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寻找出路
简·爱在罗沃德接受了教育,并以自己优异的成绩获得了留校任教的资格。在担任教师两年之后,18岁的简·爱,产生了一种渴望——在新的环境、新的面孔、新的房子中找一份新的工作。她有没有找到新的工作呢?
一场伤寒袭击了罗沃德,夺去了很多人的生命,包括海伦。斑疹伤寒热在罗沃德完成了它摧毁人的生命的使命以后,便渐渐地从那里销声匿迹[1]了。但是牺牲者太多了,引起了公众对学校的注意。于是,人们对这场灾祸的根源做了调查,而逐步披露的事实更是大大激怒了公众。
那里的一些富家善人慷慨解囊,在一个更好的地方建造了一座更合适的大楼。重新制订了校规,伙食和衣着也有所改善。学校的经费委托给一个委员会管理。学校建成之后,我在它的围墙之内生活了八年,当了六年的学生,两年的教师,在双重身份上成了学校价值和重要性的见证人。
在这八年中,我的生活十分单一,但并无不快,因为日子没有成为一潭死水。这里具备接受良好教育的条件。我喜爱某些课程,我希望超过所有人,我很乐意使教师们,尤其是我所爱的教师们高兴,这一切都激励我奋进。我充分利用学校所提供的有利条件践行我的目标。在“实验分析论”中,我终于成为第一班的第一名,后来又被授予教师职务,满腔热情地干了两年,但两年之后我改变了主意。
我与外部世界既没有书信往来,也不通消息。学校的规定、任务、习惯、观念、音容、语言、服饰、好恶,这是我所知道的全部生活内容。如今我觉得这些很不够。有一天下午,我对八年的常规生活突然感到厌倦了。我憧憬自由、渴望自由,我为自由做了一个祈祷,这祈祷似乎被驱散,融入微风之中。我放弃了祈祷,设想了一个更谦卑的祈求,祈求变化,祈求刺激。我需要什么呢?在新的环境、新的面孔、新的房子中,找一个新的工作。我只要这个,因为好高骛远[2]是徒劳无益的。人们怎样才能找到一个新工作呢?我猜想他们求助于朋友,但我没有朋友。很多没有朋友的人只好自己去找工作,自己救自己,他们采用什么办法呢?
这主意自然而然地悄悄地闪入我的大脑:“凡是谋职的人都登广告,你必须在《××郡先驱报》上登广告。”
第二天,我一大早就起来了,没等起床铃把全校人吵醒就写好了广告,装入信封,写上了地址。信上说:“现有一位年轻女士,熟悉教学,愿谋一个家庭教师职位,儿童的年龄须低于十四岁。该女士能胜任良好的英国教育中所含的普通学科,以及法文、绘画和音乐的教学。回信请寄××郡洛顿邮局,J.E.收。”
接下来的那个星期似乎很长,然而,它像世间的万物一样,终于到了尽头。一个秋高气爽的傍晚,我再次踏上了去洛顿的路途,来到邮局。“有写给J.E.的信吗?”我问。
邮局的老太太从眼镜上方盯着我,随后打开一个抽屉,从里面放着的东西中间翻了好久好久。时间那么长,我简直有些泄气了。最后,她终于把一份文件找了出来,过了将近五分钟,才越过柜台递给我,同时投过来刨根究底、疑虑重重的一瞥,说:“这封信是写给J.E.的。”
“就只有这么一封?”我问。
“没有了。”她说,我把信放进口袋,回头就走。当时我不能拆开,按照规定我得八点前返回学校,而这时已经七点半了。
我取出了信,封口上署着缩写F,我拆开信封,发现内容十分简单。
“如果上周四在《先驱报》上登了广告的J.E.具备她所提及的修养,如果她能为自己的品格与能力提供满意的证明人,即可获得一份工作,仅需教一名学生,一个不满十岁的小女孩,年薪为三十英镑。务必将证明人及其姓名、地址和详情寄往下列姓名和地址:××郡,米尔科特附近,桑菲尔德·费尔法克斯太太收。”
××郡的米尔科特,我重温了记忆中的英国地图。不错,郡和镇都看到了。××郡离伦敦比我现在居住的地方要近七十英里[3]。这对我来说是十分满意的,因为我向往活跃热闹的地方。米尔科特是个大工业城市,坐落在埃×河岸上,无疑是够热闹的。这样岂不更好?至少也是个彻底的改变。倒不是我的想象被那些高高的烟囱和团团烟雾所吸引,“不过,”我争辩着,“或许桑菲尔德离镇很远呢。”
第二天,我去拜见了学监,告诉她,我有可能找到一个新的职位,薪金是我目前所得的两倍,请她替我把这件事透露给布罗克赫斯特先生或委员会里的某些人,并问明他们是否愿意作为我的证明人。她一口答应充当这件事情的协调人。第二天,她向布罗克赫斯特先生提出了这件事,而他说必须写信通知里德太太,因为她是我的监护人。结果他便向那位太太发了封简函。她回信说,一切悉听尊便,她已经很久不干预我的事务了。这封信函在委员会里传阅,并经过了在我看来是极其令人厌烦的拖延后,我终于得到了正式许可,在可能的情况下,改善自己的处境。附带还保证,由于我在罗沃德当学生和教师时,一向表现很好,为此即将为我提供一份由学校督导签字的品格和能力的证明书。
大约一周以后,我收到了这份证明,抄寄了一份给费尔法克斯太太,并得到了那位太太的回复,说对我感到满意,并定于两周后让我去那位太太家担任家庭教师。
“小姐,”一个在门厅碰到我的仆人说,“楼下有个人要见你。”
“准是脚夫。”我想,问也没问一声就奔下了楼去。我定睛一看,却是一个少妇,穿戴得像一个衣着讲究的仆人,一副已婚妇女模样,却不失年轻漂亮,头发和眸子乌黑,脸色红润。
“瞧,是谁来了?”她回话的嗓音和笑容让我感到似曾相识,“我想你没有把我完全忘记吧,简小姐?”
顷刻之间,我便喜不自禁地拥抱她,吻她了。“贝茜!贝茜!贝茜!”我光这么叫着,而她听了又是笑又是哭,我们俩进了后客厅。壁炉旁边站着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家伙,穿着花格呢的外衣和裤子。
“那是我的儿子。”贝茜立刻说。
“这么说,你结婚了,贝茜?”
“是呀,已经快五年了,嫁给了马车夫罗伯特·利文。啊,你是个大家闺秀啦,简小姐!我早知道你会的。不管你的亲戚理不理你,你照样会有长进。我有件事儿要问你,你父亲的亲属,有没有写过信给你,就是那些姓爱的人?”
“到目前还没有。”
“啊,你知道太太常说,他们又穷又让人瞧不起。穷倒是可能的,但我相信,他们像里德家的人一样有绅士派头。大约七年前的一天,一位爱先生来到盖茨海德,而且要见你。太太说你在五十英里外的学校里,他好像很失望,他不能多待。他要乘船到外国去,一两天后从伦敦起航。他看上去完全像个绅士,我想他是你父亲的兄弟。”
“他去国外哪个国家,贝茜?”
“几千英里外的一个岛,那儿出产酒,这是管家告诉我的。”
“马德拉岛?”我提醒了一下。
“对,就是这地方——就是这几个字。”
“那他走了?”
“是的,他在屋里没待几分钟。”
贝茜和我又谈了一个钟头的往事,后来,她不得不告辞了。第二天,在洛顿候车时又见了她五分钟。最后我们在布洛克赫斯特旅店的门前分手,各走各的路,她动身去罗沃德山冈搭车回盖茨海德,而我登上了车子,让它把我带往米尔科特那个陌生的郊区,从事新的工作,开始新的生活。
阅读鉴赏
与自己挚爱的亲朋好友久别重逢是人生的一大乐事,本章将简·爱与贝茜的重逢场面写得非常温馨。简·爱激动得连声叫“贝茜”,贝茜“又是笑又是哭”,简单的描写里蕴藏着深深的重逢的喜悦。
【注释】
[1]销声匿迹:形容消失得无影无踪。
[2]好高骛远:比喻不切实际地追求过高、过远的目标。
[3]英里:英制的长度单位,1英里约等于1609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