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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谷诗文选
1.5.3.2 我和杜谷的心灵史
我和杜谷的心灵史

木 斧

今天,正好是我和杜谷相识相交六十八周年。

想不到,杜谷还活着,我也还活着,不过我们早已不是青少年,而是早已进入耄耋之年的老朽了。

我和杜谷都是20世纪40年代 《学生报》的先后编辑。《学生报》是当年中共中央南方局和成都市委直接领导下的党的小报,编辑人员主要是由有学校生活体验的中学教师或者中学学生担任。杜谷当时是中学老师,方然、苏菲、苏良沛等都是中学教师;我是当时的中学学生,罗洛、罗梅等都是中学学生。这些编辑绝大多数都是中共党员或者 “民协”成员。方然、杜谷是1946年 《学生报》的前任编辑,报纸中途停办后,他们都离开了,1948年2月,我进入了 《学生报》接替了杜谷的工作,我们并没有见面,一切情况都由葛珍转告。1948年9月 《学生报》终刊,我转移到党所领导的 《文艺与生活》月刊社工作,不久收到了杜谷来稿,我立即将它签发了,这便是1949年5月发表在 《文艺与生活》第二期上的杜谷的诗 《春天的拱门》。

我的长诗 《五月的道路和我们的歌》(后来改名为 《献给五月的歌》)也发表在 《文艺与生活》,这首长诗,和杜谷的 《春天的拱门》是同一个主题,都是渴盼新中国的诞生,而表现方式又各不相同。《春天的拱门》要表现的是:我们已经搭好了春天的拱门,欢迎你快快到来;《献给五月的歌》要表现的是:希望你早日到来,你和我将走上一条崭新的道路。诗发表了,但是杜谷在哪里呢?那时时局非常混乱,找不到杜谷,我只好将原报保存好,等到有朝一日亲自面交。没有想到新中国成立不久我们都被打为了 “胡风分子”,再也无法见面了。时间一拖再拖又是三十年,1980年,我和杜谷真的童话般地见面了。

1980年,杜谷从北京调来成都,从中国青年出版社调至四川人民出版社工作。上任的那一天,在欢迎的编辑队伍中,有一位其貌不扬的同志把一份剪报送到了杜谷的手中,杜谷一时回不过神来,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事后他才弄清楚,原来这是他新中国成立前在 《学生报》的后期编辑木斧。这是一朵衔接在两个人心灵上的开不败的鲜花,它浓缩了两个世纪两个诗人的奔流的历史。1996年10月,由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现代文学研究室编辑的大型的十卷本 《中国现代经典诗库》交由北岳文艺出版社出版,这本经典诗库收入了杜谷的 《春天的拱门》同时收入了木斧的 《献给五月的歌》,成为新文艺现代文学的传世之作,也是两位诗人诗作的结晶。

据说,自古以来,文人相轻,我和杜谷却与此径不同,我们是相亲而且相敬。从本质上说,我们彼此都是纯朴的诗人,不会转弯抹角,不会哗众取宠;从职业上说,彼此都是兢兢业业地工作,不沾油水,不耍滑头的纯粹的编辑。新中国成立前就不必说了,《学生报》是不带薪的,而且随时都可以献出自己的生命。1980年以后,我和杜谷在一起工作,共同读稿审稿,签发出版了上千的文学读物,都是坚持了以质量为唯一的标准,没有为任何人开过后门,降低过标准。很多作者我们都不认识,没有收受过任何人的赠品,只要我们批准出版的文学作品出了名,受到了社会上的关注,以他人之乐为乐,这便是我们的乐趣,我们是骄傲的,也是清白的。作为编辑的杜谷,曾经编辑过很多著名的文学作品,我是很钦佩的。

1998年,我说过这样的话:“建国以来,我的行政职务只下降过,从未提升过,我参加革命的目的原本不是做官,我可以毫不夸张地宣告我真正是一个能上能下的干部。”(详见 《中国作家自述》,上海教育出版社1998年9月版)2013年,我又说过这样的话:“我没有头衔,我只是个作家老百姓。”(详见 《论木斧》,四川美术出版社2013年7月版)对于这些话,有人认为只是说说而已,也有人问,你还能说出另一个类似的人物来吗?好!我现在就告诉你,他就是杜谷。杜谷参加革命以来,新中国成立前只是一个普通的教书匠,新中国成立后,在团西南工委、在中国青年出版社,也只是一个干事,一个编辑,他没有当过官,要说是官,他当的最大的官,也就是四川人民出版社的副总编辑。而他的诗,他的人品,则重重地超过了他的一切。一个作家,靠什么说话?主要是靠他的作品说话,而不是靠他的职务、他的官衔、他的技法来显示自己,这是我时至今日才逼出来的第三段话。

杜谷的老伴夏嘉对杜谷一生的评价是:“老刘呀,一辈子不会交朋友!”夏嘉说得对,杜谷至今九十四岁,还是不通世故。这样的书呆子,现在还有几个呢?

2015年2月18日春节于成都祥和里沐虚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