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落脚沼泽居
简·爱得到了黛安娜和玛丽的细心照料,身体好转,但新的问题又摆在了面前,她将通过什么途径获得生存的物质基础呢?
这以后的三天三夜,我脑子里的记忆很模糊。我能回忆起那段时间里一鳞半爪的感觉,但形不成什么想法,付诸不了行动。我知道自己在一个小房间里,躺在狭窄的床上,我与那张床似乎已难舍难分。我躺着一动不动,像块石头,把我从那儿挪开,几乎等于要我的命。我并不在乎时间的流逝,不在乎上午转为下午、下午转为晚上的变化。我观察别人进出房间,甚至还能分辨出他们是谁,能听懂别人在我身旁所说的话,但回答不上来,动嘴唇与动手脚一样不行。佣人汉娜来得最多,她一来就使我感到不安。我有一种感觉,她希望我走。她不了解我和我的处境,对我怀有偏见。黛安娜和玛丽每天到房间来一两回。她们会在我床边悄声说着这一类话:“幸好我们把她收留下来了。”
“是呀,要是她整夜给关在房子外面,第二天早晨准会死在门口。不知道她吃了什么苦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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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见黛安娜和玛丽是两个好心人,这对处于困境中的简·爱来说真是莫大的幸运。
“从她说话的神态看,我认为她不是一个没有受过教育的人,她的口音很纯。她脱下的衣服虽然湿淋淋的而且还溅了泥,但不旧,而且很精致。”
“她的脸很奇特,尽管皮包骨头又很憔悴,但我比较喜欢。我想她健康而有生气时,面孔一定很可爱。”
在她们的交谈中,我从来没有听她们说过一句是对自己的好客表示懊悔的话,或者对我表示怀疑或厌恶。我得到了安慰。
圣·约翰先生只来过一次,他瞧着我,说我昏睡不醒是长期疲劳过度的反应,认为不必去叫医生,确信最好的办法是顺其自然。他说我的每根神经都有些紧张过度,所以整个机体得有一段沉睡麻木的时期,而并不是什么病。他说我的身体一旦开始恢复,会好得很快。他用几句话表示了这些意见,语调平静而低沉。他顿了一下之后又加了一句,用的是一个不习惯于长篇大论的人的语调:“一张不同于一般人的脸,倒没有庸俗下贱之相。”
“恰恰相反,”黛安娜回答,“说实话,圣·约翰,我内心对这可怜的小人儿产生了好感。但愿我们能够永远帮助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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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语言描写突出了黛安娜对简·爱的同情。
到了第三天我好些了。第四天我已能说话、移动,能从床上坐起来,转动身子。我想大约是晚饭时间,汉娜端来一些粥和烤面包。我吃得津津有味,并觉得这些东西很好吃。不像前几天发烧时,吃什么都没有味道,她离开我时,我觉得已有些力气,恢复了元气。不久,我对休息感到厌烦,很想起来动动,想从床上爬起来。但是穿什么衣服好呢?只有溅了泥的湿衣服,我就是那么穿着睡在地上,倒在沼泽地里的,我羞于以这身打扮出现在我的恩人们面前。不过我免掉了这种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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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描写显示出了主人的热心与考虑周全。
我床边的椅子上放着我所有的衣物,又干净又干燥。我的黑丝上衣挂在墙上,泥沼的印迹已经洗去,潮湿留下的褶皱已经熨平,看上去很不错了;我的鞋子和袜子已洗得干干净净,很是像样了。房间里有梳洗的工具,有一把梳子和一把刷子,可把头发梳理整齐。我疲乏地挣扎了一番,每隔五分钟休息一下,我终于穿好了衣服。因为消瘦,衣服穿在身上很宽松,不过我用披肩掩盖了这个不足。于是,我再一次清清爽爽、体体面面了。没有一丝我最讨厌、并很降低我身份的尘土和凌乱。我扶着栏杆,爬下了石头楼梯,来到了一个低矮窄小的过道,摸索着进了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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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段描写中可以看出,简·爱十分注重自己的形象,她是何其自尊、自爱。
厨房里弥漫着新鲜面包的香气和熊熊炉火的暖意。汉娜正在烤面包。
“告诉我,你们这所房子叫什么名字。”
“有人叫它沼泽居,也有人叫它沼泽宅。”
“住在这儿的那位先生叫圣·约翰?”
“不,他不住在这儿,只不过暂时待一下。他的家在自己的教区——莫尔顿。”
“离这儿几英里的那个村子?”
“是呀。”
“他干什么的?”
“是个牧师。”
我还记得我要求见牧师时那所住宅里老管家的回答。
“那么这里是他父亲的居所了?”
“不错。老里弗斯先生在这儿住过,还有他父亲、他祖父、他曾祖父。”
“那么,那位先生的名字是圣·约翰·里弗斯了?”
“是呀,圣·约翰是他受洗礼时的名字。”
“他的妹妹名叫黛安娜·里弗斯和玛丽·里弗斯?”
“是的。”

“他们的父亲去世了?”
“三个星期前中风死的。”
“他们没有母亲吗?”
“太太已经去世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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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对话使读者对主人的状况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汉娜显然很健谈。当我拣果子,她捏面团做饼时,她继续细谈着过世的男主人和女主人。她说,“老里弗斯先生是个极为朴实的人,是位绅士,出身于一个十分古老的家庭。沼泽居自建成以后就一直属于里弗斯先生。”她还肯定:“这座房子已有两百年左右的历史了。尽管它看上去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地方,丝毫比不上奥利弗先生在莫尔顿谷的豪华富宅。但我还记得比尔·奥利弗的父亲是个走家串户的制针人,而里弗斯家族在过去亨利时代时都是贵族,看看莫尔顿教堂法衣室记事簿,就都知道了。”不过她仍认为老主人像别人一样,并没有太出格,只是完全迷恋于狩猎和种田等。女主人可不同。她爱读书,而且学得很多。“孩子们”像她。这一带没有人跟他们一样的,以往也没有。三个人都喜欢学习,差不多从能说话的时候起就这样了,他们自己一直“另有一套”。圣·约翰先生长大了就进了大学,做起牧师来;而姑娘们一离开学校就去找家庭教师的活,因为他们的父亲,几年前由于信托人破产而丧失了一大笔钱。父亲现在已不富裕,没法给他们财产,他们就得自谋生计了。很久以来,他们已很少住在家里了,这会儿是因为父亲去世才来这里小住几周的。不过他们确实也喜欢沼泽居和莫尔顿,以及附近所有的荒原和小山。他们到过伦敦和其他很多大城市,但总是说什么地方也比不上家里。另外,他们彼此又是那么融洽——从来不争不吵。她不知道哪里还找得到这样一个和睦的家庭。
我拣完了鹅莓后问她,两位小姐和她们的哥哥上哪儿去了。
“去莫尔顿散步了,半小时内会回来吃茶点。”
他们在汉娜规定的时间内回来了,是从厨房门进来的。圣·约翰先生见了我不过点了点头就走过去了。两位小姐停了下来。玛丽心平气和地和我说了几句话,见我已经好到能下楼了很高兴。黛安娜握住我的手,对我摇摇头。
“你该等我允许后再下楼。”她说,“你脸色还是很苍白,又那么瘦!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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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处语言描写可看出,黛安娜对简·爱关怀备至。
黛安娜的声调在我听来像鸽子的咕咕声。她有一双我很乐意接触的眼睛。她的整张脸似乎都充满魅力。玛丽的面容看起来很聪明,她的五官也很漂亮,但她的表情更加冷淡,她的仪态虽然文雅却更显得有隔膜。黛安娜的神态和说话的样子都有一种权威派头,显然是一个很有主意的人。我生性喜欢服从像她那样有依靠的权威,在我的良心和自尊允许范围内,向富有活力的意志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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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比喻的手法,呈现出了黛安娜声音活泼、生动的特点。
“你在这儿干什么?”她继续说,“这不是你待的地方。玛丽和我有时在厨房里坐坐,因为在家里我们爱随便些,甚至有些放肆。但你是客人,得到客厅去。”
“没有错。”她姐姐补充说,“来吧,你得听话。”她一面握着我的手,一面拉我起来,领进内室。
“那儿坐着吧。”她说着把我安顿在沙发上,“我们来脱掉衣服,准备好茶点。在沼泽居小家庭中能享受的另一个特权,是自己准备饭菜,那往往是想要这么干,或者汉娜忙着烘烤、调制、熨衣的时候。”
她关了门,留下我与圣·约翰先生单独待着。他坐在我对面,手里捧着一本书。我先是打量了一下客厅,随后再看看客厅主人。
圣·约翰先生一动不动地坐着,犹如墙上色彩暗淡的画,眼睛一直盯着他细读着的那页书,嘴唇默默地闭着,很容易让我细看个究竟。他要是装成塑像,而不是人,那是再容易不过了。他很年轻,二十八岁至三十岁的光景。高挑个子,身材颀长。他的脸引人注目,像一张希腊人的脸,轮廓完美。他长着一个笔直的古典式鼻子,一张十足雅典人的嘴和下巴。说实在的,英国人的脸很少有像他这样如此酷似古典脸型的。他自己的五官那么匀称,也许对我的不匀称便有点儿吃惊了。他的眼睛又大又蓝,长着棕色的睫毛,高高的额头跟象牙一般苍白,额头上不经意披下了几缕金色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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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外貌描写刻画出了一个热诚的年轻牧师的形象。
黛安娜走进走出,准备着茶点,给我带来了一块在炉顶上烤着的小饼。
“这会儿就把它吃掉吧。”她说,“你准饿了。汉娜说从早饭到现在,你只喝了点粥,什么也没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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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看出黛安娜的热情与真诚,对简·爱无微不至的关怀。
我没有谢绝,我的胃口恢复了,而且很好。这时圣·约翰先生合上书,走到桌子旁边。他就座时,那双画一般的蓝眼睛紧盯着我,目光里有一种不拘礼节的直率,一种锐利、明确的坚定。这说明他一直避开陌生人不是出于腼腆,而是故意的。
“要是我不了解你和你的身世,我无法帮助你。”他说,“而你是需要帮助的,是不是?”
“到现在为止,我需要帮助,也寻求帮助。先生,希望某个真正的慈善家会让我有一份力所能及的工作,以及让我把日子过下去的报酬,能满足生活的必需就好。”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位真正的慈善家,不过我愿意真诚地、竭尽全力地帮助你。那么,首先你得告诉我,你习惯于干什么,你能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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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充分看出圣·约翰先生的直率、坚定与善良。
这会儿我已经吃下了茶点,饮料使我犹如喝了酒的巨人,精神大为振作。它给我衰弱的神经注入了新的活力,使我能够不慌不忙地同这位目光敏锐的年轻牧师对话。
“圣·约翰先生,”我说着转向了他,像他看我那样,堂而皇之、毫无怯色地看着他,“你和你的妹妹们已经帮了我很大的忙,一个最伟大的人能为他的同类所做的。你以你高尚的殷勤,从死亡中拯救了我。你所施予的恩惠,使你绝对有权要求我感激你,并且某种程度上要求知道我的秘密。我会在不损害我心境的平静、自身、他人道德和人身的安全的前提下,尽量把你们所庇护的流浪者的身世说个明白。”
“我是一个孤儿,一个牧师的女儿。我还不能记事的时候父母就去世了。我靠人抚养长大,在一个慈善机构受了教育。我甚至可以告诉你这个机构的名字,在那里我做了六年学生,两年教师,那是××郡罗沃德孤儿院,你可能听过它,圣·约翰先生。”
“我的妹妹们很乐意收留你。”圣·约翰先生说,“就像乐意收留和抚育一只被寒风驱赶到了窗前、快要冻僵的鸟一样。我更倾向于让你自己养活自己,而且要努力这样做。但是请注意,我的活动范围很窄,不过是个贫苦乡村教区的牧师。我的帮助肯定是很微不足道的。要是你不屑于干日常琐事,那就去寻找比我所能提供的更有效的帮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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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生动的比喻呈现出简·爱现在的生活状态,让人感到暖暖的温情。
“我可以当个裁缝,我可以当个普通女工,要是干不了更好的活,我可以当个仆人,做个女护理。”我回答。
“行。”圣·约翰先生颇为冷淡地说,“如果你有这志气,我就答应帮你忙了,用我自己的时间,按我自己的方式。”
这时圣·约翰先生又继续看他那本茶点之前就已埋头在看的书了。我立刻退了出去,因为就眼下体力所及,我已经谈得够多、坐得够长了。
阅读鉴赏
简·爱得到了好心的圣·约翰兄妹三人的救助,暂时度过了人生中的一个危机,又重新拥有了一个安宁的生活环境。简·爱向圣·约翰先生介绍了自己的身世,打消了圣·约翰先生的困惑与疑虑,赢得了他的理解。
本章在介绍圣·约翰兄妹情况的时候运用了侧面描写的手法,这样丰富了行文的技巧,使得文章的表现形式更加多姿多彩。
知识拓展
-牧 师-
牧师是在一般基督新教的教会中专职负责带领及照顾其他基督徒的神职人员。《圣经》原文的用字就是牧羊人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