岳锺琪韬光养晦，已和乡下人“打成一片”了。他除种菜、垂钓、养马、喂鸡外，则吟诗作画自娱，著有《薑园诗草》《容斋诗集》等。

但他仍怀念为国效劳征战沙场的岁月。他在《自题画像》跏趺图诗中说：“肘后仙方即睡方，双桐高荫日华长。尘根尽断黄粱熟，又作封侯梦一场！”还曾在一首《画马》诗中感叹：“谁写骅骝卧碧茵，曹将军骨子昂神。年来未向沙场跨，画里相看也动人！”

诗中欲说还休、欲忘不能的心情，跃然纸上。

鸟影渡波，让他想起大西北高飞的大雁；哞哞耕牛，令他怀念沙场嘶鸣的战马……他心系朝廷、难忘国家安危啊！岳锺琪愁肠百结，转瞬在百花潭畔务农近12年，已垂垂老矣。

岂料乾隆十二年（1747）春夏间，四川境内金川又起战事：大金川土司莎罗奔勾结党羽作乱反叛，四川巡抚纪山等连战皆败！

被弄得焦躁不安的乾隆皇帝下旨：“奏凯尚需时日，何能慰朕西顾之忧哉！”至乾隆十二年十一月，派去进剿金川的大军无数，又拨湖北、江西、广东等省银120万两以上，张广泗、纪山还在请再拨大量军费。清军张兴、陈礼等将佐又丧师殒命……

事态越发危急。乾隆帝再派大学士纳亲前往督师，也多次失败，总兵任举战死。气得乾隆后来把纳亲、张广泗押解到北京，令纳亲“自裁”（赐死），午门前砍了张广泗的脑袋！

乾隆十三年二月，兵部尚书班第密奏皇帝：“大金川地纵不过二三百里，横不过数十里，蛮口不满万人，现在军营已集汉、土官兵及新调陕、甘、云、贵四省兵丁至五万。乃闻将弁怯懦，兵心涣散，土番因此观望……再四思维，唯有岳锺琪父子世为四川提督，向为番邦所信服……”

乾隆皇帝在乾隆十三年四月降旨：“岳锺琪经朕宽恩放还乡里。今当大金川用兵之际，因思伊久官西蜀，素为番众所服，若任以金川之事，自属人地相宜！”清廷又派大学士傅恒为经略，指挥征剿。

岳锺琪这时的身份仅是布衣老百姓，他上奏：“请恩赏提督衔，以便统领部属！”

乾隆乃任命岳锺琪以四川提督衔前往征剿。岳锺琪与傅恒从党坝和泸水水陆并进，分兵合击。好个岳大将军，以62岁高龄率军出征，直攻金川土司老巢勒乌围、卡撒，前后夹攻噶拉依……连连收复失地。

此时叛首莎罗奔本想归降，又怕被朝廷杀头，只好硬着头皮据险顽抗。岳锺琪对傅恒说：“要除祸患，毕竟攻心为上。我愿亲赴敌巢，示之以诚，说服莎罗奔心悦诚服来降！”傅恒说：“那你就多带些人马去！”岳锺琪摇头笑道：“人去多了，就不显诚信了！”

岳锺琪不穿铠甲不带兵器，仅率13轻骑，不顾安危前去招降。敌营如临大敌，刀剑土炮密列以迎！岳锺琪笑着对敌群说：“你们不认得我了？想当年你们当中还有许多人跟随我一道去讨伐过西藏叛军呢！”

众人齐呼：“果然是岳大将军来了！”忙导入帐中。岳锺琪对莎罗奔说：“现国家一统、番汉一家，何必自相为仇、杀戮不已？我担保你等率部归降后，朝廷决不加害你们！”

当下他和莎罗奔等人一同“顶佛经立誓”，叩头为盟，帐篷内外欢呼声一片！叛乱很快平定了……乾隆十四年（1749），耗时3年的金川之战终于结束。

这次金川之役影响重大，清廷共调兵约62500名，耗银近765万两。战后乾隆皇帝曾御制“平定金川勒铭勒乌围之碑”，立在金川境内。

岳锺琪的大军又“呜啊！呜啊！”吹起得胜号角，凯旋……乾隆皇帝令岳锺琪入朝觐见。岳锺琪一身戎装、精神矍铄，乾隆龙颜大悦。岳锺琪加太子少保，兵部尚书，复封三等威信公，赏紫禁城骑马，又命南书房画忠臣全身像。乾隆并亲题《七律·岳锺琪入觐诗》赐岳锺琪：剑佩归朝矍铄翁，番巢单骑志何雄！功志淮蔡无惭李，翼奋渑池不独冯。早建奇勋能鼓勇，重颁上爵特褒忠。西南保障资猷略，前席敷陈每日中。

此后岳锺琪的家也从百花潭乡下搬进城内公馆。据史书记载，这时藏汉等民族间和睦相处、气氛融洽。每年新春，西藏和大小金川的头领们都要派300人的使团到成都拜望岳锺琪，双方十分友好……

乾隆十九年（1754），这位69岁的老将军病逝在资州（今四川资中县）军营，其一生为国尽忠，可说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朝廷赐祭拜，谥“襄勤”。岳锺琪去世24年后的乾隆四十五年（1779），乾隆难忘岳锺琪功绩，写下《怀旧诗》曰：

三朝师武臣，锺琪为巨擘。车骑伐准夷，实其算之失。设誓诱张熙，忠诚天鉴赤。家居十余年，命董金川役。单骑入贼寨，大义示顺逆。勇而且有谋，群番慑辟易。受降遂凯旋，实亦资宣力。所见绿营多，鲜克踵其迹。卓有古将风，书勋太常册。

诗写得蹩脚拗口，但不难明白其“高度评价”之意。清太史杨绪说：“风流类叔子，严饬似亚夫，谨慎可兼将相，几于抗迹武侯，精忠不渝始终，雅足嗣徽忠武。”把他喻为汉周亚夫、蜀诸葛亮等名臣，评价可谓甚高。

岳锺琪墓在金堂县栖贤乡境内。此地曾有岳锺琪之别墅，名绿绕山庄，庄后松秀山（又名岳公山）为其墓园。山中松柏葱郁，景色迷人……可惜墓已毁于“文化大革命”。

岳锺琪成都公馆所在这条街，被名为“岳府街”。光绪末年，岳锺琪的后人将老宅卖给川汉铁路总公司，清宣统三年（1911）六月十七日，在这里成立了四川保路同志会，四川“保路运动”的许多重要集会都在这里举行。

2003年，成都岳府街小游园围墙上，以黑砂石雕刻成百米浮雕、12幅图画，描绘的就是这位清代爱国名将戎马征战的画面……

参考文献：

《清史稿·列传八十三·岳锺琪》。

（清）张邦伸：《锦里新编·岳锺琪》，巴蜀书社，1984年。

岳锺琪：《容斋诗集》（嘉庆刻本）。

（清）雍正编撰《大义觉迷录》，中国城市出版社，1999年。

（清）李元度：《国朝先正事略·岳锺琪传》，中华书局聚珍仿宋版。

《成都大辞典》，四川辞书出版社，199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