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 第二十七章 宝玉出家
第二十七章 宝玉出家

绛珠草已经仙逝,神瑛侍者是否还存?木石前盟终是空,金玉良缘也无缘。尘缘已尽的宝玉,借着赶考的时机毅然出家了。众人知道后将会有怎样的反应?宝玉出家后又到了什么地方?

贾家被抄之后,如树倒猢狲散,先是迎春被折磨不过,一病死了。没过多长时间贾母死了,鸳鸯也跟着自尽,接着便是凤姐死去。探春早已远嫁,湘云也已嫁人,妙玉被人劫走,惜春出家为尼。大观园众女儿风吹云散。

宝玉与贾兰因要参加科举,在家温书。且说过了几天便是场期,别人只知盼望他爷儿两个作了好文章便可以高中的了,只有宝钗见宝玉的功课虽好,只是那有意无意之间,却别有一种冷静的光景。知他要进场了,拣家里的老成管事的多派了几个,只说怕人马拥挤碰了。

次日宝玉贾兰换了半新不旧的衣服,欣然过来辞别王夫人。王夫人嘱咐道:“你们爷儿两个都是初次下场,但是你们活了这么大,并不曾离开我一天。就是不在我眼前,也是丫鬟媳妇们围着,何曾自己孤身睡过一夜。今日各自进去,孤孤凄凄,举目无亲,须要自己保重。早些作完了文章出来,找着家人早些回来,也叫你母亲媳妇们放心。”王夫人说着不免伤心起来。贾兰听一句答应一句。只见宝玉一声不哼,待王夫人说完了,走过来给王夫人跪下,满眼流泪,磕了三个头,说道:“母亲生我一世,我也无可答报,只有这一入场用心作了文章,好好地中个举人出来。那时太太喜欢喜欢,便是儿子一辈的事也完了,一辈子的不好也都遮过去了。”王夫人听了,更觉伤心起来,便道:“你有这个心自然是好的,可惜你老太太不能见你的面了!”一面说,一面拉他起来。那宝玉只管跪着不肯起来,便说道:“老太太见与不见,总是知道的,喜欢的,既能知道了,喜欢了,便不见也和见了的一样。只不过隔了形质,并非隔了神气啊。”李纨见王夫人和他如此,一则怕勾起宝玉的病来,二则也觉得光景不大吉祥,连忙过来说道:“太太,这是大喜的事,为什么这样伤心?况且宝兄弟近来很知好歹,很孝顺,又肯用功,只要带了侄儿进去好好作文章,早早回来,写出来请咱们的世交老先生们看了,等着爷儿两个都报了喜就完了。”一面叫人搀起宝玉来。宝玉却转过身来给李纨作了个揖,说:“嫂子放心,我们爷儿两个都是必中的。日后兰哥还有大出息,大嫂子还要戴凤冠穿霞帔呢。”李纨笑道:“但愿应了叔叔的话,也不枉……”说到这里,恐怕又惹起王夫人的伤心来,连忙咽住了。宝玉笑道:“只要有了个好儿子能够接续祖基,就是大哥哥不能见,也算他的后事完了。”李纨见天气不早了,也不肯尽着和他说话,只好点点头儿。此时宝钗听得早已呆了,这些话不但宝玉,便是王夫人李纨所说,句句都是不祥之兆,却又不敢认真,只得忍泪无言。宝玉走到宝钗跟前,深深地作了一个揖。众人见他行事古怪,也摸不着是怎么样,又不敢笑他。只见宝钗的眼泪直流下来。众人更是纳罕。又听宝玉说道:“姐姐,我要走了,你好生跟着太太听我的喜信儿罢。”宝钗道:“是时候了,你不必说这些唠叨话了。”宝玉道:“你倒催的我紧,我自己也知道该走了。”回头见众人都在这里,只没惜春紫鹃,便说道:“四妹妹和紫鹃姐姐跟前替我说一句罢,横竖是再见就完了。”众人见他的话又像有理,又像疯话。大家只说他从没出过门,都是太太的一套话招出来的,不如早早催他去了就完了事了,便说道:“外面有人等你呢,你再闹就误了时辰了。”宝玉仰面大笑道:“走了,走了!不用胡闹了,完了事了!”众人也都笑道:“快走罢。”独有王夫人和宝钗娘儿两个倒像生离死别的一般,那眼泪也不知从那里来的,直流下来,几乎失声哭出。但见宝玉嘻天哈地,大有疯傻之状,遂从此出门走了。正是:

走求名利无双地,打出樊笼第一关。

看看到了出场日期,王夫人只盼着宝玉贾兰回来。等到晌午,不见回来,王夫人李纨宝钗着忙打发人去到下处打听。去了一起,又无消息,连去的人也不来了。回来又打发一起人去,又不见回来。三个人心里如热油熬煎,等到傍晚有人进来,见是贾兰。众人喜欢问道:“宝二叔呢?”贾兰也不及请安,便哭道:“二叔丢了。”

王夫人听了这话便怔了,半天也不言语,便直挺挺地躺倒在床上。见宝钗也是白瞪两眼。袭人等已哭得泪人一般,只有哭着骂贾兰道:“糊涂东西,你同二叔在一处,怎么他就丢了?”贾兰道:“我和二叔在下处,是一处吃一处睡。进了场,相离也不远,刻刻在一处的。今儿一早,二叔的卷子早完了,还等我呢。我们两个人一起去交了卷子,一同出来,在龙门口一挤,回头就不见了。我们家接场的人都问我,李贵还说看见的,相离不过数步,怎么一挤就不见了。现叫李贵等分头找去,我也带了人各处号里都找遍了,没有,所以我这时候才回来。”

王夫人是哭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宝钗心里已知八九,袭人痛哭不已。贾蔷等不等吩咐,也是分头而去。可怜荣府的人个个死多活少,空备了接场的酒饭。贾兰也忘却了辛苦,还要自己找去。倒是王夫人拦住道:“我的儿,你叔叔丢了,还禁得再丢了你么?好孩子,你歇歇去罢。”贾兰那里肯走,尤氏等苦劝不止。众人中只有惜春心里明白,只不好说出来。袭人柔肠几断,珠泪交流,呜呜咽咽哭个不住。追想当年宝玉相待的情分,有时怄他,他便恼了,也有一种令人回心的好处,那温存体贴是不用说了。若怄急了他,便赌誓说做和尚。那知道今日却应了这句话!看看那天已觉是四更天气,并没有个信儿。李纨又怕王夫人哭坏了,极力的劝着回房。

如此一连数日,王夫人哭得饮食不进,命在垂危。且说贾政扶贾母灵柩,贾蓉送了秦氏凤姐鸳鸯的棺木,到了金陵,先安了葬。贾蓉自送黛玉的灵也去安葬。贾政料理坟基的事,一日接到家书,一行一行的看到宝玉贾兰得中,心里自是喜欢。后来看到宝玉走失,复又烦恼,只得赶忙回来。一日,行到昆(pí)陵驿地方,那天乍寒下雪,泊在一个清静去处。贾政打发众人上岸投帖辞谢朋友,总说即刻开船,都不敢劳动。船中只留一个小厮伺候,自己在船中写家书,先要打发人起早到家。写到宝玉的事,便停笔。抬头忽见船头上微微的雪影里面一个人,光着头,赤着脚,身上披着一领大红猩猩毡的斗篷,向贾政倒身下拜。贾政尚未认清,急忙出船,欲待扶住问他是谁。那人已拜了四拜,站起来打了个问讯。贾政才要还揖,迎面一看,不是别人,却是宝玉。贾政吃一大惊,忙问道:“可是宝玉么?”那人只不言语,似喜似悲。贾政又问道:“你若是宝玉,如何这样打扮,跑到这里?”宝玉未及回言,只见船头上来了两人,一僧一道,夹住宝玉说道:“俗缘已毕,还不快走。”说着,三个人飘然登岸而去。贾政不顾地滑,急忙来赶。见那三人在前,那里赶得上。只听见他们三人口中不知是谁作歌曰:

我所居兮,青埂之峰。

我所游兮,鸿蒙太空。

谁与我游兮,吾谁与从。

渺渺茫茫兮,归彼大荒。

那贾雨村犯事,削职为民。雨村因叫家眷先行,自己带了一个小厮,一车行李,来到急流津觉迷渡口。只见一个道者从那渡头草棚里出来,执手相迎。雨村认得是甄士隐,两人携手而行,小厮驱车随后,到了一座茅庵。士隐让进雨村坐下,小童献上茶来。士隐道:“宝玉,即宝玉也。那年荣宁查抄之前,钗黛分离之日,此玉早已离世。一为避祸,二为撮合,从此夙缘一了,形质归一,又复稍示神灵,高魁贵子,方显得此玉那天奇地灵之宝,非凡间可比。前经茫茫大士、渺渺真人携带下凡,如今尘缘已满,仍是此二人携归本处,这便是宝玉的下落。”雨村听了,虽不能全然明白,却也十知四五,便点头叹道:“原来如此,下愚不知,但那宝玉既有如此的来历,又何以情迷至此,复又豁悟如此?还要请教。”士隐笑道:“此事说来,老先生未必尽解。太虚幻境即是真如福地,一番阅册,原始要终之道,历历生平,如何不悟?仙草归真,焉有通灵不复原之理呢!”雨村听着,却不明白了。知仙机也不便更问,因又说道:“宝玉之事既得闻命,但是敝族闺秀如此之多,何元妃以下算来结局俱属平常呢?”士隐叹息道:“老先生莫怪拙言,贵族之女俱属从情天孽海而来。大凡古今女子,那‘淫’字固不可犯,只这‘情’字也是沾染不得的。所以崔莺苏小,无非仙子尘心,宋玉相如,大是文人口孽。凡是情思缠绵的,那结果就不可问了。”雨村还要再问,士隐不答,便命人设俱盘飧(sūn),邀雨村共食。

食毕,雨村还要问自己的终身,士隐便道:“老先生草庵暂歇,我还有一段俗缘未了,正当今日完结。”雨村惊讶道:“仙长纯修若此,不知尚有何俗缘?”士隐道:“也不过是儿女私情罢了。老先生有所不知,小女英莲幼遭尘劫,老先生初任之时曾经判断。今归薛姓,产难完劫,遗一子于薛家以承宗祧(tiāo)。此时正是尘缘脱尽之时,只好接引接引。”士隐说着拂袖而起。雨村心中恍恍惚惚,就在这急流津觉迷渡口草庵中睡着了。

这士隐自去度脱了香菱,送到太虚幻境,交那警幻仙子对册。刚过牌坊,见那一僧一道,缥缈而来。士隐接着说道:“大士,真人,恭喜,贺喜!情缘完结,都交割清楚了么?”那僧说:“情缘尚未全结,倒是那蠢物已经回来了。还得把他送还原所,将他的后事叙明,不枉他下世一回。”士隐听了,便拱手而别。那僧道仍携了玉到青埂峰下,将宝玉安放在女娲炼石补天之处,各自云游而去。从此后,“天外书传天外事,两番人作一番人。”

这一日空空道人又从青埂峰前经过,见那补天未用之石仍在那里,上面字迹依然如旧,又从头的细细看了一遍,见后面偈(jì)文后又历叙了多少收缘结果的话头,便点头叹道:“我从前见石兄这段奇文,原说可以闻世传奇,所以曾经抄录,但未见返本还原。不知何时复有此一佳话,方知石兄下凡一次,磨出光明,修成圆觉,也可谓无复遗憾了。只怕年深日久,字迹模糊,反有讹误,不如我再抄录一番,寻个世上无事的人,托他传遍,知道奇而不奇,俗而不俗,真而不真,假而不假。或者尘梦劳人,聊倩鸟呼归去,山灵好客,更从石化飞来,亦未可知。”想毕,便又抄了,仍袖至那繁华昌盛的地方,遍寻了一番,不是建功立业之人,即系口谋衣之辈,那有闲情更去和石头饶舌。直寻到急流津觉迷渡口,草庵中睡着一个人,因想他必是闲人,便要将这抄录的《石头记》给他看看,那知那人再叫不醒。空空道人复又使劲拉他,才慢慢地开眼坐起,便草草一看,仍旧掷下道:“这事我早已亲见尽知。我只指与你一个人,托他传去,便可归结这一公案了。”空空道人忙问何人,那人道:“你须待某年某月某日到一个悼红轩中,有个曹雪芹先生,只说贾雨村言托他如此如此。”说毕,仍旧睡下了。

那空空道人牢牢记着此言,又不知过了几世几劫,果然有个悼红轩,见那曹雪芹先生正在那里翻阅历来的古史。空空道人便将贾雨村言说与他,并把这《石头记》示看。那雪芹先生笑道:“果然是‘贾雨村言’了!”空空道人便问:“先生何以认得此人,便肯替他传述?”曹雪芹先生笑道:“说你空,原来你肚里果然空空。既是‘假语村言’,但无鲁鱼亥豕以及背谬矛盾之处,乐得与二三同志,酒余饭饱,雨夕灯窗之下,同消寂寞,又不必大人先生品题传世,似你这样寻根问底,便是刻舟求剑,胶柱鼓瑟了。”那空空道人听了,仰天大笑,掷下抄本,飘然而去。一面走着,口中说道:“果然是敷衍荒唐!不但作者不知,抄者不知,并阅者也不知。不过游戏笔墨,陶情适性而已!”

后人见了这本奇传,亦曾题过四句为作者缘起之言:

说到辛酸处,荒唐愈可悲。

由来同一梦,休笑世人痴!

阅读鉴赏

本章前半部分着重写了宝玉出家的经过,后半部分则是写甄士隐细说太虚幻境和贾雨村归结《红楼梦》。宝玉出家,表面上是前世就种下的因果,实则是宝黛爱情关系的必然结局。绛珠草已经仙逝归位,神瑛侍者岂有存在之理,最终木石前盟是空,金玉良缘也是空。甄士隐描述太虚幻境和贾雨村归结《红楼梦》,把本书的两条线索融合到了一起,一是实在的贾府,二是仙界太虚幻境,这是作者最开始就设置好了的,我们从第一章中可以读到。两条线索归一,前后呼应,使本书结构得以完整。遗憾的是,后四十回为高鹗所续,很多内容与前八十回有一定的出入,这也是众多红迷经常抱怨的,正如张爱玲所说:恨《红楼梦》未完。

知识拓展

-科 举-

科举是历代封建王朝通过考试选拔官吏的一种制度。由于采用分科取士的办法,所以叫作科举。科举制从隋朝大业三年(公元607年)开始实行,到清朝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举行最后一科进士考试为止,经历了约一千三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