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不久前，上海大学张勇安教授告诉我，为了纪念著名历史学家金重远先生去世3周年，金先生的弟子们要出版一本纪念金先生的学术论文集，以展现学生们的学术研究成果的方式，缅怀师恩，并告慰金先生在天之灵。勇安嘱我为论文集作序，虽然我非金先生登堂入室的弟子，但是修读过他的课，毕业留校后曾担任过他的助教，在一个教研室共事了整整三十年（1982-2012），金先生主编的一些大部头教材，辞书（如《战后世界史》，《二十世纪的世界》，《第二次世界大战百科词典》等），我都是主要参与者，可以算是金先生的私淑弟子，金先生于我是亦师亦友的关系，尽管我才疏学浅，也翼图能恭立于金门弟子的行列，为纪念文集写点文字，以表达我对金先生的崇敬之心。金先生的为人治学，我曾经写过一篇纪念文章《读书、教书、著书：任重而道远》（载复旦大学历史系编《金重远先生纪念文集》）。在此，我只想就金先生培养学生的精神与风格作一点补充。

金重远先生自1959年从苏联列宁格勒大学学成归国后，一直执教于复旦大学历史学系，回国当年就为历史系本科生开设了《世界现代史》课程，后又为本科生，研究生开设过《世界近现代史专题研究》、《20世纪世界史》、《法国近现代史》、《现代西方史学评述》、《外文史学资料选读》、《历史理论与创作》，《战后苏联与东欧》、《第二次世界大战史》等课程，到2008年最后一次为复旦学院学生举行关于题为“北约将走向何方？”的专题讲座，在复旦的讲坛上讲道授业逾半个世纪之久，修读过他的课程，聆听过他的讲座的学生可以说是数以千计，金先生讲课风格在复旦是出了名的，其知识渊博，语言风趣幽默，博闻强记，史实史料熟捻于心，从不用讲稿，凭几张卡片就能将整个课程串联起来，独具慧眼，论述历史风云，高屋建瓴，点评天下兴亡。听者无不为之折服，谓之享受，获益终生。

金先生1980年晋升副教授，1985年晋升教授，1990年被国务院学位评定委员会授予博士生导师资格。从1982年开始招收研究生，到2002年招收最后2位博士研究生，我粗略算了一下，在这20多年间，金先生先后培养指导过的硕士约10名左右，博士20多名，博士后3名。期间正是我国学位与研究生教育初创和迅速发展时期，如何保证研究生的培养质量，提高研究生从事科学研究的能力，金先生曾结合自己的实践体会，在《学位与研究生教育》杂志上发表过一篇题为《如何提高博士研究生的学位论文质量》的文章（刊1996年第4期），就博士研究生论文写作的研究视野，理论素养，思辨能力，基础知识，外文水平等要素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作为教研室的同事，我也从最初担任答辩委员会秘书开始，逐渐成长为论文评阅者和答辩委员会成员，因此有幸观察并有时参与其研究生的培养过程。金先生对研究生的培养和要求是严谨的，可以用“博”、“勤”、“紧”、“细”四个字加以概括。所谓“博”，即要求研究生基础知识扎实，强调学术有专攻，研究要精深，但视野一定要开阔，阅读面要广，无论是读书，还是搜集资料，要钩深致远，不囿于本学科本专题，要关注国际国内的学术前沿，博大与精深相辅相成。由于金先生本人的外语特别好，通晓多门外语，故他对学生的外语水平有一定要求，他鼓励研究生在学好第一外语的基础上，尽量再学第二，第三种语言，他常说多掌握一门语言，就多打开眺望学术世界的一扇窗户，对于从事学术研究极有好处。所谓“勤”，拙无妨，但须勤，博学还须勤思，勤奋是必须的，懈怠是不能容忍的，研究生的生源不同，家庭教养，学校教育，社会阅历各不相同，个人的天赋与能力也是有差异的，但是在金先生门下攻读学位，必须勤奋努力，要勤学，勤思，勤问，勤写，这是对每一位研究生的基本要求，金先生从不评说学生的天赋能力，而更关注和在意的是勤奋与否。所谓“紧”，就是在研究生的学业和学位论文写作上盯得很紧，金先生是急性子，他总是未雨绸缪，在任何环节上都先于别人，定下的时间表，只能提前，不得拖延，无论是开题，写作纲要，还是初稿，二稿或定稿，碰到就要问，问过还要追问，是步步紧逼的，但是他的紧逼绝非无理，而是完全出于关爱的一种紧逼，那种紧逼使人无法拒绝，我知道他的学生都怕他的紧逼，有些学位论文就是靠紧逼“逼”出来的。所谓“细”，就是研究学问必须认真精细，一丝不苟，容不得半点潦草马虎，金先生追求学问是精益求精的，对每篇学位论文都倾注了大量心血，从酝酿和确定选题，收集和挖掘资料，形成大纲和论文框架，乃至论文最后成型，金先生与研究生要反复进行讨论、成稿后进行仔细的审读和批改，对于理论观点，逻辑结构要斟酌和推敲，对于引文出处要进行核对，哪怕是外文的拼法都一一仔细审校。

正是本着这样一种风格与精神，金先生培养出一批优秀的弟子，目前他们大都在国内高校和科研机构从事教学和科学研究工作，其中不乏有海内外思想史界享有盛誉的朱学勤教授，国际问题专家李海东教授，王义桅教授，王海良研究员，张耀研究员，社会保障问题研究专家丁建定教授，东南亚问题专家何跃教授国际能源研究专家赵庆寺教授，美国史专家刘子奎教授，国际毒品问题研究专家张勇安教授等。他们已经成为我国世界史研究领域里的中坚力量，摆在我们面前的这本献给金重远先生的纪念论文集，由金重远先生的21个弟子所撰写的21篇论文，分成“中国与世界”，“国际关系研究”，“全球治理研究”和“区域和国别研究”等四个板块，一方面说明了历史研究领域的宽广度和多维性，同时也寄托着他们对导师——金重远先生深深的怀念。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这本论文集当为学术研究薪火相传之明证。

顾云深
2015年5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