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尤氏姐妹

尤氏姐妹非常漂亮，恍如神仙美眷。尤二姐被贾琏纳为小妾，尤三姐一心要嫁柳湘莲，她们将会有什么样的命运？凤姐知道贾琏纳妾之后，是否甘心顺从？她又是怎么做的？

贾珍听到贾敬去世的消息，即忙告假，父子星夜驰回，一面先打发贾蓉家中料理停灵之事。贾蓉得不得一声儿，先骑马飞来至家，忙命前厅收桌椅，下槅扇，挂孝幔子，门前起鼓手棚牌楼等事。又忙着进来看外祖母两个姨娘。原来尤老娘年高喜睡，常歪着，二姨娘三姨娘都和丫头们作活计，见他来了都道烦恼。贾蓉且嘻嘻的望他二姨娘笑说：“二姨娘，你又来了，我们父亲正想你呢。”尤二姐便红了脸，骂道：“蓉小子，我过两日不骂你几句，你就过不得了。越发连个体统都没了，还亏你是大家公子哥儿，每日念书学礼的，越发连那小家子瓢坎的也跟不上。”说着顺手拿起一个熨斗来，搂头就打，吓的贾蓉抱着头滚到怀里告饶。尤三姐便上来撕嘴，又说：“等姐姐来家，咱们告诉他。”贾蓉忙笑着跪在炕上求饶，她们两个又笑了。

贾蓉只管胡言乱道之间，只见他老娘醒了，请安问好，又说：“难为老祖宗劳心，又难为两位姨娘受委屈，我们爷儿们感戴不尽。惟有等事完了，我们合家大小，登门去磕头。”尤老娘点头道：“我的儿，倒是你们会说话。亲戚们原是该的。”又问：“你父亲好？几时得了信赶到的？”贾蓉笑道：“才刚赶到的，先打发我瞧你老人家来了，好歹求你老人家事完了再去。”贾蓉一边说一边和尤二姐调笑，还对尤老娘说：“放心罢，我父亲每日为两位姨娘操心，要寻两个又有根基又富贵又年轻又俏皮的姨爹，好聘嫁这二位姨娘的。这几年总没拣得，可巧前日路上才相准了一个。”尤老只当真话，忙问是谁家的，二姊妹丢了活计，一头笑，一头赶着打。说：“妈别信这雷打的。”

贾琏早就听说尤家姐妹的美貌，这次见了他们，不禁动了垂涎之意。出殡以后，贾珍家下人少，除尤老娘带领二姐、三姐并几个粗使的丫鬟、老婆子在正室居住外，其余婢妾都随在寺中。贾琏就以陪伴贾珍为名，常在宁府中走动，借机勾搭尤二姐。

尤二姐原来是许过人家的，贾蓉得知贾琏的心思，便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另外买处房子，偷偷娶了尤二姐做二房，生米做成熟饭，就算是被凤姐知道了也没办法。贾琏依计行事，偷偷娶了尤二姐。那尤老娘和三姐也跟着他们一起住。

一转眼两个月过去了。贾珍有一天来到他们的住处喝酒取乐，被三姐一通骂。贾珍回去之后，以后亦不敢轻易再来，二姐便劝贾琏拣个人家把三姐嫁出去。他们问起三姐，三姐却是非柳湘莲不嫁。他们正发愁找不到柳湘莲，这天，贾琏有事外出，在平安州大道遇到了薛蟠和柳湘莲。原来是薛蟠路遇强盗，幸亏是柳湘莲路过救了他们，他们二人结为兄弟。薛蟠说：“如今我和柳兄弟一路进京，到前面岔口上分路，他就分路往南二百里有他一个姑妈，他去问候问候。我先进京去安置了我的事，然后给他寻一所宅子，寻一门好亲事，大家过起来。”贾琏听了道：“原来如此，倒教我们悬了几日心。”因又听道寻亲，又忙说道：“我正有一门好亲事堪配二弟。”说着，便将自己娶尤氏，如今又要发嫁小姨一节说了出来，只不说尤三姐自择之语。又嘱薛蟠且不可告诉家里。柳湘莲便将自己家传的一把鸳鸯剑给贾琏做定礼，大家又饮了几杯，方各自上马作别。不在话下。谁知八月内湘莲方进了京，先来拜见薛姨妈，又遇见薛蝌，方知薛蟠不惯风霜，不服水土，一进京时便病倒在家，请医调治。听见湘莲来了，请入卧室相见。薛姨妈也不念旧事，只感新恩，母子们十分称谢。又说起亲事一节，凡一应东西皆已替他准备妥当，只等择日。柳湘莲也感激不尽。

次日又来见宝玉，二人相会，如鱼得水。湘莲因问贾琏偷娶二房之事，宝玉笑道：“我听见茗烟一干人说，我却未见，我也不敢多管。我又听见茗烟说，琏二哥哥着实问你，不知有何话说？”湘莲就将路上所有之事一概告诉宝玉，宝玉笑道：“大喜，大喜！难得这个标致人，果然是个古今绝色，堪配你之为人。”湘莲又细问尤三姐人品如何，宝玉却没有说。湘莲心下生疑，辞了宝玉，心下觉得不如去索回定礼，主意已定，便一径来找贾琏。

贾琏正在新房中，闻得湘莲来了，喜之不禁，忙迎了出来，让到内室与尤老娘相见。湘莲只作揖称老伯母，自称晚生，贾琏听了诧异。吃茶之间，湘莲便说：“客中偶然忙促，谁知家姑母于四月间订了弟妇，使弟无言可回。若从了老兄背了姑母，似非合理。若系金帛之订，弟不敢索取，但此剑系祖父所遗，请仍赐回为幸。”贾琏听了，便不自在，还说：“定者，定也。原怕反悔所以为定，岂有婚姻之事，出入随意的？还要斟酌。”湘莲笑道：“虽如此说，弟愿领责领罚，然此事断不敢从命。”贾琏还要饶舌，湘莲便起身说：“请兄外坐一叙，此处不便。”那尤三姐在房内明明听见。好容易等了他来，今忽见反悔，便知他在贾府中得了消息，自然是嫌自己淫奔无耻之流，不屑为妻。今若容他出去和贾琏说退亲，料那贾琏必无法可处，自己岂不无趣。一听贾琏要同他出去，连忙摘下剑来，将一股雌锋隐在肘内，出来便说：“你们不必出去再议，还你的定礼。”一面泪如雨下，左手将剑并鞘送与湘莲，右手回肘只往项上一横。可怜

揉碎桃花红满地，玉山倾倒再难扶

芳灵蕙性，渺渺冥冥，不知那边去了。当下唬得众人急救不迭。尤老娘一面嚎哭，一面又骂湘莲。贾琏忙揪住湘莲，命人捆了送官。

尤二姐忙止泪反劝贾琏：“你太多事，人家并没威逼他死，是他自寻短见。你便送他到官，又有何益，反觉生事出丑。不如放他去罢，岂不省事。”贾琏此时也没了主意，便放了手命湘莲快去。湘莲反不动身，泣道：“我并不知是这等刚烈贤妻，可敬，可敬。”湘莲反扶尸大哭一场。等买了棺木，眼见入殓，又俯棺大哭一场，方告辞而去。出门无所之，昏昏默默，自想方才之事。原来尤三姐这样标致，又这等刚烈，自悔不及。自己信步所至，不知往那里去了。

却说尤三姐死后，过了没多久，贾琏又有事要外出，因家奴兴儿无意中说出了尤二姐的事，偏巧被平儿听见了，便告诉了凤姐。凤姐得知，心中定下一计，只等贾琏走了，回来便传各色匠役，收拾东厢房三间，照依自己正室一样装饰陈设，至十四日，回明贾母王夫人，只说十五日一早要到姑子庙上香去。只带了平儿、丰儿、周瑞媳妇、旺儿媳妇四人，未曾上车，便将缘故告诉了众人。又吩咐众男人，素衣素盖，一径前来。

名师指导

表明尤二姐软弱，耳朵根子软，没有主见，不了解对手，不明自身状况。

兴儿引路，一直到了二姐门前扣门，鲍二家的开了。兴儿笑说：“快回二奶奶去，大奶奶来了。”鲍二家的听了这句，顶梁骨走了真魂，忙飞进报与尤二姐。尤二姐虽也一惊，但已来了，只得以礼相见，于是忙整衣迎了出来。至门前，凤姐方下车进来。尤二姐一看，只见头上皆是素白银器，身上月白缎袄，青缎披风，白绫素裙。眉弯柳叶，高吊两梢，目横丹凤，神凝三角。俏丽若三春之桃，清洁若九秋之菊。尤二姐陪笑忙迎上来万福，张口便叫：“姐姐下降，不曾远接，望恕仓促之罪。”说着便福了下来。凤姐忙还礼不迭。二人携手同人室中。凤姐拉着尤二姐，只拣好听的说个不住，一行哭一行说些苦楚，又请二姐同到府中居住，只说：“我今来求姐姐进去和我一样同居同处，同分同例，同侍公婆，同谏丈夫。喜则同喜，悲则同悲，情似亲妹，和比骨肉。不但那起小人见了，自悔从前错认了我，就是二爷来家一见，他作丈夫之人，心中也未免暗悔。所以姐姐竟是我的大恩人，使我从前之名一洗无余了。若姐姐不随奴去，奴亦情愿在此相陪。奴愿作妹子，每日服侍姐姐梳头洗面。只求姐姐在二爷跟前替我好言方便方便，容我一席之地安身，奴死也愿意。”说着，便呜呜咽咽哭将起来。尤二姐见了这般，也不免滴下泪来。二人吃茶，对诉已往之事。凤姐口内全是自怨自错，“怨不得别人，如今只求姐姐疼我”等语。尤二姐见了这般，便认他作是个极好的人，小人不遂心诽谤主子亦是常理，故倾心吐胆，叙了一回，竟把凤姐认为知己。跟着来的媳妇丫头也在一旁帮腔，二姐便同意了。跟着凤姐一路进了大观园住下。

凤姐一面使旺儿在外打听细事，这尤二姐之事皆已深知。便挑唆了他原来的夫家前去告官，凤姐自到宁国府中闹了起来。一见尤氏，照脸一口唾沫啐道：“你尤家的丫头没人要了，偷着只往贾家送！难道贾家的人都是好的，普天下死绝了男人了！你就愿意给，也要三媒六证，大家说明，成个体统才是。你痰迷了心，脂油蒙了窍，国孝家孝两重在身，就把个人送来了。这会儿被人家告我们，我又是个没脚蟹，连官场中都知道我利害吃醋，如今指名提我，要休我。我来了你家，干错了什么不是，你这等害我？或是老太太、太太有了话在你心里，使你们做这圈套，要挤我出去。如今咱们两个一同去见官，分证明白。回来咱们公同请了合族中人，大家当面说个明白。给我休书，我就走路。”一面说，一面大哭，拉着尤氏，只要去见官。说了又哭，哭了又骂，后来放声大哭起祖宗爹妈来，又要寻死撞头。把个尤氏揉搓成一个面团，衣服上全是眼泪鼻涕，并无别语。这边凤姐闹罢了，却又说了许多好话，尤氏忙命丫鬟们服侍凤姐梳妆洗脸，又摆酒饭，亲自递酒拣菜。又差人去将官司上下打点了结。

凤姐又亲带了尤二姐拜见贾母等人，贾府这里合家上下见凤姐如此贤惠，都赞不绝口，贾琏回来也很高兴。可巧贾赦又把自己的一个丫头秋桐给了贾琏做妾，凤姐就在秋桐跟前挑唆几句，秋桐明里暗里常骂二姐。园中姊妹如李纨、迎春、惜春等人，皆以为凤姐是好意，然宝、黛一干人暗为二姐担心。虽都不便多事，惟见二姐可怜，常来了，倒还都悯恤他。每日常无人处说起话来，尤二姐便淌眼抹泪，又不敢抱怨。凤姐儿又并无露出一点坏形来，只平儿暗暗安慰他。那尤二姐原是个花为肠肚雪作肌肤的人，如何经得这般磨折，不过受了一个月的暗气，便恹恹得了一病，四肢懒动，茶饭不进，渐次黄瘦下去。请了大夫，谁知大夫错用了药，竟将一个已成形的男胎打了下来。凤姐又请人算命，只说是秋桐冲撞了，将秋桐赶走，秋桐反倒大闹一场。二姐自知与其如此，不如一死，当晚就吞生金子死了。

阅读鉴赏

本章线索比较单一，以尤氏嫁给贾琏的始终贯穿全文，然而作者却用其中的几件小事，为我们刻画了一个个饱满而性格典型的人物形象，构思非常巧妙，语言简洁凝练。

知识拓展

-万　福-

万福，一种古代妇女相见行礼的方式。此种行礼方式多口称“万福”，故又称万福礼。姿势是双手交叠放在小腹，目视下微屈膝。虽然，满族建立的清朝也有道万福的说法，但与汉族传统的万福礼是不一样的：“女子叩首称行‘万福’之礼，用手按腿三叩首后，手抚鬓角后起身。后又以平辈人抚鬓点头行礼称之为抚鬓礼。”满族的万福礼实际上只是套用了汉族的万福礼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