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姐妹抗日
三姐妹视察抗日野战医院,伤员们极为感动,七嘴八舌地议论,有的说宋庆龄像个慈祥的妈妈,有的说宋美龄像是过去的皇后,有种贵族气,有的说宋霭龄是财神爷的夫人,她给我们许的愿一定会兑现。
——题记
四十九
国府西迁,宋美龄亲自倡导的“新生活运动”推行到大后方,与基督教活动合为一体。
和宋家联姻,蒋介石似乎可以打出各种意识形态的牌来压倒对手:儒教、旧传统、带有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色彩的孙中山先生的学说,以及基督教。把“新生活运动深入到基督教会”是宋美龄的又一大发明创造。新生活运动指导委员会主任宋美龄曾说过:“内在的新生命须从国家重新改造开始,在很大的程度上这种改造是今日基督教会的责任,因此应该让二者密切合作。”
山城重庆的雾,朦朦胧胧的,不像北方那样来得快消失也快,整天也消不下去的。
吃过早点,喝了一杯热牛奶,宋美龄抬腕看了看表:9点差一刻。上班的时间要到了。于是她急急忙忙接过蔡妈递过的黑皮包,夹在腋下,走出了餐厅,径向“松厅”走去。
位于黄山官邸内的“松厅”,实际坐落在云岫楼后山的幽谷里,是一幢中式平房,走廊特别宽敞。此厅为松林包围,故曰“松厅”。松厅的地板,系用一尺长的木板竖着镶嵌,以隔潮气。室内陈设比较俭朴。
今天,宋美龄在此召见遗族学校经办人。那是一位干瘦的老者,是昨天从贵州赶到重庆来的。
国民革命军遗族学校,是遵照国民党中央常务委员会决议,于1928年11月在南京创办的。这所学校专门招收自辛亥革命以来为国捐躯的先烈后代,以及北伐战争中阵亡将士的子女。国民党中央常委会推定宋庆龄为该校校长,推定蒋介石、蔡元培、胡汉民、戴季陶、何应钦、何香凝、宋美龄、王文湘等九人为该校筹备委员会委员。但是真正办事的还是宋庆龄、宋美龄和何香凝三位女士。因为其他人员虽享有其名,却无有闲暇。
1929年10月,遗族学校建成,原筹备委员会改称校董会,宋美龄任常务校董事。后因校长宋庆龄忙于国际反帝大同盟的工作,所以遗族学校从筹建成立到善后安排,都由宋美龄全权处理。
遗族学校筹备时,宋美龄刚刚结婚不久,蒋介石说:“二姐在国外,你又吵着多做工作,学校的事就交给你管吧!”从此,宋美龄就担起了校长的担子,每周至少抽三天时间到学校,处理校务。她还常常陪同蒋介石,选择在早晨6点学生起床前,或晚上学生就寝后到校视察。
宋美龄起初虽然没做过领导工作,这些年来,她在蒋介石身边工作,什么事没遇过?什么人没见过?马胡子出身的张作霖,每天早餐竟要喝一碗虎血;狗肉将军张宗昌身居督军之尊,会突然神经大发,开枪打天;阎锡山养了一大群妻妾,竟和胞妹阎慧卿通奸勾搭;白崇禧的父亲开钱庄,而身为省主席的儿子,会突然扔下贵客去密室帮爹数钱;冯玉祥更是古怪得令人费解,名声赫赫,官居一品,却身穿破衣烂衫,形如要饭的叫花子……所有这些,都使她长了不少见识,领导工作无非是打发各种各样的人,处理各种各样的事。虽然她对教育不很在行,但对教育问题却颇有见解。
一次,她看到一篇课文较好地阐述了孙中山先生关于双手力能、手脑并用的教育方针,实施做、学、教合一的理论,十分赞赏。于是,她让人抄送一份给她,由她译成英文,作为接待外宾时讲解的提纲。孙中山先生的老朋友、美国人士林白克来校参观,听了宋美龄的介绍,称赞遗族学校是当今东方第一所新兴学校,并感谢宋女士做了大量实际工作,使宋美龄高兴得一个夜晚失眠。
抗战爆发后,遗族学校被迫停办,但宋美龄仍然做了妥善的安置。她要求交通部门优先安排船只,将遗族学校的学生疏散到大后方,并让这些学生化整为零地分散到地方学校继续学习。
今天应召来黄山官邸的这位老先生,是负责照料在贵州铜仁县中学和国立第三中学念书的遗族子弟的一位官员。他向宋美龄汇报了本届即将毕业的初、高中遗族子弟的学习和生活情况,还谈了些地方上的种种弊端和学校经费的困难,一些教职员工连一日三顿稀饭都混不饱肚子,学生们的生活就更不待提了。
交谈持续了整个上午。
富有同情心的宋美龄不禁一阵心酸。先烈们献身党国,他们的后代理应得到最好的照料,眼下虽然战时的条件差,国家财政也有一定困难,但这些遗族子弟应该尽可能地有个比较安定的生活和学习的环境。她感到自己有这个责任,于是便亲自写了封信给教育部,要求拨一笔专款作为助学金给贵州铜仁中学和国立第三中学,并责成有关教育部门要负责遗族子弟们的升学和就业等问题。
“夫人,太感谢您了。您这封信准能解决我们的大问题,我代表两所学校1400名师生感谢您!”瘦老头兴冲冲地接过这封信,不知怎么说好。
“没什么。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工作,只不过没做好罢了。请您老多原谅。”宋美龄落落大方。
“看夫人说到哪里去了,是我们工作没做到家。欢迎您有机会到贵州视察。我和学生们等待着您。”老先生眼中早已打旋的泪水,此时一涌而出。
宋美龄一直把老先生送出“松厅”的大门口,直到老者消失在松林深处,她才转身返回屋里,这才想起一直在关心儿童福利事业的二姐宋庆龄来了。
宋庆龄去年在重庆住了一段时间,因保卫中国同盟有些善后工作需要她出面去办,再次去了香港。现在,宋美龄想起了二姐,恰逢1941年的传统春节也快到了,三姊妹应该团圆,于是她便拨通电话,请交换台挂香港的长途。
香港的长途终于接通了。
宋美龄操起话筒,道:“二姐吗,近来身体可好?很想你,所以特给您挂个电话。”
宋庆龄慢声细语地答道:“小妹,你还一直想着我,特给我挂来电话,我很高兴。现在我很好,前几天身体出了点小毛病,现在好了。”
“什么小毛病?”宋美龄关心地问。
“没什么,感冒发低烧。”
“昨天,子良、子安俩兄弟都有信来,他们很好。请您不要挂念。”宋美龄说到这里稍停一下,又道,“滇缅公路又吃紧了,但委员长说日本人一时还到不了昆明,叫我们放心。”宋美龄谈到的宋子良、宋子安两兄弟,前者在滇缅路西南运输处任职,后者在昆明小住。
“我可是有些担心,目前气候不佳啊。”宋庆龄冒出了这句话。
“二姐还不了解他们俩兄弟吗?”宋美龄没听出对方的弦外之音,一个劲地往下唠叨,“小兄弟俩不错,精明极了,我们几个人挣的钱加在一起也没有他们多。再说他们手里有车,随时可以撤回内地,用不着担心。”
“小妹,姆妈喊我,广州的长途来了,你还有什么事,长话短说吧!”宋庆龄道。
“还有一件最最要紧的事,春节快到了,我和大姐都盼着和你在一块儿过团圆年,你能否早点回重庆来?”
宋庆龄思索不语。
“喂,喂,二姐,你怎么不说话呀?”宋美龄急了,“我想,你不会拒绝我、拒绝你的亲妹妹吧。还记得吗?我们三姊妹在美国求学那段日子,我们无忧无虑,过得多痛快呀!真令我怀念。二姐,为了筹备这次春节团聚,大姐早让我准备了。”
“最近还有些事情挺棘手,怕是回不去啊,我的小妹,请不要等我,我首先谢谢你和大姐的一片姊妹之情。”宋庆龄的回答既温和又委婉,且又很断然。
“为什么呀?什么事也没这个事重要。”宋美龄追问道。
“我不想参加这次聚会了,抱歉。”宋庆龄说完这句话,未容宋美龄继续往下讲,“咔嚓”一声挂断了电话。宋美龄很扫兴地愣了半天才把电话筒放回电话机上。
宋美龄不明白二姐为何拒绝团圆。团聚是中国古老传统嘛。她还听出,二姐的口气似乎有些生硬。有时候,别人随便说的几句话,也会使宋美龄在床上辗转反侧,夜不成眠。今天,她更是百思不得其解。因而在脑子里产生了一种很久以来没有过的、若有所失的感觉。
几天以后,宋美龄读到了由宋庆龄、何香凝联名拍发的关于“皖南事变”的通电,她才悟出了事情的端倪。
这个春节,宋庆龄没有回重庆来。
直到香港沦陷前夕,宋庆龄回到了重庆。
民意不可侮。
随着抗日的声浪逐渐高涨,在“一致抗日,消除分裂”的呼声中,所有内部政治上的歧见都是次要的。在强烈的爱国主义浪潮中,军事独裁也不得不屈从。这使中国真正统一有望。在这种情况下,三姊妹又走到了一起。
五十
第五陆军医院的官员们得知宋氏三姊妹要亲临本院视察极为紧张。
此前,他们一直向政府红十字会呈递成绩斐然、秩序良好、环境整洁的报告。红十字会官员曾根据他们的报告授予他们以“新生活运动典范”和“花园式医院”的称号。殊不知医院内垃圾成堆、蚊蝇扑面、大夫态度粗暴,伤员病号极为不满。若要不整治一下,岂不漏底、丢人现眼了。轻者不说,重者说不定乌纱帽也要丢了。
医院院长得知这个消息,马上通知全院行管干部在他的办公室集合训话:
“今天,我召集你们来,有一要事要传达。宋氏姊妹要亲临本院视察,我不想多说,恐怕诸位对她们亲临的意义不是不清楚。作为‘新生活运动典范’和‘花园式医院’的我院,怎样把我院新的面貌呈现在领导面前,全靠诸位了。时间很急,从现在起,要采取一切措施,打扫卫生,整理院容。会议内容就这么简单,望大家分头去做吧!”
全院立即行动起来。拉垃圾的卡车也开进了院里。戴眼镜的老院长也操起了扫帚,加入了大夫的行列。用白石灰刷墙的大夫,溅得满脸都是白灰;立在五层楼上擦窗户的护士,真令人为她捏把汗。
大夫们打扫卫生也惊动了住院的病号。
病号从大夫口中得知宋氏三姊妹要来的消息,也纷纷抢过大夫手中的抹布,并嬉笑着说:“你们院长也真是的,徒有虚名,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显然,病号的话也是不满意的。
五号病房的灯还没有熄。躺在充满秽气和汗臭的房间的五个伤员,谈来谈去都离不开这件事。
“就算有这么回事,孔夫人也肯定不会来的。”一位老兵说道。他参加了威震敌胆的昆仑关攻坚战,那次战役一共打死日军四千余人,几乎没有留下俘虏。他在血战中腹部受了重伤。“我听说香港撤退时,这位太太最关心的是她的洋狗和抽水马桶。”
“要我看蒋夫人来,没有说的,她风流,爱出风头。孙夫人要来,纯是扯淡。别看现在是国共合作,她和委员长面和心不和。皖南事变,她还声讨蒋委员长哩!”另一位年轻军人说。此人在皖南事变时全身挂彩,现在还挂着吊针呢。
“你们不信我信。不管怎么说,三姊妹会来的!到时候也让我们光荣负伤的战士一睹三美人的风采。”另一位持不同意见的病号说,“让我看,三美人中小的更美些是不是?”
“不,不,你才看瞎了眼。庆龄长的端重,应该称为中国的美人。”开始发言的那位老兵首先反对。
一个说宋美龄,一个说宋庆龄,二人僵持不下。
“去他妈的巴子!管她谁美谁不美,与我们有什么相干!”一个穿着件血迹斑斑军装,并一直光听不说的黑大汉此时出来评判道。
五十一
翌日清晨,第三号楼还正在打扫卫生之际,三辆轿车已闪电般地驰进第五陆军医院的大门。本院之长和科室主任立即围上来。三辆轿车带来三位丽人。在她们身后,照例簇拥着一大群随从和记者们。
一阵寒暄之后,三姊妹开始了视察。
本院院长作为导游走在前面,稍后是宋美龄。她身穿深蓝色软缎旗袍,足踏黑色高跟鞋。笑容满面,楚楚动人。宋美龄那一头卷曲的黑发,松软地从前额梳向后颈,在那儿挽成一个光滑的发髻。她胸前惟一的装饰品,是一枚银光闪闪的红十字徽章,那是蒋介石为感谢她从事救死扶伤的工作而特意赠送给她的。
其时从事政治的女性,因为自知居于少数,常常感到自己的地位还是不稳固,因此全都倾向于走保守、稳健的道路。宋美龄则不同,她无时不感到权势所赋予她的力量,也无时不感到自信。怎样征服人心,特别是在非常时期征服人心,宋美龄全懂。
视察是项有意义的工作,宋美龄清楚,交给她的不是一个光等着记者拍照的走过场的把戏,而是涉及蒋介石个人威望的大事。前方打仗吃紧,一批批伤员被送到后方。照顾好后方伤员,也是对前方将士一种精神的鼓舞,也是提高政府在民众心目中的威望,作为第一夫人,她是做过认真考虑的。
宋氏姊妹在四号病房第一张床位前站下来,认真听取主任大夫关于这位伤员伤势的介绍。伤员的头上缠满了绷带,只露出一双眼睛,惊惶地打量着领头的宋美龄,宋美龄主动伸出手同他握手,问他是哪里人?伤员不利索地回答,他是河南鹿邑县人。
“鹿邑?”宋美龄对此很陌生。一名侍官马上解释道:“你不是刚读过《老子道德经》吗?鹿邑也就是老子的故乡,在河南东部,离商丘不远。”
“噢,老子天下第一!你是老子故乡人啦,你应该引以自豪!”宋美龄甜甜一笑,“祝你早日康复!”
接着她们又往前走。
走在宋美龄后面的是宋霭龄,她不拘小节惯了,也不管什么场合,照样满头珠翠,招摇过市。宋霭龄在墨绿色软缎旗袍的外面,还格外罩了一件翻领的西装,纽扣也不扣,故意露出领口处的那枚祖母绿的宝石领花。在她举手搔头时,人们还可以看到一只碧玉镯,在她手腕上滑来滑去。其富丽华贵之气,使得围观者都不敢正目相视。
宋霭龄参加红十字会工作由来已久。早在抗战初期,为了弥补整个大上海的医院的供给不足,她以一个女人的气魄,用自己的钱买了3辆救护车和37辆军用卡车以备紧急需要。她送给蒋夫人的飞行队20余辆军用卡车以便运送机械和驾驶员;另外驻扎在上海附近的各师部队也接受了孔夫人的赠予。有些车子则被运往松江,当8辆装满汽油并随时准备运输的车子到达时,将领们简直不敢相信,这真是个奇迹。他们高呼“孔夫人万岁!”宋霭龄的确了解汽油在现代战争中的重要性。此外她还亲自订做了500套皮衣送给飞行员。她首次参与此类行政工作,就表现不凡,赢得各界的赞誉。
今天她来这里,并不是凑热闹。如果没有她,像这样代表了妇女界的大事,在舆论上会是一个遗憾。
此外,出自于经济工作者的本能,宋霭龄也很了解各大医院的现有困难和不足,这位曾在抗战初期出过大力,并一直支持抗战的她,还想再抛出一把票子来。她的引诱力,老使管后勤的副院长在她的屁股后头调来调去。
“孔夫人,眼下我们医院最最头痛的是医药补给问题,库内的葡萄糖还不足千瓶,难于维持一个星期。”副院长这样对她说。
“你统计一下数字,尤其是急需药品,需要多少钱?列个清单给我好不好?”宋霭龄像一个阔家佬,落落大方。
“那好,那好,我立即照办。”副院长满脸带笑,急忙答应。
走在最后面的是宋庆龄。她的到场格外引人注目。同两位姊妹相比,宋庆龄的衣着显得朴素大方。她穿的虽然也是深色旗袍,但毫无装饰,并且开叉很低。记者拍照的时候,宋庆龄总是谦逊地站在一旁,微带笑容,讲话也很少。
从去年的“皖南事变”以后,宋庆龄与两位姊妹的关系又一度趋于紧张。当她从香港回到陪都后,重庆各报的记者削尖脑袋地也弄不到一张宋氏三姊妹的合影照片。蒋介石在黄山官邸特为宋庆龄修建了一幢名为“云峰楼”的别墅,以供宋庆龄消夏之用,她也一直未去住过。只是在蒋介石做出“今后决无剿共的军事行动”的许诺之后,宋庆龄愤懑的心情才逐渐平静下来。
生活中有时需要做出一些让步,这个道理很简单,而且普遍地为人接受。为了搞好战时的救济工作,给中国的抗战增加一份力量,宋庆龄有意避免参加政治方面的争论,以免影响工作。她的沉默是为了集中全部精力来争取抗战的胜利。基于这个目的,整个抗战期间她再没有公开发表过谴责蒋介石集团的言论。
接着,她们又来到了五号病房。一个腹部重伤的老兵,由于伤口感染,刚刚咽了气。他的脸上流露出他临死时悲愤的孤寂。
“这是谁负责的伤员,太不像话了!”院长喊出声来,大声训斥着病房主任。让三位夫人看到死人,院长心里觉得十分不安。
宋庆龄从人丛中走到这位死者的床前,把手里捧着的别人献给她的一束鲜花放在老兵的床头柜上,然后,她又亲自动手把白被单蒙住死者的头部。宋庆龄在做这一切的时候,眼里噙着泪花。
邻床伤员的情绪受到感染,竟然激动地抽泣起来。昨夜骂娘的那位黑大汉,此刻也哭得像个泪人儿一般。
宋霭龄也激动起来,她摘下雪白的手套,挨个与躺在床上的伤员握手。她还当场对陆军医院的院长说,她保证让每位伤员官兵出院退伍时,都可以得到一套带领章的新军服、一包食品和一些零用钱。宋霭龄还说,如果募捐工作顺利的话,她还打算为退伍军人按月提供额外的津贴。她生平第一次感到,她许诺要花的这笔钱用到了刀刃上。
“院长先生,”宋美龄说道,“屋里没安装暖气设备,冬天怎么办?”
“夫人,不说您也知道,进口的暖气设备一般都先供应各部部长和高级官员,医院里很难弄到。当然,我们也有弥补的办法,冬天总是要在病房里烧木炭的。”院长回答道。
那边,当宋霭龄伸手跟那位黑大汉握手时,他却咧着嘴说:“夫人,我们老家那地方是不时兴跟女人握手的。”因为恰在此时,黑大汉又记起了社会上关于孔祥熙一家的传闻。
宋霭龄感到有些尴尬,但她毕竟什么场面都见过。因此她不动声色地叫随从把一袋伤兵之友协会募集的慰劳品放在黑大汉床头,又若无其事转身去握另一位重伤员的手。
“你们要注意清洁卫生,要常叫护士给你们洗澡,”宋庆龄坐在黑大汉床前和蔼地说道,“分配的肥皂够用吗?”
“我们这种人,”黑大汉说,“没有肥皂也能过。我又不能经常洗衣服,用不着什么肥皂。不过,我听从夫人的吩咐,尽量常洗澡。”
宋氏姊妹接着往下视察,沿着一间间病房、一排排病床往前走。对有些伤员,她们伸手去握一握;对有些伤员,她们则说些鼓励的话。那些耳朵被震聋的伤员听不见她们的话,但是懂得她们的意思,便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来。宋氏姊妹此时此刻的心情虽然各有不同,但她们有个共同的意念,是他们这些前方将士的浴血奋战,才巩固了中国战区的广大正面战场。
宋氏姊妹随后还视察了陆军医院的手术室,并观看了一次手术。她们不时插嘴吩咐着主刀的大夫,要他尽量设法保住手术者的双腿,而拒绝听信教科书上讲的关于肢体坏死的症候。
“要是这小伙子还有双腿,”宋庆龄说,“那么他今后干什么都有指望。”
“多给他点特效药,多给他输血,钱由我来付。”宋霭龄说。
“要保住他的双腿,”宋美龄说,“我们将感谢你做的工作。”
主刀大夫在宋氏姊妹的鼓励下,打消了给这位伤员截肢的念头,聚精会神地开了几处切口,把碎弹片一一取出来,然后重新做了严格的消毒和缝合。在主刀大夫看来,这位伤员的腿基本上可以保全下来了。
“很好!”宋氏姊妹满意地走出手术室,接着又到伤病员伙房去视察了。
宋氏姊妹离开第五陆军医院后,在伤员中留下的已经不是因为残废而感到沮丧和自暴自弃的人,而是重新鼓起生活勇气的男子汉了。他们当中的轻伤员,大都打算出院后重返前线,报仇雪恨。
“要是她们这次视察时,再带些漂亮的小妞陪我们跳跳舞,那就太棒了!”一位年轻伤兵开玩笑说。
“你这小子,真他妈的混蛋!”黑大汉咆哮起来。他默默地说,“我真没有想到,她们这些贵夫人们还把我们放在心上,还来看我们,关心我们的痛苦,好!”说着,他大吼了一声:“安心养伤,伤好了再说!”他一仰身子躺卧在床上,眼睛里滚出了几滴泪花。
这时候,伤员们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有的说宋庆龄像个慈祥的妈妈,有的说宋美龄等于是过去的皇后,只是一点架子也没有,有的说宋霭龄是财神爷的夫人,她给我们许的愿一定会兑现。
一片欢声笑语掩盖了这里的痛苦和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