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桑菲尔德的惊喜
罗切斯特先生向简·爱求婚,并且选择了一种令简·爱意想不到的方式。本章极富悬念,情节跌宕,大开大阖,耐人回味。
施洗约翰节前夕,阿黛勒在海村小路上采了半天的野草莓,累坏了,太阳一落山就上床睡觉。我看着她入睡后,便离开她向花园走去。
名师指导
美丽的花园,迷人的黄昏,全书最精彩的一幕即将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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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爱对罗切斯特先生的熟悉,也许就是爱情的力量。
我在铺筑过的路面上散步,一阵细微而熟悉的清香飘了过来,是雪茄的气味,悄悄地从某个窗子里钻了出来。我看见图书室的窗开了一手掌宽的缝隙。我知道可能有人会从那儿看我,因此我走开了,进了果园。庭园里没有比这儿更隐蔽、更像伊甸园的角落了。这里树木繁茂,花儿盛开。一边有高墙把它同院子隔开,另一边是一条长满山毛榉的路,像屏障一般,把它和草坪分开。底下是一道矮篱,它是与孤寂的田野唯一的分界。一条蜿蜒的小径通向篱笆。路边长着月桂树,路的尽头是一棵巨大无比的七叶树,树底下围着一排座位。你可以在这儿漫步而不被人看到。在这种玉露徐降、万籁俱寂、夜色渐浓的时刻,我觉得自己仿佛会永远在这样的阴影里踯躅。但这时我被初升的月亮投向园中高处开阔地的光芒所吸引,穿过花圃和果园,我却停住了脚步。但不是因为听到或是看到了什么,而是因为再次闻到了一种我所警觉的香味。我很熟悉,它来自罗切斯特先生的雪茄。我举目四顾,侧耳静听。我看到树上沉甸甸地垂着即将成熟的果子,听到一只夜莺在半英里外的林子里鸣啭。我看不见移动的身影,听不到走近的脚步声,但是那香气却越来越浓了。我得赶紧走掉。我往通向灌木林的边门走去,却看见罗切斯特先生正跨进门来。我往旁边一闪,躲进了长满常春藤的幽深处。他不会久待,很快会顺原路返回,只要我坐着不动,他就绝不会看见我。
可是不行,黄昏对他来说跟对我来说一样可爱,古老的园子也一样诱人。他继续往前踱步,一只大飞蛾嗡嗡地从我身旁飞过,落在罗切斯特先生脚边的花枝上,他见了便俯下身去打量。
“现在,他背对着我,”我想,“又全神贯注,也许我脚步轻些,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走。”
我踩在路边的草皮上,免得沙石路的咔嚓声把自己给暴露。他站在离我必经之地一两码的花坛中间,显然飞蛾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我会顺利通过。”我暗自思忖。月亮还没有升得很高,在园子里投下了罗切斯特先生长长的身影,我正要跨过这影子,他却头也不回地低声说:“简,过来看看这家伙。”
我不曾发出声响,他背后也没长眼睛,难道他的影子会有感觉不成?我先是吓了一跳,随后便朝他走去。
“瞧它的翅膀,”他说,“它使我想起一只西印度的昆虫,在英国不常见到这么又大又艳丽的夜游虫。瞧!它飞走了。”
飞蛾飘忽着飞走了。我也局促不安地退去。可是罗切斯特先生跟着我,到了边门,他说:“回来,这么可爱的夜晚,坐在屋子里多可惜。在日落与月出相逢的时刻,肯定是没有谁愿意去睡觉的。”
我有一个缺陷,那就是尽管我口齿伶俐,对答如流,但需要寻找借口的时候却往往一筹莫展。因此某些关键时刻,需要随口一句话或者用站得住脚的遁词来摆脱痛苦的窘境时,我便常常会出差错。我不愿在这个时候单独同罗切斯特先生漫步在阴影笼罩的果园里,但是我又找不出一个脱身的理由。我一面慢吞吞地跟在后头,一面在拼命动脑筋设法摆脱。可是他显得那么镇定、那么严肃,我反而为自己的慌乱而感到羞愧了。如果说心中有鬼,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那只能说我有。他心里十分平静,而且全然不觉。
“简,”他重又开腔了。我们正走进长满月桂的小径,缓步踱向矮篱笆和七叶树,“夏天,桑菲尔德府是个可爱的地方,是吗?”
“是的,先生。”
“你一定有些依恋桑菲尔德府了。你有欣赏自然美的眼力,而且很有依恋之情。”
“说实在的,我依恋这个地方。”
“可惜呀!”他说,叹了口气又打住了。“世上的事情总是这样,”他马上又继续说,“你刚在一个愉快的栖身之处安顿下来,一个声音便会叫你起来往前赶路,因为已过了休息的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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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切斯特先生的话里似乎有着某种寓意,吸引读者继续阅读下去。
“我得往前赶路吗,先生?”我问,“我得离开桑菲尔德府吗?”
“我想你得走了,简,很抱歉,但我的确认为你该走了。”
这是一个打击,但我不让它击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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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切斯特先生的话对简·爱来说不啻于一个晴天霹雳。
“行呀,先生,如果要我走,命令一下,我便走。”
“现在命令来了,你今晚就得走。”
“那你要结婚了,先生?”
“确——实——如——此,对——极——了。凭你一贯的机敏,你已经一语中的。”
“快了吗,先生?”
“很快。我想提醒你一下,正是你以我所敬佩的审慎、精明和谦卑,首先向我提出,万一我娶了英格拉姆小姐,你和小阿黛勒两个还是立刻就走好些。我并不计较这一建议所隐含的对我意中人人格上的污辱。说实在话,一旦你们走得远远的,我会努力把它忘掉。我所注意到的只是其中的智慧,它那么高明,我已把它奉为行动的准则。阿黛勒必须上学,简小姐,你得找一个新的工作。”
“是的,先生,我会马上去登广告,而同时我想……”我想说,“我可以待在这里,直到我找到另外一个安身之处。”但我打住了,觉得不能冒险说一个长句,因为我的嗓门儿已经难以自制了。“我希望大约一个月以后成为新郎,”罗切斯特先生继续说,“在这段期间,我会亲自为你留意找一个工作和落脚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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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消息,一向坚强的简·爱的心情变得难以自制。
“谢谢你,先生,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呵,不必道歉!我认为一个下人把工作做得跟你一样出色时,她就有权要求雇主给予一点容易办到的小小帮助。其实我从未来的岳母那儿听到一个适合你去的地方。就是爱尔兰康诺特的苦果村,教迪奥尼修斯·奥加尔太太的五个女儿,我想你会喜欢爱尔兰的。他们说,那里的人都很热心。”
“离这儿很远呢,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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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人”与“雇主”的关系,是罗切斯特与简·爱身份上的差别,是两个人爱情中不平等的根源所在。
“没有关系,像你这样一个通情达理的姑娘是不会在意航程或距离的。”
“不是航程,而是距离。还有大海是一大障碍。”
“什么的障碍,简?”
“英格兰和桑菲尔德府,还有……”
“什么?”
“离开你,先生。”
我几乎不知不觉中说了这话,眼泪不由自主夺眶而出。但我没有哭出声来,我也避免抽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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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突然来临的离别,简·爱说出了心里话。
“朋友们在离别的前夕,往往喜欢亲密无间地度过余下的不多时光。我们用上半个小时左右,平静地谈谈航行和离别。这儿是一棵七叶树,这边是围着老树根的凳子。来,今晚我们就安安心心地坐在这儿,虽然我们今后注定再也不会坐在一起了。”他让我坐下,然后自己也坐了下来。
“这儿到爱尔兰很远。很抱歉,把我的小朋友送上这么令人厌倦的旅程。但是没有更好的主意了,那该怎么办呢?简,你认为你我之间有相近之处吗?”
这时我没敢回答,因为我内心很激动。
“因为有时我对你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尤其是当你像现在这样靠近我的时候。仿佛我左面的肋骨有一根弦,跟你小小的身躯同一个部位相似的弦紧紧地维系着,难分难解。如果咆哮的海峡和二百英里左右的陆地,把我们远远分开,恐怕这根情感交流的弦会折断,于是我不安地想道,我的内心会流血。至于你,你会忘掉我。”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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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切斯特先生对二人关系的描述贴切且形象。
“那我永远不会,先生,你知道……”我不可能再说下去了。
“简,听见夜莺在林中歌唱了吗?听呀!”
我听着听着便抽抽噎噎地哭泣起来,再也抑制不住强忍住的感情,不得不任其流露了。我痛苦万分地浑身战栗着。到了终于开口时,我便只能表达一个冲动的愿望:但愿自己从来没有生下来,从未到过桑菲尔德府。
“因为要离开而难过吗?”
悲与爱在我内心所煽起的强烈情绪,正占上风,并竭力要支配一切、压倒一切、战胜一切,要求生存、扩展和最终主宰一切,对,我要吐露出来。

“离开桑菲尔德府我很伤心。我爱桑菲尔德府。我爱它是因为我在这里过着充实而愉快的生活,至少有一段时间。我没有遭人践踏,也没有被弄得古板僵化,没有混迹于志向低下的人之中,也没有被排斥在同光明、健康、高尚的心灵交往的一切机会之外。我能同我所敬重的人、同我所喜欢的人,同一个独特、活跃、博大的心灵面对面地交谈。我已经熟悉你,罗切斯特先生,硬要让我同你永远地分开,使我感到恐惧和痛苦。我看到非分别不可,就像看到非死不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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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简·爱的陈述中可看出,她对罗切斯特深沉的爱以及与他分别的痛。
“在哪儿看到的呢?”他猛地问道。
“哪儿?你,先生,已经把这种必要性摆在我面前了。”
“什么样的必要性?”
“就是英格拉姆小姐那模样,一个高尚而漂亮的女人——你的新娘。”
“我的新娘!什么新娘呀?我没有新娘!”
“但你会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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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烈的对话冲突背后是两人心灵的冲突。
“是的,我会!我会!”他咬紧牙齿。
“那我得走,你自己已经说了。”
“不,你非留下不可!我发誓——我信守誓言。”
“我告诉你,我非走不可!”我回驳着,感情很有些冲动,“你难道认为,我会留下来甘愿做一个对你来说无足轻重的人?你以为我是一架机器?一架没有感情的机器?能够容忍别人把一口面包从我嘴里抢走,把一滴生命之水从我杯子里倒掉?难道就因为我一贫如洗、默默无闻、长相平庸、个子瘦小,就没有灵魂、没有心了?你是不是想错了?其实我的心灵跟你一样丰富,我的心胸跟你一样充实!要是上帝赐予我一点姿色和充足的财富的话,我会使你同我现在一样难分难舍。我不是根据习俗、常规,甚至也不是血肉之躯同你说话,而是我的灵魂同你的灵魂在对话,就仿佛我们两人穿过坟墓,站在上帝脚下,彼此平等,本来就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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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个性化语言描写,充分刻画了简·爱自尊、勇于捍卫独立人格的性格特征。
“本来就如此!”罗切斯特先生重复道。“所以,”他补充道,一面用胳膊把我抱住,搂到怀里,把嘴唇贴到我的嘴唇上,“所以是这样,简?”
“是呀,所以是这样,先生,”我回答,“可是并没有这样。因为你已结了婚,或者说无异于结了婚,跟一个远不如你的人结婚,跟一个同你并不意气相投的人结婚。我才不相信你真的会爱她,因为我看到过,也听到过你讥笑她。对这样的结合我会表示不屑,所以我比你强,让我走!”
“上哪儿,简?去爱尔兰?”
“是的,去爱尔兰。我已经把心里话都说了,现在上哪儿都行了。”
“简,平静些,别那样挣扎着,像一只发疯的鸟儿,拼命撕掉自己的羽毛。”
“我不是鸟,也没有陷入罗网。我是一个具有独立意志的自由人,现在我要行使自己的意志,离开你。”
我再一挣扎,便脱了身,在他跟前昂首而立。
“你的意志可以决定你的命运,”他说,“我把我的手、我的心和我的财产都献给你。”
“你在上演一出闹剧,我不过一笑置之。”
“我请求你在我身边度过余生,成为我的另一半,我们将成为世上最好的伴侣。”
“那种命运,你已经做出了选择,那就应当坚持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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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切斯特先生意外地向简·爱表达了爱意。
“简,请你平静一会儿,你太激动了,我也会平静下来的。”
一阵风吹过月桂小径,穿过摇曳着的七叶树枝,飘走了,飘到了天涯海角,消失了。夜莺的歌喉成了这时唯一的声响,听着它我再次哭了起来。罗切斯特先生静静地坐着,温柔而严肃地瞧着我,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最后他说:“到我身边来,简,让我们解释一下,相互谅解吧。”
“我再也不会回到你身边了,我已经被拉走了,不可能回头了。”
“不过,简,我唤你过来做我的妻子,我要娶的是你。”
我没有吭声,心里想他在讥笑我。
“过来,简!到这边来。”
“你的新娘阻挡着我们。”
他站了起来,一个箭步跨到了我跟前。
“我的新娘在这儿,是你。”他说着再次把我往身边拉,“因为与我相配的人在这儿,与我相像的人是你,简,你愿意嫁给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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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切斯特先生向简·爱求婚。
我仍然没有回答,仍然要挣脱他,因为我仍然不相信。
“你怀疑我吗,简?”
“绝对怀疑。”
“你不相信我?”
“一点也不信。”
“你看我是个爱说谎的人吗?”他激动地问,“疑神疑鬼的小东西,我一定要使你信服。我同英格拉姆小姐有什么爱可言?没有,那你是知道的。我不愿意,也不可能娶英格拉姆小姐。你,你这古怪的近乎是精灵的家伙。我像爱自己的肉体一样爱你。你虽然一贫如洗、默默无闻、个子瘦小、相貌平庸,但我请求你把我当作你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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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切斯特先生的表白真诚而又十分感人。
“什么,我?”我猛地叫出声来,出于他的认真,尤其是粗鲁的言行,我开始相信他的诚意了。“我,我这个人除了你,世上没有一个朋友,如果你是我朋友的话。除了你给我的钱,一个子儿也没有。”
“就是你,简。我得让你属于我,完全属于我。你肯吗?快说‘好’呀。”
“罗切斯特先生,让我瞧瞧你的脸。转到朝月光的一边去。”
“为什么?”
“因为我要细看你的面容,转呀!”
“那儿,你能看到的无非是撕皱了的一页,往下看吧,只不过快些,因为我很不好受。”
他的脸焦急不安,涨得通红,五官在激烈地抽动,眼睛射出奇怪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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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对罗切斯特先生的描写中可看出他内心的急切与焦躁。
“呵,简,你在折磨我!”他大嚷道,“你用那种犀利而慷慨可信的目光瞧着我,你在折磨我!”
“我怎么会呢?如果你是真的,你的提议也是真的,那么我对你的感情只会是感激和忠心,绝不可能是折磨。”
“感激?”他脱口喊道,并且狂乱地补充道,“简,快接受我吧。叫爱德华,叫我的名字——爱德华,我愿意嫁给你。”
“你可当真?你真的爱我?你真心希望我成为你的妻子?”
“我真的是这样。要是有必要发誓才能使你满意,那我就以此发誓。”
“那么,先生,我愿意嫁给你。”
“叫爱德华,我的小夫人。”
“亲爱的爱德华!”
“到我身边来,完完全全过来。”他说,他的脸颊贴着我的脸颊,用深沉的语调对着我的耳朵补充说,“使我幸福吧,我也会使你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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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现了罗切斯特求婚成功的甜蜜与快乐。
“上帝呀,宽恕我吧!”他不久又添了一句,“别让其他人干涉我,我得到了她,我要紧紧抓住她。”
“没有人会干涉,先生。我没有亲人来干预。”
他吻了我,吻了又吻。我离开他怀抱抬头一看,只见那位寡妇站在那儿,脸色苍白,神情严肃而惊讶。我只朝她微微一笑,便跑上楼去了。“下次再解释也行。”我想。但是到了房间里,想起她一时会对看到的情况产生误解,心里便感到一阵不安,然而喜悦抹去了一切其他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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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文中所暗指的会干涉的人有可能是这个寡妇吗?

阅读鉴赏
本章的情节富有曲折之美,没有平铺直叙之缺陷,令读者读后久久回味。
知识拓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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