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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现代小说的市井叙事
1.5.5.2 二、不少市民小说文本较充分地揭示了市井细民畸形残渣的生活形态,致力于国民性的深刻剖析与批判
二、不少市民小说文本较充分地揭示了市井细民畸形残渣的生活形态,致力于国民性的深刻剖析与批判

主要是对市井中的流氓无赖意识以及迷信、保守,人身依附,主体意识的匮乏等进行剖析、批判。这方面,应该说老舍是较突出的一个,他的《老张的哲学》、《骆驼祥子》等较多作品以大量的笔墨集中描写和批判了这一弥漫于许多国人身上的集体无意识。《老张的哲学》中的张明德浑身上下浸淫着浓郁的市井流氓无赖气。老张的哲学是“钱本位而三位一体”的哲学。故事发生在北平市郊,小说中的事件都服从于揭露中心人物老张的生活哲学、道德原则。而他的哲学很简单:“经营、为钱;当兵,为钱;办学堂,也为钱;同时教书营商又当兵,财通四海利达三江矣!此之谓‘三位一体’!此之谓‘钱本位而三位一体’!”[85]对老张来说,只要能发财,所有的门道都可以走,他可以不择手段地践踏所有公民的道德准则。他无论是做生意,还是向当地居民放高利贷都是为了一个目的:增加财富。对他来说,钱是最高民族责任的化身。利用高利贷他既吞噬了王德与李静、李应与龙凤两对青年的爱情,还爬上了北郊自治会会长的位置。最后由盟兄保荐,竟做上了南方某省的教育厅长。这是一个劣迹多端、狠毒无比的市井恶棍形象,他之所以能够为所欲为而飞黄腾达,除了政治的黑暗与腐败之外,李静姑母等小人物善良中所包藏的迂腐也助长了老张的歹念与凶焰,正是从这里显示出作家对鲁迅改造国民性主题的继承与开拓。小说抓住的就是对主人公老张灵魂的核心“钱本位而三位一体”的市侩哲学的批判,揭露了庸俗伪善的官场作风,挖掘出人物鄙俗的心灵世界。老张全部的企望就是满足自己不可遏止的发财的贪欲,并成为能左右局势的人。他着迷于政权也是为了榨取更大的利润,因为他感到政权预示着更大的财富。《老张的哲学》就是通过对老张形象的刻画,反映了市井社会中“鸟为食亡,人为财死”的理念支配下某些人心理与行为的本质特征。

《骆驼祥子》中的祥子,是一个农民出身的下层市民,只期望本本分分地生存、发展,谁知屡遭欺负、受掠夺,终至被剥夺了谋生的起码条件,走上绝路。有意思的是,当老舍拉出一个浑身市井气的虎妞,作为祥子命运上的伴侣和煞星,祥子的悲剧就不仅仅是阶级压迫或个人性格的悲剧,而且是文化的悲剧,命运的悲剧——是北平市井文化恶习吞噬了祥子。《离婚》中的老李和《四世同堂》中的祁瑞宣,是老舍心爱的两个人物。他们与巴金笔下的高觉新一样,处于旧文化冲突的夹缝中,痛苦徘徊。但前者所面临的“旧文化”,主要表现为一种伦常关系的冲突,那是一种极其世俗化的矛盾冲突——是否为“理想”而离弃乡下的太太,是否为抗日而放弃家庭责任,等等。处身于市民社会,老李们所遭遇的是人情伦理的纠缠而非强大的封建势力的压制(像高觉新面对高老太爷等一班顽梗的家族长辈),环境的压迫对于高觉新是有形的而对于老李却是无形的——它仅仅是一种空气,一种无所不在又不能抓住的文化氛围,这空气在琐屑具体的日常生活的四周弥漫着,让你难以描述又无法回避。

《开市大吉》则像是一幕喜剧小品,它写的是一伙江湖医生骗钱的故事。这些江湖医生根本不懂得医术,更谈不上医德,但他们却集资办了一所私人医院,借行医的幌子骗取钱财。荒唐的是,王太太就是凭着生过两个孩子的经验,主持妇产科。他们置误人致死于不顾去赚钱,他们幻想眼前的人都变成“钱”:最先发利市的是主治花柳的老王,顾客是一位军官,只一针六零六,两杯茶水,就捞进了25块钱,还外加一个包月扎针的生意;接着发利市的是内科的“我”,主顾是一位富家的太太,他用花言巧语,又哄又拍,让她把一个小院子给包了下来,不花工本,就每天进账50元……他们用这种卑鄙无耻的办法达到“开市大吉”,用各种手腕来敲诈病人。老舍通过这些描写,生动地刻画出骗子的丑恶形象。

《抱孙》是早期作品,甚至只是一个“笑话”,小说描写愚昧、迷信而颇为自信的王老太太,急于“抱孙”,以致在儿媳妇生产的过程中,闹了一系列“笑话”。后来,王老太太为行婴儿“洗三”的古礼,强行把孙子抱回家,路上王老太太喷嚏不断,“都是照准了孙子的脸射去的”,“至少有二百多个喷嚏”。[86]孙子到家就得了肺炎,即刻就死去了。王少奶奶出院后,也由于护理不当,伤口崩裂,加之庸医误人,不久也死去了。这个作品充满笑料,其主要表达的思想就是,像王老太太一类人的迷信和愚昧是可以杀人的,中国虽在变革之中,然而依然如此落后和停滞。《马裤先生》描写了一个肮脏龌龊的人物,展示了一个鄙俗丑陋的灵魂。小说主人公马裤先生给人们最深的印象,就是他以“用尽全喉”力气叫喊“茶房”的声音。他连续叫“茶房!茶房!茶房!”的嗓音可以响彻车厢,强烈地震动着人们的耳鼓,而读者却从中得以感受到马裤先生的灵魂实质。从他“拿枕头”、“拿地毯”、“拿茶”以至“拿手纸”的吩咐声中,以至于到后来连睡梦中也喊“茶房”的性格展示,作者对马裤先生丑陋的人品性格揭露得淋漓尽致。因为马裤先生喊“茶房”的口气,充分显示出对“茶房”的鄙夷态度,他像对待奴才一样对待他们。《马裤先生》可以说是作者对人间“世事”进行深入观察和思索的结晶,他通过马裤先生这一形象的塑造,集中揭露了某些小市民的思想面貌、精神状态的种种“缺欠”,他们显得“可笑”而又“可怜”,让读者通过这面艺术“扩大镜”进行深深的反思。

林希的《天津闲人》则层层剥露各色市井人物的生存手段,呈现了光怪陆离、无奇不有的津门世相。侯伯泰、苏鸿达等是天津特定的社会环境和生存环境中所产生的“闲人”。“闲人”的特点本来是“闲”,但是这些“闲人”不闲,每天都在忙碌,他们或四处挑起事端,或招揽事由,总是在天津最热闹又最能出事的地方出现自己的身影,并能够以其“闲”而吃来吃去,于是,围绕一具无名河上的漂尸,上至豪门士绅,下至街闾闲人,各等人物粉墨登场;小报记者严而信捕风捉影,为假苦主出谋划策,以图从中渔利;妓女俞秋娘冒充死者妻室,到官府告状,欲敲诈钱财并趁机扬名;市井游民苏鸿达信口栽赃,左右逢源,企图捞得双份酬金;社会名流侯伯泰更是技高一筹,资助俞秋娘打官司,以此掩护律师袁渊圆北上满洲国为自己日后的显达铺路。小说活画出了动荡浮世芸芸众生的生存相,并借助离奇的故事渗透了“人吃人、人玩人、人涮人”的市井生存文化,托举出泥沙俱下、鱼龙混杂的市井文化本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