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拜占庭帝国与古代中国

拜占庭帝国与古代中国的交往持续不断。现代考古学在原拜占庭帝国境内发掘的大量我国古代文物和在我国发现的大量拜占庭文物都证明两国之间曾存在长期的联系。

在我国古籍中，罗马帝国和东罗马帝国（即拜占庭帝国）被称为“大秦”、“拂菻”等。在拜占庭文献中，我国则被称作“赛林达”、“秦尼扎”、“桃花石”和“塞纳”等。据文物和文献提供的证据表明，4世纪拜占庭帝国建国之初，中、印两国即派遣使节前往祝贺。此后，双方官方和民间的往来不断，直到6世纪末，出现了两国商业和文化交流的第一次高潮。我国的养蚕丝织技术由两名查士丁尼一世派遣的僧侣传入拜占庭帝国，使之成为西方第一个建立丝织业的国家，对其经济发展和物质生活产生了重要影响（图10-36）。同时，拜占庭帝国的玻璃制造技术也通过印度北部小国传入我国。我国隋唐时期与拜占庭帝国之间的联系通过传统的陆、海丝绸之路进一步加强，双方相互的了解进一步加深。^【5】当时的拜占庭作家科斯马斯在其《基督教世界风情记》中对我国的政治、经济和文化生活有生动的记述：“如果有人为了从事可怜的贸易而获得丝绸，那是不惜前往大地的尽头旅行的。他们怎会犹豫前往能享受看到天堂本身的地方呢？这一丝绸之国位于印度最偏僻的地方，地处那些进入印度洋的人们的左侧……这一被称为秦尼扎的丝绸之国左边由海洋所环绕……印度大陆的其他部分由发运丝绸的秦尼斯坦所占据，在此之外就再没有其他地区了，因为东部由大洋所环抱。”^【6】另一位拜占庭帝国希拉克略时代的作家塞奥非拉克特（Θεοϕυλακτες）也写道：“桃花石是一座著名的城市，距被称为突厥的人的地区有1500英里，此地位于印度之边陲。居住在桃花石附近的居民形成了一个非常勇敢而又人烟旺盛的民族，其身材高大的程度是地上任何民族均不能与之相媲美的……桃花石人的首领被称为‘泰山’（Taisan），它在希腊文中的字面是‘天子’。在桃花石人中，权力并不受派系之苦，因为对于他们来说，君主是天生的。这一民族崇拜偶像，其法律是公正的，生活中充满着智慧。他们有一种具有法律力量的习惯，即禁止男子佩戴金首饰，尽管他们从事贸易方面具有极大的规模和便利，使他们掌握了大量的金银。桃花石以一条大江为界。从前，这条江将隔岸遥遥相望的两大民族分隔开了。其中一个民族穿有黑装，另一个民族穿着鲜红色的服装。到了我们这个时代，相当摩里士皇帝的统治时期，那些穿黑衣者越过了大江，向那些穿红衣者发动了战争，他们成为胜利者并建立了自己的霸业。”^【7】唐代作家杜环在其《经行记》中对拜占庭风土人情记载更加翔实准确，“拂菻国有苫国，西隔山数千里，亦曰大秦。其人颜色红白，男子悉着素衣，妇人皆服珠锦。好饮酒，尚干饼，多淫巧，善织络，或有俘在诸国，受死不改乡风。琉璃（唐时指宝石——作者）妙者，天下莫比。王城方八十里，四面境土各数千里，胜兵约有百万。常与大食（指阿拉伯国家——作者）相御，西枕西海，南枕南海，北接可萨突厥。西海中有市，客主同和，我往则彼去，彼来则我归，卖者陈之于前，买者酬之于后，皆以其直置诸物旁，待领直，然后收物，名曰鬼市……其俗，每七日一假，不买卖，不出纳，唯饮酒谑浪终日。其大秦善医眼及痢，或未病先见，或开脑出虫”。^【8】（图10-37）“拂菻国一名大秦，在西海之上，东南与波斯接。地方万余里，列城四百，邑居连属。其宫宇柱栊多以水晶琉璃为之。有贵臣十二人，共治国政。常使一人将囊随王车，百姓有事者即以书投囊中，王还宫省发，理其枉直。其王无常人，简贤者而立之，国中灾异及风雨不时，辄废而更立。其王冠形如鸟举翼，冠及缨络皆缀以珠宝。着锦绸衣，前不开襟，坐金花床。有一鸟似鹅，其毛绿色，常在王边，倚枕上坐。每进食，有毒，其鸟辄鸣。其都城叠石为之，尤绝高峻。凡有十余户，南临大海。城东面有大门，其高二十余丈。自上及下饰以黄金，光辉灿烂，连曜数里。自外至王室，凡有大门三重，列异宝雕饰。第二门之楼中悬一大金秤，以金丸十二枚，属于衡端，以候日十二时，焉为一金人，其大如人，立于侧。每至一时，其金丸辄落，铿然发声引唱，以纪时日，毫厘无失。其殿以瑟瑟为柱，黄金为地，象牙为门，扇香木为栋梁。其俗无瓦，石为末，罗之屋上，其坚密光润还如玉石。至于盛夏之节，人厌嚣热，乃引潜流，上偏于屋宇，机制巧密，人莫之知。观者惟闻屋上泉鸣，俄见四檐飞溜，悬波如瀑，激气成凉风，其巧妙如此。风俗，男子剪发披帔而右袒。妇人不开襟，锦为头巾，家资满亿，封以上位……隋炀帝常将通拂菻，竟不能至。贞观十七年，拂菻王波多力遣使献赤玻璃、绿金精等物。太宗降玺书答慰，赐以绫绮焉”。^【9】

图10-36　拜占庭宫廷皇后和宫女的丝绸服饰

图10-37　9—10世纪的拜占庭人

仅举几例文献足以证明两国之间的交往出现了第二次高潮，这次高潮堪为两国交往史之最。此期，基督教聂斯脱里派教徒（我国古籍称景教）在中国的传教活动进一步推动两国文化交往的发展（图10-38）。13世纪回教徒扫马受元朝派遣从北京出访西亚各国，在君士坦丁堡受到拜占庭巴列奥略王朝皇帝安德洛尼卡二世的热情款待，使两国之间的交往再现高潮。拜占庭帝国与古代中国的交往是古代东西方文化交流的重要内容，也是古代国际关系的重要组成部分。

图10-38　棕枝主日景教三博士，新疆柏孜克里克洞窟壁画

注释

【1】　本章资料大多参考Louis Brehier, The Life and Death of Byzantium, Oxford 1977, Ι. Ε.Καραγιαννοπουλοs, Ιστορια του Βυζαντινου κρατουs, Θεσσαλονικι 1991, A.A. Vasiliev, The history of the Byzantine Empire, London 1970，恕不一一详注。

【2】　我国古籍中称之为安息，见《史记》、《汉书》。

【3】　参见米洛拉德·帕维奇：《哈扎尔词典》，南山译，上海译文出版社1998年版。

【4】　西西里晚祷（Sicilian Vespers）事件是指1282年西西里人民不堪忍受安茹的查理的残暴统治而爆发的起义，以起义的导火索事件为名。安茹的查理统治自1266年开始，为了协助被废拉丁帝国皇帝鲍德温复辟、实现查理个人统治东方的野心，他长期推行横征暴敛政策，以便积累战争经费，引起人民的普遍不满。1281年，查理率领西欧反拜占庭人联军进攻拜占庭帝国。处于危险境地的拜占庭皇帝米海尔八世立即开展外交攻势进行反击，他首先与前西西里国王曼弗雷迪（Manfred）的女婿、阿拉贡国王彼得三世联系，出钱助其建立舰队。彼得三世则多次以其妻子康斯坦丝（Constance）的名义提出对西西里的主权要求，在米海尔八世的资助下积极准备战争。1282年复活节后的礼拜一在巴勒莫城郊教堂举行晚祷时，当地人民杀死侮辱他们的法国士兵，导致西西里全境大规模人民起义。彼得三世乘机以恢复被查理推翻的霍亨斯陶芬王朝统治为借口进军该岛，支持同样得到米海尔八世资助的起义军，推翻了安茹的查理在西西里的统治。西西里晚祷事件引发了长达13年的战争，它既是当地人民反对查理残暴统治的阶级斗争，也是拜占庭帝国外交活动的胜利，使查理被迫结束对拜占庭人的进攻。

【5】　张绪山：《从中国到拜占庭》，雅典1998年版。

【6】　科斯马斯长年经商，到过印度，所记中国多依据道听途说和斯特拉波等地理学家的作品。戈岱司著，耿昇译：《希腊拉丁作家远东古文献辑录》，中华书局1987年版，第99-100页。

【7】　塞奥非拉克特生长在埃及，希拉克略一世统治时到首都进宫任书记官，传世作品为《历史》，涉及582—602年的历史事件，其书中提到的皇帝摩里士（Maurice，582—602年在位）统治时期相当于我国隋文帝灭陈后主战争时期，所记载历史事实比较准确，但中文本译自法文，似有不准确的地方，故本书引用中略作修改。戈岱司著，耿昇译：《希腊拉丁作家远东古文献辑录》，中华书局1987年版，第104-105页。

【8】　《通典》卷一九三《边防》九《西戎》五。

【9】　《旧唐书》卷一九八《西戎传》一四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