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抗日前线
宋美龄的功绩莫过于抗日，宋美龄的爱权也莫过于抗日。在抗战的最初年代，她任空军秘书长，人称『航空司令』。为了捍卫中国的制空权，作为一位军人，凭着她那美雅的姿仪娇小的体态，把这场反制空的『戏』演得惟妙惟肖••••••
——题记
四十二
1937年8月，上海。
那一天，西方的天际还挂着灰色的帷幕，东海之滨的上空已泛起淡淡的玫瑰色的曙光。按经验讲，这是黎明时分，马路上阖无人迹，笼罩着不祥的气氛。
在黄浦江畔，彻夜未眠的中国士兵荷枪实弹，警惕地注视着江中的日本军舰。而在各国租界的路口，全副武装的外国士兵匍匐在沙包筑成的路障后面，枕戈待旦。近月来，由于局势的动荡，各国领事馆的家属早已陆续疏散。
天亮后不久，一大片一大片的火光掠过天空，震天动地的炮声撕裂了晨霭，在震耳欲聋的坦克和装甲车的重压下，碎石铺成的路面惊惶不安地颤动着。一队漆着太阳徽的飞机贴着江面飞来，抖抖翅膀，扔下一颗颗重磅炸弹，停泊在黄浦江中的日本海军“名取”、“鬼恕”、“川内”、“由良”号巡洋舰也一齐开火，顿时，繁华市井化为一片火海。
上海的天空，一片燃烧的天空。
大上海的保卫战开始了。
一群群市民，在中国军队的掩护下，奋不顾身，顺着街区往前奔跑，奔向枪声最剧烈的地方。
胳膊上缠着红十字标记的年轻护士，平时手无缚鸡之力，今天却一个人扛起了担架;刚从工厂里出来的工人，顺手抄起太平斧，端起锋利的钢钎;无法读书的大中学生，挨家挨户募集门板、棉被，送往市郊加固工事。戴眼镜的教书先生，把长袍掖在腰上，不顾吱吱横飞的流弹，跳上方桌，发表慷慨激昂的演讲。
越来越多的市民拥上街头，汇成了一股股汹涌的人流，涌上前方。恶狠狠的叫喊声、咒骂声、命令声此起彼伏:
“到闸北去!到闸北去!”
“杀尽鬼子!杀尽鬼子!”
“鬼子不投降，就叫它灭亡!”
“叫当官的给咱们发枪!给大刀片也行，老百姓也能打仗!”
“保卫大上海!上海不能失!”
人们的呼喊声压倒了机枪的射击声，压倒了坦克的履带声和迫击炮弹尖利的爆炸声。几艘冒险驶入苏州河的日本汽艇，还未抛锚，便连人带船被平射炮弹掀翻在江中。那些落水的日本海军陆战队的士兵，刚从水里冒出个头来，眨眼间便被岸边扔过来的石条石块砸成了肉泥，喂了河里的鱼虾。
日本海空军发狂了。
从巡洋舰“出云”、“川内”号上起飞的九二式水上攻击机，犹如大雷雨前的扑灯蛾，不顾死活地窜进上海市区上空。它们那宽大的机身，几乎擦着美丰洋行的屋顶，见人就往下撂炸弹，见工事就往下扫机枪。
苏州河岸上蹿起更多的火苗，四下蔓延，烧得枯焦的洋槐树上挂满了断臂残肢，暗红色的血液在马路上流淌……
偌大的祖国没有制空权。
上海遭空袭。
上海人无处藏身。
一封又一封的加急电报发出去:
“南京。南京。航空委员会……”
四十三
南京。航空委员会的办公厅，设在古木参天的孝陵卫的一幢别墅里。古色古香的别墅里，圆形的会议桌上，放着一叠从上海发来的加急电文。桌周围坐着主抓工作的要员，他们的眼睑因熬夜而显得浮肿。房间里充满了烟味，连主持会议的周至柔都受不了，他站起身来拉开黑色的防空窗帘，推开了一扇窗户，东方已现微微曙光。
由于国防落后，中国空军在20世纪30年代初期方才筹建，从黄埔军校六期学员中挑选了一批人在南京成立航空班，并在军政部下面设置了航空署。抗战爆发的前一年，才成立了航空委员会。
若不是中国第一夫人宋美龄自愿献身于航空事业，四处奔波，呼吁各国援助飞机和航空设备，中国的航空事业还不知比现在要落后多少年。这些事情都是到会者有目共睹的。眼下，大家心里谁也清楚，虽说在航空委员会注册的各种杂牌飞机有500架，其实真正可供作战的不足百架，许多飞机早已毁坏，却未从簿册上注销。
因此，每次航空委员会例会，大家都一筹莫展，拿不出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案，只能零星地派一些飞机去参加上海的保卫战，以解前方燃眉之急。然而这毕竟杯水车薪，解决不了根本问题。每次日机入侵上海，都能轻易得手。所以上海方面要求制空权的呼声特别高涨。本来已经开过一次会议，今天又开，大家干坐了大半夜，在座者却不大发言。主持会议的周至柔也感到沉闷，一想到天明宋美龄要听汇报，便如坐针毡，他不得不点名叫下属发言。
“邦初，”周至柔招呼说，“你是航空界的元老，对空军的状况了如指掌，我想你对目前这种局面会有些新的想法。”
“你要我直说出来吗?”副总指挥兼侦察机司令的毛邦初疲惫不堪，用干涩的嗓音问道。
周至柔默不作声地点点头。
“那好!”毛邦初挺起腰板，用手拂去桌面上的烟灰，“我不说你也知道，这个仗不好打，今天损失三架飞机，明天损失五架，总有一天咱们那点飞机都得报销。倘若近期内再得不到及时的补充，我看这个空军总指挥部就得关门大吉!”
“还有更糟些的哩!”参谋长张有谷插话说，“你们不妨设想一下，等淞沪抗战结束，民众知道飞机都在我们手里玩光了，航空委员会的大门前还不会闹翻天?我看咱们还是预先准备证词吧，到时好上法庭开脱罪责!”
周至柔沉下脸:“诸位，你我都是军人，军人的职责是绝对服从。上级叫咱们做什么，咱们就做什么。我会把问题向宋秘书长汇报的，今天还是重点研讨一下援沪的作战方案。上海方面的电报就不止一捆啦!”
“得啦，饶了我们吧。”毛邦初从桌旁站起来，替自己换了一杯热茶，烦躁地抱怨说，“别冲我们发脾气，总指挥，我只是希望让你睁开眼睛，注意一下我们已经没有多少飞机可派的困境。”
周至柔默默无语。
毛邦初却兴犹未尽，一个劲儿接着往下讲:“空军缺少经费，零配件供应不足，航校招收学员太少，飞机的机种格外陈旧过时……”他一口气说出空军当前存在的十几个难办棘手的问题。
说着说着，毛邦初一拳砸在桌上，手背上都震出了血。
这时值班参谋走进来，又呈上一份十万火急的电文:上海守军要求空军火速增援!
周至柔无力地放下电文，用手揉着两侧的太阳穴。
窗外传来凄厉的警报声，突然南京城也遭到日本轰炸机的空袭。连孝陵卫的松林，轰炸机也丢下了几颗炸弹，瞬间爆出摇曳不定的火光。隔窗望去，那颤动的火光显得缄默而凶狠。航空委员会的官员们不再讲话，茫然若失地隔窗注视着燃烧的天空。
四十四
“宋秘书长到!”随着卫士的通报，航空委员会秘书长宋美龄领头走进了会议室，在她的身后，簇拥着好几位新近聘来的美国空军顾问。他们分别是陈纳德中校、艾利逊中校、希尔中校、阿康纳少校等。
今天，宋美龄换穿了一件月白色的旗袍，领口处那该别领花的地方，端正地别了一枚孔雀蓝色的空军徽章。她笑容满面，袅袅婷婷地走到会议桌旁，放下系在腕上的小黑皮包。连日的愁云从她脸上一扫而光。
宋美龄作为秘书长，她是深知空军的实情的。今天她虽然没有到会，但是那些老生常谈的问题早听腻了。她是位务实派，她有这样的信条:光说不做，等于白说。说得漂亮不如做得漂亮。为此，在她走马上任那一天起，她已把空军的首当其冲的要着手解决的13个问题，按照轻重缓急的原则列出，分别记在她那黑皮包的小本本上了，并且全是用英文写的。不过，解决问题不能操之过急，得让她有一个过程，但这过程又不能过长。为此，她从西安事变后，曾有一段时间，起早忙夜，废寝忘食，尤其是近一个时期，战争迫在眉睫，她一再叮咛自己，加快办事效率。她把对丈夫的忠贞和对事业的忠诚联系起来，表现在胜任自己的本职工作上。笔者在翻阅资料、查找这段经历时，深深地被她那女人对丈夫的忠诚所打动。蒋介石的功过且不论，但作为一位女性，她把丈夫的事业看成自己的事业，丈夫所要想的，她首先替丈夫想到;丈夫所要做的，她身先士卒;丈夫感到特别棘手的问题，她百般周旋;丈夫需要休息，她把枕头及时递了过去;丈夫烦躁的时候，她能笑脸相迎，并且打开音箱放出一曲轻音乐。
“这是杭州发来的电报，杭州也遭日军空袭。”宋美龄把电文工工整整地放在圆桌上。等大家就位后，抬腕看表后又道，“这次会议我是迟到者。你们是夜间2点开的，到现在已是7点，整整五个小时了，方案拿出来没有?我的总指挥。”
“这，这——”周至柔有些难言之苦。眼下，他只得逢场作戏了，又道，“大家提了很多方案，意见不统一，赶好秘书长来了，不然我们还要请您哩。空军详情您最了解，想听听您的高见!”
“噢!弄半天，你们连方案也没拿出来。基于现实，没有好的方案，怕也有差的方案吧。大敌当前，十万火急。不拿出个方案，会让人家说我们航空委员会这帮人只会吃干饭。你们说是不是?”宋美龄显然不满意。
“宋秘书长已经说了，把你们的方案和意见都说出来，好不好?”周至柔有些尴尬。
一阵沉默。
“刚才，你们还一个个慷慨激昂，这时候，让你们发言，你们却鸦雀无声了。”周至柔又引导道，弦外之音，表示对他的部下刚才的发言不甚满意。
又是一阵沉默。
“夫人，我不说，你心里也最清楚。咱们航空委员会有多少架能用的飞机，你不会忘记吧!”毛邦初呷了一口酽茶，润了一下喉咙，以空军元老身份自居，向宋美龄提出了质问。他本想用“秘书长”这个敬称，不料话到嘴边却成了“夫人”。
“邦初，我一向尊敬您，因为您是元老。不过，今天您首先质问我，我并不怪你。因为这里有我的责任，难道没有诸位在座的责任吗?我知道现在我们空军正处于起步状况，百废待兴，困难不少。难道我们就被这些困难吓倒了吗?对待困难的态度，应有两种，正确态度是要正视现实，空谈当不了饭吃，要勇于克服。然而，我们飞机装备的陈旧，却远远不及我们思想的陈旧!”宋美龄尽量克制自己，把语气变得平缓。
“有些问题，你作为秘书长，不是不知道。关于书面报告，我们哪一年没有向上级报告。可是又有什么用?在那些大人物的眼里，空军只不过是检阅时的仪仗队，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一点准备都没有。”毛邦初据理不让。
“邦初，你目前要我怎么办?请你全把气话说出来，好不好?”宋美龄心平气和。
“说出来就说出来。”毛邦初也是痛快人，立时又道，“别的问题不谈，现今当务之急是缺少能用的飞机。我们也知道政府的困难，不要多，按咱们航空委员会年初报告的数字落实，100架好不好?有了这些飞机，我愿请命带机作战。”大家一阵掌声。
在座的无不佩服毛邦初这种胆识。因为他将了夫人一军，灭了她的威风，憋了一夜的闷气，这会儿，心口是感到痛快了。
“邦初的意见很好。在座的，你们也都说说。”宋美龄用她那敏捷的目光扫了一周说。
“邦初的意见也是我们的意见。”张有谷道。
“有了100架飞机，日本轰炸我们，我们何不去轰炸他们。”程烈也应声附和。
……
“大家没有要说的了吧?如想说还可以再说，没有说的我可要说话啦。我希望我说的时候，你们不要打断我的讲话好不好?”宋美龄道。
“大家没什么再说的啦，请宋秘书长总结吧。”主持会议的周至柔征求一下意见，尔后把脸偏向宋美龄道。
“今天的会开得不错，要说没有方案也不是真的。你们的意见很一致，怎么说不一致呢?”宋美龄欠了欠身子道，“大家不是说要补充100架能作战的飞机吗?这个工作我已经替诸位在座的想到了，并且做到了。现在我可以正式告诉大家，这100架飞机和2000万美元的巨款，我已经筹来了，已经和美国政府签订了合同，在座的陈纳德和他的诸位战友可以作证。”大家又是一阵暴风骤雨般的掌声。
“宋秘书长刚签完合同就来了。”陈纳德站了起来，用他那甚不流利的中国话道。接着，他又举起大手解释说:“宋秘书长是好样的。为了战争，为了装备空军，她和她的姐姐宋霭龄，倾其所有，把自己所有精力和财力皆投了进去。我为蒋总司令有这样晓知大理的夫人而感到荣幸!”
“纳德，莫说了。我作为中国的一位公民，不在乎别人表扬两句。出点血算什么!况且那些钱也不是我自己挣来的，只是从父母大人那里继承下来的。应该献给人民，特别是大敌当前，每一位有良知的中国人，我想都会这样做的。”宋美龄说到这里，抬腕看了看表，马上转入正题道，“外地炮火不断，我们不能老坐在这里开会，长话短说，关于援沪作战方案一事，我已经和纳德商量好了，请他指挥。这次战斗，关系到民族的生死存亡，希望大家有钱的出钱，无钱出力，同舟共济，不能儿戏!我的话完了。”
大家报以热烈的掌声。
“讲得好，做得漂亮!”
“夫人，有您这百架飞机垫底，我们算是吃了定心丸!”
……
四十五
航空委员会的援沪作战命令立即被执行了。
南京机场平整的跑道上，远远看去就像一条不断蠕动的银灰色的长龙;霍克三式、霍克七五式、伊尔十五式、伊尔十六式，各式各样的轰炸机、战斗机风驰电掣地不断起飞，一架接一架腾空而起。
所有的飞机起飞后，大张旗鼓地飞过孝陵卫航空委员会驻地上空，然后消失在东南方的天际，留下沉雷般的噪音。
此时，位于东海海域的日本海军第三舰队的“凤翔”、“龙骧”、“加贺”号航空母舰，已经开舱，一大群九六式舰载机从母舰上起飞，立即升入空中，编成一个个前三角式的队形，相互靠拢，犹如一群可怕的煞神。这些机群飞抵上海后，又化整为零，分头袭击各自的目标。按战术术语讲，这叫波浪式战法。
日机临空，对中国的第一大城市上海狂轰滥炸。上海笼罩在硝烟之中。大团大团的白色烟雾随着东南风不停飘动，九六式轰炸机像鬼似的在硝烟里时隐时现……
伏兵出现的一刹那间是最可怕的。透过舷窗，日本飞行员发现密密麻麻的中国机组迎面扑来，曳光弹像是长尾的大鸟，拖着串串火花，织成一张巨大的火网。
“拦住它，别让它溜掉!”
“开火!让它见上帝!”
长机上陈纳德通过对讲机向他的伙伴们发出命令。然后他踩大油门，奋然闯入敌机群，当即开火击落日机两架。接着，中国空军第四大队全体出动，围攻九二式舰载战斗机，又击落日机五架。其第六架日本轰炸机见势不好，胡乱扔下炸弹，疾疾向东返航，结果，又被我机拦头截下，一阵炮火，日机中弹负伤，拖着长长的硝烟，坠海爆炸。
我伊尔式战斗机的齐射荡尽了所有的抵抗，顷刻间18架日本轰炸机仅有三架溜掉，其余的全部被击落。从长江入海口至东海，到处都可见到这些日本轰炸机的残骸。这次空战沉重地打击了日本侵略军不可一世的气焰。
宋美龄得知胜利的喜讯，连忙以航空委员会的名义向陈纳德和他所指挥的“飞虎队”表示祝贺，并发表了贺辞。私下里声称要请他们聚聚餐，把美国援军司令史迪威将军也要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