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马其顿王朝的兴起

马其顿王朝（Macedonian dynasty，867—1056年）统治时期，拜占庭帝国进入其发展的鼎盛阶段。该王朝经历了5代18位皇帝，统治时间长达189年，其皇位继承几经曲折，颇能代表拜占庭皇权继承的普遍情况，说明拜占庭皇位继承制的原则，反映拜占庭帝国政治生活的特点。

马其顿王朝的奠基人是巴西尔一世（Basil I，867—886年在位），马其顿地区农民之子，行伍出身，在米海尔三世时期，他因战功卓著，平步青云，又因善于专营而得到皇帝的信任，866年被任命为共治皇帝（图5-1）。867年，他阴谋暗杀了米海尔三世，成为皇帝，建立了马其顿王朝。早在其登基前，巴西尔一世就注意在军队中培植亲信，建立对其效忠的军事贵族集团。同时，他利用米海尔三世的无知和骄横，赢得皇帝的信任，并借助皇帝之手铲除了许多潜在的政治对手。而后利用其控制的武装力量左右朝廷政治，结党营私，网罗死党，迫使米海尔三世让步，任命他担任共治皇帝，为其最后夺取皇位铺平了道路。在早期和中期拜占庭历史上，包括马其顿王朝在内的8个王朝都是由军人建立的，其中通过政变建立的王朝有4个。可见，宫廷政变仍然是拜占庭帝国改朝换代的主要途径，而军队在宫廷政变中的作用依旧十分重要。军事将领在政变后成为皇帝的传统始于昔日罗马帝国，特别是晚期罗马帝国的历史充斥着军阀割据、自立为帝的事件，这对拜占庭帝国政治生活产生了重大而深远的影响。而开始于7世纪的军区制改革是以中央政府向地方下放权利为特征的，这项改革有利于拜占庭国家地方组织军事化，进而使军人和军队在国家政治生活中占有更重要的地位。

图5-1　米海尔三世任命巴西尔为其共治皇帝

巴西尔一世死后，传位于次子利奥六世（Leo VI，886—912年在位）。其时，利奥六世20岁，已经担任16年以上的共治皇帝。他自幼接受全面系统的宫廷教育，精通多种语言，熟知古代哲学和文学，因此，经常参与教会神学的讨论。但是，利奥六世生前的3个妻子，即塞奥发诺（Theophano）、佐伊（Zoe）和尤多西亚（Eudoxia）都过早去世而没能生育男性王朝继承人，因此迫使利奥六世与军事贵族后裔“黑眼睛的”佐伊结婚，并生下君士坦丁七世（Constantine VII，913—959年在位）。但是，利奥六世的第四次婚姻却招致教会的激烈反对，君士坦丁堡大教长尼古拉斯（Nicholas I Mystikos）坚决否认这次婚姻的有效性，进而也否定了君士坦丁七世的皇位继承人的地位。此事很快演化为拜占庭教俗统治集团之间的斗争，罗马教皇也积极卷入斗争。这一事件说明，在拜占庭皇权继承问题上教会也起了不容忽视的重要作用。拜占庭皇帝虽然不断加强中央集权，但是，他必须遵守教会法规，特别是有关婚姻的规定。利奥六世（图5-2）第四次婚姻在其生前没有得到正式承认，“黑眼睛的”佐伊始终没能获得皇后地位，君士坦丁七世的皇帝资格也是经过数十年后才得到认可。利奥六世死后，皇位由其弟亚历山大（Alexander，912—913年在位）继承。这里，兄终弟及的皇权继承原则作为父死子继原则的补充形式明确表现出来。

图5-2　圣索菲亚大教堂内一幅描绘利奥六世向基督行礼的马赛克镶嵌画

亚历山大仅仅在位不足13个月便去世了，他生前一直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其侄子君士坦丁七世的共治皇帝的地位，因此在他发行的金币上始终没有出现后者的头像。元老院和教会由于担心军事贵族控制朝政，一直排斥佐伊作为皇后的地位，在亚历山大去世后，决定由大教长尼古拉斯作为君士坦丁七世的监护人代理行使皇帝权力，并不得将佐伊接进皇宫。事实上，君士坦丁七世的皇帝继承人地位并没有遭到否认，只是由于其母亲引起官僚贵族和教会贵族的担忧，他们不愿意公开承认其地位。不甘失败的佐伊联合军事贵族海军司令罗曼努斯一世（Romanos I，920—944年在位），终于废除了尼古拉斯的职权，最终入主皇宫，以皇后身份担任君士坦丁七世的保护人和摄政王。为了加强政治联盟，她于919年积极促成当时已经14岁的君士坦丁七世与罗曼努斯一世的女儿海伦（Helen）结婚。野心勃勃的罗曼努斯一世利用这一关系成为皇帝的岳父，但是其目标是登上皇帝宝座，进而建立新的王朝。为此，他在中央政府和军队中安插亲戚，对其两个成年的儿子委以重任，并加封他们为共治皇帝，全面控制皇权。但是，他的计划立即引起朝野上下的强烈反对，过去支持和反对君士坦丁七世合法地位的教俗贵族集团联合起来，利用罗曼努斯一世儿子们的无能逮捕并囚禁了罗曼努斯一世，该家族对朝廷21年的控制遂告终结。罗曼努斯一世被流放，成为修道士，其儿子斯蒂芬（Stephen）和君士坦丁（Constantine）被监禁、流放，最终被处死。罗曼努斯一世的经历表明拜占庭皇位继承制度中血亲继承的原则性。昔日罗马帝国拟制血亲继承制度的影响逐渐消失，^【2】中古社会宗法关系作为基本的社会关系在拜占庭皇位继承中表现得十分突出。虽然教俗贵族对君士坦丁七世的身份有所争议，但那是属于皇家内部权力分配的争论。而当罗曼努斯一世企图建立新王朝时，他就触动了皇权血亲世袭继承的基本原则，必然遭到反对。由于他缺少强大的武装力量为后盾，其失败就不可避免了。血亲继承的原则在君士坦丁七世之子罗曼努斯二世（Romanos II，959—963年在位）去世后的皇位继承问题上再次表现出来。当时，凭借军事政变成为皇帝的尼基弗鲁斯二世（Nikephoros II Phokas，963—969年在位），为了使其政权合法化而与罗曼努斯二世的遗孀塞奥发诺（Theophano）结婚。同样，在杀害尼基弗鲁斯二世的政变中成为皇帝的约翰一世·齐米斯基斯（John I Tzimiskes，969—976年在位）也与君士坦丁七世之女狄奥多拉（Theodora）结婚。总之，外姓人入主皇位必须寻求与皇族的血亲联系，保证其权力的合法性。

此后，马其顿王朝又有8个男女皇帝即位，他们全部是按照上述原则继承皇权。罗曼努斯二世之子巴西尔二世（Basil II，976—1025年在位）成为皇帝的过程几乎与其祖父君士坦丁七世即位的情况一样，而巴西尔二世之弟君士坦丁八世（Constantine VIII，1025—1028年在位）即位是兄终弟及原则的再次体现，后者的两个女儿佐伊（Zoe Porphyrogenita，1028—1050年在位）和狄奥多拉（Theodora，1042—1056年在位）继承皇位体现了血亲继承的原则，至于1028年到1055年在位的4个男性皇帝的即位全是凭借与佐伊的关系实现的。^【3】佐伊死后，为了继续马其顿王朝的正统皇权，朝廷官僚贵族说服佐伊的妹妹狄奥多拉（Theodora，1042—1056年在位，1042年与佐伊一世共治，1042—1050年与君士坦丁九世、佐伊一世共治，1050—1055年与君士坦丁九世共治，1055—1056年单独执政）放弃修道生活，但是，她主持朝政仅一年半即病故，临终前指定老臣米海尔六世（Michael VI Bringas，1056—1057年在位）即位，她的去世标志马其顿王朝的终结（图5-3）。

图5-3　圣索菲亚大教堂马赛克镶嵌画：从左往右依次为君士坦丁九世、耶稣基督和佐伊一世

皇位继承制度是拜占庭政治生活的核心制度，这一制度在几百年间逐步确立，保证了拜占庭国家中央集权制政权相对稳固，也是拜占庭国家处于鼎盛时期的标志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