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 第十七章 爱的教育
第十七章 爱的教育

年幼的海伦是一个被宠坏的孩子,任性顽皮,再加上身体有缺陷,对安妮而言,对海伦的教育可以说是一项挑战。在教育海伦的过程中,安妮曾经遇到过哪些困难?又是如何克服的呢?

可怜的安妮,当她读完了凯勒先生的信后,感到非常沮丧。她不喜欢这份工作,一点儿也不喜欢。待在南方一个古老小镇上,人生还有什么希望和情趣可言呢?

安妮在房间里踱来踱去,轻弹手中的信。“谁要去当家教!”她不甘心,但又有什么其他选择呢?毕业以后,这是唯一能糊口的就业机会。第二天,她坐下来写了一封回信。

“亲爱的安那诺斯先生:谢谢校长的培育和关怀。经过慎重考虑后,我诚心接受您所提供的职位……”

去教那个又聋又哑又盲的学生之前,安妮要求回柏金斯一趟,她需要回去仔细研究萝拉的学习资料作为参考。

整整一个秋天和冬天,她都忙于翻阅关于萝拉所有的记录,加以细心研究。收获令她兴奋不已,但她还是没有信心去接受这个职位。她知道要与聋哑盲者沟通是一件困难无比的事,然而她并不十分清楚事实到底有多么困难。

安妮深信郝博士是一位天才,否则他不会取得成功。当时也有许多人试验教类似萝拉的残障儿童,但都失败了。她何必迎难而上,去自寻失败的苦果呢?

记录里有一段让安妮读得心寒,它记载了萝拉早期的老师伯乐小姐的故事。伯乐小姐负起教导萝拉的责任,日夜不断地与萝拉共处了3个月,日久生情,她非常喜欢萝拉。可有一天她去找郝博士,希望让她不再教导萝拉了,她说:“萝拉真是一个好女孩,但是我再也无法忍受那可怕的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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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问表明安妮内心很不情愿从事这份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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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踱来踱去”写出了安妮内心的不平静。

外貌描写

“双眼布满血丝”写出了安妮旅途的劳顿。

读到这一段,安妮不禁打了一个寒噤。她自问:“我受得了吗?”

1887年3月3日,亚拉巴马州的一个小镇塔斯喀姆比亚,火车站广场停了一辆马车,两个满脸倦意的人坐在车里。他们是凯勒太太和她的继子詹姆斯,来接安妮的。

詹姆斯打破沉寂:“如果她根本没来呢?”

“她会来的,”凯勒太太信心十足,“她来信说她要来。安那诺斯先生说她诚实可靠,她只不过迟了两天罢了。”她叹了一口气:“也许她坐的火车出了毛病,唉!詹姆斯,她该来的……如果她不来,海伦怎么办?”

詹姆斯听到远处传来隆隆的火车声,他说:“6点半的火车要进站了,这是今天最晚一班火车。”

凯勒太太紧张得喘不过气来。“上帝保佑,”她在心中默默祈祷,“上帝保佑她能来!”

车厢里走出几个人,有一个人看起来好像就是那个年轻的女家庭教师。

“她像一只落汤鸡。”詹姆斯在心中对她品头论足。

詹姆斯说得没错,安妮看起来的确狼狈不堪,三天三夜她穿同一件厚毛料衣服,受尽折腾。她双眼布满血丝,精神萎靡不振,长途跋涉使得她困顿不已。

她买了直达快车票来此地,没想到愚蠢的售票员划给她的票竟是从波士顿到塔斯喀姆比亚中间每站必停的慢车。终于到达了,她挺着胸,勉强挤出一丝职业性的笑容,对着面向她走来的年轻人。

詹姆斯问:“莎莉文老师吗?”

他打招呼的口气令安妮的微笑停住了,安妮一向善于察言观色,辨别别人的语气。她想:我不会喜欢他的。

外貌描写

刻画出一个顽童的形象。

她冷淡地回答:“是的。”

“请过这边来,”他轻狂的语气依旧,“我的继母在马车里等着你。”

当安妮见到凯蒂·凯勒后才放下高悬在半空的心,两个年轻的女人相视微笑着。

“她看起来比我大不了几岁,好像很善良。”安妮想。她们一见如故。

几分钟后,马车驶入凯勒家的庄园。这是一栋绿色窗帘点缀的白屋,屋前一片花园,花团锦簇。

安妮兴奋万分,根本没有注意到眼前的大房子。她急切地问:“海伦呢?她在哪里?”这时,凯勒先生走过来了。“你好!安妮小姐,我是海伦的父亲。”他和安妮打招呼。

安妮点头作答,继续问:“海伦呢?”

“她在那里,”他指着门口,“她觉察到这几天大家都忙着一件非比寻常的事,这惹得她发脾气。”

安妮看到了海伦。海伦站在门口阴影处,绿色的爬藤遮住她,她的头发像黏成一把的干稻草垂在肩上,上衣纽扣没有一个扣对;咖啡色的鞋子沾染了尘土,一双肮脏的小手使劲地揪着藤叶,一片一片撕碎。

海伦感觉马车开进门来。她全神贯注地等候,思量着从哪一边跳上去。

“怎么没有人关心这个小孩?”这是安妮的第一印象,后来才知道海伦太调皮捣蛋了,根本不听任何人的管教,只要有人靠近她,她便狂暴发怒。

安妮压抑着心中的沮丧,踏上台阶。她的脚一触到台阶,海伦马上转过身来,她知道有人从大门口向她走过来,她感觉到了脚底增强的振动频率。

海伦等待着妈妈!这几天妈妈经常出门,海伦无法用言语表达她的喜怒哀乐。她张开双臂,跳进来人的怀里,安妮接住了她。

不是妈妈!她像一只被网罗的困兽,用力挣脱出陌生人的怀抱。安妮一紧张,把她环抱得更紧,这一下惹怒了海伦。

“快放手!”詹姆斯大叫,“她会伤着你的。”安妮吃了一惊,赶紧松手,心有余悸地问道:“为什么?难道我做错了?”

“不,安妮小姐,她不要人家抱她,”凯勒太太向她解释,“自从病了之后,她就不曾亲近过人,也不让人家亲她、抱她、哄她。”

“有时只让她妈妈亲一下。”凯勒先生补上一句。

詹姆斯坐在台阶上,幸灾乐祸地看着安妮:“现在你总该明白了吧!你是来教一只小野兽,是一只小野兽的家教。”

“詹姆斯,闭嘴!”凯勒太太大声地责备。

“说够了没?进去!”凯勒先生严厉下令。

凯勒太太看出了安妮的疲惫不堪,便说:“亚瑟,请先带莎莉文老师到她房间,其他的事待会儿再说吧!”

安妮感激地向凯勒太太微微一笑,随着凯勒先生走上楼梯。

安妮在凯勒先生的背后说:“海伦该不会受惊吧?我看她愣了一下,就想挣开,我希望没有吓住她,看来……她好像天不怕,地不怕。”

“是的,她天不怕,地不怕,问题就出在这里。”凯勒先生苦笑着回答。

凯勒家腾出一个房间,粉刷装潢成淡雅的白色调,作为安妮的房间。凯勒先生放下皮箱,“好吧!你慢慢整理。”他和蔼地说。海伦一直跟着他们走上来,进到安妮的房间。凯勒先生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带她走。

安妮说:“让她留下来吧!她不会烦我的,我们迟早要互相认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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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明海伦对陌生人非常戒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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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作描写表现海伦活泼好动、好奇心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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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话说明莎莉文老师对教好海伦充满自信

安妮自顾自地打开皮箱,开始整理东西,她不去刻意讨好海伦。海伦对这个陌生的客人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她的小手跟着安妮的动作上上下下,黏糊糊的脏手无数次打开又关上皮箱,安妮说:“你真是顽皮的小东西!”

海伦摸到安妮的旅行便帽,好像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她拿了帽子戴在头上笨拙地在颚下打了结。她摸索着站到镜子前面,昂头、偏左、偏右侧视,又上下打量。

安妮不禁大笑:“你这个小顽皮,学得可真不错。你看过妈妈这样照镜子,是不是?”她忽然愣愣地停住笑声。她竟忘了海伦又聋又盲,一直对着海伦喋喋不休。

海伦慧黠灵巧,令人忘记她是听觉、视觉全无的残障小孩。

安妮犀利的眼光盯住正在解开帽子结的小手指,肮脏的小手已东抓西摸,另寻新的花样去了。

“你已经学会很多东西了,我敢打赌你能够用你的手充当你的眼睛,你可以用手做很多事,是不是?哈!这些都是小意思,好戏在后头哩!过几个星期你就要用手学习读和写,你的手会帮你打开枷锁,让你自由。”

夜晚早早来临,屋内寂静,安妮筋疲力尽,一上床就睡着了。如同往常一样,她一下子进入了梦乡。而在另一边的主卧房里,凯勒先生辗转反侧不能成眠,太太被他吵醒了。

她问:“怎么一回事?亲爱的。”

他沉默片刻,说:“凯蒂,那个女孩这么年轻,她担当得起吗?”

凯勒太太微笑着拍拍枕头:“放心吧,亚瑟,她可以胜任!”

安妮离开波士顿时,柏金斯的学生们给安妮带了一个布娃娃。娃娃是大家共同出钱买的,由萝拉缝制了一件漂亮的外衣,是孩子们送给海伦的礼物。它静静地躺在安妮的皮箱里,海伦好动的手早就发现了它。

布娃娃——多么亲切而熟悉的形象。在海伦房间里有一大箱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娃娃,海伦用力拉出娃娃抱紧它。

“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安妮决定就地取材。她拉住海伦的手,在掌心中拼写:“DOLL(布娃娃)”。海伦马上抽回她的手,她一向不喜欢人家摸她。但她的好奇心克制了厌恶感,当安妮再次拉着她的手时,她也就任由安妮摆布。

“DOLL。”安妮一次又一次,重复地把这个字描画在海伦的掌中,然后她让这个迷惑的小孩子拍拍布娃娃的头,把布娃娃放进这孩子怀里。安妮连续做了几次拼字、拍抚布娃娃的动作。海伦先是莫名其妙地站着,接着便聚精会神地感触手掌中的描画。

“你们俩在做些什么好玩的游戏?”凯勒太太手上抱着很大一堆脏衣服,微笑着问安妮,“也让我分享一点啊!我答应不吵你们。”

安妮报以微笑,她们的人生真是有缘!从相见的第一眼开始,她们便十分投缘,进而友谊滋长。安妮心中有数,其他几个人——凯勒先生、詹姆斯及其他人都对她以请来的仆人相待,而没有把她当成朋友。

“好吧!看着,”安妮举起海伦的手,又把字拼到掌中,“我把字形写到海伦手中,让她熟悉一些手语。”

安妮伸出自己的手,手指快速挥动,做出一连串动作。“我写了‘你好吗?天气很好,是不是?’”她向凯勒太太解释。她又转向海伦,“海伦只有一双手可依靠,她的手就是她的眼睛,她的耳朵。”

“今天早上,我把‘布娃娃’拼写在她手上,等她会拼这个字时,我就把注意力引到她手上抱着的布娃娃身上,我要让她心里明白字和物体的相互关联。”

“你看,她开始画了,她写出来一边,好,再加一笔,”安妮弯下腰,情不自禁地帮着海伦摸索着指头并喃喃地说,“再加一画。”她指引着海伦完成了这个字。

安妮看到凯勒太太脸上闪过一丝希望。

“我们才开始呢!她还不懂得字所代表的意义。”她赶紧解释,“这个只是一种模仿动作,海伦写出‘布娃娃’这个字,一定没有想到这个字代表了布娃娃的实体。字和物体间,她需要来来回回摸索,直到她自己能够了解其中的联系。海伦,你会了解的,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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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明安妮是一个有自信心、有毅力的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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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画出了海伦刁蛮的个性。

安妮停了下来,她考虑下一句该说些什么。她慢慢接着说:“学习一些字以后,要会利用它们,这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不过我相信天下没有‘不可能’的事。”

安妮回头对海伦说:“好吧!让我们多玩一会儿这个游戏。”她伸手拿开布娃娃,要海伦在她手中拼写“布娃娃”后,再把布娃娃还给海伦,她要加强海伦对字和物的相关印象。

海伦并不了解这些,她只知道这个陌生人从她手里拿走了布娃娃。她因生气而涨红了脸,喉咙里发出咆哮声,紧握拳头,转瞬间狂怒、凶悍地扑向安妮。

安妮快速地推开布娃娃,免得布娃娃遭受池鱼之殃。海伦的拳头如雨而下,安妮好不容易抓住她的双手,使尽全身力气,握住挥动的拳头。

“安妮小姐,安妮小姐,请把布娃娃还给她吧!”凯勒太太央求。

“不,不行,”安妮回答,“她会得寸进尺,如果她常常这样撒野,我又怎么能教她?”

“不给她的话,她不会安静下来,会一直闹下去的。”

“不行,”她一边与海伦搏斗,一边拒绝,“她得听话,她需要服从。”

“可是她从来不知道什么是服从啊!我们没有办法教她懂得这些,安妮小姐,求求你给她吧!”

“看来我又多了一样工作。第一步要先驯服她,然后才能教她学习。”

海伦和安妮都不放手,继续扭斗,她们互不相让,最后海伦瘫在安妮怀中。

哈!你总算放弃了。安妮暗自庆幸。

没有这么回事,当安妮舒了一口气,松了手,海伦抽身飞快地逃出房间。安妮望着她的背影,怜悯之情油然而生:“好吧!这一次胜负暂且不必计较,也许我太心急,先要有坚定的信心,不能操之过急,不能用太强硬的手段。我需要一段时间,一步一步来,就是这么简单。”

海伦却一点也不“简单”,几天过后,事实一一证明。安妮慢慢心领神会了。

第二回合功夫较量,安妮豁然开朗,破涕为笑起来。“老天,我当她是谁?”她期盼海伦像萝拉一样温柔、哀怨、苍白,从黑暗寂静的彼岸频频感恩。海伦不是萝拉,她生龙活虎,像一只小野兽,不时窥伺反击的机会。

安妮知道她被宠坏了,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家里每个人都同情她、呵护她、让着她,5年来,盲目的怜悯、宠爱增长了海伦无往不胜的任性,她生起气来俨然一个小暴君,大家都得乖乖听从她的。

海伦一直对安妮耍脾气的另一个真正原因是出于惧怕,海伦对她这个陌生人产生了畏惧,安妮感觉得出来,安妮慢慢蚕食了她5年来的生活习性。也许是微不足道的芝麻小事,但这是她唯一的生活方式,没有人打开她的心扉,引导她走向黑暗世界外的灿烂、多彩多姿。海伦小小的生命独自在黑暗中探索,在空寂中奋斗。她年幼无知,不懂得如何排遣无法与外界沟通的绝望,只有用挥拳、踢脚、尖叫、躲避来发泄她内心焦躁不安的情绪。

一天,凯勒太太交给海伦一叠干净毛巾,示意她拿去给陌生人。海伦顺从地拿上了楼,半途,她把毛巾丢在地上,自己爬上楼,蹑手蹑脚地跑到安妮的房间门口。

心理描写

安妮没有因海伦难以驯服而放弃,而是冷静分析,充满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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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象地说明了未经启蒙时海伦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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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串动词表现出了海伦的顽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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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尴尬”的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丑,“恼怒”的是竟然遭到孩子的捉弄。

她知道陌生人在房间里,海伦的小手摸索着门,她摸到钥匙插在钥匙孔。

她很快地转了钥匙,拔出它,连奔带跑下了楼,将钥匙塞进大客厅里的一个抽屉下,然后溜之大吉。

安妮在房中听到门口的“咔嚓”声,走到门边探个究竟。然而她迟了一步,厚重坚实的门从外面被锁上了,安妮在房间里大叫,凯勒太太和仆人跑了过来。

“安妮小姐,发生了什么事?”凯勒太太从外面喊。

“她把我锁在里面了。”

站在门外的两个女人,不用问也很清楚“她”是谁。

“她看起来挺乖的,怎么会做这种事?”仆人半信半疑。

“就是她,”安妮抑制怒气,冷冷地回答,“这个小孩该好好管教管教。请问有没有另外一把备用钥匙?”她们只好派人把凯勒先生找回来,凯勒先生很不以为意。

“我们每个月付给她25元钱,她竟笨得把自己锁在房里。”

凯勒太太先缓和丈夫的情绪:“你说得对,亚瑟,先不要生气,她的房间在三楼,现在我们应该想办法把她弄出来。”

凯勒先生从谷仓拿来长梯,爬到安妮房间的窗口,他举起安妮,把她扛在肩上,两个人平平安安地下来了。

安妮羞得满脸通红,既尴尬又恼怒,院子里挤满了看热闹、嬉笑的仆人和帮佣的庄稼汉。众目睽睽之下,一位淑女像一捆棉花般从三楼被扛下来,未免太丢人现眼了。

事后,经过一段时间,安妮冷静下来,心平气和地想:“其实整件事情就像一幕闹剧。”凯勒先生想到安妮的窘态,忍不住问:“安妮小姐,你觉得海伦如何?”

“我想有一件事我不必担心。”安妮回答。

“什么事?”

“她的脑袋。凯勒先生,不瞒你说,我刚来的时候,我还很担心她的病有没有烧坏她的脑袋。还好,小脑袋还是装备齐全,如果不嫌她刁蛮顽皮,她一个人可以抵10个小孩。”

安妮和海伦开始了斗智斗勇。她们有时针锋相对,有时各自保留,做些试探性的偷窥。安妮还是满怀希望:“再给我一些时间,我相信她会有一点良性反应。”

然后发生了一场大会战,谁也不能再含糊装傻,不计较成败了。

饭厅是她们的战场。在饭桌上,海伦向来没有规矩。她明知如何使用刀叉和汤匙,却不肯如法使用。她宁愿用手去抓取食物。更糟的是,她也不肯安分守己[1],只抓自己盘子里的东西。她先吃自己盘子里的食物,然后站起来,绕着桌子巡回各席。

她的鼻子十分灵敏,能辨别他人盘子里不同菜肴的香味。对此安妮不得不佩服感叹。但她看到海伦污秽的小手伸到别人盘中,恣意抓起自己所喜欢的菜时,觉得很不是滋味。如果海伦没有侵犯她的盘子,事不关己,她也许不愿惹是非。

一天早上,海伦走到安妮椅子旁边,她闻到香肠诱人的香味从陌生人的盘子里散发而来。香肠是海伦最爱吃的,但那是陌生人的盘子,她不敢贸然靠近。

海伦动一动鼻子绕了一圈,仔细闻一闻。嗅觉告诉她其他人的盘子,香肠已空,她又走到陌生人旁边。香肠令人垂涎,令人无法抗拒,值得为此招惹陌生人吗?她再嗅一嗅,戒心已经动摇。海伦飞快地伸出手。

“啪”的一声,安妮按住海伦的手,吓得她想赶快抽回手。但为时已晚,安妮紧紧地把它按在桌上,使它无法动弹。安妮将海伦的手指慢慢地从香肠上剥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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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现出安妮执着、自信的品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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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见凯勒先生对海伦的爱之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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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露出安妮对家人娇纵海伦的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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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现出身为教师的安妮坚持原则的倔强个性。

凯勒先生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安妮冷冷回答:“我拿回我的香肠。”

“莎莉文老师,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是一个可怜的残疾孩子。我们总该有雅量容忍她一点吧?”凯勒先生好像把安妮当作不通情理的白痴。

安妮深深吸了一口气,镇住将要爆发的怒气。为什么凯勒家里的人老爱插手管事?

“凯勒先生,我知道海伦残障、受挫折、自暴自弃、可怜……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她被宠得无法无天了。让她这样子下去,会毁了她。”

凯勒先生愤愤地站起来:“在我家里,不准剥夺我孩子的食物!”

安妮非常生气。她不甘示弱地顶回他:“我也不准在我管教下的小孩,乱动盘子里的食物!”

詹姆斯忍住笑,向安妮投以赞赏的眼光。

“詹姆斯,你有话要说吗?”凯勒先生生气地问他。

“没有。”这个年轻人缩着脖子回答。

凯勒先生继续打官腔:“莎莉文老师,请你搞清楚,只要我在饭厅,不准任何人去干涉海伦。”

安妮冷笑道:“那——就请你回避吧!”

“莎莉文老师,我很抱歉……”凯勒太太听到丈夫威胁的口气,赶紧放下餐巾,站到他旁边向他耳语,“亲爱的,你答应过莎莉文老师可以按照她自己的方式教育海伦的,是不是?我知道她很尽心地教、尽力地做,我可以保证。”

凯勒太太明理的话,使得安妮不便再发作。凯勒太太接着说:“其实这都是为海伦好,只是表面上看起来残忍些,事实上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们到门口去,让我来向你解释。亲爱的,我们出去一会儿吧!詹姆斯也一起来。”她温和地带着家人走出餐厅。

一个陌生人、一只小野兽留在餐厅,面对着面。

安妮起来锁了餐厅的门,把钥匙放进口袋。她跨过在地上发脾气打滚的海伦,回到自己的座位。

当她拿起叉子,看到香肠,心中想:“简直难以下咽。”为了让海伦体会到,不管她发多大的脾气都与别人无关,日子照样得过,安妮只好慢条斯理地嚼着自己冰凉的早餐了。

半个小时过得真慢。安妮只顾自己吃,海伦继续在地上打滚。海伦终于自觉无趣,突然想到,其他人呢?为什么大家都没有理睬她,也没有人像以前那样哄她?好奇心起,怒气稍歇,她忘记了发脾气。

海伦提起劲,走过去看看陌生人到底在干什么。“哇,原来她在吃东西呢!”

海伦一手拍拍安妮的手臂,另一只手偷偷伸到盘子里。安妮把她的手推开。海伦饥饿难忍,又快速伸出手来,安妮又用力推开。

海伦生起气来,伸手狠狠拧了安妮的胳臂。安妮马上用力一巴掌打回去,一点也不客气,闪电般的反击,使海伦倒抽一口凉气,痛彻肺腑。她知道传遍感官的痛楚,她再拧,安妮以牙还牙,又毫不犹豫地还击海伦,火辣辣的一巴掌就从黑暗中飞了过来。

海伦改变战略,绕桌子一圈,发现座位都是空的。她冲到门边,用力拉了拉门,门一动也不动,她的手指摸索着寻找钥匙——门被锁上,钥匙也被拿走了。她第一次体验无依无靠,与陌生人独立相处,筋疲力尽与敌人同困一室的感觉。

安妮看到瘫在地上的海伦,不忍心地说:“唉!海伦,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

只要安妮靠近一步,海伦就退缩一步。她的自卫本能使她尽量与陌生人保持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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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电般”“飞”写出了反击的速度之快。

心理描写

写出了安妮此时矛盾的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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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揪”“押”写出了安妮对海伦毫不手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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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示出了安妮性格的坚韧。

安妮痛苦地把头埋在两手中,叹着气。也许她不应该把门锁住,也许期望值太高……不,不!不应该心软。无论如何,应该要有坚定的信心。安妮做此决定后便重新拿起叉子继续吃她索然无味的早餐。

片刻已过,海伦觉得很饿,陌生人依然坐在餐桌旁,她不敢靠近。又过了一会儿,海伦饿得无法忍受,站了起来,不敢靠近陌生人,绕道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开始用手抓麦片。

“不,不行,”安妮又叹道,“顽强的小东西,我以为一切就绪,你又来这一招。其实你心里有数,又故意来招惹我。我可不能放纵你,不!绝不轻易放弃!”安妮起身,拿了汤匙给她。

海伦拿了汤匙后,把它丢在地上。安妮把她从座位上揪起,押着她捡起地上的汤匙,让她坐正。安妮的手刚强有力,不让海伦挣脱,强迫她一口一口地喝。

一口,两口……很好!安妮松了手。但是她太天真了,松手的一瞬间,海伦把汤匙掷向安妮。

安妮急忙闪开,汤匙落地,铿锵有声,整个程序又得重来。海伦怒叫、踢打,安妮又得使用武力抓紧她,逼她规规矩矩地吃完早餐。最后安妮放手时,海伦才乖乖就范,她实在精疲力竭,饿得发昏,只好顺从地尽快吃她的早餐。

安妮看着她几乎吃完,心里盘算着:“快结束了,快结束了。”哪里知道海伦桀骜不驯,舀完盘中的最后一口,用力拽下餐巾,把它丢在地上。

“老天,你可真刁蛮。丢吧!你倔强,我比你更倔强;你有力,我比你更有力,更有耐心。谢天谢地,我比你强一点。你恨吧,你怨吧!我们的成败在此一举,我还不能让你这样就过关,你还得捡起餐巾把它叠好。”

为了叠好餐巾,她们又经历了一场耗去一个小时的奋战。她们互不相让,最后海伦一阵抽搐,软瘫不支了。

海伦的手指循着安妮的指挥,把餐巾对角折一遍,又再折一遍,终于把餐巾叠好。海伦长叹一口气跌回座位,她上完了最重要的一课。

“时候不早了。”安妮非常懊丧。

她打开锁,带海伦来到花园,太阳已高高升起。“大好晨光就这样耗费在餐厅里。”安妮听到厨房里传来准备午餐的忙碌声。

“真是倒尽了胃口,哪里吃得下午饭?”安妮无精打采地坐在板凳上感叹不已。

安妮留下了海伦,独自走向屋里,她拖着疲乏的脚步爬上楼梯走进房中,深深舒了一口气,迫不及待地脱下裙子,一头栽倒在床上,泪流满面。四周一片空寂,悄无声息。

凯勒太太独自坐在大门口的藤棚阴影下。她身旁摆着一篮旧袜子,可是她心乱如麻,根本无心缝补。

整个早上,从饭厅传出来的碰撞声令她胆战心惊。难道雇用安妮来教育海伦错了吗?难道她只能站在一旁,袖手旁观看可怜的海伦受尽折磨?

亚瑟说,他受不了餐厅传出来的声音,他坐立不安,不愿待在家里,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她料定他回来后一定会说:“让她走!”

好在詹姆斯并不跟他爸爸站在同一阵线上。安妮初来时,詹姆斯对她颇有偏见,他怀疑,这个初出茅庐的女孩做得了什么。如今他已对她另眼相看,重新评估这件事情了——她是管教海伦的最佳人选。只有安妮能挽救海伦,全家应该尽力留住她。

身为海伦的妈妈——凯勒太太自己的想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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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示出安妮刚强性格里柔弱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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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妮指出了任其发展下去的危害性。

“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凯勒太太内心充满了矛盾,十分绝望。整个下午她都心不在焉,不知被缝针戳了几百次。

当她把篮子推开一边,安妮正好出现在门口。

“凯勒太太,我到处找你。我们可不可以谈一下?”

凯勒太太说:“好啊,我也正想和你聊一聊呢!”

安妮没有耐心听她的话,抢着说:“凯勒太太,我在房里左思右想,要教海伦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海伦得离开家人,否则我帮不了忙,最后怕会两败俱伤。”

“你说什么?”凯勒太太吓呆了。

安妮搜肠刮肚,寻找温和一点的话来表达自己的想法。最后,她没办法,只好实话实说。

“凯勒太太,在来这里之前,我曾研究过萝拉的病历和学习过程。那时我太单纯,以为一来就可以教海伦与人沟通的种种方法。来了以后才知道她像一匹脱缰的野马。现在最重要的工作是要好好改掉她这5年来习以为常的刁蛮、任性、不讲理的恶习,要驯服她的野性。”

不待凯勒太太开口申辩,安妮继续说下去:“凯勒太太,我知道你们都觉得她很可怜,每次都让着她,纵容她,不问青红皂白,一切都听她的。我很抱歉,这种方法是完全错误的。你们惯坏了她,这是她不顺从长辈、撒泼不驯的原因。请您明白一点,你们这是在害她。现在我要她服从,让我从何教起?”

“像今天早晨这种事情,一定还会发生。现在有两条路:一条是不管她、随她去,她不明白我的用心,而我又要违背她的意愿,她不再让我接近。这样子下去,她比一只家畜好不了多少。她的存在,充其量像凯勒家的一匹不驯的马罢了!另一条路是……”

凯勒太太伤心地哭起来:“叫我怎么办?难道一点希望都没有吗?”

“凯勒太太,请不要灰心,她还有一线希望,”安妮柔声说道,“如果我们离开这里,就会有转机,会有点希望。如果继续留在这里,她有所依靠,会继续和我争斗下去,然后她会怀恨于我。这样子会毁掉她,我也只好卷铺盖回老家了。”

“凯勒太太,请你答应我,让我带她离开家,单独相处一阵,让我和她能够冷静地互相沟通。让她了解我、信赖我,事情就会有转机。请你答应吧!”

安妮坐在椅子上,身体不自觉地往前挪,只差没有跪下来恳求凯勒太太。

凯勒太太半信半疑,愣愣地看着她。

“凯勒太太,这是唯一的出路。”

最后,凯勒太太勉强点头答应。“好吧!”她绷着脸说,“海伦的父亲一定不会同意的,一定会愤怒不平,由我来说服他吧!”

“谢谢你,凯勒太太,我保证一切顺利。我们去哪儿住呢?”安妮兴高采烈。

“也许可以住到花园里的小屋子中,就在附近,也很方便,虽然只有一间房子,但很整洁。”

“只要有一间就够了,海伦和我可以同住一间。”

一如凯勒太太所料,凯勒先生听到这个提议后非常不高兴。他急急忙忙赶回家来,要解雇这个顽固的北方女孩。

凯勒太太一再重复安妮所说的:“这是最后的一线希望,这是唯一的一条出路……”

她提醒丈夫别无他法。何况花园小屋环境幽静,又近在眼前,让海伦去住一阵子又有什么关系呢?凯勒先生虽然百般不愿,但拗不过太太的劝说终于答应了。

“只准去住两个星期,听到没有?以两个星期为限。除此之外,要让我们每天能够见到海伦。”凯勒先生坚持两个星期之内要有成果。

安妮想:“两个星期怎么够?”但她怕凯勒先生变卦,不愿拂逆他。

安妮和凯勒先生同样固执,他们各不相让。最后,安妮通融凯勒先生等家人可以每天偷偷观看海伦,但不能让海伦知道家人就在身边。他们只能从小屋的窗户窥望,不准走进屋里。

第二天,新的战斗开始,乍看安妮的试验好像没有什么成果。每一回合,海伦都斗到精疲力竭才停下来养精蓄锐,准备下一场战斗。过了三四天后,模式稍有改变。海伦倔强的脾气依旧,但发作的次数渐渐减少。她开始注意周围的事物,同时每天模仿学一些字。有一天,她竟然整天没有发脾气。安妮伸手抚摸她她也没有抗拒,这是多么令人激动的事情啊!安妮的试验总算有一点眉目。

凯勒先生把一切看在眼里。一天早上,他从窗外看进去,看到女儿在串一粒粒珠子。第一粒大而粗糙,接着两粒小而光滑,第三粒有三个棱角。海伦依着顺序将珠子串成串,小心翼翼,丝毫不含糊。她兴致勃勃地串着,丝毫没有一点错误。

“多么安静啊!”凯勒先生感触良多,“难道我太小看了这个北方女孩?她对自己的所作所为真的很有把握吗?愿上帝保佑她!”

这个“小野兽”学会了服从。在学习过程中,海伦向前迈进了一大步。安妮稍感宽慰,但没有沾沾自喜。她们的目标移到第二个阶段:引导海伦和外面的世界接触,建立关系。

安妮坐到海伦旁边,不断地在海伦手里拼字,时时刻刻,从不间断。过后,海伦把这些字形重拼到安妮的手掌中。海伦聚精会神地学习,终于能拼出21个字、18个名词,加上3个动词了。她会拼娃娃、杯子、钉子、水、帽子等。她越学越快,只是不明白这些字眼有什么特殊意义。

“快快学会吧!海伦,求求你。”安妮诚心祈求。花园小屋的两周期限马上就到了,她多么希望海伦能脱颖而出,学有所成啊。她渴望海伦能体会字中所含的意义。

花园小屋的最后一个下午很快来临了,凯勒先生走进屋里说:“安妮小姐,我们回家吧!动作快的话,我们还可以赶上晚餐的时间。”

海伦正在屋子另外一个角落的火炉旁边玩耍。她突然感觉到空气中不同的振动频率,她抬头嗅一嗅,那是父亲的气味!她惊喜地叫了一声,纵身投到父亲怀抱里。

父亲将女儿紧紧搂着。海伦偏着头来闻一闻,闻到了另一种她很熟悉的气味。父亲带了他的猎狗来!

海伦在房中摸索,终于双手抱住毛茸茸的一团——她的老朋友贝利。

安妮转向凯勒先生,恳求他:“请你再给我几天吧!你看得出来她多么惬意,你一定不能相信她学得有多快。让她集中精神再学几天就可以告一段落了。”

“再说吧!”凯勒先生不置可否。

安妮心中肯定,他会答应的!安妮愉悦地去分享父女重聚的欢乐。

这时凯勒先生迷惑地问:“安妮小姐,她在干什么?”

海伦屈膝坐在地板上,把贝利的一只前脚托在手上,她的另一只手在狗掌上来回蠕动,原来她在贝利脚掌上一个接一个地拼着字。

安妮不停地笑着说:“她正在教贝利拼字呀!”

凯勒先生不禁开怀畅笑。“多可爱!狗怎么学英文?”然后,他如梦初醒,喟然感叹,“你是说我们的海伦?”

他让她们整理行李一起回家。

回家后的一天早上,海伦和安妮并肩坐在卧房地板上。安妮抓牢海伦的手,在她手中拼字,一遍又一遍不停地描画着。

她拼写“杯子”,然后把一个杯子递到海伦手里让海伦触摸。海伦顺从地在安妮手中拼回“杯子”。今天她有些心不在焉——她对这种单调的游戏已经心生厌烦、毫无兴趣了。

外面百花争艳、草木青翠,浓浓春意从窗户悄悄渗入。海伦轻轻牵动安妮的衣袖,她求安妮带她出去。

“不行,”安妮继续拼着,“等一下,等上完课,我们才能出去。”

海伦只感觉到安妮在她掌心拼出一连串东西,但她不明白这些字的含义,更不懂它们连接后所构成的连带意义。这些日子以来,她在心底深处体会到这个陌生人要她掌握一些东西,而她始终疑惑不解,无法勾勒真相。不知如何回应陌生人的心声,令她沮丧万分。哦!除了这些原因外,窗外花儿吐蕊,草儿散发清香,春天正在呼唤她呢!她用力猛拉安妮的手。

安妮看出她神色不对,似乎又要发脾气了,便说:“好吧!好吧!我还没准备好跟你斗哩!”

安妮带着海伦出去,晒着暖暖的阳光,海伦在草地上轻巧地跳跃。她快乐无比,早把功课抛到九霄云外了。

她们漫无目的地在花园里游荡。海伦偶尔停下来嗅一嗅小花儿,或在草地上打滚。春暖花香,美好的自然引发了她们的闲情逸致,但顽固的安妮还执着于早上未做完的功课。

她们信步走到花园角落的古井小屋。海伦开心地连跑带跳,进入小屋,她喜欢天热时这里潮湿的凉意。安妮深深吸了一口气,也跟着进去。

安妮拿起抽水筒把手,用力上下重复压缩。水从龙头“哗啦哗啦”冲出,水花四溅。

她急忙抓了海伦的手,浸在冰凉的流水中,同时用手在她湿淋淋的掌中拼写:“水。”

海伦挣扎要抽出手,安妮紧握不放,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把“水”字写了又写。

突然海伦触电似的停住挣脱,屏住呼吸,她全神贯注于手掌中的拼字。“水”从她掌心输入脑海,烙印心眼。水!刹那间,她脸上闪耀出顿悟的光辉。

“水”,她在安妮手中拼写着。她混沌初开,过去模糊不清的一切意境,在手指的挥动中逐渐清晰,现出轮廓,豁然开朗。“水”,此时此刻,在手上涓涓流淌的就是啊!

海伦的生命似从梦中惊醒。她坐在地上笑着、叫着,用拳头捶地。安妮蹲下把她拥在怀里。时光宝贵,海伦匆匆地挣脱,用手再度拼着,她要求“快拼”,要求安妮快快教她。

海伦停下一会儿,记忆着新知。她手舞足蹈,碰着水龙头。安妮在她手中拼了几次“水龙头”。海伦集中精神学习,第三个字花去她好几分钟,她点头示意,第三个已输进脑中,加入她的词汇里。她在古井小屋内来回行走,要求安妮教她所摸到的一切东西的名称。几个字以后停下来,她突然抬起头,眉头紧锁。安妮知道她碰上了难题。海伦愁眉苦脸,看来好像又要撒野了。其实不然,她正在苦苦思索,以至于不断用拳头敲打自己的脑袋。

安妮不禁笑得前仰后合:“你终于想到了。小捣蛋,来吧!把手伸出来!”

她慢慢地在手里拼出“海伦”。

此时海伦面对安妮,静静站着,双眸渐渐明亮闪烁,她知道了“海伦”这个名字就是她自己。

她又拉起安妮的手,轻柔地拍着。安妮以为她表示“谢谢”,但是海伦继续轻拍。

“原来如此!”安妮在海伦身旁弯下腰,在她手里写了“老师”。好!现在两个人都有名字了。

几分钟后,两个全新的人从古井小屋并肩走出。“老师”取代了“陌生人”,“海伦”驱除了不言不语在黑暗中游荡的精灵。

初尝知识果实,海伦继续央求“老师”教她认识新字。临睡前,海伦已拼会了30个字。她在这一天所学的,比过去5个星期所学的总数还要多,最难得的是她理解了这些文字所代表的含义。

海伦的手指因疲乏而抖动,她的眼皮低垂,手指却还在拼划。安妮轻轻说着:“够了,够了。”她抱海伦放到两人共睡的床上。

海伦舒服地躺着,手指还在不安分地挥动。安妮不禁莞尔一笑,轻声说:“宝贝,还有明天呢!明天可以学得更多哩!”她轻轻按下被窝里蠕动的小手。

安妮站在床边舒了一口气,才发现自己是多么的累。她赶快套上睡衣,脸也没洗,牙也没刷,爬上床躺在海伦身旁,一切等明天再说吧!

“多么美妙的一天!”在凉爽的被单里,她把脚伸直,全身放松。

美好的一天还未落幕,海伦还没有睡着,她溜下床偷偷绕到安妮身边,亲吻安妮的面颊,又回到床上,依偎在安妮的手臂里呼呼酣睡。

安妮拥着熟睡的孩子静静躺着,她侧弯身轻轻地回亲了海伦。

安妮不断地在海伦手中写满了字,海伦神速地吸收这些知识。她认识自己所接触到的一切东西,就像一个饥饿的人面对佳肴而狼吞虎咽一样,她急切地想弥补5年来的空白。

有志者事竟成,她做到了。

到了4月底,海伦认识了100个以上的字。到了5月中旬,她学了将近400个字。值得一提的是,她也在掌中输入了很多的成语。

该教她阅读了。安妮拿出她的教学设备——一沓硬纸卡,每张卡上印了简单的字,每个字都从卡上凸出,海伦可以用指头触摸阅读。

安妮随便抽出一张。“盒子”,好吧!就用这一张。她把纸卡放在盒子上,让海伦的手指抚摸纸卡上凸出的字,然后牵着她的手,仔细研究“盒子”。左右、上下、四面打量。她带着海伦的手,一次又一次,先摸字,然后摸盒子,但海伦依然无法把凸出的字和盒子互相联系起来。

安妮耐心地试了其他的字和东西。海伦还是无法突破,她苦苦思索,绞尽脑汁还是没有办法解开哑谜。

安妮改变战略,她用盲人用的字母板。每当海伦右手手指抚摸一个字母时,她马上把这个字母写在海伦的左手掌心。海伦皱起眉头,她了解左手掌心的字母,却不知道右手指上触摸的是什么。

她的手慢慢移向第二个凸出的字母。安妮很快地在左手掌心写出这个字母。海伦提高速度抚摸下面的一连串字母。安妮不敢稍有怠慢,紧跟海伦的速度在掌心写下去。

写到一半时,海伦面露喜色,忽然开窍了。她笑眯眯的,好像表白着“黑暗的牢笼已开,广大的世界,我终于有幸参与”。

海伦很快就学会了这些字母,第二天,她学会了更多的字。在这短短的期间,她心花怒放,心满意足,已不甘心学习纸板字卡,而是开始研究安妮给她的一些初级盲人用盲文了。

安妮计划可以在此打住,让海伦有一段休息和调整的时间。夏天,天气变得非常炎热,海伦紧张活跃的脑子也该休息一下了,然而安妮发现海伦已经无法停下学习的脚步了。

一天早上,她给了海伦一张纸卡。上面写着:“早上老师要到楼下帮妈妈做事,海伦要留在房间做功课。”海伦眉头微皱,但还是点头答应:“好。”于是安妮独自离去。

海伦在房里,抚摸着纸卡。过了一会儿,她把纸卡扔到一边。她已认识了卡片上所有的字,留下这些东西还有什么用呢?

她的手托着下巴,叹了一口气,心想:老师什么时候回来?跟着老师下楼去吗?哦,不,不!老师说留在房间等她。海伦又长叹一声。

忽然,海伦眯着眼,急忙捡起散落满地的纸卡。她手指在卡上摸触。呀!这个字正是她要的,这一个字也是,其余的呢?哦,原来都在这儿。

海伦从椅子上蹦下来,摸索到衣柜打开柜门。她很快用手指检查一下手里的纸卡,弯下腰,放几张纸卡在地上,紧紧握着剩下的纸卡。

她跑进衣柜躲了起来。外面没有一点声响,她又跑出来,站到房间门边,抬起头,静静地注意大厅的动静。她没有感觉到振动,老师一定还在楼下。

海伦安静地站了一会儿,又躲回衣柜里。她太兴奋了,以致无法控制自己。她的手指又检查了一遍纸卡,把它们秩序井然地搁放在地上。她奔到房门口,尽力地控制自己不发出声响。大厅外还是一片寂静。

时间过得很慢,海伦在房里来回踱着。难道老师不回房间啦?终于她感觉到楼梯口传来振动,是老师吗?振动频率变了,脚步从大厅传来。没错!那是老师。

海伦双手环抱胸前,欢欣、兴奋,她想象着老师看到空荡荡的房间,一定会到处寻找她。老师一定会想:海伦在哪里?这小孩到底跑哪儿去了?老师会找海伦吗?那当然!

海伦猜对了。当安妮踏进房里,海伦不见了,她看到衣柜的门轻轻摇动。这个小鬼又在捣蛋,安妮笑着走向衣柜,她轻轻拉开柜门,海伦藏在衣柜里。

海伦面对老师扬扬得意,手上拿着一张写了“女孩”的纸卡,地上放的纸卡写了“在”“衣柜”“里面”。那是海伦第一次自己组成的句子!

安妮慈爱的微笑瞬间凝住了,她痴痴地站着。“我的小宝贝!”泪水涌满安妮的双眸,成串滴下。

安妮曲膝蹲在海伦旁边,拉着她的小手,写下:“海伦使老师很快乐。”

往日被锁在空茫黑暗中的小女孩不再孤单寂寞了。她虽然不能看到多姿多彩的世界,不能听到人世间的纷扰声音,但她学会了沟通和参与。

她很快就学会用凸出来的盲文阅读了,她用手指拼字代替谈论,用手掌感触代替倾听。不久安妮就要教她如何使用铅笔写字了,她将学习被称为“盲哑者救星”的布莱叶盲文,通过令人兴奋的读书和写字,她便可以以文字来表达自己的思想了。

安妮知道周围自然环境的重要性——教育应该包括活生生的实际体验。

一只小鸡啄破蛋壳,打开微妙的生命之门;一只花蝴蝶在海伦手掌中疯狂地扑翅振翼;5只小狗在马厩地板上冲闯,翻滚嬉戏;猫儿叫春时,发出恼人的奇特频率;垂钓时鱼儿轻咬鱼饵的间歇抽搐,提收钓竿时拉紧的钓线……在户外,安妮让海伦抚摸感觉生命跃动的旋律。

每天早餐以后,她们俩就从家中走出来,目的地是凯勒码头。码头在田纳西河畔,已经完全废弃不用了。码头虽然离家只有两英里远,却经常耗去她们很久的时间才能往返。没有人能算准她们是否能赶上午饭时间。锦绣河山,步步生机,海伦充满了好奇,无所不问,安妮也有问必答。

为了解释海伦心中的疑问,安妮常常弯腰伸手抓出甘蓝菜下跃动的青蛙,交给海伦抚摸;抓出藏在草堆中的蟋蟀,让海伦感觉蟋蟀后腿振动时的声音。

海伦摸着纤细轻柔的棉花球,安妮教她那是“棉花”。棉花曾经是美国南方人们赖以生存的主要农作物,并且成为引发美国南北战争的主因之一。海伦抚摸、记忆着野花的形态,至于花草的缤纷色彩,只得听安妮的仔细转述了。她们采撷太阳底下熟透的野草莓,闻着它的芳香,品尝舌上甜甜酸酸的滋润感;她们共享阳光烘晒草堆的香味;共享抚摸萤火虫柔软无骨的触感。

一天早晨,海伦在田纳西河的岸边,第一次学习“地理”。

老师蹲在泥巴里挖空这里,堆高那里,造出几个奇形怪状的大深坑,一块平坦地、一些高丘。安妮弯腰舀了河水灌满低洼的地方。

海伦一直发问:“老师,这是什么?”

安妮只回答她:“海伦,等一等。”

海伦只好用手观察安妮的每一个动作,耐心地等待着解释。安妮终于做完了,她用泥沙做了一个缩小的世界地图。

安妮讲解爆发的火山,喷出火焰的山顶,奔流而出的熔岩埋下的城镇;冰河曾经慢慢移动,盖满地球表层,冰冻所有的生物;古地质时代巨大的怪兽,它们有尖小的头、庞大的身体,在沼泽地互相扑斗……海伦听得又怕又爱。

海伦从来没有刻意去学习很多困难的问题。后来,当她听到一些人说地球本身的历史平淡乏味时,她疑惑了:“怎么可能?”在她看来,地球是个奇异、瑰丽而壮观,有着许多险恶,不可思议的星球。老师用田纳西河边的泥塑启发了她智慧的奇妙世界。

海伦最大的发现不在于蝴蝶扑翅,也不在于浩瀚的地球,她的最大发现是找到“自我”。

海伦已经7岁,在过去的5年里,她生活在暗无天日、浑浑噩噩的世界里,对自己一无所知。自从生病以后,她从来没有开怀欢笑过。

有一天,安妮大笑着进入房间,她拉起海伦的手,让海伦触摸她笑吟吟的嘴形、颤抖的喉咙和摇动的身体。海伦面露惊讶,十分奇怪。安妮在她手上写了“笑”字,安妮不容海伦发问,马上把海伦按在床上呵痒痒。

老师笑着,逗着被扭按在床上的小孩子,老师不停地写:“笑”。

海伦露出微笑,先是笑容满面,“咯咯”笑出声音,最后“哈哈”畅笑。看到一幕快乐的闹剧、听到大笑声,凯勒太太几乎不能相信眼前的情景。她听到了海伦在欢笑!她高兴得热泪盈眶,幸福地倚在丈夫宽阔的肩膀上。“亚瑟,亚瑟,我真不敢相信,我们又可以听到海伦的笑声了!”

在海伦的许多回忆录中,她对初获数学概念的一刻铭记在心。那一种理念,不是实质上的长短尺度或形态的大小,它无法用手指头探寻。

问题起自老师问海伦一个简单的加减数目:“海伦,如果你有1美元,我再给你两个3美元,你总共有多少钱?”

“1……7。”海伦心不在焉,胡乱作答。

“错,”老师马上拼写,“不要瞎猜,不要这么懒。来吧!用心想一想,1加上两个3,就是这么简单。”

海伦眉头紧皱,集中精神思考答案。

这时老师往前斜倚,轻轻地敲了敲她前额,适时地在她手掌写出“想”字。海伦恍然大悟,原来此刻在脑子里来回的无名念头就是“想”。她把这个新学来的字和意义珍藏储备起来。海伦的思想领域逐渐扩大。

不是所有的课程都顺利愉快。事实上,学习的过程遍地荆棘,令人痛苦万分。

有一天,安妮听到一楼厨房里传来可怕的尖叫声,安妮知道准是海伦惹了祸。她想:“老天,发生什么事了?海伦受了重伤?”

她急急忙忙地冲下楼。在厨房的通道,她遇见迎面而来的凯勒太太。

海伦没有受伤——她发怒了,正怒火中烧,向厨娘薇妮大发雷霆。多么可怕!

过去的几个月来,她已经变得驯服善良,此时又故态复萌,疯狂地抓着、踢着薇妮,好像要把她撕成碎片吃掉她。

安妮用力拉开海伦。安妮想拥抱她安抚她的情绪。然而海伦太激动了,一点反应也没有。于是,安妮拉起她的手。

“海伦为什么生气?快告诉老师。”

海伦开始哭泣,她颤抖的手指断断续续写出:“薇妮……坏……薇妮……坏。”

安妮向着嘈杂的厨房喊道:“薇妮,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搞不清楚啊!”厨娘回答,“她拿着平常玩的那些小圆石,堆满那片玻璃,我怕她弄破玻璃伤到她,就去拿玻璃,她拉住我,不让我拿开,我用力拿,然后她就……”薇妮对在地上滚叫的海伦摇着头。

安妮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声,她抚慰海伦并带她回到房里,思考着这件事。

另一个小女孩的一幅情景突然涌上安妮的心头。那个小孩捣毁周围的一切,把面包摔在地上,故意打破父亲刮胡子用的镜子,甚至在一个圣诞节,将世上最美丽的布娃娃撕毁……

安妮想着:“当时我做错事,如果有人关心我,告诉我这样做不行,事情应该会有所转变。如果有人真心关爱,坚持原则,疏导愤怒,谆谆诱导,我的人生该是一条康庄大道。”

海伦悄悄走进房里,她坐到老师身旁贴着脸要亲老师。安妮轻轻按住她,在她手上写下:“不,老师不要亲顽皮的女孩。”

海伦反驳:“海伦是好女孩,薇妮坏。”

“但是海伦打了薇妮,又踢她,海伦伤害了她,”然后她幽幽地接着写,“抱歉,我不要亲顽皮的女孩。”

海伦满脸通红,一动不动地站着,安妮看穿了她内心的矛盾和挣扎。海伦很生气地抓起安妮的手写道:“海伦不喜欢老师,海伦喜欢妈妈,妈妈会打薇妮。”

安妮平静地带着海伦坐在椅子旁边,给她一个布娃娃,并告诉她:“海伦,坐一会儿,自己想一想,事情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好好想一想,现在什么都不必说。”

两人分开度过了懊恼的早晨时光。午饭时,安妮吃不下任何东西。海伦用手摸,发现安妮没有吃,也心烦意乱地一直追问:“为什么不吃?”

“我不饿。”

“为什么?”

“我没有胃口。”

“我叫厨师泡茶给老师。”海伦用心拼写后跳下了椅子。

“不,”安妮阻止她,“我伤心,我太难过,喝不下。”

看到这个手语后,海伦流泪啜泣,悲伤心碎,安妮深受感动。

安妮大声自责:“可怜的海伦,原谅我吧!我一直逼你、督促你,原是求好心切啊!我早就该想到,你那坏脾气不可能说改就改,大家都应该体会得到。”她把眼泪汪汪的小女孩揽到身边。

她在海伦手上写:“来吧,海伦!让我们忘记早上不愉快的事情,老师答应你,没事了,我们到楼上去,去看一种很奇怪的昆虫,叫‘枝节虫’,我把它装在瓶子里,我们来研究它。”

两人手拉手来到楼上,安妮立刻发现海伦满怀心事,根本无心顾及昆虫。

海伦问:“昆虫知道谁是顽皮的女孩吗?”她双手抱住安妮的脖子抽抽噎噎,她保证:“明天我要做一个好女孩,以后海伦要做一个好女孩。”

安妮想:“好吧,就此结束这一堂课吧!”

海伦面露笑容:“薇妮不会拼写。”的确是!薇妮没有学过手语,她们无法直接沟通,安妮可不让她找借口,轻易脱身。

安妮写道:“跟我一起去找薇妮,我会告诉薇妮,你向她道歉。”

海伦点头答应,她们手牵手走到薇妮面前。当安妮拼写道歉的字在海伦手里时,海伦一直点头表示她的歉意,虽然海伦没有亲薇妮,但她接受薇妮亲了她的脸颊,两人又重归于好了。

海伦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跑到楼上卧房爬上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凯勒太太和安妮看着熟睡的海伦,凯勒太太说:“她看起来多么恬静快乐啊!午饭时不用吵醒她,晚一点再给她一份三明治和一杯牛奶就够了。”

安妮点头同意:“这个小战士,今天斗得多辛苦啊!也该歇一会儿了。”

凯勒太太语重心长地加上一句:“她终于战胜自己的暴戾习气了。”两人会心一笑,静静地退出房间。

第一个夏天即将结束了,安妮收到萝拉从柏金斯写来的一封信。她带着信下楼,午餐时念给大家听。还未念完,凯勒太太就兴冲冲打断她:“老师,现在海伦写得跟她一样好呢!”

此时是7月31日,自从海伦学会“水”这个字以后还不到4个月。她一直快速地进步着,到8月底,海伦学会625个字。10月份,她可以用盲文写信给柏金斯的盲孩子们了。年底,安妮带她去看马戏团。对于马戏团里的动物,海伦问了千百个细微独特的问题,使得安妮夜以继日到处寻找这些答案。

要满足海伦旺盛的好奇心,可真把安妮忙得团团转。

第二年6月,安妮收到柏金斯校长安那诺斯先生的来信。这些日子以来,他随时注意着海伦的进步。在信上他说,如果安妮答应带海伦去参加毕业典礼,他将引以为荣。

她读完信,锁眉深思。海伦准备好了面对如此多的陌生人吗?不错,在过去的一年里,她收获丰硕,但是大众会不会因此把她当成天才儿童或畸形儿呢?太多的同情会不会毁了她?

安妮终于做了最后决定。海伦现在能读,又能写,她能回答人们提出的问题,能够独当一面,而且绰绰有余。她们第一年度的学习探讨到此结束,该是迈进新里程的时候了!

月底将到,安妮和海伦整装起程,搭上北去的火车来到波士顿。一到波士顿,她们就直接前往柏金斯。海伦和安那诺斯校长礼貌地打过招呼后,便迫不及待地转向安妮,问道:“那些小朋友们呢?她们在哪里?”几个月以来她们之间互相通信,在海伦的心目中,她们早就是自己的好朋友了,她急切地想着见她们!

安妮莞然一笑:“来吧!这就带你去。”她带海伦来到一个大游乐室。“她们在这儿等着你呢。”她把海伦向前一推,海伦热切地融入了新玩伴们的环绕中。

第二天,安那诺斯先生请安妮到办公室私下聊一聊。

“你们俩以后有何打算?”他想知道。安妮慢吞吞地说:“还没有计划,我还没有时间考虑到将来的事。过去的这一年,像一阵旋风,吹得我晕头转向。”

“安妮,你有没有考虑过,把海伦留在这里一段时间?”

安那诺斯先生看到安妮皱眉头,他急忙解释:“哦,当然你也得留下来。安妮,不要担心,你很会教育孩子。”

安妮淡淡地回答:“谢谢您,我们不打算留下来。如果您邀请我们做短暂的拜访,我们会很乐意接受。”

“为什么不留下来呢?”

“海伦盼望拜访萝拉很久了,她想她们同是又盲又聋又哑的残障者,该是知己,今天早上我带海伦去找萝拉,您知道吗?精力旺盛的海伦,差一点把萝拉吓死。海伦一亲近她,她就莫名其妙地紧张、急躁起来,一直等到海伦离开以后才平静,稳住情绪。原因不外乎萝拉的生活圈子太狭窄了,她只活在自己的小房间里,那不是海伦所要的小池塘,我不能把她困在那里。”

“安妮,对于她们,你还能期盼什么?”

对于安妮的雄心大志,安那诺斯校长觉得荒谬又困惑。“海伦的健康情形不可能恢复正常,安妮,你应该面对现实,不要蒙住眼睛,自己欺骗自己,这样子到头来只是一场空,只会令人伤心罢了,她和平常人不一样……”

安妮了解他的诚意,他的担忧,但她得说服他。

“我知道她不可能完全康复,我也知道她眼盲、耳聋,又是哑巴。这些生理上的缺陷逼得她与平常人的生活分开,可是……”安妮目光炯炯满怀希望地说,“您说她与平常人不一样,也许您说对了,但我却要说,她与平常人一样,我也绝没有说错。她身体残障,但是她和你我一样,都具有她本身的内在。就如同您是安那诺斯先生,我是安妮,而她是海伦。她和其他正常人一样各具品性,各怀心志,请不要担心,我相信天无绝人之路,有志者事竟成。”

接下来的几年,安妮和海伦的奋斗获得了辉煌的成果。一次又一次的非凡成就,给海伦带来了社会各界人士的肯定和崇高的声誉。1890年春天,她成为历史上第二个能使用嘴巴讲话的盲聋者。她可能终生盲而不见,聋而不闻,但她不再哑而无语。

当海伦12岁的时候,她十分坚定地宣布:“我将来要上大学,我要上哈佛大学。”

多半人对她上大学都深表怀疑,而且还要挑此名校,她如何能够与那些视听正常的俊才英杰竞争?只有一个人毫不犹疑地支持她发起挑战。安妮说:“海伦,那是男孩读的大学呀!不要去上哈佛大学,另外选一个学校吧!”

1900年秋天,海伦进入哈佛大学拉德克利夫学院。安妮和她形影不离,陪她上课,用手语给她翻译教授讲的课。4年以后,她与其他96个女孩一同站在毕业生的行列中,接受大学毕业文凭——一个无价之宝——向全世界宣称:“海伦·凯勒从举世闻名的拉德克利夫学院光荣毕业了。她也是全世界受过最完整教育的盲聋者。”

海伦的名声与日俱增,成了家喻户晓的人物。只有少数朋友注意到——在她身旁,经常有一位纤细瘦小的女士如影随形。安妮心甘情愿、默默无闻地隐身幕后,从不抱怨。一位专栏记者请安妮写一些有关她自己的文章。她不屑一顾地回答:“我的生活是我自己的私事,不必大家费心。”她不要自己曝光,永远要扮演老师的角色。

老师和海伦都过着充实的生活。海伦成了作家,她在书、杂志、报上讲述盲聋生活形态、心理演变过程。她写了很多关于盲者、聋者面临的种种困难的文章。她和老师在美国巡回演讲,启发大众了解残障者的困境。

时光流逝,年华似水。一向精神抖擞的安妮,随着与海伦奔波,日渐感觉力不从心。1920年,她向海伦说:“这一次演讲我没有办法跟你一起去了,请另外再找一个人去吧!”

海伦·凯勒的老师渐渐老去,如今她的双眼也失明了。

“再做一次手术吧!”安妮自忖。她去找医生,医生和蔼地告诉她:“请不要伤心,以往你用眼过度,该让眼睛休息的时候,你没有休息,为海伦拼命地读那么多书,现在恐怕要付出代价了。好在你受过盲人教育,你那突出的盲文知识就够你读个心满意足了。”

安妮心如刀割:“好个心满意足!我痛恨盲文,我不能接受,我要眼睛。”

这一次,安妮的努力失败了。垂暮之年,安妮的两眼完全失去了光明。

为了海伦,安妮尽量提起精神。她向朋友诉说:“这些日子以来,欢笑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我真痛恨这个老朽无用的身体。我心里想的是步履自如、骑马涉水、熬夜不倦,能观看一切景象的安妮·莎莉文,事实上我却是骨架松垮、眼盲、疲惫。我自欺、自瞒,已经没有能力再背负这一具包袱了。”

她的朋友劝道:“安妮,您怎么可以这样呢?您不能离开我们。海伦不能没有您。”她斩钉截铁地说:“果真如此的话,我的努力将全盘失败。”她毕生献身于帮助海伦·凯勒脱离枷锁,追寻心性的独立、自由、返璞归真,海伦岂可执着不放,眷念、依赖老师?

1936年10月19日,安妮·莎莉文与世长辞。

她留下海伦独自面对现实,海伦得自己调度身、心、语、意和生活起居,老师不再随侧关照了。海伦几次想放弃孤军奋斗,每当懈怠、沮丧时,就会有一个柔声的告诫提醒她:“海伦,老师可不喜欢你这种样子。”

慈祥的耳语支撑着海伦忍受痛苦,一点一滴慢慢重建她的意志,修正她的生活目标,辛勤地工作。她开怀欢笑,珍惜生命奥妙的禀赋;她笔耕不辍,点燃闪烁的生命火炬,成为照亮残障者的灯塔。

安妮·莎莉文没有白费心血,她培育了20世纪不朽的奇葩——海伦·凯勒。

阅读鉴赏

读完本章内容,我们不由彻底地为安妮的人格魅力所折服。她用耐心、坚持、执着、宽容、智慧培育出了海伦·凯勒这朵奇葩。面对任性、刁蛮、倔强的海伦,虽然驯服的过程是漫长而艰巨的,但她始终没有放弃和退缩,坚持用自己的方式成功地驯服了海伦,为以后的教育奠定了基础;在传授知识的过程中,她不厌其烦,以极大的耐心、以丰富有趣的形式激发了海伦求知的欲望,让海伦在学习中找到了乐趣;为培养海伦健全的人格和品行,她以循循善诱的方式加以引导,使其走上健康成长的轨道;为让海伦认识到自身的价值,她鼓舞海伦勇敢追求自己的理想并一直在背后默默奉献。她如一盏明灯,指引着海伦从蒙昧无知走上了一条康庄大道。

作者综合运用多种描写手法来刻画人物的性格,如“她因生气而涨红了脸,喉咙里发出咆哮声,紧握拳头,转瞬间狂怒、凶悍地扑向安妮”,这里用动作和神态描写表现出了海伦的狂野、刁蛮。

知识拓展

-池鱼之殃-

池鱼之殃,比喻因牵连而无端遭到的祸害。源自“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太平广记》卷四百六十六引汉代应劭《风俗通》:宋城门失火,因汲取护城河中水灭火,护城河中的水干涸,致使鱼枯死。

【注释】

[1]安分守己:规矩老实,不做违法乱纪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