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拜占庭帝国与十字军

拜占庭帝国自马其顿王朝以后迅速衰落，而十字军东征加速了拜占庭帝国的瓦解，其中第四次十字军造成的破坏最为严重。

十字军运动兴起的直接原因是拜占庭皇帝向罗马教皇发出求援的外交呼吁。11世纪，塞尔柱人向西亚大举入侵，拜占庭军队在其压力下节节败退，科穆宁王朝皇帝阿历克塞一世（Alexios I）慌忙向教皇求援，1095年3月，拜占庭皇帝特使拜见教皇乌尔班二世（Urban II），请求西方各基督教国家出兵援助，反击塞尔柱突厥人。这一请求立即得到教皇的回应，他在各种场合敦促西欧各国封建主和广大信徒参加圣战，帮助东方的基督教兄弟反对异教徒，解放被穆斯林占领的基督教圣地耶路撒冷（图10-26）。教皇的鼓动在西欧各国引起强烈反响，同年年底在法国南部克莱芒市（Clermont）举行的盛大集会上，数以万计的狂热基督徒和数千封建骑士热烈响应教皇的号召，高呼口号，立誓出征。教皇和西欧各国封建主积极组织十字军的深刻的社会原因在于，11世纪的西欧，在经历了几百年社会变革与动荡后，社会趋于安定，经济生活日益繁荣，人口急剧增加，农业耕地等物质资源不足的问题极为严重。以作战为职业的骑士在相对和平的环境里失去了赖以为生的战争机会，无所事事，频生事端，使社会更加不安定。特别是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西欧上层封建领主迫切希望找到新的财源。同时，西欧农奴越来越不能忍受日益强化的压榨，迫切希望改变现状。而西欧的商人早就觊觎东方贸易的丰厚利润，希望夺取东地中海商业垄断权。至于十字军的发动者教皇除了追求财富外，还有其扩大宗教势力范围、独霸基督教世界最高领导权的目的，而新任教皇乌尔班二世与拜占庭皇帝阿历克塞关系友好，故而特别积极发动十字军。这些目的不同的因素汇集成十字军东征的巨大动力，并以拜占庭帝国的求援为契机，形成了延续两个世纪的十字军东征运动。

图10-26　教皇乌尔班二世在法国南部克莱芒市举行的盛大集会上号召发动十字军东征

十字军东征的序幕于1096年春季拉开，其进军路线大体有两条，均通过拜占庭帝国领土：一条从多瑙河直下索菲亚，再经君士坦丁堡过海峡进入亚洲；另一条从第拉纳（Tirana）上岸，经塞萨洛尼基过达达尼尔海峡进入亚洲。拜占庭政府在十字军经过的地方设立了许多贸易市场和兵站，一方面希望十字军骑士购买所需粮草军需；另一方面企图约束西欧骑士对沿途城镇的抢劫。十字军将士除少数贵族有备而来外，大多数下层十字军战士既没受过军事训练，缺少作战常识，又无军事装备和充足的给养，一路上餐风露宿，忍饥挨饿，仅靠抢劫沿途居民为生，因此与拜占庭帝国普通居民产生极大矛盾，经常发生冲突。1096年，彼得（Peter）领导的“穷人十字军”到达君士坦丁堡后立即被拜占庭军队押送过海峡，结果其大部分被塞尔柱人杀死，为此，拜占庭皇帝遭到了西欧君主的普遍谴责。同年年末，“贵族十字军”到达拜占庭帝国首都，在他们准备进攻西亚前，拜占庭皇帝阿历克塞一世要求所有十字军领袖对他宣誓效忠，将新征服的土地归还给拜占庭帝国。这一要求遭到部分骑士的反对，他们甚至与拜占庭军队发生冲突，进攻君士坦丁堡，但被阿历克塞一世平息。1097年，拜占庭人与十字军联合进攻塞尔柱人，十字军击败基力克·阿尔斯兰（Kilij Arslan）所部，占领尼西亚（Nicaea），而拜占庭军队则收复了小亚细亚沿海地区。在围攻尼西亚和进攻安条克（Antioch）以前，皇帝与十字军订立协议，就被占领地区的归属达成谅解，确定凡是过去属于拜占庭帝国的领土将归还给拜占庭人，或由承认拜占庭皇帝宗主权的十字军管辖；皇帝应保证十字军的安全，帮助十字军通过拜占庭帝国领土；同意皇帝担任进攻耶路撒冷的总指挥；拜占庭人承诺派遣优秀将领率军参加十字军行动。这一协议并没有得到来自西欧不同国家的十字军将领的同意，因此许多十字军将领在征服战争中拒绝执行协议。

1097年10月，在围攻安条克的战役中，十字军将领博希蒙德（Bohemond）甩开拜占庭人私自行动（图10-27），次年6月占领该城后违背协议，拒不归还安条克，并指挥十字军进攻耶路撒冷，从而引起争执和国际争端，但是，最终该城市投降后仍被拜占庭军队控制，引起双方的火拼。特别是安条克被攻克后向拜占庭人投降，使博希蒙德极为愤怒。他立即返回西欧，组织军队，并于1107年10月在阿夫罗纳登陆，进攻拜占庭帝国。拜占庭皇帝阿历克塞一世则在精心准备后展开消耗战，骚扰洗劫十字军，烧毁其攻城机械，封锁其营地，使十字军陷入饥荒。最终，博希蒙德被迫投降，于1108年12月订立《代布利什条约》（Treaty of Deabolis），承认拜占庭皇帝阿历克塞一世为其封主，同意按照西欧封建主效忠仪式从皇帝手中接受封土安条克和附近地区，并向皇帝行效忠宣誓，同时接受拜占庭主教担任安条克主教。条约对博希蒙德是极为屈辱的，因此他在返回意大利后不久便去世了，条约也没有得到真正的落实。

图10-27　十字军将领，右二为博希蒙德

此后，拜占庭帝国与十字军矛盾不断，逐步升级。1100年，由伦巴底和法国贵族组成的十字军在博斯普鲁斯海峡受阻，他们与拜占庭军队发生冲突。次年，十字军在小亚细亚遭到失败，西欧骑士又迁怒于拜占庭人，指责阿历克塞一世将他们出卖给土耳其人。1108年，当拜占庭帝国宣称拥有对安条克的主权时，双方的矛盾进一步升级，法国贵族联合教皇对拜占庭开战，但被击溃。第二次十字军由德、法两国骑士组成，1147年，德意志国王康拉德三世（Conrad III）在色雷斯与拜占庭军队发生摩擦，皇帝曼努埃尔一世（Manuel I）及时将他们遣送过海峡。法国骑士在国王路易七世（Louis VII of France）带领下虽然保持了与拜占庭人的良好关系，但是一部分骑士却策划夺取君士坦丁堡的阴谋。十字军遭到惨败后，骑士大多迁怒于拜占庭帝国，他们把失败的原因归罪于拜占庭人的背叛。萨拉丁（Saladin）建立的阿尤布王朝（Ayyubid dynasty）的兴起曾使拜占庭帝国与耶路撒冷（Jerusalem）的十字军王国关系接近起来，1169年，双方进行联合军事行动，但是，由于双方的分歧和相互猜疑，致使远征失败。1187年，萨拉丁收复了大部分被十字军占领的土地，拜占庭政府及时调整对阿尤布王朝政策，寻求友好关系，为此将腓特烈一世（红胡子）（Frederick I Barbarossaa）领导的十字军引入色雷斯地区，延缓了其进军计划。腓特烈对此大为恼火，写信给其子亨利六世（Henry VI），命令后者立即率领舰队进攻君士坦丁堡。1190年，腓特烈一世在奇里乞亚（Cilicia）落水身亡（图10-28），其部队解散，其子亨利六世在5年后率德意志十字军企图报仇，也因早逝而未果。

图10-28　腓特烈一世落水身亡

十字军与拜占庭帝国的“蜜月”出现在12世纪。当时，强盛一时的法蒂玛王朝（Fatimid Caliphate）已经衰落，埃及地区陷入争夺权力的内战。由十字军建立的耶路撒冷王国觊觎埃及已久，多次进攻没有得手，此时立即利用埃及地区的混乱局面向埃及用兵。1163年，耶路撒冷国王应埃及内战一方的请求出兵埃及，击溃了增援反绍瓦尔派的大马士革（Damascus）军队。但是，耶路撒冷国王深感难以独立维持局面，故转而向拜占庭帝国请求缔结联盟。此前多年，拜占庭帝国为控制十字军国家费尽心机，但收效甚微，耶路撒冷国王阿马尔里克一世（Amalric I of Jerusalem）的请求自然得到拜占庭皇帝的欢迎。1167年8月，耶路撒冷国王阿马尔里克一世与拜占庭皇帝曼努埃尔一世侄孙女马利亚·科穆宁（Maria Komnene, Queen of Jerusalem）结婚，1168年派遣特使赴君士坦丁堡，与拜占庭人订立了反穆斯林同盟（The Alliance against the Moslem）。条约确定：耶路撒冷王国承认拜占庭帝国皇帝的宗主权，相互以盟友身份支援作战。双方还规定了瓜分埃及的份额，约定共同进攻埃及（图10-29）。1174年，反穆斯林同盟解体。

图10-29　上图：特使向耶路撒冷国王阿马尔里克一世递交拜占庭皇帝曼努埃尔一世的信；下图：十字军围攻埃及比勒拜斯城

1189—1192年第三次十字军的失利使拜占庭帝国与西欧十字军的对立关系更加严重，他们之间的矛盾在第四次十字军于1204年攻占君士坦丁堡过程中达到顶点。拜占庭人在这次十字军战争的爆发问题上也起了极为恶劣的作用。1198年年初，梦想成为世界领袖的教皇英诺森三世（Innocent III）发动第四次十字军，他向西欧各国君主和基督徒发出通谕，到处发表演说，发寄信件，并且派遣特使四处游说。正当教皇积极组织十字军时，拜占庭皇室被废皇太子阿历克塞（Alexios IV Angelos，即阿历克塞四世）于1201年夏秋之际逃亡到意大利，请求西欧君主帮助其父子恢复地位。他首先赴德意志劝说其姐夫、德意志士瓦本的菲力浦（Philip），而后去意大利向教皇呼吁，又往法国动员士瓦本菲力浦的表兄法国国王腓力二世（Philip II of France，1180—1223年在位）。他的活动得到德、法和教皇的同情，但由于他们都忙于本国的事务而无暇他顾。同年，德、法、教皇力荐意大利蒙特菲拉特公爵伯尼法斯（Boniface of Montferret）担任第四次十字军首领，阿历克塞四世出席了各方谈判会议。他还在教皇和菲力浦面前痛哭流涕，陈述他们父子遭受的迫害，恳求十字军的帮助，甚至动员其姐伊琳娜向菲力浦说情。作为第四次十字军首领的伯尼法斯在阿历克塞四世的鼓动下直接会见过英诺森三世，企图说服教皇批准十字军进攻拜占庭帝国。1202年十字军即将出发之际，包括德意志国王菲力浦和阿历克塞四世在内的反拜占庭政府势力集聚威尼斯，密谋十字军行军路线。当时，威尼斯人对拜占庭人积怨甚深，同时威尼斯商人急于夺取东地中海贸易垄断权和海上霸权，因此，双方一拍即合，达成了用威尼斯船只运送十字军的协议。为了赢得教皇的支持，阿历克塞四世允诺复位后东方教会完全听命于罗马教皇，同时对十字军首领伯尼法斯大行贿赂，许以大笔钱财供十字军使用。

1202年初秋，十字军从威尼斯起航，按照威尼斯总督恩里科·丹多洛（Enrico Dandolo）的意愿首先攻陷匈牙利国王控制的亚得里亚海滨城市扎拉，平毁城墙，城内财物被洗劫一空。1203年1月，阿历克塞四世和德皇菲力浦的特使赴扎拉，确定了十字军向君士坦丁堡进军的计划。同年5月，第四次十字军起航向君士坦丁堡进发，绕过伯罗奔尼撒半岛，直达博斯普鲁斯海峡，首先于1203年6月在城市北部郊区加拉大（Galata）商业特区登陆。7月，该城沦陷，阿历克塞四世和其父伊萨克二世（Isaac II）复位。但是，威尼斯总督恩里科·丹多洛和十字军领袖借口阿历克塞四世未履行诺言，在帝国首都和色雷斯地区大肆抢劫，激起当地人民的反抗。1204年年初，阿历克塞三世的女婿、杜卡（Doukas）家族的阿历克塞（Alexios V Doukas，即阿历克塞五世）领导首都人民起义，推翻阿历克塞四世和伊萨克二世的统治，阿历克塞四世被民众杀死。4月13日，十字军攻克君士坦丁堡（图10-30），而后纵兵3日，君士坦丁堡遭到彻底破坏。按照十字军事前制定的“分赃协议”（Treaty of Sharing the Booty），第四次十字军参战各方瓜分了拜占庭帝国。十字军贵族首先建立拉丁帝国，组成威尼斯人和法国人各6名参加的“皇帝选举”委员会，拉丁帝国皇帝由弗兰德尔伯爵鲍德温（Baldwin of Flanders，1204—1205年在位）担任，占有君士坦丁堡的1/4，包括两个皇宫，威尼斯和其他十字军贵族对半平分其他3/4，圣索菲亚大教堂和大教长的职位由威尼斯人托马斯·莫罗西尼担任，所有十字军战士均按西欧封授土地方式向鲍德温皇帝宣誓效忠，只有威尼斯总督恩里科·丹多洛免除效忠誓言。第四次十字军领袖伯尼法斯得到塞萨洛尼基领地，皇帝鲍德温一世还得到了色雷斯、小亚细亚部分地区和爱琴海上某些大岛。威尼斯则得到了君士坦丁堡商业特区、圣索菲亚大教堂、亚得里亚海沿岸重要的商业地区，以及爱琴海大部分岛屿和沿海地区，并自称“专制君主”，独立于鲍德温一世的拉丁帝国。其他十字军骑士也都根据分赃协议得到了大小不等的领地。

图10-30　十字军攻克君士坦丁堡

1204年以后半个多世纪，拜占庭人被迫流亡尼西亚，拜占庭帝国因此遭到致命打击，此后即衰落成为巴尔干半岛小国，它与渐入尾声的最后4次十字军之间的关系也变得无足轻重了。1261年，拜占庭皇帝米海尔八世重新夺回首都君士坦丁堡，当时，末代王朝面临的主要威胁是刚刚被推翻的拉丁帝国的复辟活动。以西西里国王安茹的查理（Charles of Anjou）和被废的原拉丁帝国皇帝鲍德温二世（Baldwin II of Constantinople）为领袖的复辟势力联合对拜占庭人抱敌对态度的巴尔干国家，如塞尔维亚、保加利亚、残留在希腊的拉丁人势力和伊庇鲁斯专制君主国，结成反拜占庭帝国同盟。1270年，安茹的查理发动复辟拉丁帝国的十字军，攻占了巴尔干半岛西部近海的科孚岛（Corfu），准备继续进军君士坦丁堡。米海尔八世展开灵活的外交活动，一方面积极主动向教廷派遣使节，提出重新开始关于东西方教会统一问题的谈判，表示愿意领导东正教教会服从教皇，以此分化教皇与查理的关系；另一方面主动遣使结好查理之兄、法国国王路易九世（Louis IX of France），投其所好，馈赠许多希腊古代手稿和文物，并以谦卑的姿态请求法王仲裁争论，从而赢得路易九世的好感，促使他出面阻止了安茹的查理的东侵计划。1270年法王路易九世客死突尼斯，安茹的查理和鲍德温二世进一步扩大其反米海尔八世同盟，将被后者废黜的尼西亚皇帝约翰四世（John IV Laskaris）和威尼斯人拉入同盟。查理和鲍德温二世（图10-31）还结成政治联姻巩固同盟的基础。1276年年初，全力支持东西方教会和解并与米海尔八世关系密切的教皇格列高利十世（Gregory X）突然去世。此后当选的教皇尼古拉三世（Nicholas III）和马丁四世（Martin IV）支持安茹的查理，撕毁了1274年在法国里昂达成的东西方教会和解协议，并积极参加反米海尔八世同盟。为了抵抗西欧联军的进攻，米海尔八世与埃及苏丹和西班牙阿拉贡国王进行秘密谈判，策动阿拉贡国王彼得三世（Petero III）远征西西里，击败安茹的查理，彻底粉碎了西欧同盟复辟拉丁帝国的阴谋。

图10-31　鲍德温二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