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次十字军是由教皇英诺森三世发动的。^【9】1198年年初，野心勃勃梦想成为世界领袖的英诺森三世（Pope Innocent III，1198—1216年在位）当选为教皇。上台后，他便向西欧各国君主和基督徒发出通谕，号召基督徒举起圣战旗帜，为保卫圣地而战，企图利用十字军达到控制东方教会的目的（图6-10）。他到处发表演说，向各国君主发寄信件，还派遣特使四处游说，信誓旦旦地保证所有参加十字军的人将被赦免一切罪孽。他公开威胁拜占庭帝国君主，要求他们无条件地将君士坦丁堡教会合并到罗马教廷，否则将对拜占庭人动用武力。但是，对远征东方早已失去兴趣的西欧民众对教皇的呼吁反应冷淡，而西欧各国君主正忙于国内事务，无暇他顾，对教皇的呼吁也不加理睬。只有急于报仇的个别封建主和威尼斯人表现得格外积极，到处游说，筹集资金，招兵买马，积极准备第四次十字军东征。

图6-10　英诺森三世发出通谕，号召十字军东征

长期以来，许多西欧学者认为第四次十字军战争方向的转移是偶然发生的，基督教信徒之间的厮杀也是教皇始料不及的。事实上，第四次十字军在准备阶段就已经将进攻君士坦丁堡作为主要议题加以讨论，事件的整个进程完全是有预谋、有组织和经过精心策划的。起初，英诺森三世的呼吁确实没有得到各国君主的反应，只有拜占庭帝国被废的皇太子阿历克塞多年不懈地往返于德、意、法三国，劝说他的姐夫德意志国王士瓦本的菲力浦、菲力浦的表兄弟法国国王腓力二世（Philip II of France，1180—1223年在位）和教皇帮助他恢复帝位。早在士瓦本的菲力浦成为德意志国王以前，他的哥哥德意志国王亨利六世（Henry VI，1190—1197年在位）就希望通过联姻获得拜占庭皇位继承人资格，并安排了菲力浦与拜占庭皇家公主伊琳娜的婚姻，幻想得到拜占庭皇位。此时，士瓦本的菲力浦并没有完全放弃这个想法，只是，德、法等国都忙于本国事务，虽然对流落他乡的阿历克塞深表同情，但又抽不出身来，于是力荐意大利蒙特菲拉特公爵伯尼法斯（Boniface I, Marquess of Montferrat）于1201年担任第四次十字军首领。这位泊尼法斯公爵出身意大利贵族家庭，29岁时即开始其骑士游侠生涯，曾经陪伴其兄康拉德访问过君士坦丁堡，对拜占庭人的典雅生活羡慕不已，对那里的金银财宝早已垂涎三尺。1201年，在其表弟法国国王腓力二世的劝说下，积极担当起第四次十字军领袖的重任。此时他已经50多岁了，阅历复杂，老谋深算。这样的安排为进攻君士坦丁堡提供了组织领导方面的保证。

为了掩人耳目，十字军的组织者一开始公开声称进攻的目标是阿尤布王朝（Ayyubid dynasty，12—13世纪）的政治中心埃及，但是，私下里却在积极策划进攻君士坦丁堡的细节。他们对当时拜占庭帝国防务和军事力量的配置了解得十分清楚，为了避开相对强大的拜占庭陆军，决定从君士坦丁堡薄弱的水上防线展开进攻。伯尼法斯谎称巴尔干半岛北部山路难行，由陆路取道拜占庭帝国进军埃及，路途遥远，不如从海上直捣亚历山大里亚。于是他在威尼斯集结部队，并与威尼斯人商讨具体进兵事宜。伯尼法斯深知威尼斯人对拜占庭人的仇恨和宿怨，也了解威尼斯商人急于夺取东地中海贸易垄断权和海上霸权的心情，因此双方一拍即合，达成了用威尼斯船只运送十字军的协议。至于把十字军运往何方以及十字军的作战目标，彼此都心照不宣了。

在第四次十字军东征阴谋策划的过程中，教皇也充当了极不光彩的角色。从理论上讲，他积极鼓噪和挑动起来的这次圣战应当以异教徒为征服对象，东正教信徒则是他们帮助和解救的兄弟。可是，他对于以武力征服拜占庭帝国的提议一直没有作公开的批评和否定，更没有发布明确的指示禁止进攻基督徒兄弟。这场第四次十字军圣战从一开始就不“神圣”。^【10】事实上，教皇并非不了解伯尼法斯的野心和威尼斯的计划，他也不是在十字军攻入君士坦丁堡以后才听说这个消息，许多已经昭示天下的事实就是证据。首先，阿历克塞四世多次面见教皇，提出请求十字军帮助他们父子恢复皇帝地位，狡猾的教皇没有表示拒绝，但也没有表示同意。按理说，十字军用于基督徒内战是违背神圣教义的，教皇没有必要吞吞吐吐，这表明教皇清楚地了解十字军领袖正在策划进攻基督教兄弟的行动。其次，作为第四次十字军首领的伯尼法斯直接会见过英诺森三世，极力说服教皇同意他带领十字军帮助伊萨克二世父子恢复帝位，教皇又没有明确表态。显然，英诺森三世确切了解这次十字军的进攻目标，他只是通过这种遮遮掩掩的方式暗示其默许的态度，这符合当时年届40岁的这位教皇狡诈的行为方式。再次，就在十字军即将出发之际，包括德意志国王菲力浦和阿历克塞四世（图6-11）在内的反阿历克塞三世的多种势力集聚威尼斯，这一动向明显地暴露出第四次十字军的作战方向。对此，消息灵通的教皇更不会一无所知，他不过是在玩弄手段，佯装不知。另外，英诺森三世在通过谈判促使东方教会合并到罗马教会的努力失败之际，曾给当时的拜占庭皇帝阿历克塞三世发出恐吓信，声称将以适当的方式恢复伊萨克二世的皇位。英诺森三世的意图是很清楚的，他既要保持其基督教世界领袖的清白名声，又想掩盖其利用十字军达到征服东方教会之目的的狰狞面目。他既要做圣人，又要做强盗，因此对这次十字军采取模棱两可、听之任之的态度。同时，他高举东西方教会联合、发动圣战进攻穆斯林、夺回圣地耶路撒冷的旗号，以欺骗世人。在玩弄阴谋方面，他可算经验老辣，城府极深，君不见德皇、英王、匈、捷、保、波、丹、葡、瑞、挪等国君主哪一位不是被他摆弄得服服帖帖！

图6-11　阿历克塞四世

阿历克塞四世在这场引狼入室的大阴谋中充当了最可耻的角色。他在推动第四次十字军进攻君士坦丁堡的活动中不遗余力，丑态百出，极尽摇尾乞怜、阿谀奉承之能事。为了复辟，他在教皇和德意志国王菲力浦面前哭述阿历克塞三世对他们父子的迫害，恳求十字军帮助他不幸的父皇，他甚至让他的姐姐向菲力浦大吹枕边之风。她曾形容她的兄长，“失去祖国、无家可归，像流星一样四处流浪，他一无所有，只剩下自己的肉体了”。^【11】为了赢得教皇的支持，他答应复位后，东方教会完全听命于罗马教皇，而对十字军首领伯尼法斯则大行贿赂，许以大笔钱财供十字军使用。按照他一厢情愿的计划，十字军在帮助他们父子复位后即离开君士坦丁堡，继续进军埃及。为了加强各位十字军将领的信心，他在十字军出发前从德意志请来国王菲力浦，同往威尼斯，继续策划攻打自己祖国首都的行动。

1202年初秋，十字军从威尼斯起航，首先按照威尼斯总督恩里科·丹多洛（Enrico Dandolo，1192—1205年在任）（图6-12）的意愿出其不意攻陷由匈牙利国王控制的亚得里亚海滨城市扎拉（Zara，今克罗地亚的扎达尔），平毁城墙，将城内财物洗劫一空。由于该城市属于罗马天主教的势力范围，因此教皇故作姿态，假惺惺地表示了一番谴责，而后就不了了之了。1203年5月，威尼斯和十字军最后确定了进攻君士坦丁堡的计划，旋即拔寨起航，向君士坦丁堡进发，第四次十字军的阴谋由威尼斯总督恩里科·丹多洛、伯尼法斯和阿历克塞四世付诸实施，拜占庭帝国也因此经历了巨大的灾难。

图6-12　恩里科·丹多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