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社会生活
人生就像一个个音符,有高音有低音,音节有长有短,懂得生活的人,把这些音符拼凑起来,谱写成了一首好听的曲子。当海伦·凯勒踏入社会这个五彩缤纷的大舞台后,她又品味到了生活中的哪些酸甜苦辣呢?
1913年秋,我们又开始忙碌于访问和演讲旅行。
邀请我们去演讲的有城市里的学校、妇女团体,也有乡村和矿区的组织,有时也到工业都市去对劳工团体演讲。如此深入各阶层后,我对人生又有了一番不同的认识,而且觉悟到自己过去的想法过于天真了。以往我常想,虽然我又盲又聋,可是仍然可以获得相当幸福的生活,可见天下无难事,只要肯认真去做,所谓的命运是奈何不了我们的。可是我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我之所以能克服许多困难都得力于别人的帮助。我如此幸运,出生在一个幸福的家庭里,有疼爱我的父母,然后又得到莎莉文老师及许多好友的帮助,才能接受高等教育。可是一开始我并没有深切地体会到这一点。
现在,我深深懂得,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成功地实现自己的愿望,环境的影响仍然很大。在看过工业区、矿区中那些贫苦的劳工后,我尤其深刻地体会到环境对一个人所造成的压力。
这种想法逐渐变成了一种很深的信仰,不过我并不因此而感到悲观,只是更加强了我认为人类应该自助助人的观念。现实环境固然可怕,但人类应该保有希望,不断奋斗,至于那些处于顺境的人更是有义务去帮助需要帮助的人。
1914年1月,我首次有机会横越美国大陆。尤其令我高兴的是母亲能够与我同行,这给我带来不少方便。母亲喜欢旅行,而我终于有机会让她一览东起大西洋滨、西迄太平洋岸的美国大陆风光了。
母亲在旅行中的兴致一直都很高,只是不时担心我会太劳累了。我们能到加州也令母亲欣喜异常,因为她特别喜欢加州,尤其喜欢旧金山的海滨,经常在黄昏时徜徉于沙滩上。她一再对我表示加州的气候是如此迷人,海边风光更是令人流连忘返。
我现在一面写作,一面重温当时的愉悦,那一点一滴的快乐又浮现在眼前。我仿佛又看到“崖之家”,看到我与母亲在用过早餐后走出“崖之家”,来到奇岩林立的海边嬉戏,足迹踏遍那些长满蓝色、黄色小花的可爱沙丘。
当我站在双子海角享受自然的清爽空气时,母亲把我拉到她的身边,无限感慨地对我说:“看了如此宜人的景色后,我过去的悲哀、不快都一扫而空了。”
由这个海岬,可以看到远处的城市,以及从海岬沿着海岸延展着的繁华街道。我们还可以从海岬上望见街市上的钟楼,每隔五六分钟,就有一班渡轮从海港中鸣着汽笛缓缓驶出。
我第二次横越大陆的演讲旅行是从1914年10月开始的,这一次是由秘书汤姆斯小姐陪着我。
秘书的工作委实不轻松,从演讲的接洽、订约,乃至修改日程、善后等各类事情,无论巨细皆由秘书一手包办。这些事情有时相当烦人,幸好汤姆斯小姐非常能干,做事利落,处理问题井井有条,如有余力还能照顾我的生活起居,整理内务。我真不敢想象,如果没有汤姆斯小姐的帮忙,我们将面临什么样的情况。虽然我们在卡耐基先生那儿得到一笔款项,但仍不能放弃自己认真工作的原则,再说我们的开销也相当大。
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之后,我们无法再像过去那样随心所欲地到各地走动演讲了。我只要一想到正在进行中的战争浩劫,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时,就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轻松地说些慈善的话了。这段时期,我常常因在梦里看到流血、目睹杀戮而惊醒过来。就在同时,一些出版社和杂志社向我索稿,希望我写一些比较新潮有趣的文章,可是满脑子充满着机枪响声与军民惨状的我,哪里有心情写这些文章呢?
当时,我觉得最遗憾的是,我收到数千封来自欧洲的求援信件,可是我却一点办法也没有。说得难听点,我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自己还要靠四处旅行演讲来糊口。我们所属的团体在这段时期,展开了热烈的反战运动,希望能阻止美国加入这场世界大战。可是也有与我们持相反立场的团体,他们为了促使美国参战不遗余力,为首的就是过去的老罗斯福总统。
莎莉文老师和我都是坚决的反战者,认为应该极力让美国避免卷入战争的漩涡中。因此,从1916年开始,我们就到堪萨斯州、密歇根州、内布拉斯加州等地四处做反战演讲,可惜的是,我们的努力没有获得成功。
当时我的失望真是无法形容。1916年秋,我终于沮丧地回到连杉的家中,想抚慰一下疲惫的身心。可是连杉也无法令人愉快,因为汤姆斯小姐请假回苏格兰去了,梅西先生也已离开(编者按:梅西先生于1914年与莎莉文老师分居)了,只有女仆易安很高兴地迎接我归来。她把房子重新整理、装饰了一下,要我静待满园的花开,可是她哪里知道我连一点赏花的兴致也没有。最后,我想到打电话请母亲来,才多少排遣了些寂寞的情绪。
又过了不久,莎莉文老师由于长期疲劳与烦忧交逼,再度病倒了。她咳个不停,医生劝她在冬天时搬到布拉夕度湖畔去住。如果莎莉文老师再离开的话,这个家将是人各一方,再也没有能力雇用易安了,而我又这么喜欢易安,舍不得让她走,她再一走,连杉的生活必定整个停顿。
我一直为了这事感到烦恼,以致无心工作,甚至不能静下来好好地思考。有生以来,我第一次感到人生乏味。
我常常恐惧地自问:“如果莎莉文老师也像我有这种悲观的想法,那该怎么办呢?”
这个世界上如果没有了莎莉文老师,将会是多么寂寞无趣呀!她不在我身边的话,我一定什么事情也没办法做!每思及此,我就更为不安。
我对一位青年动了感情,就是在这种极端无助的心情下发生的。
有一天晚上,我独自在书房里沉思,那位暂代汤姆斯小姐的年轻秘书忽然走了进来。他以平静温柔的态度向我倾吐对我的关怀,我当然深感意外,但随即为他的真诚所感动。他表示:如果我们结了婚,他将随时伴着我,为我阅读,为我搜集写作资料。总之,原先莎莉文老师为我做的一切他都可以做到。
我静静领会了对方这一份爱意后,心中不禁升起一股莫名的喜悦,几乎无法自持地发抖。我从内心里已经打算要把这件事对莎莉文老师和母亲公开,可是他却阻止我说:“我认为现在还不是时候。”
此后,我俩共同度过了一段相当美好的时光,有时并肩在森林里散步,有时则静坐书房,由他念书给我听。
直到一天早晨,我醒来后正在换衣服,母亲忽然急匆匆地跑进房来问我:“今天的报纸上有一则令人震惊的消息,海伦,你已经答应要和人订婚了?”
母亲说话时双手微微地发抖。这时我一方面由于没有心理准备,相当惊骇,另一方面想替对方掩饰,因此随口就撒了谎:“根本是胡说八道,报纸上每次都登载一些荒唐的消息,这件事我一点都不知情。”
不仅对母亲如此说,连对莎莉文老师我都不敢承认。母亲迅速地辞退了他。我现在想起仍觉得很纳闷,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何要撒谎,以致使母亲、莎莉文老师和那位年轻人都感到痛苦。我的一场恋爱便如此终结了。
这一年虽然充满了烦恼,但最终还是过去了。
布拉夕度湖的气候相当寒冷,老师的病并没有多大起色,因此,到了12月底,莎莉文老师就和汤姆斯小姐一起前往暖和的波多黎各,一直待到翌年的4月。她们在波多黎各期间,每个星期都写信给我。
信上常常提到波多黎各的美丽风光、宜人气候,还兴奋地描述她们从未见过的各类花卉。就在这时,美国参战了!莎莉文老师被这个消息吓了一跳,因此提早在4月回到连杉。不过莎莉文老师的身体却一直到次年的秋天才真正完全康复,因此,人虽然回到连杉,但仍有一年多的时间无法四处演讲。
没有工作,我们的存款当然一天天减少,我们计划把连杉的房子卖掉,另外再找一幢较小的房子。
当真要离开一个居住多年的环境,那份依依之情真是令人鼻酸!室内的一桌一椅忽然都变得分外可爱,充满了感情。尤其是那张我常常在上面写作的书桌,以及书橱,还有我经常伫立面对庭院的大落地窗、樱花树下的安乐椅等,更是让我难舍。
然而,离别的时刻一旦来临,也只有洒泪挥别,而把它们装在我记忆中最值得怀念的一角。
我们带着感伤与无奈离开了这幢住了13年之久的房子,心中唯一感到安慰的是,虽然不住在此地,但这幢可爱的屋子仍将对另一家人发挥它的用途。
目前,这房子成为波士顿的约丹·马许百货公司的女职员宿舍。虽然房子已经易主,但对于它,我仍然怀有一份主人的关爱。因为,那儿有我太多值得回味的往事,它代表了我生命中最精华的10年,有笑有泪,更重要的是充满了生命的活力。
离开连杉,在国内旅行了一段很短的时间后,我们最后决定住在纽约市郊长岛的佛拉斯特丘陵区。在这风景优美的地方,我们买下一栋外表不俗的小屋,它有着类似古代城堡的外貌,到处是凸出的棱角,我们替它取了一个名字叫“沼泽之城”。
在此所说的“我们”是指莎莉文老师、汤姆斯、我,以及一只名叫吉兰的小狗。
经过长期的奔波劳顿,我们都渴望能过一段平静的生活。我学习在院子里亲手栽植树木。屋子的二楼隔出一间专属于我的小书房,四面都有窗户。我开始学习意大利文,为的是读但丁作品的原文。
新居还没完全安顿好,我们却接到了一封十分意外的信。
信是法兰西斯·米拉博士所写,他表示有意将我的《少女时代》拍成电影,而且希望我参加。我接到信后满心欢喜,因为我认为把自己个人的这段经历拍成电影,一定可以鼓舞那些不幸的人,而且能在这个互相憎恶、充满暴戾之气的世界里引起深省。如此好的机会我怎能放过?改编后的电影名为《救济》。
当年不辞跋涉、千里迢迢跑到好莱坞去拍片的那股劲儿,现在想起来真有点不可思议。或许因为我当时太天真了,一心以为自己的故事感人至深,观众们在欣赏此片时必然聚精会神,连哈欠都不敢打。那种过分的自信自大,使我毫不犹豫地接受了电影公司的建议。奇怪的是,我当时一点也没有考虑到,以我这样一个残缺的人,怎能担任电影的主角呢?
一般的女明星莫不身材健美,如花似玉,而我呢?又肥又胖,长得又不好看,根本无法跟一般女明星相提并论。而且我又缺乏能力赚观众眼泪,或者逗观众发笑,凭什么去演戏呢?不过,撇开这些不谈,我在好莱坞的那段日子倒过得多彩多姿。老实说,我对于那段拍戏的经历一点也不觉得后悔。
来到此地以后的所见所闻都令我感到新奇有趣。记得有一次,我们一行人头顶炎热的太阳,坐着车子到沙漠里去,阳光下的沙漠上稀稀拉拉地长着仙人掌和灌木丛。当我们来到一个小小村落的拐角处时,忽然有人惊呼:“看啊!有印第安人!真正的印第安人……”
大家都很兴奋,马上从车上下来,想看个究竟。果真有一个印第安人在那儿,别无旁人。
这时,在我身旁的一位向导向前迈出一步,请求那位印第安人让我摸摸他头上的羽毛饰物,因为他头上戴着色泽美丽的老鹰羽毛,非常神气。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走上前去,再度以手语向他示意。可是出乎我们意外的是,这位印第安人以流利的英语开口道:“让这位女士尽量摸好了,多少次都无所谓。”
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后来才搞清楚,原来这是一位正在等待摄影师到来的演员,哪里是什么真正的印第安人呢。
汤姆斯小姐与我时常在天亮前就出去骑马,在露珠晶莹的草原上可以闻到麝香草及尤加利树的芳香,清晨的徐风令人心旷神怡,好不舒畅!就这样,我在比佛利山的小路上度过了许多愉快的清晨。
以《少女时代》为剧本的《救济》一片终于要开拍了,导演是因《青鸟》而闻名的乔治·郝斯特·普拉特先生。首先进行片头摄影,普拉特先生以敲打桌子为信号与我沟通。我们工作的过程通常是:汤姆斯小姐看过剧本后,听取导演的指示,然后把这些写在我手上,等我完全了解后,再听导演敲桌子指挥进行。
老实说,要在摄影机前自然地表演,着实不容易,不论是站着或坐着,总是有强烈的灯光聚集在身上,老是觉得全身热烘烘的,汗水直往下流,这时还得留意脸上的妆是否已被汗水弄脱,否则银幕上所见的将是鼻尖太亮,或是额头反光,效果将大打折扣,所以要经常补妆。
我一站到摄影机前就浑身不自在,偏偏导演一会儿要求我笑,一会儿又要我皱眉沉思,我的情绪怎么可能变化得如此快呢?因此,有时在乍听指令后只有茫然发呆的份了。
一开始时,大家都未进入角色,因此,有许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幸好那位扮演我少女时代的女性十分称职,她本人当然既不聋也不哑,可是却能把这个角色演得惟妙惟肖。为此,我对她产生了很大的好感;而她由于扮演我,也很喜欢我。
另一位长得很美,笑起来尤其迷人的女星饰演大学时代的我。这位女星一开始是以闭着眼睛表示眼睛看不见,可是她往往一不留神就霍地张开眼睛,使得场边的工作人员忍不住捧腹大笑,她这时的表情实在太滑稽了。
不过这位女演员倒是很乐意演这个角色,而她的演技也不差,尤其在演梦见希腊诸神的那场戏时,表现得最为传神,我个人最喜欢。
再下来就要介绍那些在我生命中有重要影响的朋友了。问题是,那些曾经给我很大帮助的善心朋友如亨利·庄梦德博士、马克·吐温先生以及布鲁克斯主教等人都已去世,仍然活着的几位也都年事已高,与初遇我时当然不可同日而语。
其中还有已经死了几年的最让我怀念的父亲。当然,如布鲁克斯主教、霍姆斯博士、亨利·庄梦德博士等都各有“替身”。最令我欣喜的是,我又见到了有近20年不曾碰面的约瑟夫先生,他比我刚认识他时显得更活泼快乐。
置身在这样一个场合,令我感到好像在不知不觉中到了天国,而与这些既熟悉又亲切的好友欢聚一堂。不过,当我与他们握手时,他们的手虽然都很温暖,但他们讲话的语气与神态,却与我熟知的那些朋友完全不一样,当他们猛地开口对我说话时,我有一种从梦中被惊醒的错愕感。宴会将结束时,我有一段台词:“目前全国约有8万名的盲人正处在可怜的景况中,他们孤苦无援,而我们的社会目前又没有完善的制度可以帮助他们……这世界上有多少人在从不知生存喜悦的情况下含恨而终!……因此,我们应该决心为这些人谋求更好的生活,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幸福、更快乐。”
影片拍完一大半,大家忽然发现这部片子缺乏高潮,换句话说,不够戏剧性。
“海伦一辈子没有发生过罗曼史,当然也没有伟大的恋人,她的一生太平淡了!”
“是吗?干脆我们替她捏造一个恋人好了,让他们来上一段恋爱戏如何?因为现在的电影如果没有这些插曲,似乎就注定不受欢迎。”
不过,导演自始就反对这种论调,认为是画蛇添足,反而会弄巧成拙。几经考虑、斟酌,最后决定穿插几场比较戏剧性的场面。

加上去的几场戏,有一场是在一个名为“时间”的洞窟前,有一位脸色苍白、代表“知识”的小姐,与一位身材魁梧、代表“无知”的大汉互搏,结果“知识”赢了,抱起了幼小的海伦。
另一个场合是莎莉文老师试过各种方法而年幼的海伦仍然听不懂时,她不禁跌入了灰心失望的深渊中,此时基督出现了,他对老师说:“要协助幼小的心灵来到我这儿,不要放弃她。”于是莎莉文老师再度鼓起了勇气。
由于掺入了各种突发奇想,影片的情节越来越离谱,变得缺乏真实感。尤其是结尾的一场戏,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可笑,简直是异想天开。他们要我扮成和平使者,像圣女贞德一样骑着白马,走在游行队伍的最前面。谁知片场找来的这匹白马十分活泼,跑起来的冲劲非常惊人。当时我一手握着喇叭,一手操纵缰绳,好几次都差点被摔下马来,因此我越来越紧张,一颗心七上八下,全身冒汗。头上的太阳又毫不留情地直射下来,额上的汗水像旋开了的水龙头直往下淌,连放在唇边的喇叭都满是汗水,吹起来咸咸的。
战战兢兢地骑了一段路后,在没有任何前兆,没有任何命令的情况下,我胯下的这匹马忽做人立状,一时间把我吓坏了,幸好旁边有位摄影记者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到马前,拉住马,使它再度站好,否则我一定会摔个大跟斗。
结果,我所参演的这部片子叫好不叫座。
我由绚烂重归平静,再回到佛拉斯特的住所,如此过了2年宁静的日子。这期间,我们当然也动脑筋设法开源节流。朋友们赠送的款项以我在世为限,我必须要考虑替莎莉文老师储下一笔养老金,万一我先她过世,那她的晚年怎么办?
基于这种考虑,我们决定从1920年起进入波多大厦的杂耍剧院参加客串演出,这一表演就是将近4年,直到1924年春。当然,这4年间我们并不是持续不断地参加演出,一开始,我们只是偶尔参加到纽约、新英格兰或加拿大的巡回演出。1921年至1922年期间,则在美国国内表演。
我们在杂耍剧院演出的消息传出后,曾受到某些卫道士的非议:“你们瞧,海伦这个人,为了出名竟不择手段。”
有些热心的人则写信忠告我,劝我不要投身演艺圈。其实,我何尝是为名所引诱呢?我有我自己的计划,只不过是依自己的意志去实行罢了,连莎莉文老师都是被我多次劝说才这么做的。
在我看来,这种工作比起写稿来,不仅轻松得多,而且收入也丰厚。虽然名为巡回演出,实际上,往往在一个地方一待就是一星期以上,不像我们过去的演讲那样,有时一天要连赶好几个地方,饱受奔波之苦,而且演讲时通常是每到一个地方就得立刻上讲台,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在杂耍剧院的演出只是下午、晚上各一场,每场仅几分钟。剧院有他们自己的一套管理规则,相当规范,生活很正常。在这里,我们有完全的私人自由,不必担心受到观众的打扰,连类似演讲时观众要求握手的情形都很少发生。
从事这种工作,我在身心上都感到很愉快。不过莎莉文老师似乎不像我这样安之若素,她自始就感到有点别扭。也难怪她,因为刚开始时,我们的名字与那些特技人员、驯兽师,乃至猴子、大象、鹦鹉等一起出现在节目单上,不管是谁都会觉得有点不是滋味。只是,我自问自答的表演内容一点都不低俗,更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因此,我觉得很坦然。
在这个圈子里遇到的人,比过去在任何场合遇到的人都更能引起我的兴趣。他们多半都豪迈爽朗,热诚而讲义气,他们的举动常常令我觉得非常感动。总之,我在杂耍剧院的这段日子确实是快乐的。台下的观众既亲切又热情,他们听到我说话时都表现出真正的赞叹。通常,由莎莉文老师说明教育我的方式,然后由我做简单的自我介绍,最后我回答观众们提出的问题。
我一向很关心观众们对我的反应,难得的是,到这儿来的观众都坦诚而热情,当他们觉得我的话有道理,或者令他们开心时,他们就毫不忸怩地拍手大笑,一点都不掩饰自己的感情。也因此,我总是很轻松、愉快地给他们最真诚的答案。
提到听众们的反应我想起了另一个极端相反的情况,那是一次在教会里的演讲。进入教会的听众当然跟在杂耍剧院的观众身份不尽相同,心情也迥异。但他们的极端肃静却让我感到手足无措。虽然看不见、听不见,不知道他们的表情,可是我却感觉得出他们对我的话没有反应。台下一片死寂,再加上讲台高高在上,因此,我产生了一种我是在自言自语的错觉。我到广播电台去演讲时也一样,四周寂然无声,没有人走动,当然也没有掌声,连空气中我闻惯了的烟味和发胶香味都没有,仿佛置身在一个无人的世界里。
所以说,我宁可在杂耍剧院中与观众们打成一片,至少不会感到太拘束或太寂寞。
阅读鉴赏
作者在文中运用了对比的手法。如:在剧院演出与在教会和广播电台演讲的感受是截然不同的,在剧院演出观众是坦诚而热情的,自己也很轻松;在教会和广播电台演讲,听众是极端肃静的,自己是拘束、寂寞的,似乎是在自言自语。通过这两种情况的对比,表达出作者对处于社会底层的观众们的淳朴、真诚、热情品质的喜爱和赞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