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高贵的客人
简·爱感觉到自己对罗切斯特先生产生了恋情。这时府中来了两个奇怪人物,一个是名叫梅森的陌生男子,一个是吉卜赛女巫。故事又将产生怎样戏剧性的变化呢?
那是桑菲尔德府欢乐的日子,也是忙碌的日子。同最初三个月我在这儿度过的平静、单调和孤寂的日子相比,真是天差地别!如今一切哀伤情调已经烟消云散,一切阴郁的联想已忘得一干二净,到处热热闹闹,整天人来人往。过去静悄悄的门廊,空无住客的客房,现在一走进去就会撞见漂亮的侍女或者衣饰华丽的男仆。
我曾告诉过你,读者,我意识到自己爱上了罗切斯特先生。如今我不可能不管他——仅仅因为发现他不再注意我了;仅仅因为我在他面前度过几小时,而他朝我瞟都不瞟一眼;仅仅因为我看到他的全部注意力被一位贵妇人所吸引。而这位贵妇人路过我身边时连长袍的边都不屑碰我一下,阴沉专横的目光碰巧落在我身上时也会立即转移,仿佛我太卑微而不屑一顾。我不可能不爱他,仅仅因为断定他很快会娶这位小姐;仅仅因为我每天觉察到,她高傲地觉得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已经非常稳固;仅仅因为我时时刻刻地看着他的求婚方式尽管漫不经心,且又表现出宁愿被人追求而不追求别人的态度,却由于随意而显得富有魅力,由于傲慢而越是不可抗拒。
名师指导
可见简·爱的感情丰富而不失细腻。
这种情况虽然很可能造成灰心失望,但丝毫不会使爱情冷却或消失。读者呀,要是处于我这样地位的女人,敢于妒忌像英格拉姆小姐这样地位的女人的话,你会认为这件事很可能引起妒忌。我所经受的痛苦是无法用那两个字来解释的。英格拉姆小姐不值得妒忌。她太低下了,激不起我那种感情。请原谅这表面的评论,我是表里一致的。她好卖弄,但并不真诚;她风度很好,而又多才多艺,但头脑肤浅,心灵天生贫瘠。在那片土地上没有花朵会自动开放,没有哪种不需外力而自然结出的果实会喜欢这种新土。她缺乏教养,没有独创性,而习惯于重复书本中的大话,从不提出也从来没有自己的见解。她鼓吹高尚的情操,但并不知道同情和怜悯,身上丝毫没有温柔和真诚。她对小阿黛勒心怀恶意和无端发泄,常常使她在这点上暴露无遗。要是小阿黛勒恰巧走近她,她会用恶言薄语把她撵走,有时命令她离开房间,常常冷淡刻薄地对待她。除了我,还有别人也注视着这些个性的流露——密切急迫而敏锐地注视着。是的,就是罗切斯特先生——这位准新郎自己,也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他的意中人。正是这种洞察力——他所存的戒心——这种对自己美人缺陷的清醒全面的认识——正是在对她感情上明显缺乏热情这一点,引起了我无休止的痛苦。
名师指导
可见英格拉姆小姐品德恶劣,只有外表没有内涵。
我看到,他要娶她是出于门第观念,也许还有政治上的原因。因为她的地位与家庭关系同他很般配。我觉得他并没有把自己的爱给她,她也没有资格从他那儿得到这个宝物。这就是问题的症结——就是触及痛处的地方——就是我热情有增无减的原因:因为她不可能把他迷住。
但是在其他方面,如同在这方面一样,我对我的主人渐渐地变得宽容了。我正在忘却他所有的缺点,而过去我是紧盯不放的。以前我研究他性格的各个方面,好坏都看,权衡两者,以便能公正地评价他。现在我看不到坏的方面了。令人厌恶的嘲弄,一度使我吃惊的严厉,像是一盘佳肴中浓重的调料,有了它,热辣辣好吃;没有它,便淡而无味。至于那种令人难以捉摸的东西,那种表情是阴险还是忧伤,是工于心计还是颓唐沮丧。一个细心的旁观者会看到这种表情不时地从他目光中流露出来,但是没等你探测暴露部分所表达的意思,他又再次掩盖起来了。那种神态过去曾使我畏惧和退缩,仿佛徘徊在像火山似的群山之中,突然感到大地颤抖,看到地面裂开了。间或我还能见到这样的表情,我依旧怦然心动,而并未麻木不仁。我不想躲避,只渴望迎头而上,去探知它的底细。我认为英格拉姆小姐很幸福,因为有一天她可以在闲暇时窥探罗切斯特先生的秘密,考察他的秘密,分析这些秘密的性质。
一天,罗切斯特先生有事上米尔科特去了,要很晚才能回来,大家便感觉到缺少了他生机勃勃的感染力。那天下午下了雨,时间已近黄昏,教堂的钟声提醒人们已到了换装用饭的时刻。车轮的嘎吱声和马蹄涉水的声音,在湿漉漉的沙土路上隐约传来,一辆驿站马车驶近了。
马车停了下来,驾车人按了按门铃,一位穿着旅行装的绅士跳下车来。不过不是罗切斯特先生,是位看上去很时髦的大个子男人,一个陌生人。
大厅里隐隐约约地响起了交谈声,来人很快便进了屋。他向英格拉姆太太行了个礼,他认为她是在场的人中最年长的妇人。
“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夫人。”他说,“正巧我的朋友罗切斯特先生出门去了,可是我远道而来,我想可以作为关系密切的老相识,冒昧在这儿待一下,等到他回来。”
他的举止很客气,但说话的腔调听起来有些异样——不是十足的外国腔,但也不完全是英国调。他的年龄与罗切斯特先生相仿,在三十岁与四十岁之间。他的肤色特别灰黄,要不然他倒是个英俊的男人,乍看之下尤其如此。仔细一打量,你会发现他脸上有种不讨人喜欢或是无法让人喜欢的东西。他的五官很标准,但太松弛。他的眼睛大而悦目,但是却空洞乏味,至少我是这样想的。

我坐在往常的角落里,打量着他,借着壁炉上把他浑身照得透亮的枝形烛架上的光。因为他坐在靠近火炉的一把安乐椅上,还不住地挨近炉火,仿佛怕冷似的,我把他同罗切斯特先生做了比较。我想一只温顺的雄鹅和一只凶猛的猎鹰,一只驯服的绵羊和看守着它毛粗眼尖的猎狗之间的反差,也不见得比他们两者之间大。
他说罗切斯特先生是他的故友。那必定是种奇怪的友谊,是对古训中“相反相成”的一个极好说明。此刻我可以把注意力集中到火炉边的一群人上了。我很快就知道了来人叫梅森先生。
我正在细想这些事儿的时候,一件事情,一件颇为意外的事情打断了我的思路。
“女士们,你们不是说要去海村工地看一下吉卜赛人营地吗?听萨姆说,现在有位神奇妈妈在仆人的饭厅里,硬要让人带她到‘有身份’的人面前,替他们算算命。你们愿意见她吗?”
“丢掉这样一个有趣的机会实在太可惜了。”
“去!”英格拉姆小姐喊道。
几位姑娘去让吉卜赛老婆婆算命,回来的时候,她们一齐叫喊起来:“我敢肯定她有些不对头,她竟然同我们说这些话!我们的事儿她全知道!”她们各自气喘吁吁地往男士们急着拿过来的椅子上“砰”地坐了下来。
众人缠住她们,要求细说。她们便说,这算命的讲了些她们小时候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还描绘了她们家中闺房里所拥有的书和装饰品,不同亲戚分别赠给她们的纪念品。她们断定她甚至摸透了她们的想法,在每个人的耳边悄声说出她们最喜欢的人的名字,告诉她们各人的夙愿。
在这一片混乱之中,我的目光被眼前的情景所吸引。这时我听见身旁有人清了清嗓子,回头一看,是萨姆。
“对不起,小姐,那吉卜赛人说,房子里还有一位未婚年轻女士没有去见她,她发誓不见到所有的人就不走。想必这个人就是你,没有其他人了。我怎么去回话呢?”
“啊,我一定去!”我回答。我很高兴能有这个意外的机会满足我被激起来的好奇心。我溜出房间,谁也没有看到我,因为众人聚在一起,围着刚回来依然哆嗦着的三个人。我随手轻轻地关上门。
“对不起,小姐,”萨姆说,“我在客厅里等你,要是她吓着你了,你就叫一下,我会进来的。”
“不用了,萨姆,你回到厨房去吧,我一点也不怕。”我真的不怕,不过我很感兴趣,也很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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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中简·爱进一步向读者袒露她的心扉,她对罗切斯特先生的感情,没有因英格拉姆小姐的到来而消失。相反,简·爱进一步发现了罗切斯特先生的种种优点。同时,简·爱也发现了罗切斯特先生对英格拉姆小姐明显缺乏热情,正是因为这些,让简·爱看到了爱情的希望,且欲罢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