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金人瑞、先著与许昂霄的词评
自明代杨慎和沈际飞开始对词作评点以来,有很好的社会效应,特别是能帮助初学者理解词意和鉴赏词的艺术,因而清初词的评点之风仍然盛行。清初金人瑞、先著、许昂霄等已在明人评点的水平上有所提高,表现出对作品有了更深入细致的分析,使词学批评由主观的艺术感悟向客观的艺术分析转移。这标志了词学批评的进步。
金人瑞 (1608~1661),本名采,字若采,又名喟,号圣叹,本姓张。江苏吴县人。少有才名,为明诸生。长于文艺批评,曾以 《离骚》《庄子》《史记》、杜诗、《水浒》《西厢记》为 “六才子书”,尤以评点 《水浒》和 《西厢记》在文学界产生了巨大的影响。著有 《沉吟楼诗选》一卷。清顺治十八年(1661)因哭庙案为清廷所杀。他的政治思想较为复杂,文学见解特别,常在文学评点中表现出大胆而新颖的意见。
我国近世学者非常看重金圣叹评点 《水浒》和 《西厢记》在文学批评史上的意见,但对其评点古文、古诗、唐诗和杜诗则甚为忽视,尤其是 《唱经堂才子书汇》中有一卷 《唱经堂批欧阳永叔词十二首》[1]更鲜为人知。在清代金批欧词曾对词学界产生过一定影响。清末陈廷焯从传统词学观点认为:“圣叹评传奇虽多偏谬处,却能独出手眼;至于诗词直是门外汉。”因此他对金批欧词攻诋说:
金圣叹论诗词,全是魔道,又出钟 (惺)谭 (元春)之下。其评欧阳公词一卷,穿凿附会,殊乖大雅。且两宋词家甚多,独推欧公为绝调,盖犹是评 《水浒》 《西厢》之伎俩耳。以论词之例论曲,尚不能尽合,况以论曲、论传奇之例论诗词,乌有是处?
—— 《白雨斋词话》卷五
陈氏同许多守旧的封建文人一样,对于金圣叹评词中所表现的审美观点不能容忍,这并不为奇。清初李重华以为金圣叹 “于诗道甚深”。[2]如果我们认真地研究其所评点的诗词,不难发现其中许多评论是相当深刻、新颖和细致的,比起明清的一些诗词评论家来,自有其高明之处。
金圣叹在青年时代便有一个宏大而系统的评点我国古代文学的计划。从他计划评点 《诗经》《左传》《庄子》《离骚》《史记》《古诗十九首》《唐才子诗》《杜诗》《欧阳永叔词》《西厢记》《水浒传》等的情形来看,他对中国文学史有自己独特的理解方式,所选取的各时代的文学作品都是可以称为古典文学的,而且与我国现代关于文学史的观念最为接近。金圣叹以杜诗为唐诗之冠冕,这固无异议;而以欧词为宋词之绝调,则似不甚恰当。的确,“两宋词家甚多,独推欧公为绝调”,其原因何在呢?可惜金圣叹并未像评点 《水浒》 《西厢》和 《杜诗》那样作点解释。显然,他是以词最能代表有宋一代之文学,而欧词又是最能代表宋词的。一般说来,欧词可以被看作北宋婉约词的典型形态,因而评点欧词反映了金圣叹关于宋代文学的基本见解。他选批的十二首欧词都是属于欧公三十九岁贬谪滁州之前的 “少作”,题材为传统的 “艳科”,它们基本上能体现欧词真切深婉的艺术风格。[3]欧阳修作词强调 “诗人之旨”为指导,使用优雅的笔调,以含蓄曲折的方式表现温柔敦厚的情感;欧词的语言不事华丽的雕饰而明畅流动,对情感的发掘颇为深刻,而且有着积极人生理想的光照。这很可能较符合金圣叹的审美趣味,因而在评点时常常以为欧词特具艺术魅力:“其法妙不可言”,“真奇绝之笔”。
金圣叹使用评小说戏曲的方法以评宋词,注意探讨作者的创作心理,细致分析章法结构,既有夹评,又有尾评,能从整篇作品出发进行全面具体的艺术剖析。这种评词的新方法,能使一般的读者在理解字句的基础上进入艺术欣赏,从而获得审美的享受。如欧阳修的 《长相思》(“深花枝”),许多选本都不收此词,以为它浅俗,金圣叹却别具只眼以之压卷。他于上阕夹批云:“四句十八字,一气注下,中间更读不断,真是妙手。看他四句有四个 ‘花枝’字,两个 ‘深’字,两个 ‘浅’字。”经此番指点,能使读者发现其结构的特点。作者前三个“花枝”是突出花枝的深浅色调相映而异常和谐美丽,而引出第四个 “花枝”作比以赞叹年轻歌妓之美艳。词的下阕夹批云:“后半不称。”尾批云:“只看前半阕,不用一字,只是一笔写去,却成异样绝调。后半阕偏有许多 ‘玉肌’、 ‘柳眉’、‘鹅黄’、‘金缕’、‘啼妆’等字,偏觉丑拙不可耐。然则作词之法,固可得而悟也。”词的下阕多用俗气的形象性词语,与上阕雅致含蓄不称,但全词上下互映,连续用比,形象生动,明白易懂,音调谐美,结构完满,所以金圣叹以为可由此而悟“作词之法”。陈廷焯说:“欧阳公 《长相思》词也,可谓鄙俚极矣,而圣叹以前半连用 ‘花枝’,两 ‘深’、‘浅’字,叹为绝技,真乡里小儿之见。”(《白雨斋词话》卷五)词须不远于俗方为本色。金圣叹是认真对此词作了艺术分析的,对其特点的认识颇确切。一般来说,词虽比诗浅俗,但要深透理解它又并非易事。如欧阳修的名篇 《踏莎行》(“候馆梅残”),是较通俗的,“入诗即失古雅”,但它很容易被误认为是代思妇抒写离情别绪的。前人也感到它的美妙,说它 “不厌百回读”,“用江淹语”,“极切极婉”。[4]这些评论皆抽象含混,不着边际,词意如何,并未说清。金圣叹细细寻绎了词的意脉,加上词题为“寄内”,指出上阕结两句 “却已叙出路程”,下阕第三句 “从客中忽然说到家里”,结两句 “反从家里忽然说到客中”。因此尾批云:“前半是自叙,后半是代家里叙,章法极奇……从一个人心里,想出两个人相思,幻绝,妙绝。”经此分析,词中人称转换关系便清楚了,也显示出了词人巧妙的艺术构思。可以说,这样的批评是一种客观的艺术分析方法。
在评点小说戏曲时,金圣叹已表现出所受明末市民反对封建传统的思潮影响。这点,我们在其评欧词中也可见到。如欧阳修的 《减字木兰花》(“楼台向晓”),写歌妓在歌舞时的情形。金圣叹于结句夹批云:“说到轻寒不妨,则妖淫之极,不可言矣。”据此,他加上词题为 “艳情”以揭示词旨,并于尾批云:“看他前半阕,从楼台翠幕说到人;后半阕从衣袂、腰肢、汗粉说到说不得处,有步步生莲之妙。衣袂、腰肢、汗粉还说得,至末句真不好说得矣。今骤读之,乃反觉衣袂、腰肢、汗粉等句之尚嫌唐突,而末句如只在若远近之间者也,此法固非俗土之所能也。”宋人习惯在词里表现他们的私人生活场景,欧公等北宋名臣也都风流蕴藉并不例外,因而词里写艳情也属常见。后来某些词评家理解宋词,有如汉代经师理解《诗经·国风》一样,竟去寻求微言大义,结果误解了词之原意。金圣叹经过逐层分析,揭示了此词真实的原意,因而被陈廷焯等人视为 “殊乖大雅”而不能忍受。按照市民观念来评宋词,正是金圣叹在传统思想盘踞牢固的词论中的一个重大突破,应当予以肯定。
金圣叹评点欧词也表现出他对词的创作理论的一些见解。他以为作词应使用自然天成的语言,在评 《生查子》(“含羞整翠鬟”)时云:“迩来填词家,亦贪得好句,而苦其无法,遂终成呕哕。殊不知好句初不在风雨珠玉等字饾饤而成,只将目前本色言语,只要结撰照耀得好,便觉此借彼衬,都成妙绝。”这里已强调了借衬照耀等结构方法在组织语言中的重要意义。从艺术结构的角度论词,金圣叹正是采用了分析小说戏曲的方法。他以为章法奇绝便 “妙不可言”,因而评 《蝶恋花》(“庭院深深深几许”)便特别着眼其结构。他说:“通篇不出正意,只是怨庭院,怨春、怨花,章法奇甚。 ‘杨柳堆烟’句是衬‘庭院’句,‘雨横风狂’句是衬 ‘留春’句,‘乱红飞过’句是衬 ‘问花’句。凡作三段文字,须要分疏读之,不得混帐过去。”在整体艺术表现方面,他要求具有清真灵幻的特点,如评 《蝶恋花》(“海燕飞来栖画栋”)云:“余尝言写景是填词家一半本事,然却必须写得又清真、又灵幻乃妙。”在宋词中,欧阳修词最符合金圣叹的论词标准,所以他以之为宋词绝调。这与金圣叹评点其他古典文学一样,善于选取典型,其选择固然不免带有个人审美的偏好,但也包含了某些合理的成分。金圣叹选择评点欧词也反映了明代以来纯艺术的形式主义批评给他带来的影响和局限,因而不重视思想内容的评价,忽视其他宋代杰出词人的成就。与他评点 《水浒》《西厢》与 《唐才子诗》比较起来,所评欧词显得过于单弱,无论在质与量方面都大为逊色。但是我们也应看到:评点欧词在词学界实际上是产生了积极影响的,后来周济、陈世焜、陈洵、谭献等人评宋词,基本上吸取了金圣叹的方法,由此使研究宋词作品的水平有所提高。
先著,字迁夫,四川泸州人,后徙居江宁。工诗词,与沈谦为好友。著有 《之溪老生集》八卷,《劝影堂词》三卷,《词洁》六卷。《词洁》是先著选评的词集,以宋词为主,兼采唐五代词,对于词人及作品均有评论。其选评的目的在于响应词坛提倡雅正的主张,以为:“词洁云者,恐词之或即于淫鄙秽杂,而因以见宋人之所为,固自有真耳。”(《词洁序》)此选评完成于康熙三十一年 (1692),正值词学复兴之际。
《词洁》在清代流传不广,今存传本不多。冯金伯的 《词苑萃编》曾采录其评语十余则。它在词学批评方面所达到的深度是同时词学家所不及的。先著在 《词洁序》和 《词洁发凡》里很简赅地表述了其词学思想。他对宋词的评价很高,从文学本位来理解词史,认为:
诗之道广,而词之体轻。道广则穷天际地,体物状变,历古今作者而犹未穷,体轻则转喉应拍,倾耳赏心而足矣。诗自三言、四言,多至九字、十二字,一韵而止,未有数不齐,体不纯者。词则字数长短参错,比合而成之。唐以前之乐府,则诗载其词,犹与诗依类也。至宋人之词,遂能与其一代之文,同工而独绝,出于诗之余,始判然别于诗矣。故论词于宋人,亦犹语书法、清言于魏晋间,是后之无可加者也。虽然,精英之代变,风气之密移,生其时者,亦不能自禁其不工;而或湮其源,则往者遂以孤,或导其流,则来者有可继;此则好尚不好尚之分也。明一代治词者寥寥,近日则长短句独盛,无不取途涉津于南北宋;虽歌诗亦尚宋人。予尝取宋人之诗与词反覆观之,有若相反然者:词则穷巧极妍而趋于新,诗则神槁物隔而终于敝。宋人之诗,不若词也。闽方之果曰荔枝,中州之花名曰木芍药,非其土地则不荣不实,是草木之珍丽,天地之私产也。有咀其味者,喻之以醴酪;有惊其色者,拟之以冶容,亦得其似而已。宋之词犹是也。
—— 《词洁序》
这关于词的体制特点和词为时代文学的观念,先著都表述得丰富和深刻。先著的论词标准是 “洁”,而实为雅洁,于 “清浊之界,特为属意。”他以此反对明以来填词侧重于 “韵”与“艳”的倾向,认为:
韵,小乘也。艳,下驷也。词之工绝处,乃不主此。今人多以二者言词,未免失之浅矣。盖韵则近于佻薄,艳则流于亵媟,往而不返,其去吴骚市曲无几。必先洗粉泽,后除琱缋,灵气勃发,古色黯然,而以情兴经纬其间。虽豪客震激,而不失于粗,缠绵轻婉,而不入于靡。即宋名家固不一种,迹不能操一律,以求美成之集自标清真,白石之词无一凡近,况尘土垢秽乎!
—— 《词洁发凡》
这体现了其雅洁的审美主张,近于浙西词派的 “醇雅”。但先著并不专主南宋词,也不专尚清空,其词学观点无狭隘的门户之见。对于清初研究词律的热潮,他显然与万树等人的见解不同。他说:
词走腔,诗落韵,皆不得为善。岂惟诗词,虽古文亦必有音节。音节谐从,诵之始能感人。然凝习之久,大柢自得之,不待告语而知,实非茧丝牛毛之谓也。今之为词者,规摹韵度,命意范辞,无失其为词可矣。若丝铢毫芒之违合,则孰从而辨之;而言谱者纷纷凿凿,起而相绳,亦安能质宋人于异代,而信其必然也。盖宋人之词,可以言音律;而今人之词,只可以言辞章。宋词兼尚耳,而今之词惟寓目,似可不必过为抨击也。即宋人长短句,用韵之出入,今亦不得其故。近人有以诗韵为词者,虽诗通用之韵,亦不敢假借。此亦求其说而不得,自为之程式可耳,设取以律他人,则非也。
—— 《词洁发凡》
他主张用律宜宽,反对制谱者故弄玄虚,强以律人。这从词体文学发展过程来看是有理由的。先著也并非主张不制订词律,“而今之治词而眩于谱与韵之说者,聊藉此以难以一通云。”从清初到晚清,许多词学家穷究声律的严辨上去,分别阴阳,其失如先著所指出的那样:似是而非,脱离宋词实际。他一再主张:“今之作者,取其长短淋漓,曲折尽致,小有出入,无损其佳。”
关于作品的分析批评,先著从雅洁纯正的审美趣味出发,分析作品,辨清艺术源流,往往结合词的创作现状进行批评。如评陆游 《鹊桥仙》(“华灯纵博”)关于词的题材说:“词之初起,事不出于闺帷、时序。其后有赠送,有写怀,有咏物,其途逢宽。即宋人亦各竞所长,不主一辙。而今之治词者,惟以鄙秽亵媟为极,抑何谬与!”在评贺铸 《临江仙》(“巧剪合欢罗胜子”)时对词学界专崇南宋词的倾向表示不满云:“南宋小词,仅能细碎,不能浑化融洽;即工到极处,只是用笔轻耳,于前人一种耀艳深华,失之远矣。读以上诸词自见。今多谓北不逮南,非笃论也。”评黄庭坚 《江城子》(“画堂高会酒阑珊”)云:“山谷于诗词多失之生硬,而词尤伤雅。其在当时,固以秦七、黄九并称。此词单字韵句犹较可,若再一纵笔,便恐去恶道不远。”评辛弃疾 《沁园春》(“叠嶂西驰”)云:“稼轩于宋人中自辟门户,要不可少。有绝佳者,不得以粗豪二字蔽之。如此种创见,以为新奇,流传遂成恶习。存一以概其余。世以苏、辛并称,辛非苏类。稼轩之次则后村、龙洲,是其偏裨也。”这是在词评中兼及词人总体艺术特点的评价。
先著对作品的剖析是很精微的。其分析苏轼 《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云:“凡兴象高,即不为字面碍。此词前半,自是天仙化人之笔。惟后半 ‘悲欢离合’、‘阴晴圆缺’等字,苛求者未免指此为累。然再三读之,搏捖运动,何损其佳……题为 ‘中秋对月怀子由’,宜其怀抱俯仰,浩落如是。录坡公词若并汰此作,是无眉目矣。亦恐词家疆宇狭隘,后来作者,惟堕入纤秾一队,不可以救药也。后村二调亦极力能出脱者,取为此公嗣响,可以不孤。”这是从词意的分析,肯定了作者对词境的开拓。其分析姜夔 《暗香》云:“落笔得 ‘旧时月色’四字,便欲使千古作者皆出其下。咏梅嫌纯是素色,故用 ‘红萼’字,此谓破色笔。又恐突然,故先出 ‘翠尊’字配之。说来甚浅,然大家亦不外此。用意之妙,总使人不觉,则烹锻之工也。美成 《花犯》云 ‘人正在空江烟浪里’,尧章云 ‘长记曾携手处,千树压西湖寒碧’。尧章思路,却是从美成出,而能与之埒,由于用字高,炼句密,泯其来踪去迹矣。”这是很全面地对作品艺术技巧所作的分析。其分析吴文英 《珍珠帘》(“密沈炉暖余烟袅”)云:“用笔拗折,不使一犹人字,虽极雕嵌,复有灵气行乎其间。今之治词者,高手知师法姜、史;梦窗一种,未见有取途涉津者,亦斯道中之 《广陵散》也。首句从歌舞处写,次句便写入闻箫鼓者。前半赋题已竟,后只叹惋发己意,恐忘却本意,再用 ‘歌纨’二字略一点映,更不重犯事。宋人词布局染墨多是如此。”这主要是从作品的布局进行分析的。从以上的词评,我们可以见到,先著虽然以传统的方法,却有敏锐的艺术感受,而对作家作品有较为深入的理解。所以他的词评甚为近世词学家们所重视。
许昂霄,号蒿庐居士,浙江海宁人。他自幼即好词学,其《词综偶评》约成于乾隆元年 (1736),附于 《初白庵诗评》之后以行;《词韵考略》则成于乾隆四年 (1739)附于 《词林纪事》后以行。他对朱彝尊的 《词综》极为推崇,以为它 “博采唐宋,迄于金元,搜罗广而选择精,舍是无从入之方也”。因此他教授词学便以 《词综》为入门之书,讲授时对 “每一阕中,凡抒写情怀,描模景物,以及音韵法律,靡不指示详明,直欲使作者洗发性灵,而后学得藉为绳墨”(张载华 《词综偶评后记》)。《词综偶评》是许昂霄在讲授时写的评语,后由门人张载华辑录成编。它旨在为初学填词者指示途径。如评温庭筠 《菩萨蛮》云:“‘小山重叠金明灭’,小山盖指屏山而言。‘鬓云欲度香腮雪’,犹言鬓丝撩乱也。‘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承上梳妆言之。‘新帖绣罗襦’,帖疑当作贴。”评姜夔《暗香》云:“二词绛云在霄,舒卷自如;又如琪树玲珑,金枝布护。‘旧时月色’二句,倒装起法。‘何逊而今渐老’二句,陡转。‘但怪得竹外疏花’二句,陡落。‘叹寄与路远’三句,一层。‘红萼无言耿相忆’,又一层。‘长记曾携手处’二句,转。 ‘又片片吹尽也’二句,收。”评汪元量 《莺啼序》云:“慨古实以伤今,当与 《麦秀》之歌,《黍离》三诗并传。‘嗟倦客又此凭高’,点清重过。‘槛外已少佳致’,虚笼一句。‘更落尽梨花’三句,只作引子,亦是衬法。‘问青山’三句,领起下二段。‘麦甸葵邱’五句,两层俱是所见,一下一高。‘听楼头哀笳怨角’一层是所闻。‘渐夜深月满秦淮’二句,转接,两层亦是所见,一远一近。‘慨商女不知兴废’三句,一层是所闻。‘伤心千古’二句,略顿。‘认依稀王谢旧邻里’,衣冠人物。‘临春结绮’三句,宫殿妃嫔。‘因思畴昔’九句,追思致乱之由。‘叹人间今古真儿戏’一句,总收。‘东风岁岁还来’三句,仍应转第一段。”经过这样的评讲,使初学词者对每词的基本内容及写法能有大致的了解。但这仅仅是研究作品的基础,远不如先著的词评深刻,也不如金圣叹的词评生动有趣,纯是沿袭明代古文家的评点方法。
《词韵考略》出现于沈谦 《词韵略》之后,戈载 《词林正韵》之前。许昂霄对沈氏词韵有所修改,主张:“大约平声宜从古,上、去可参用古今,入声不妨从今;平声宜严,上、去较宽,入声则更宽矣。”他所谓的 “古”是指唐宋词用韵,“今”是指清初词用韵。这必然在调和古今与宽严之间缺乏标准而陷入紊乱。其所列韵部全用诗韵韵目,注明古今通用的情况,计分平声 (包括上去)十九部,入声九部,共二十八部。由于这部词韵与宋词实际用韵情况差异很大,没有产生较大的社会影响。在戈载 《词林正韵》问世以前,词坛通用的仍是沈谦所拟的词韵。
[1] 《唱经堂批欧阳永叔词十二首》今收入 《金圣叹全集》第四册,江苏古籍出版社1985年版。
[2] 李重华:《沉吟楼遗诗序》,《金圣叹全集》第四册第777页。
[3] 参见谢桃坊:《欧阳修词集考》,《文献》1986年第2期;《欧阳修狱事考》,《文史》第28辑,中华书局1987年版。
[4] 转引自唐圭璋:《宋词三百首笺注》第21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