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的“老皇城”

如今，当人们经过车水马龙的成都天府广场，来到高大巍峨的省展览馆前时，会有多少人知道，这里就是老成都人为之魂牵梦绕的“老皇城”？

杂花碧树，隐隐约约红墙蜿蜒，墙内黄瓦朱檐，宫阙殿堂森森，金碧辉煌……这是我在20世纪60年代初看到的“老皇城”的情景。

公元前316年秋，秦惠王派张仪、司马错攻入蜀国。张仪、张若于公元前311年在成都筑墙建城，周长十二里、高七丈，是当时仅次于咸阳的大都城。后人以此为成都建城日，距今已2300多年。此后大城内又筑小城，故成都又分为大城、少城、罗城、锦官城等。

历代传说三国刘备的金銮殿就是“老皇城”，但这点史书未确载。可信的是，唐末五代的前后蜀国的皇城，实实在在就在这里。

前后蜀国修“老皇城”后，这里长期为巴蜀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老皇城”时而崔巍宫阙龙凤旌旗，赵女吴姬笙歌彻夜；时而漫天战火杀声四起，城摧墙毁虎狼栖身……

朱元璋成了明朝开国皇帝后，于公元1378年封第十一子朱椿为蜀王。这时，元末兵燹早已毁了“老皇城”，而西南尚未安定，仍有土司作乱。朱元璋在洪武十八年（1385）降谕景川侯曹震：“蜀之为邦，在西南一隅，羌戎我所瞻仰，非壮丽无以示威，汝往钦哉！”

曹震奉旨，自1385年起在成都大城中“皇城”旧址，开始修筑“壮丽”的蜀王府。王府外设四大门：东边叫体仁门，西边叫遵义门，北边叫广智门，南边叫端礼门。

历时五年才修成的蜀王府，被川中百姓习称为“皇城”。“皇城”坐北朝南占地数千亩，在武担山之南，筑“砖城”周围五里，高三丈九尺，城下蓄水为濠，称“御沟”或“御河”，外又筑“萧墙”，周围九里，高一丈五尺。据《四川志》《四川总志》及《乾隆图》载，王府“萧墙”，南垣在今东西御街一线，东垣在顺城街一线，北垣在羊市街、玉龙街一线，西垣在东城根街一线，可见蜀王府占地甚广……①

成都于是有了内、中、外三重城垣。

蜀王府从南至北有承运门、承运殿、圆殿、存心殿、王宫（内为蜀王寝居正宫），鳞次五重大殿，层峦叠嶂，雕梁画栋。大殿四周楼台亭阁、山石花草，皇城四周红墙包绕。

承运门外乃端礼门，有条横贯成都的金水河直通护城御河。金水河上有三座三孔气势雄伟的汉白玉石桥，桥南左右有一对巨大威武的石狮和石表柱（其位置大致应是现在东、西御街稍南侧），尽现皇家宫廷建筑威仪……

金水河桥南正对王城门洞，有条笔直的宽百尺以上、约一华里长的甬道（御道），两侧松柏森森通街道民居。甬道尽头，是道二十余丈长、三丈来高的砖墙“石屏”，涂成红色，名为“红照壁”（此街名今犹存）。②③

说起修蜀王府，还有个故事。朱元璋派太监康泰宁来督修，康泰宁晓得朱元璋最宠朱椿，故修蜀王府之制全模拟京师。为修城墙大量取土又因之形成了御河，外通金河内连旧皇城的摩诃池，修建王城的原料，也通过此河运到……因成都土太软，筑城之基土还要从汉中传驿运来……一根根蟠龙楠木柱子，每根几千斤重，全由百千里外大山中伐出，再千辛万苦运到成都。足足五年，银子花得淌水一样。

这难免引起地方生怨，闹得朱元璋晓得了，以为康公公中饱私囊，便龙颜大怒，派人到成都赐康公公一杯毒酒！康公公死后，朱椿命人查账，每笔账却清清楚楚。朱椿心中甚为不忍，便修了一座康公庙，祭祀康公公，从此有了条康公庙街。至民国时改名为“康庄街”，至今街名仍存。④

嘉靖十五年（1536），巡抚都御史吴山、巡按御史金粲上奏朝廷称颂蜀王朱让栩功德。嘉靖皇帝下旨嘉奖，并亲题“忠孝贤良”四字，在“红照壁”附近又建了一座极高大的“忠孝贤良”坊。贤良坊外即十字街头，又矗立几座褒扬前几代蜀王贤德之巨坊：东南方有上书“益懋厥德”的石坊，东北方有“永慎终誉”的石坊，西南方有“江汉朝宗”的石坊，西北方有“井参拱极”的石坊……都极巍峨华丽。⑤

这就是约400年前天府广场一带的风貌。

1644年，张献忠杀进四川，在“老皇城”建立大西国。1646年秋，张献忠自知大势已去，干脆把成都彻底弄烂。当时人费密在《荒书》中记载：“焚蜀王宫室并未尽之物，凡石柱庭栏皆毁。大不能毁，则聚火烧裂之……”“老皇城”大殿修得牢固，尤其是两根蟠龙石柱名“擎天柱”烧不烂。清代彭遵泗撰《蜀碧》中记述：张献忠煞费苦心，命令士兵“取纱罗等物杂裹数十层，以油浸之。三日后举火，烈焰冲天，竟一昼夜而柱枯折……贼毁藩府，又尽毁宫殿，堕砌堙井，焚市肆而逃。”

随同张献忠的外国传教士利类思、安文思目睹：“献忠由川往陕，离成都时下令将皇宫焚毁。嗣在城外见浓烟腾空，火光烛地，大为狂喜。复令将全城四面纵火。一时各方火起，公所私地，楼台亭阁，一片通红，有似火海。大明历代各王所居之宫殿与及民间之房屋财产均遭焚如。转瞬间，川中首城已成焦土！”⑥

2004年7月9日，成都天府广场地下7米挖出一块被火烧过的“龙爪”，重达一百余斤，是明代皇城建筑物上龙形屋檐的一部分。考古专家据此推测是张献忠火烧皇城的历史佐证……⑦

大弓长矛的清朝骠骑“哒哒哒”地杀进四川了。

明末华阳县令沈云祚之子沈荀蔚1659年曾写道：“时成都城中绝人迹者十五六年，惟见草木充塞，麋鹿纵横……城中豺虎熊㺄，时猎得之。”原蜀王府内，草茂林密，两三年以后都还像野生动物园！（“故蜀府内二三年后犹然”）⑧

康熙元年（1662）始，巡抚张德地等人惨淡经营，在原蜀王府遗址上修建科考“贡院”，老百姓仍习称为“老皇城”。荒凉已久的皇城，再现巍峨雄姿。清代驻成都高官怕有“僭越”之嫌，谁也不敢在此设衙门。

江山易主，1911年辛亥革命后，“老皇城”被尹昌衡作为四川军政府所在地。民国年间，“老皇城”成为军阀混战必然抢夺的“肥肉”。1931年，国立四川大学也设在“老皇城”内。而“皇城”外的空坝，慢慢成了江湖人士最理想的“扯谎坝”。

凝聚悠久历史文化的成都“老皇城”，不仅是成都标志性建筑，实际上已是成都的象征。

注释：

①参见《成都城坊古迹考》，四川人民出版社，1987年，第91页，。

②参见嘉靖版《四川总志·藩封·蜀府》。

③金水河和御河，解放后犹存，1974年被填埋后改作人防工程。

④参见陶亮生：《成都街名琐记》，载《成都掌故》第一辑，第10页，四川大学出版社，1996年。从汉中传驿运王城基土及康公庙街事，见吴世先主编《成都城区通览》，成都出版社，1992年，第625页。

⑤事见《明史·列传第五·诸王二》。

⑥参见［法国］古洛东：《圣教入川记》，四川人民出版社，1981年，第39至40页。

⑦《皇城龙爪变“烧烤”，张献忠干的！》，《天府早报》2004年7月10日。

⑧参见沈荀蔚《蜀难叙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