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走出困境
盲聋者属于社会的弱势群体,在当时还一度遭受歧视,在这样的背景之下,呼吁社会大众关注、资助残疾人事业,不仅需要物质方面的支持,还需要精神方面的鼓励。在此过程中,海伦·凯勒得到了哪些人的帮助呢?她又是靠什么走出了困境?
时值1921年,经过长期的组织策划,在许多人都认为有此必要的情形下,一个全国性盲人机构终于成立了。宾夕法尼亚州盲人协会会长是这一计划的发起人,在俄亥俄州举办的美国盲人企业家协会的年度总结会上,正式通过了这项决议。
纽约的M.C.麦格尔先生是该会的首任会长。麦格尔先生在开始时完全靠朋友们的资助经营此协会,1924年起,协会改变方针,决定向社会大众筹募基金,因此希望我和莎莉文老师共襄义举。
对于那种为了募一点钱,而必须四处奔波的日子,委实说我实在害怕了。当我获悉他们的计划时,虽然觉得用心良苦,可是心里依然有点不乐意。然而,不乐意归不乐意,我心里非常清楚,依照当时的情况,如果没有社会大众的捐助,任何慈善团体或教育机构都无法继续生存。为了所有盲人的福利,我无论如何也得勉为其难地尽力去做。于是我又开始进出于形形色色的高楼大厦,坐着电梯忽上忽下地去演讲了。
这笔劝募基金的目的,在于协助盲人们学到能够自立的一技之长,而且提供他们一展所长的场所;另外,也要帮助那些有天赋而家境贫寒的盲人,让他们的才能得以发挥,譬如那些有音乐天赋,却因家贫买不起钢琴、小提琴等昂贵乐器的。事实上,这类被埋没的天才委实不少。
不过上天似乎对我特别厚爱,就在我度过40岁生日不久,连续发生了好几件令我感到意外、值得喜悦的事。其中之一就是美国盲人事业家协会的创立;另一件是我们发起的募捐运动得到许多人的大力支持,成果辉煌;第三件喜事是由于美国盲人事业家协会的成立,使得原本百家争鸣的盲文得以统一。不仅如此,第一座国立盲人图书馆成立了,政府还拨出一大笔经费来出版盲文书籍。紧接着,各州的红十字会也成立了附属盲文机构,专门负责把书翻译成盲文。其后,又掀起了为那些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不幸失明的战士争取福利的运动。如此,我们长久以来的愿望终于得以一一实现,我感到非常宽慰。
1926年冬,我们游说旅行来到了华盛顿,其时正逢国会通过了有关拨款筹建国立盲人图书馆以及出版盲文书籍的提案,我们闻此喜讯信心大增,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有一天下午,我与莎莉文老师前往白宫拜会柯立芝总统,他十分热情地欢迎我们,然后又很热心地听取我们向他报告有关盲人协会的情况。最后他拉起我的手放在自己的嘴唇上,告诉我:“我觉得你们所做的工作非常了不起,只要我能力所及,一定全力协助。”
这位总统果真说到做到,他后来还成为盲人协会的名誉主席,而且捐了不少钱给基金会,连柯立芝夫人也一再表示要参与我们的服务工作。这位第一夫人果真对聋哑者非常热心,替聋哑者争取了不少福利。
我们曾经拜访过盲人议员汤玛斯·希尔先生及赖辛浦夫妇,他们也都鼎力相助。另外,住在华盛顿的好友——贝尔博士的女儿艾露滋夫人也为我们向大众呼吁,使我万分感激。
在底特律,当地的残障者保护联盟会会长卡米尔先生是我多年的好友,他义不容辞地向市民们高呼,结果我们虽然只在该地集会一次,便募得4.2万美元。不仅如此,会后我们又陆续收到不少捐款,少则1美元,多则达4500美元,光是在这个城市的收获就很可观。
费城的募捐也很成功,募捐委员会的委员莱克博士十分热心地向民众劝募,仅仅一个星期就募到2.2万美元。
圣路易、芝加哥、水牛城等地的反应比较冷淡,可是在罗契斯特这样的小地方反而募到了1.5万美元之多。
众所周知,电影明星的生活远比一般人富裕,我预计可以得到他们的大力支持,可是结果令人大失所望。我连续寄了无数封信到洛杉矶去,回信却只有一封,那是一位名叫玛丽·白克福的女明星寄回来的,其他人则无片纸只字的反应。为此,我们对于玛丽及其夫婿道格拉斯·费蒙先生的好意格外感激。
在此次旅行途中,我们曾经走访了圣罗拉的农业试验场,那里的负责人鲁沙·巴本克先生,像创造奇迹般地把过去在此处无法生长的许多种水果、花草、树木等栽植成功,真是一位了不起的农艺家。巴本克先生不但慷慨解囊,而且非常热心地引导我们参观试验场。他要我去摸他所培植的仙人掌,并且告诉我,沙漠中的仙人掌有许多刺,一般家庭如果栽植常会刺伤手,他则加以改良,让我摸的这种仙人掌就是没有刺的。果真,它摸起来光滑平顺,而且那种充满水分的饱满感觉,令我联想到这东西吃起来一定很可口。
近2年来,我为了写书基本上很少外出募捐,但我们的工作还没有完,仍差150万美元才能达到原定的目标,所以我整理完稿就得再度出发。值得欣慰的是,我们过去的奔波总算没有白费,虽然两年内没有募款活动,但一般人已经知道我们的存在,因此仍有人陆续汇款过来。以去年为例,大富翁洛克菲勒、麦克尔先生等人,都捐了不少钱。迄今为止,捐款的人已不计其数,已经无法一一列举他们的姓名,然而我们对每一位捐款的善心人的感激都是一致的,他们的爱心将温暖每个盲人的心,而且世代传下去。
老实说,募款本来就是无数人点点滴滴的累积,如果不是这么多好心人的帮助,我们的协会就无法像目前这样依照计划开展工作。汤姆斯小姐每次拆信时,都有支票从信封里滑落下来。这些信件来自各个阶层,有学生、劳工、军人等;来自世界各地,包括德国人、意大利人、中国人,其中也不乏与我们同样的残障者。
一天早晨,邮差送来一封来自底特律的信,署名是“一位贫苦女工”,她捐了1美元。孩子们的反应也很热烈,他们那一片真诚无邪常常令我感动得落泪。有些儿童是亲自抱着沉甸甸的储钱罐来的,放在我膝上,当场打开,悉数捐出;有些儿童则写了热情洋溢的信,告诉我,他们是省下了父母给他们买可乐、冰淇淋的钱而捐出来的。
记得在纽约的安迪集会时,有一位残障的少年捐了500美元,而且附上一束美丽的玫瑰花。这位少年已经不在人世,那束玫瑰也早已枯萎,可他的一番美意却永远绽开在我心田的花园中。
“我觉得你所能接触的世界太小了,真可怜!”常有人不胜怜惜地对我说。可是只有我自己心里明白,这些人不太了解我的生活情形,他们当然也不知道我有多少朋友,看过多少书,去过多少地方旅行。每当我听到有人说我的生活圈太小时,我总忍不住暗自发笑。
那些不是盲文的书报,我就请别人念给我听。比如,每天的早报,总是由莎莉文老师或汤姆斯小姐先念标题,然后我挑那些感兴趣的部分请她们细读。一般杂志也是一样,总是由莎莉文老师或汤姆斯小姐念给我听,平均每个月我大概要读7~8种杂志。此外,我还经常阅读盲文杂志,因为那上面多半会转载一些普通杂志上的好文章。
有些人亲自写盲文信函给我,另一些人则请会盲文的人代写,因此我常常可以享受到从指尖传来的友情。对我而言,我确实喜欢读盲文,因为这到底是由自己直接去感受,而且印象也更深刻。
有一位名叫爱特那·波达的好友,他要去环游世界时设想得很周到,随身携带着盲文字板,每到一处就写信把他的所见所闻告诉我。因此,我就像跟着他四处旅行一般,共同聆听大西洋上冰山迸裂的声响;一同搭机飞越英吉利海峡;一起在巴黎如梦如幻的大道上漫步;还到了水都威尼斯,在皓月当空的夜晚,一面欣赏月光下的威尼斯,一面静听船夫唱意大利情歌。那种气氛是多么罗曼蒂克啊!在看了维苏威火山与几千年前的罗马竞技场后,就要前往神秘的东方了。
我随着波达来到印度、中国,看到许多新奇又有趣的事物。抵达日本时正值樱花纷纷飘落的季节,缤纷的落英交织成一片奇异的世界,清幽肃穆的寺院钟声更引发了我许多遐想。
最妙的是,波达竟大惊小怪地对我说:“你瞧!你瞧!日本的妇女都背着小孩在街上走,这儿的男士竟然都足蹬四寸高的木屐,在马路上喀拉喀拉地溜达。”有波达这样的朋友,所谓形体上的不自由其实等于没有了。
在许多关切我的朋友中,威廉·苏夫人是最为热心、随时都准备帮助我的人之一。苏夫人赞助过许许多多的慈善团体,只要是与我有关的团体,她捐的钱总是特别多。当我们的想法迥然相异时,她对我说:“虽然我不同意你的观点,但你我的友情是另一回事。”她依然不改初衷地爱护我。

弗兰克·克勃特是我大学时代的同窗好友,他在25年前创立了克勃特出版社,曾出版了我的传记作品《我的生活》一书。现在,我打算出续集,弗兰克仍如过去那样全力支持。其实早在10年前,弗兰克就一再鼓励我写这本书的续集,而我在进行本书的写作时,则总是感到弗兰克似乎就在我的身边。
1912年的冬天,《青鸟》一书的作者梅多林克夫人到连杉来,她态度和善,个性活泼,我们两人一见如故,非常投缘。她回到法国后还寄卡片给我,她在卡片上亲笔写着:“为发现青鸟的少女祈求幸福。”
来连杉的名人还真不少,其中之一是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印度诗人泰戈尔先生,这位诗人长得非常高大,蓬松的头发呈灰色,几乎与脸上的络腮胡分不清楚,令我想起《圣经》上所记载的先知们。我很喜欢泰戈尔的诗集,看了不少他的作品,可以深深地感觉出他对人类的那份爱心。看到这位诗人,我以为是平生莫大的光荣。
当我向这位诗人倾诉我的尊崇与仰慕时,他说:“我很高兴你能在我的作品中看到我对人类的爱,你知道吗?这个世界正在等待的,就是出现一位爱神与世人更甚于爱自己的人哪!”
他的话使我联想到甘地,因为甘地先生正是一个不仅在嘴上谈“爱”,而且以行动来实践的人。
艺术家们似乎对我特别厚爱,像艾连塔利和约瑟·杰弗逊等优秀演员还特地为我表演了他们的拿手好戏,他们让我以手指去追踪他们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我兴奋得屏息以待,唯恐遗漏任何细节。歌唱家卡罗素、夏列亚宾等允许我把手放在他们的唇上去“听”他们的美妙歌声。
我曾手抚钢琴欣赏戈德斯基的演奏,轻触海飞兹的小提琴去领会那美妙琴音。当戈德斯基奏出肖邦的小夜曲时,我深深沉醉了,恍如置身热带海岛。
有时候,我把手放在收音机的共鸣板上“听”音乐节目。在乐器中,我觉得竖琴、钢琴、小提琴的声音都非常美妙。不过,对于目前正开始流行的爵士音乐却不敢恭维,那种爆炸性的响声,令我感到好像有什么东西正朝着我冲过来似的,每当指尖传给我这种信息时,免不了有一种想转身逃跑的冲动,似乎人类在原始时代潜藏在体内的那种对自然的恐惧感,再度复生了。
实业界的大亨,我曾拜访过电器发明大王汤姆斯·爱迪生先生。在我前往新泽西州演讲时,爱迪生先生曾特意邀我去他家做客。他给人的第一印象相当严肃。他的夫人告诉我,爱迪生先生常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通宵工作,当他的实验进行到一半时,他最讨厌他人去打扰,甚至连吃饭都可以省了。
爱迪生先生要我把手放在唱机上,然后很热切地问我听懂没有,可惜我实在听不懂。为了不使爱迪生先生失望,我试着把当时头上戴着的草帽靠近唱机,使声音在草帽上更集中,但仍然无法理解。
一起进餐时,爱迪生先生对我说:“你听不见任何声音也有好处,至少比较容易集中心思,不受外界的干扰,像这样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是很好吗?”
我回答他:“如果我是一位像你这样了不起的发明家,我希望能够发明一种使聋子得到听力的机器。”
他有点诧异地说:“喔,你这么想?我可不做这种无聊的事,反正人类说的话多半无关紧要,可听可不听。”
我把嘴靠在爱迪生先生耳边,试图直接对他说出我的意思,可是他却说我的声音像水蒸气爆炸时一样,让他无法分辨,他说:“你还是告诉梅西夫人,然后由她转述,她的声音像小提琴般悦耳。”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带有命令的味道。
至于汽车大王福特先生,是我在内布拉斯加演讲后才见到他的。
福特先生亲自带领我们到工厂里去参观,并且以谦和的态度向我们讲述他成功的经历:“开始时,我的动机是要生产一种连农夫都可以买得起的汽车,几经研究试验,我对汽车就越来越内行了……其实,有好构想的人何其多,只是大多数人不知道如何去活用,因此有也等于没有了。”
在参观过福特先生的汽车工厂以后,我不禁有一个感想:如果把这个世界视为像福特工厂一般来管理,是否会更有效率呢?那时,是不是每个人都可以缩短工作时间,却拿到更高的报酬呢?
如果人们一天中只需工作几个小时,则衣食住行都不匮乏,还能有四五个小时的自由时间岂不是很好吗?不过,我自己也知道这种想法是痴人说梦,福特固然是一个杰出的企业家,但他的方法未必适合整个世界,因为国家毕竟不能视同工厂去管理啊!
在那次拜见福特先生10年之后,福特先生在一次盲人大会中捐了一大笔钱,他说他的工厂里雇用了73位盲人,他之所以雇用他们,并非为了怜悯,而是因为他们在工作上表现得相当优异。我听到这个消息时,真有一种说不出的高兴。
当我感受自己的鼻子有些不舒服,心中出现一阵不安时,我就知道我该到纽约去散散心了。纽约市内有各种不同的香味,可以刺激我的鼻子;我也喜欢到热闹嘈杂的地下铁路沿线闲逛。像这样到纽约去一趟回来后,我的活力又恢复了,因为我感觉到自己与其他人一样地活着。
从繁华的城市重返宁静的田园,会感觉到自己的庭院分外可爱,虽然有人嫌它像老鼠窝,但对我而言,它是世界上最舒适的场所。
我常常想:“为什么人不像树木一样,固定站在某一个地点上呢?树木虽然不会移动,不是照样生长得很好吗?甚至比人类活得更快乐更长久。
近来,我常为了劳资双方对立以及战争的问题而失眠,我奇怪,人类为何不把花在战争上的精力转而投注在研究如何改善人类生活、迈向理想境界的方向上去?如此世界不是可以更美好吗?不过我相信,这一天终将来临。
我盼望世界能早一天实现和平,让人类过得更幸福,到那时,人们就不必再期待身后的天堂了。
最近,我常独坐书房中沉思:“如果当初郝博士不曾设计出这套教育盲聋者的方法,那我的这一生将变成什么样呢?”
据说在郝博士想到要教育萝拉时,当时的法律上还明文规定着:盲聋者视同白痴。
莎莉文老师在柏金斯盲校时与萝拉同寝室,所以对她的事很清楚,而第一个教莎莉文老师手语的,就是萝拉。
当莎莉文老师告诉萝拉,她将前往亚拉巴马州去教一位又盲又哑又聋的女孩时,萝拉很高兴,同时嘱咐她:“不要使这个孩子养成太骄纵的个性,不能因为她有残缺就凡事顺着她,而使她变得太任性。”
临走时,盲校中的那些女孩子一起托莎莉文老师带给我一个布娃娃,布娃娃所穿的衣服就是萝拉亲手做的。我就是靠这个布娃娃而学到“DOLL”这个词的。
我们初抵柏金斯盲校时,莎莉文老师头一个带我去见的人就是萝拉。当时萝拉正在房中编织,由于很久没有见到莎莉文老师,因此她非常欣喜地迎接我们,同时也吻了我。可是当她看我想伸手去摸她所编织的花边时,就很快地把花边移开,并且用手语对我说:“你的手太脏了!”
我又想用手去摸她的脸,她向后一闪,暗示我的手太脏。同时还问莎莉文老师:“你没有教这个孩子礼貌吗?”接着,她很慎重地一字一字对我说:“你去访问一位女士时,绝不可太随便。”
我一连碰了几个钉子,心里当然很不痛快,因此就使性子一屁股坐在地板上,可是萝拉也不含糊,她立刻毫不客气地一把将我拖起来。
“穿漂亮的礼服时绝不可坐在地板上,会把衣服坐脏的。你这个孩子真是任性,一点教养都没有!”
我们要告别出来前,我吻别她时不小心踩到了她的脚,免不了又被她训了一顿。
事后萝拉告诉莎莉文老师:“这个孩子似乎任性了些,可是脑筋倒是很灵活的。”而我对萝拉的第一印象是觉得她冷酷得犹如铜墙,令人无法亲近。
萝拉与我有不少相似的地方,因此,很多人拿我俩作比较。
我们变成盲聋时年纪相仿,开始时的行动粗鲁,不易管教也很类似;此外,我们两人都是金发碧眼,又同样在7岁时开始接受教育。相似点仅此而已,因为萝拉用功上进的程度远在我之上。
这个暂且不说,萝拉确实是一个既聪明又善良的人,如果她当初也像我一样,有一位像莎莉文这样的老师来教导她,则她的成就必然比我大得多。
一想到这点,我就不得不庆幸自己的幸运。可是当我再想到自己已经活到40多岁,而且能和常人一样讲话,但对那些仍生活在黑暗荒漠中的人却一点贡献也没有时,又不禁惭愧不已。
该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虽然调查仍在继续进行中,但就既有的资料显示,在国内,除去年纪很大或卧病在床的以外,那些又盲又聋、在等待有人指引他们走出黑暗世界的就有379人,其中15人目前正值学龄阶段,可是却没有学校能收容他们。
常有人问我:“我该如何来处理这样的儿童呢?”
由于小孩子们智力、身处环境各异,因此我也不能很肯定地告诉他们是该请家教,还是该送到哪一所学校去。我能说的只是:“在儿童的眼、耳机能未完全丧失前,要尽快送到附近的盲哑学校去,否则这样的儿童日后会不愿意学习的。”
在此,我顺便向大家说明一件令许多人感到好奇的事,那就是一个人虽然生活在黑暗或沉寂中,可是他仍像常人一样可以回忆、可以想象,过着属于自己的快乐生活。当然,他要尽量以他可能的方式去接触这个世界,不要自闭在这个世界之外。
以我为例,因为我有许多朋友,他们又都热心地把他们耳闻目睹的经验灌输给我,因此,我同样可以生活得多姿多彩。我永远不会忘记这些朋友对我的帮助,他们给了我许许多多的勇气与快乐。
无可讳言,身体上的不自由终究是一种缺憾,这点我也很了解。我不敢说从没有怨天尤人或沮丧的时候,但我更明白这样根本于事无补,因此,我总是极力控制自己,使自己的脑子不要去钻这种牛角尖。
我时常自勉的一个目标是:我在有生之年,要极力学会自立,在能力范围之内尽量不去给别人添麻烦。以宗教上的说法来表示就是:带笑背负起自己的十字架。
这并不是向命运投降,而是面对命运,进而设法战胜它。
这种事在口头上说来非常容易,可是要付诸实施的话,如果没有很深刻的信仰、坚强的毅力,再加上友情的温暖、上帝的指引,只怕很难做得到。
现在回忆我的过去,值得安慰的是,我至少可以做一只“只会模仿猫头鹰的鹦鹉”。所谓“只会模仿猫头鹰的鹦鹉”代表什么?作家爱德华在完成《小洞的故事》这本书后,写信给他的一位朋友说:“我的祖父养了许多鹦鹉却什么也不会,只会模仿猫头鹰鼓翅的样子。来访的客人们总是免不了要兴致勃勃地谈论鹦鹉们的精彩表演,并频频追问它们还会什么新奇花招。此时祖父就会一本正经地说:‘快别这么说,否则我们的比利会不高兴的,是吗?比利,来,你来模仿猫头鹰给他们看吧!’我常常想起小时的这段往事。现在我写了这本书,就像那只只会模仿猫头鹰的鹦鹉一般。”我也把自己比喻成比利,因此很认真地模仿猫头鹰。我的能力太有限,我所能做的只有这件事,就跟小鹦鹉比利一样。
我在佛立斯特家中的书房写完自传的最后一行,由于手很酸,暂时停下来休息一下。
认真说来,我过去曾看过的许多好书都是我的良师益友,它们代表着许多智者的智慧结晶,我同样对它们怀着敬畏与感恩的心情。
我的自传称不上是什么伟大的作品,如果说其中还有些价值的话,并非由于我的才能,而应归功于发生在我身上那些不平常的事情。也许神视我为它的子女而委以重任,希望由于我的盲聋而对其他人产生一点影响吧!
神使我眼不能见,耳不能听,因而也无法说话,是想通过这种残缺而给世上的残弱者一些启示。神待我不薄,因为它为我送来了莎莉文老师,由她带领我离开黑暗而沉寂的世界。
莎莉文老师自己的视力从小很差,当她担任我的家庭教师时,也只能看到些许光线而已。一个不太健康的弱女子只身远离她的朋友,来到亚拉巴马州的一个小村落,这种勇气不能不说是受了冥冥中某种力量的支配。她为了我不辞任何辛劳,以她微弱的视力为我念了许多书,且成为我与这个世界沟通最初也是最主要的桥梁。我与她非亲非故,她为我所做的一切,岂仅是因为“喜欢我”这句话所可以解释?
直到现在,莎莉文老师仍然靠着一副度数非常高的特制眼镜来阅读,那副眼镜是贝连博士精心制造的。
由于我无法读自己的打字稿,有关事后的修改工作,都是由莎莉文老师以手语为我复诵。当莎莉文老师帮我做这些工作时,贝连博士又得伴在莎莉文老师身边,观察她的视力,随时加以调整。
莎莉文老师为了我,不惜付出一切,她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
我始终相信,只要莎莉文老师有这个心,她可以轻易地成为妇女运动的领导人物,或是一位知名的女作家。可是她却宁愿把一生的精力花在我的身上。她鼓舞了我服务社会人群的心志,遗憾的是,我一直没有良好的表现来报答莎莉文老师的一片苦心。
最后,我要说,虽然我的眼前是一片黑暗,但因为老师带给我的爱心与希望,使我踏入了思想的光明世界。我的四周也许是一堵堵厚厚的墙,隔绝了我与外界沟通的道路,但在围墙内的世界却种满了美丽的花草树木,我仍然能够欣赏到自然的美妙;我的住屋虽小,也没有窗户,但同样可以在夜晚欣赏满天闪烁的繁星。
我的身体虽然不自由,但我的心是自由的。且让我的心超脱我的躯体走向人群,沉浸在喜悦中,追求美好的人生吧!
阅读鉴赏
作者在叙事时采用了点面结合的写作手法,如“孩子们的反应也很热烈,他们一片真诚无邪常常令我感动得落泪”是从“面”上叙述,而“有一位残障的少年捐了500美元”则是从“点”上举例,二者结合,更具表现力。
知识拓展
-底特律-
底特律是美国密歇根州最大的城市。1701年由法国毛皮商建立,是位于美国中东部,加拿大温莎以北、底特律河沿岸的一座重要的港口城市、世界传统汽车中心和音乐之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