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暴风雨中的战士

名家导读

已经不可能恢复健康的保尔选择了继续战斗，那么，他会以什么样的方式继续呢？他最终选择了一条怎样的道路？达雅已经成为他的伴侣和战友，那么，他俩会对对方产生怎样的影响呢？

保尔的健康状况仍旧不见有任何好转，反而逐渐恶化。他的治疗没有效果，便回家不停地学习。而妻子达雅则第一次被选为妇女部代表，保尔正尽自己的全部力量帮助她。

他刚要负责一个小组工作，新的不幸又偷偷袭来：他的双腿完全瘫痪了。这么着，只有右手还能活动。保尔想方设法，作出努力，全不见效。他知道从此不可能再走一步路，把嘴唇咬得出了血。达雅感到绝望了，并且由于没有力量帮助他而悲痛。但这种绝望，这种悲苦，她都坚毅地掩饰着。

达雅对保尔的病痛的反应有着异于常人的坚强，她将成为保尔忠诚的支持者。

保尔内疚地微笑着，说：“达雅，咱们该离婚了，好在并没有约定，这么倒霉了还要一块儿过。今天我得认真考虑一下。”

她不让他再说下去。她难以抑制地痛哭起来，她的头紧贴着他的胸脯，眼泪打湿了他的衣服。

阿尔焦姆知道了弟弟的病情，就写信给他母亲，老人家立刻抛下一切，到保尔这儿来了。现在母亲、保尔和达雅三个住在一起，老太太跟儿媳妇很合得来。

保尔不顾一切继续学习。在一个冬天的晚上，达雅带着一个喜悦的消息回到家里——她被选为市苏维埃的委员了。从那天起，保尔就开始不常看见她了。可是，就在这时候，新的不幸又来了。保尔的病情继续恶化。他的右眼火烧火燎地疼起来，连左眼也疼起来了。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做失明——周围的一切都像蒙上了一层黑幕。

“我应当等一等。如果真是没有前进的希望了，如果失明把我直到现在为了恢复工作所尽的一切努力都给取消了，如果我再也不能归队了——那就应当结束这生命。”

他写了许多信给他的朋友们。他们都回信劝他要坚定和继续奋斗。就在这痛苦的日子里，有一天晚上，达雅怀着无比的快乐和兴奋的心情跑回家来，告诉他：“我现在是候补党员了！”

当保尔听着她叙述党支部接受这位新同志的经过时，想起了当初他自己入党时的情形。他使劲握着她的手，对她说：“呵，达雅同志，现在咱们俩可以组成一个小组了！”

第二天，保尔写信给区委书记，请他来看他。当天晚上，一辆满是泥浆的汽车停在门口，留着大胡子的中年的拉脱维亚人沃利麦尔握着保尔的手，说道：“怎样，生活好吗？你怎么能这样过日子呢？起来吧，我们马上派你下地干活去。”他说着就大声笑起来。

第二天晚上，沃利麦尔介绍了一个叫别尔谢涅夫的同志来看望保尔，两个人一直谈到深夜。别尔谢涅夫离开新朋友的时候，有一种感觉——他仿佛遇到了失散多年的弟弟。

早上，有几个人爬到屋顶上去架设天线，别尔谢涅夫一面在房里安装收音机，一面讲述着他经历过的一些有趣的故事。保尔看不见他，但根据达雅的叙述，他知道别尔谢涅夫是一个长着淡黄色头发的、眼睛淡蓝、身体高大和举动敏捷的人，也就是说，这跟保尔在他们会面的最初几分钟所想象的一模一样。

天黑的时候，三只灯亮了，别尔谢涅夫郑重地把耳机递给保尔。可变电感器的线圈从杂乱的吵闹声中找到了一个越来越清楚的、沉着而自信的说话声：“注意，注意，这里是莫斯科广播电台……”

疲倦的别尔谢涅夫看见保尔现出喜悦的神情，满意地微笑了。

真正的英雄与战士永远不会独自一人，战友与同志的支持是坚实的后盾，保尔的经历是这一点的最佳证明。

无线电广播把失明所夺去的东西又给了他——他又有了学习的可能，而且因为他不顾一切地努力学习，他就忘掉了身体经常发烧所带来的剧烈疼痛，忘掉了眼睛的火烧火燎的炎肿，以及生活对他的残酷无情。

当他从天线的电波中收听到由马格尼托哥尔斯克钢铁企业建筑工地上发出的消息，知道那些接替他这一代共青团岗位的青年们，高举青年共产国际的旗帜取得了光荣的成就时，他异常地快乐。

在第聂伯河上，大水冲垮了钢闸，波浪汹涌，淹没了机器和活人。又是共青团员去和灾害进行斗争，不休息不睡觉，经过两天苦战之后，他们终于把冲出来的洪水堵住了。在这艰苦的斗争中，新一代的共青团员起着带头作用，而在那些英雄人物中，保尔喜悦地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好朋友的名字——潘克拉托夫。

保尔和妻子达雅到了莫斯科，在某机关的档案库里住了几天，那个机关的首长帮助保尔住进了一个专科医院。

直到现在保尔才明白：当一个人身体健康、充满青春活力的时候，坚强是一桩比较简单和容易的事；而只有在生活用铁环紧紧把你箍起来的时候，坚强才是光荣的事情。

从保尔在档案库里住过几天一直到现在，一年半过去了。那是十八个难以形容的痛苦的月份。

在医院里，教授坦率地告诉保尔，恢复视力是不可能的。如果将来炎症能够消失，不妨试试做个瞳孔手术。为了消除炎症，建议先进行外科手术治疗。院方向保尔征求意见。保尔说，只要医生认为必要，怎么做他都同意。保尔躺在了手术台上。手术刀在他的颈部开个口子，切除一侧的甲状腺。在这段时间里，死神的黑色翅膀曾经三次碰到他身上。然而，保尔的生命力是顽强的。达雅提心吊胆地等候了几个小时以后，发现丈夫尽管脸色如同死人般惨白，但毕竟活着，而且跟平时一样，安详而坚毅。

保尔毅然地选定了道路，决心走这条道路，返回到新生活建设者的队伍中去。

当天保尔就写信给中央委员会，请求帮助他在莫斯科找个住处，因为他的妻子正在当地工作，而且他本人再继续流浪也没有好处。他向党请求帮助，这是第一次。莫斯科苏维埃拨给他一间房子，他怀着一个永远不再回来的希望离开了医院。

达雅现在已经是正式党员了。她工作很努力，不管她个人的生活中有什么悲剧，她并没有落在其他女突击手的后头，工人们对这个沉默寡言的女工表示了信任：推选她当工厂委员会的委员。保尔现在因为他的妻子变成了布尔什维克而感到自豪，这大大减轻了他的苦痛。

女医生巴扎诺娃出差到莫斯科，前来探望保尔，两个人谈了很长时间。保尔满怀激情，告诉她自己要走一条怎样的道路，说不久的将来就能返回战士们的行列。

保尔对达雅的潜移默化有了效果，而达雅的进步也成为了保尔的“止痛剂”，虽然两人相处的时间减少了，但心灵上的联系更为密切了。

巴扎诺娃发现保尔两鬓出现了白发，不由轻轻地说：“我看得出，您经受了不少磨难，但您依然没有丧失不灭的热情。有什么比这更难能可贵呢？您准备了五年，现在决定动笔了，这很好。不过，您怎么写字？”

保尔浅浅一笑，说：“明天会有人给我送来一块挖出几条长格子的硬纸板，没有这东西我写不成。我琢磨了好久，才想出这个办法——在硬纸板上挖出一条长格子，让我的铅笔不会写到格子外面去。”保尔着手写作了。

保尔的健康状况每况愈下，但仍坚持返回战士们的行列，由此他找到了一个方法——写作，虽然已失明，但他的乐观与自信会一直陪伴着他。

他打算写一部中篇小说，来描述英勇的科托夫斯基骑兵师，书名不用斟酌就出来了：《暴风雨所诞生的》。

从这天开始，保尔全身心地投入小说创作。慢慢地写，写出一行又一行，写成一页又一页。他殚精竭虑，时候，加莉亚就可以看到他的睫毛怎样颤动，他的眼睛怎样现出各种不同的神采，这些正是他的思想活动的反映。要说他双目失明，那简直是令人难以相信。你瞧，他那对清澈的、没有斑点的瞳孔多么有生气啊！

加莉亚对保尔的观察从侧面反映出了保尔内心永不熄灭的热情之火，而这在他一生中永不熄灭的火焰一直帮助着他，使他一次又一次地重新握住生活的舵轮。

工作越接近尾声，他那被抑制的感情也就越发经常地冲击他一向毫不松懈的意志。那些被抑制的感情就是忧伤，以及除他之外别的任何男女都有权抒发的那种人类通常的热烈或温柔的感情。要是他屈服于那些感情中的任何一种，事情就会得到悲惨的结果。

达雅经常深夜才从工厂回家，跟保尔的妈妈轻声说几句话，就去睡觉了。

终于，最后一章写完了。加莉亚用了几天时间，把整篇小说读给保尔听。保尔听到不妥的地方就马上进行了修改。

明天，书稿就准备寄往列宁格勒州委文化宣传部了。他们如果给书稿开“通行证”，就送交给出版社，那样的话……

想到这里，保尔就激动得心头直跳。那样的话……新的生活就要开始了。这是他数年来以顽强的劳动力争取来的。

这本书的命运关系着保尔的命运。万一小说被完全否定退了回来，那么他的日子也就到头了。如果失败的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只需要进一步修改还可以挽救，他会立即进行新的斗争。沉甸甸的书稿由母亲送塑造人物形象，把别的一切全给忘了。铭刻在心的鲜活情景，一幕幕在眼前重现，那么清晰，他却无法把这些情景搬到纸上，一行行词句苍白无力，缺乏烈火和激情。这种时候，他才头一次体味到创作的艰辛。

凡是写好了的，他必须逐字逐句记住。线索一断，工作就卡住。妈妈看到他忙碌着，心里忐忑不安。

构想中的小说已经写完了三章。保尔把稿子寄往敖德萨，向科托夫斯基师的老战友们征求意见。没多久，他收到了战友们的回信，大家都表示赞赏。不料，往回寄的手稿被邮局中途丢失。六个月的心血白费了。对于保尔，这是个沉重的打击。他真后悔，没有复制一份，就把唯一的手稿寄了出去。

他只好重新开始工作。朋友给他弄到一些纸，把他写好的原稿拿去，用打字机打出来。一个半月之后，第一章又重新写成了。

保尔家跟一家姓阿列克谢耶夫的住在一所房子里。那家的大儿子亚历山大是本市一个区的团委书记。他有一个十八岁的妹妹，名叫加莉亚，刚从工厂艺徒学校毕业。加莉亚是一个朝气蓬勃的少女。保尔让母亲去问她，是否愿意帮他的忙，当他的“秘书”，保尔口述，然后由她记下来。加莉亚很高兴地答应了，并且跑过来看他，满脸笑容，非常亲切。

从这天起，文学工作就以双倍的速度向前推进了。一个月内，保尔完成的工作是那么多，连他本人也很惊讶。加莉亚抱着同情心竭力帮助他工作。她的铅笔在纸上沙沙地响着。遇到她最喜欢的一段，她就念上好几遍，对他的成功表示真挚的欢喜。朋友们对他的工作也表示出赞扬和肯定。

加莉亚按时来，随着她的铅笔在纸上的沙沙响声，那些追忆难忘的往事的字句一行一行地增多了。当保尔凝神深思，为那些回忆所感动的进了邮局。焦急的等待开始了，保尔这一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异常急切地等待信件。他从早班信等到晚班信，还是没有消息传来。

寄出的稿件杳无音讯，失败的预兆一天比一天明显了。保尔心里很难受，如果他的作品就这样被拒绝，那么也就是他的灭亡，这样他就不能再活下去了。生命对于他也就没有了意义。

就在这个时候，他又想起了郊外海滨公园里的那一幕情景。他在心里反复地问自己：“为了挣脱铁环，争取回到队伍里，使你自己的生命变得有用，你是否已经尽了所有的努力呢？”

他每次的回答都一样：“是的，我已经尽到我的全部力量了。”

又过了许多个漫长的日子，直到期待已经变得令人难以忍受的时候，母亲，他那和他同样焦急的母亲，跑进房间大喊：“列宁格勒来信了！”

这不是信，而是州委拍来的电报。电报纸上只有寥寥数字：小说大受赞赏。即将出版。祝贺成功。

保尔禁不住欢呼起来，激动的心也热烈地跳动起来。朝思暮想的梦想终于实现了，而且就在眼前，铁环已经被砸碎，现在已是拿起武器回到战斗的队伍里，开始崭新生活的时候啦！

名家品读

这是小说的结尾，却远远不是一个战士的经历的结尾。但我们有理由相信，如此多的苦痛保尔都挺过来了，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不会被打败。

保尔和达雅的生活已经紧密地融为一体。已经开始了新生活的达雅没有太多的时间照顾生病的保尔，但她在攀登过程中一个又一个的胜利永远是保尔快乐的源泉。同样地，虽然这个家庭一直处在保尔病痛的阴影之中，然而保尔与病魔抗争所凭借的坚强不屈的精神也一直在鼓舞着达雅不断前进。我们有理由说，这样的一个家庭是富有的，也是幸福的。

同志们一直尽可能给予保尔支持，充当保尔开始新生活的坚实后盾，这是一种至真至诚的、经得起考验的友谊。这种友谊贯穿全篇，融汇在保尔的整个成长过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