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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谷诗文选
1.4.2.2 鸡歇铺的冬天
鸡歇铺的冬天

鸡歇铺是个小村庄,躺在山洞坡下的一个小平坝上,离新桥公路大约还有三里远,离重庆则有好几十里。这不但是躲避空袭的好地方,而且新桥就有一所大医院,山洞还有一位从下江逃难来的名中医,这大有利于继续治疗我的腿疾。

我在经济研究室的工作很简单,就是为资源委员会统计它所属国有厂矿每月生产的进度,算算它们各完成了年计划的百分之几。所以工余的时间很宽裕,而且每人都有一间简陋的小卧室,虽然仅有一床一桌一椅,但很清静,足够我读书和写诗。

在这里,我先后在 《新蜀报》副刊 《蜀道》上发表了诗 《雨中的旷野》《马车队》《给一个人》《怀旅》,又在 《国民公报》副刊《文群》上发表散文 《莫相忘》、诗 《春天的歌》《南方的夜》。这些作品的发表大约引起了两位诗友的关注,他们先后来信向我约稿了。一位是还在复旦大学读书的邹荻帆,他和姚奔、曾卓、冀坊、绿原等正在筹办诗刊 《诗垦地》。他大概从正在复旦任教同时兼任 《国民公报》副刊 《文群》主编的靳以先生那儿知道了我的地址,所以把约稿信寄到鸡歇铺来了,我欣然应约,先后寄去了新作 《西部盆地》《在村落中》,它们陆续在 《诗垦地》上发表了。另一位是彭燕郊,他发表在 《七月》上的 《春天·大地的诱惑》使我爱不释手,这时他在桂林帮聂绀弩编 《半月新诗》,他在信中说:“如有新作,尽快寄来,集中发表,读者才有印象。”可惜我写的并不多,记得先后寄给他 《树之歌》《夜的花朵》《写在一个人的墓前》,他分别在 《半月新诗》和黄钢主编的 《人世间》、邵荃麟主编的 《青年文艺》上发表了。因此,这个冬天在鸡歇铺,我看到村庄的破落和生民的疾苦,是令人心痛的;而我自己的心情因时局和疾病的影响,也是灰暗的;只有友情的鼓舞,却是温暖的!

1942年的早春,卢鸿基又转来胡风先生的一封信,邀约我编一本自己的诗集给 《七月诗丛》出版,这使我喜出望外,但又不免自觉寒碜,因为我的诗本来就写得少,而且多半还很粗糙。然而有个机会结集出版,那是一生难得的机遇,何况还能借此机会,请大诗人、大理论家加以评点和挑选,于是我欣然应邀,即以在 《七月》上发表的那首 《泥土的梦》作为书名,将原稿一本寄给胡风先生,并且与远在桂林的他开始了稀有的通信往来。

在鸡歇铺还有一件使我喜出望外的事,是我三年前在成都航空机械学校结识的两位进步同学梅希灵和丁如松,他们先后从成都逃亡到重庆来找我。我们已经多年不通信了,不知他们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知道我隐居在鸡歇铺。我们热烈地拥抱,一起筹划他们的去向。丁如松想去找 《新华日报》,梅希灵则希望到湖南去。我在湖南没有朋友,只好介绍他先到桂林找彭燕郊。如今事隔六十年,我早已不知他们的下落,但还常常怀念他们,当年都是向往革命的朋友。

鸡歇铺的冬天是寒冷的,但朋友们对我的信任温暖了我的心。我感谢诗友和前辈对我创作上的鼓励,我感谢昔日战友对我政治上的信任!正是这种鼓励和信任,使我在腿致残以后还能满怀希望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