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火灾中的外祖母
外祖父家苦心经营的大染坊，经历了一次火灾的“洗礼”，后果如何呢？家里每一个人的态度又是怎样的呢？
夜里睡觉，我躺在一张大床上，裹上好几层大被子，谛听着外祖母做祷告。
外祖母跪着，一只手按在胸口上，另一只手不停地画着十字。
外面冷风刺骨，冷得发绿的月光透过窗玻璃上的冰花儿照在外祖母那长着善良的大鼻子的面孔上，她的两眼像磷火似的明亮。
名师指导
通过月光的颜色来反映冷的程度，交代了当时的外部环境。
绸子头巾在月光之下好像是钢打铁铸的一般，从她头上飘下来，铺在了地板上。
外祖母做完祷告，脱了衣服，叠好，走到床前，我赶紧装作睡着了。
“又装蒜呢，小鬼，没睡着吧？听见了没有，好孩子！”
她一这样讲，我就知道下一步会怎么做了，扑哧一声笑了，她也大笑：“好啊，竟敢跟我老太婆装相！”
她说着抓住被子边儿，用力一拉，我被抛到空中打了个转儿，落到鸭绒褥垫上。
“小鬼，怎么样，吃亏了吧？”
我们一起笑了很久。
有的时候，她祈祷的时间很长，我也就真的睡着了，不知道她是怎么躺下的。
哪一天有了吵架斗殴之类的事，哪一天的祈祷就会长一些。
她会把家务事儿一点不漏地告诉上帝，很有意思。
她跪在地上，像一座小山，开始还比较含混，后来干脆就成了家常话：“主啊，您知道，每个人都想过上好日子！
“米哈伊尔是老大，他应该住在城里，让他搬到河对岸去住，他认为不公平，说那是没有住过的新地方。
“可他父亲比较喜欢雅科夫，有点偏心眼儿！
“主啊，请您开导这个拗老头子吧！
“主啊，您托个梦给他，让他明白该怎么给孩子们分家！”
名师指导
虔诚的祈祷词，表现外祖母的善良与大度。
她望着那发暗的圣像，画十字、磕头，大脑袋敲得地板直响，然后她又开了口：“也给瓦留莎一点快乐吧！她什么地方惹您生了气？她有什么罪过？为什么她落到了这步田地：让她每天都浸泡在悲哀之中？
“主啊，您可能忘了格里戈里！如果瞎了，他就只好去讨饭了！他可是为我们老头子耗尽了心血啊！您可能认为我们老头子会帮助他吧！唉，主啊！不可能啊！”
她陷入了沉思，低头垂手，好像睡着了。
“还有些什么？
“噢，对了，救救所有的正教徒，施之以怜悯吧！
“原谅我，我的过错不是出于本心，只是因为我的无知啊！”
她叹息一声，满足地说：“万能的主啊，您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我对于外祖母的上帝非常喜欢，他跟外祖母是那么亲近，我央求外祖母：“给我讲一讲上帝的故事吧！”
讲上帝的故事时她显得很庄重，先坐正身子，又闭上眼睛，拉长了声儿，而且声音很低：“在茫茫群山之间，天堂的草地上，银白的菩提树下，蓝宝石的座位上坐着上帝。
“菩提树永远是枝繁叶茂的，没有冬天也没有秋天，天堂的花儿永不凋落，为了使上帝的信徒们高兴。
“上帝的身边飞舞着成群结队的天使，像蜜蜂，又像雪花儿！
名师指导
通过对上帝的描述，突出外祖母的虔诚。
“它们降临人间，又回到天堂，把人间的所有事情向上帝做报告！
“这些天使中，有你的，也有我的，还有你外祖父的，每个人都有一个天使专管，上帝对每个人都是平等地看待的。
“比如，你的天使向上帝报告说：‘阿廖沙对着他的外祖父伸舌头做怪相！’上帝就会说：‘好吧，让老头子揍他一顿。’天使就是这样向上帝汇报，又下达上帝的旨意的，上帝下达给每个人的意思都不一样，有的是欢乐，有的是不幸。
“上帝所住的天堂，一切都是美好的，天使们快乐地做着游戏，不停地歌唱：‘光荣归于您，主啊，光荣归于您！’而上帝只是向他们微笑，脑袋轻轻地摇晃着。”
心理描写
外祖母构想的天堂一切都是平等的、美好的，写出了外祖母的美好愿望及乐观心态。
“你见过这些吗？”
“没有，不过我知道！”她略一沉思，回答我说。
每次讲到上帝、天堂、天使，她都特别温和，人好像也变小了，面孔红润，精神焕发。
名师指导
对外祖母神态的描写，刻画出她内心的善良。
我把她的辫子缠到自己的脖子上，专心致志地听她讲那百听不厌的故事。
“普通人是看不见上帝的，如果你一定要看，就会成为瞎子。只有圣人才能见到他。
“天使嘛，我见过，只要你心清气凝，他们就会出现。
“有一回我在教堂里做晨祷，祭坛上就有两个天使清清亮亮的，翅膀尖儿挨着地板，好像花边儿似的。
“他们绕着宝座走来走去，帮助衰老的伊里亚老神甫：他抬起手祈祷，他们就扶着他的胳膊。
“他太老了，瞎了，不久就死了。
“我看见了那两个天使，我太兴奋了，眼泪哗哗地往外流，噢，太美了！
“阿廖沙，我亲爱的宝贝，不论是天上还是人间，凡是上帝的，一切都是美好的……”
“我们这儿也一切都是美好的吗？”
外祖母又画了个十字：“感谢圣母，一切都好！”
这就让我纳闷了，这儿也好？
可我们的日子却越来越坏了。
名师指导
外祖母虔诚的话让“我”不可理解，这为下文故事情节的发展设置了悬念。
有一次，我从米哈伊尔舅舅的房门前走过，看见穿了一身白的娜塔莉娅舅妈双手按住胸口，在屋里乱喊乱叫：“上帝啊，把我带走吧……”
我知道她在喊什么了，也明白了为什么格里戈里总是说：“瞎了眼去要饭，也比待在这儿强！”
我希望他赶紧瞎了，那样我就可以给他带路了，我们一起离开这儿，到外面去讨饭。
我把这个想法跟他谈了，他笑了：“那好啊，咱们一块去要饭！”
“我到处吆喝：这是染坊行会头子瓦西里·卡什林的外孙，行行好吧！”
“那太有意思了！”
我注意到娜塔莉娅舅妈的眼睛底下有几块青黑色的淤血，嘴唇也肿着，我问外祖母：“是舅舅打的？”
名师指导
对娜塔莉娅舅妈的描写，从侧面反映了舅舅的粗暴，引出下文中舅舅的残暴行径。
外祖母吸了口气：“唉，是他偷着打的，该死的玩意儿！你外祖父不让他打，可是他会在晚上打！这小子狠着呢，偏偏他媳妇儿却又软弱可欺……”
看样子外祖母讲上了劲儿，这些都是她想说出来的：“如今没以前打得那么厉害了！打打脸，揪揪辫子，也就算了。以前一打可就是几个小时呀！你外祖父打我打的时间最长的一次，是一个复活节的头一天，从午祷一直到晚上，他打一会儿歇一会儿，木板、绳子，什么都用上了。”
名师指导
外祖父的行为残暴，连善良的外祖母也不放过，两个人的性格形成鲜明对比。
“他为什么打你？”
“记不清了。”
“有一回，他打得我差点死掉，一连五天没吃没喝，唉，这条命是捡来的哟！”
这事让我感到有点惊讶，外祖母的身躯几乎有外祖父的两倍大，她难道真的打不过他？
“他有什么招吗？总是打得过你！”
“他没什么招儿，只是他岁数比我大，又是我丈夫！”
“他是秉承了上帝的旨意的，我命该如此……”
她擦净圣像上的灰尘，双手捧起来，望着上面富丽堂皇的珍珠和宝石，感激地说：“啊，多么可爱！”
名师指导
生活充满暴力和苦难，但是外祖母依然乐观地打扫圣像。
她画着十字，亲吻圣像。
“万能的圣母啊，你是我生命中永远的欢乐！
“阿廖沙，好孩子，你看看，这画得多妙，花纹儿细小而清楚。
“这是‘十二祭日’，中间是至善至美的菲奥多罗芙斯卡娅圣母。
“这儿写着：‘圣母，看见我进棺材，不要落泪。’”
外祖母常常这样絮絮叨叨地摆弄圣像，就好像受了谁的气的表姐卡杰琳娜摆弄洋娃娃似的。
外祖母还常看见鬼，少的时候见着一个，多的时候则看到一大群：“一个大斋期的深夜，我从鲁道里夫家门前过。那是个月光皎洁的夜晚，一切都亮堂堂的。我突然发现，房顶儿的烟囱旁边，坐着一个黑鬼！“他头上长着角，正闻着烟囱上的味儿呢，还打着响鼻儿！
名师指导
这些故事的讲解，激发了阿廖沙创作的激情，为以后的文学创作做了铺垫。
“那家伙个子很大，毛乎乎的，尾巴在房顶上扫来扫去，哗哗作响！
“我赶紧画十字：‘基督复活，小鬼遭殃。’那鬼尖叫一声，从房顶上一下子栽了下去！
“那天鲁道里夫在家里煮肉，那个鬼去闻味儿！”
我想象着鬼从房顶上栽下来的样子，笑了。外祖母也笑了：“鬼就像孩子，很淘气。
名师指导
外祖母把鬼比作孩子，本来恐怖的故事，却变成了外祖母和“我”开心的回忆，可见外祖母的慈爱。
“有一回我在浴室里洗衣服，一直洗到深更半夜，炉子门突然开了，它们从炉子里跑了出来！
“这些小家伙们，一个比一个小，有红有绿，有黑有白！
“我快步向门口跑，可是它们挡住了路，占满了浴室的每一个角落，它们到处乱钻，对我拉拉扯扯，我都没法抬起手来画十字了！
名师指导
外祖母将“鬼”描绘得活灵活现，仿佛世间真的存在这种孩子般的鬼。
“这些小东西毛茸茸的，又软和又温暖，像小猫似的，角刚冒出牙儿，尾巴像猪尾巴……我晕了过去！醒来一看，蜡烛烧尽了，澡盆里的水也凉了，洗的东西扔得满地都是！”
“真是活见鬼了！”
我一闭上眼睛，就看见那些红红绿绿、满身是毛的小家伙们从炉口跑出来，满地都是，挤得屋子里热烘烘的。它们吐出粉红色的舌头，吹蜡烛，样子很可笑，又可怕。
外祖母沉吟了一会儿，又来了神儿了：“有一回，我看见了被诅咒的人。
“那也是在夜里，刮风，下着大雪，我在拇可夫山谷里走着。
“你还记得吗？我给你讲过，米哈伊尔和雅科夫在那儿的冰窟窿里想淹死你的父亲？
“我就是走到那儿的时候，突然听见了尖叫声！
“我猛一抬头，见三匹黑马拉着雪橇向我飞奔而来！一个大个子鬼赶着车，它头戴红帽子，坐在车上像个木桩子似的直挺挺的。这个三匹马的雪橇冲了过来，立刻就消失于风雪之中，车上的鬼们打着口哨，挥舞着帽子！后面还有七辆这样的雪橇，依次而来，又都马上消失了。
“马都是黑色的，你知道吗？
“马是被父母咒过的人变的，鬼驱赶着它们取乐，到了晚上就让它们拉着自己去参加宴会！
“那次看见的，可能就是鬼在娶媳妇儿……”
外祖母的话十分确凿，你不能不信。
我特别不爱听外祖母念诗。
有一首诗，讲的是圣母到苦难人间视察的事儿，她训斥了女强盗安雷柴娃公爵夫人，告诫其不要抢劫、殴打俄罗斯人。
有的诗讲的是天之骄子阿廖沙；有的诗讲的是战士伊凡；关于英明的华西莉莎；公羊神甫和上帝的教子；女王公玛尔法；乌斯达老太婆和强盗头子；有罪的埃及女人玛丽亚，强盗的母亲的悲哀，等等。
她嘴里的诗歌、童话和故事，数也数不清。
外祖母什么都不怕，她不怕鬼，也不怕外祖父或者是什么邪恶的人，可就是特别怕黑蟑螂。
蟑螂离她很远，她就能听见它爬的声音。
她常在半夜里把我叫醒，说：“亲爱的阿廖沙，有一只蟑螂在爬，看在上帝的份儿上，快去把它碾死吧！”
我迷迷糊糊地点上蜡烛，在地板上爬来爬去地找蟑螂。
可并不是每次都能找到。
“没有啊！”
外祖母用被子蒙着头，躺在被窝里，含糊地说：
“肯定有啊，我求求你再找找！
“它又来了，爬着呢……”
她的听觉太神奇了，我在离床很远的地方找到了那只蟑螂。
名师指导
与下文外祖母救火时的勇敢形成鲜明的对比，使得外祖母的形象更加鲜明。
“碾死了？”
“噢，感谢上帝！也感谢你，我的宝贝儿！”
她掀开被子露出头来，笑了。
如果我找不到那只小虫子，她就再也睡不着了。
在死寂的深夜之中，她的耳朵极其灵敏，稍有动静，她便会颤抖着说：“它又在爬了，箱子底下呢……”
“你为什么那么怕蟑螂？”
她会讲出一套她自己的理论来：“上帝给每一种小虫子以特定的任务：甲壳虫出现，说明屋子里潮湿了；臭虫出来，是因为墙脏了；跳蚤咬谁，谁就会生病……只有这些黑糊糊的小东西，爬来爬去的，不知道有什么用。”
“上帝派它们来干什么？”
这一天，她正跪在那里虔诚地向上帝祷告，外祖父闯了进来，吼道：“上帝来了！老婆子，着火了！”
名师指导
外祖父的吼叫为故事的发展推波
助澜。
“什么？啊！”
外祖母“腾”的一下从地板上跳了起来，飞奔而去。
“叶芙格妮娅，把圣像取下来！
“娜塔莉娅，快给孩子们穿衣服！”
外祖母大声地指挥着。
外祖父则只是在那里号叫。
名师指导
通过外祖父和外祖母对待火灾的表现的对比，突出了外祖母的高大形象。
我跑进厨房。
向着院子的厨房被照得金光闪闪，地板上飘动着闪闪烁烁的红光。
雅科夫舅舅一边穿靴子，一边乱跳，好像地上的黄光烫了他的脚似的。他大喊：“是米哈伊尔放的火！他跑啦！”
“混蛋，你放屁！”
外祖母大声训斥着他，出手一推，他几乎摔倒。
染坊的顶子上，火舌舒卷着，舔着门和窗。
寂静的黑夜中，无烟儿的火势，如红色的花朵，跳跃着盛开了！
黑云在高处升腾，却挡不住天上银白的星河。白雪成了红雪，墙壁好像在抖动，红光流泻，金色的带子缠绕着染坊。
突突、嘎巴、沙沙、哗啦，各种各样奇异的声音一齐奏响，大火把染坊装饰成教堂的圣壁，吸引着你不由自主地想走过去，与它亲近。
名师指导
比喻、拟人的手法，将着火现场描写得生动形象，让读者有身临其境的感觉。
我抓了一件笨重的短皮大衣，把脚伸进了不知道是谁的靴子里，迅速地走上台阶。
门外的景象实在太让人震惊了：火舌乱窜，啪啪的爆裂声和外祖父、舅舅、格里戈里的叫喊声响成了一片。
外祖母头顶一条空口袋，身披马被，飞也似的冲进了火海，她大叫着：“混蛋们，硫酸盐，要爆炸了！”
“啊，格里戈里，快拉住她，快！”
“哎，这下她算完啦……”
外祖父狂叫着。
外祖母又钻了出来，躬身快步，两手端着一大桶硫酸盐，浑身上下都在冒烟。
名师指导
一系列动作，刻画出外祖母勇敢的形象。
“老头子，快把马牵走！”
外祖母哑着嗓子叫喊：“还不快给我脱下来，瞎啦，我都快着了！”
格里戈里用铁锹铲起大块儿大块儿的雪往染坊里扔着。
舅舅们拿着斧头在他身边乱蹦乱跳。
外祖父在忙着往外祖母身上撒雪。
外祖母把那个桶塞到雪堆里之后，打开了大门，向跑进来的人们鞠着躬：“街坊邻居们，快救救这大火吧！
“马上就要烧到仓库了，我们家就要被烧光了，你们也会遭殃的！
“来吧，把仓库的顶子扒掉，把干草都扔出去！
“格里戈里，快！
“雅科夫，别瞎跑，把斧头拿来，铁锹也拿来！
“各位，行行好吧，上帝保佑！”
名师指导
语言描写，展现出外祖母在火灾中临危不惧的大无畏精神。
外祖母的表现就像这场大火本身一样特别好玩。
大火好像抓住了她这个一身黑衣服的人，走到哪儿都把她照得通亮。
她东奔西跑，指挥着所有的人。
沙拉普跑到了院子里来，刷地一下直立了起来，把外祖父掀了个大跟头。
这大马的两只大眼睛被火光映得十分明亮，它嘶鸣不已，不安地躁动着。
“老婆子，牵住它！”
外祖母奔过去，张开两臂。
大马长鸣一声，终于顺从地让她靠了过去。
名师指导
外祖母又一次临危不惧，果断勇敢地驯服了这匹马，外祖母高大的形象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
“别怕，别怕！不会让你受到伤害的，亲爱的，小老鼠……”
她拍着它的脖子，念叨着。
这个比她大三倍的“小老鼠”乖乖地跟着她向大门口走去，一边走一边打着响鼻。
叶芙格妮娅把哇哇哭着的孩子们一个一个抱了出来，她大声叫：“华西里·华西里奇，阿列克谢找不到了……”
我藏在台阶下面，怕她把我弄走。
“好啦，走吧，走吧！”外祖父一抬手。
染坊的顶儿塌了，几根梁柱上窜起烟来，直冲天空。里面噼啪乱响，红色的、绿色的、蓝色的旋风把一团团的火扔到了院子里，威胁着人们。
名师指导
对场景的细致描写突出火势凶猛，危险重重。
大家正用铁锹铲雪往里扔，几口大染锅疯狂地沸腾着，院子里充斥着一种非常难闻的气味，熏得人直流眼泪。
我只好从台阶底下爬了出来，正碰着外祖母的脚。
“滚开，踩死你！”外祖母大喊一声。
突然，一个人骑着马闯进了院子。
他戴着铜盔，高高地举着鞭子：“快闪开！”
枣红马吐着白沫，脖子底下的小铃铛急促的响声突然停住了。
外祖母把我往台阶上推：“快走，快点！”
我跑到厨房里把脸贴在玻璃窗上往外看，可是人群挡住了火场。
唯一有点意思的是铜盔的闪光。
火被压下去了，熄灭了。
警察把人们轰走了，外祖母走进了厨房。
“谁啊？是你！别怕，没事儿了！”
她坐在我身旁，身子一晃悠。
名师指导
疲惫不堪的外祖母还不忘安慰“我”，“一晃悠”准确地写出了她当时的疲惫。
一切又好像回到了跟以前一样的夜晚，只是火熄了，没什么意思了。
外祖父走进来，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是老婆子吗？”
“嗯。”
“烧着没有？”
“没事儿！”
他划了根火柴，一点青光，照亮了他那满是烟灰的黄鼠狼似的脸。
他点上蜡烛，挨着外祖母坐了下来。
“你去洗洗吧！”
名师指导
比喻手法，形象地刻画出外祖父的狼狈不堪，写出了灾后的凄惨状况。
外祖母这么说着，其实她自己的脸上也是烟熏火燎的痕迹。
外祖父叹了一口气：“上帝大发慈悲，赐你以智慧，否则……”
他抚摸了她的肩膀，笑了一声：“上帝保佑！”
外祖母也笑了一下。外祖父的脸陡然一变：“哼，都是格里戈里这个王八蛋，粗心大意的，他算是干够了，活到头儿了！”
“雅科夫又在门口哭呢，这个混蛋，你去看看吧！”
外祖母吹着手指头，走了出去。
外祖父并没有看我，轻声地说：“看见着火了吧？
“你外祖母怎么样？她岁数大了，受了一辈子苦，又有病，可她还是很能干！
名师指导
外祖父对外祖母的评价，反映了他对她勇敢的肯定和认同。
“唉，你们这些人呢……”然后开始沉默。
过去老半天，他躬着腰掐掉了烛花，问：“害怕啦？”
“没有。”
“没什么可怕的。”
他脱掉了衬衫，洗了脸，一跺脚，吼道：“是谁？混蛋，应该把他牵到广场上去抽一顿！你怎么不去睡觉，还坐在这儿干什么？”
我去睡觉了，可是没睡成。刚躺到床上，一阵号叫声又把我从床上拽起来。
我跑到厨房里，外祖父手拿蜡烛站在中间，他的双脚在地上来回蹭着，问：“老婆子，雅科夫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儿？”
我爬到炕炉上，静观屋子里的忙乱。
号叫声有节奏地持续着，如波浪般地拍打着天花板和墙壁。
外祖父和舅舅像没头苍蝇似的乱窜，外祖母吆喝着他们，让他们躲开。
名师指导
贴切形象的比喻，让人情不自禁地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为下文蓄势。
格里戈里抱着柴火填进火炉，往铁罐里倒上了水，他晃着大脑袋来回走着，像斯特拉罕的大骆驼。
“先生上火！”外祖母指挥着。
他赶紧去找松明，一下子摸到了我的脚：“啊，谁呀？吓死我啦，你这个小鬼！”
“这是干什么啊？”
“你的娜塔莉娅舅妈在生孩子！”他面无表情地回答。
我印象中，妈妈生孩子时并没有这么叫啊。
格里戈里把铁罐子放到了火上，又回到了我身边。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陶制的烟袋：“我开始抽烟了，为了我的眼睛！”
烛光映着他的脸，他一侧的脸上沾满了烟渣儿，他的衬衫撕破了，可以看见他的根根肋骨。他的一片眼镜片儿中间掉了一小块，从这个参差不齐的破洞里，可以看见他那好像是个伤口似的眼睛。
名师指导
生动地刻画了火灾后的格里戈里，狼狈不堪、身心疲惫。
他把烟叶塞进烟锅，听着产妇的呻吟，前言不搭后语地说：“看看，你外祖母都烧成了什么样儿了，她还能接生？
“你听，你舅妈号叫的声音，别人可是忘不了她了！
“你瞧瞧吧，生孩子有多么困难，就是这样，人们还不尊敬妇女！
“你可得尊敬女人，尊敬女人就是尊敬母亲！”
我坚持不住了，打起了瞌睡。
嘈杂的人声、关门的声音、喝醉了的米哈伊尔舅舅的叫喊声不断地把我吵醒，我断断续续地听见了几句奇怪的话：“打开上帝的门……”
“来来来，半杯油，半杯甜酒，还有一勺烟渣子……”
“让我看看……”这是米哈伊尔舅舅无力的吼声。
他瘫坐在地板上，两只手无力地拍打着。
我从炕上跳了下来，烧得太热了。
可米哈伊尔舅舅突然抓住了我的脚脖子，一使劲，我仰面朝天地倒了下去，脑袋砸在了地板上。
名师指导
残暴的舅舅对“我”再一次露出了他残暴的本性，尤其是他那麻利的动作。
“混蛋！”我大骂。
他突然跳了起来，把我扔起来又摔在地上：“摔死你个王八蛋……”
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外祖父的膝盖上。
他仰着头，摇晃着我，念叨着：“我们都是上帝的不肖子孙，谁也得不到宽恕，谁也得不到……”
桌子上还点着蜡烛，可窗外的曙色已经很重了。
外祖父低头问我：“怎么样了？哪儿疼？”
浑身都疼，头很沉，可我不想说。
周围的一切太奇怪了：大厅里的椅子上坐满了陌生人，有神甫、有穿军装的老头子，还有说不上是干什么的一群人。
名师指导
从对周围的人群的描述，暗示了娜塔莉娅舅妈的死。
他们一动不动，好像在谛听天外的声音。
雅科夫舅舅站在门边。
外祖父对他说：“你，带他睡觉去！”
他做了个手势，招呼我跟他走。
进了外祖母的房间，我爬上床，他低声说：“你的娜塔莉娅舅妈死了！”
我对这个消息并不感到特别吃惊，因为她很长时间不露面了，不到厨房里吃饭，也不出门。
“外祖母呢？”
“那边儿呢！”他一挥手，走了。
我躺在床上，东张西望。
墙角上挂着外祖母的衣服，后面好像藏着个人。而窗户上好像有很多的脸，他们的头发都特别长，都是瞎子。
我把头藏到了枕头底下，用一只眼窥视着门口。
太热了，空气让人窒息，我突然想起了小茨冈死时的情景，地板上的血迹在慢慢地流淌。
我的身上好像过了一个载重的军队，把一切都碾碎了……
门慢悠悠地打开了，外祖母几乎是爬着进来的，用肩膀把门挤开，对着长明灯的青光伸出两只手，静静地，孩子似的诉苦道：“我的手啊，我的手好疼啊！”
阅读鉴赏
本章写了“我”听外祖母讲故事以及舅舅因为外祖父分配财产不均而放火的事情。外祖母经常给阿廖沙讲故事，让阿廖沙越来越觉得外祖母可敬，尤其是她虔诚的信教精神，勇敢、自信、乐观、坚强，面对突如其来的大火也表现出当时人少有的从容、镇定和勇敢。在整个救火的场面中每个人都有着不同的表现。
场面描写是本章的主要特色，画面感很强，在救火紧张的气氛中，突出人物的性格，尤其是外祖母的临危不惧和外祖父的怯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本章运用了多种写作技巧，如对比和反衬的手法，此外还运用了多种修辞手法，如比喻、拟人、排比，等等。整个救火的场面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知识拓展
-玛尔法-
15 世纪后半期，俄国诺夫戈罗德城总管波列茨基的妻子玛尔法·波列茨卡娅，在丈夫死后，领导了诺夫戈罗德的“立陶宛”党，反对把俄国的土地并归莫斯科统一管辖。她以聪明、刚毅、爱好自由、独立自主的性格闻名。1478年伊凡三世把诺夫戈罗德并归莫斯科公国后，玛尔法·波列茨卡娅被迫削发为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