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前言:由土地崇拜的思维谈起
土地崇拜是中国悠久的历史传统,由于土地的概念过于抽象,于是以“社”来作为具体表达尊天敬地的对象,如《纬书集成·孝经援神契》:“社者,五土之总神。土地广博不可遍敬,故封土为社而祀之,以报功也。”学者考证,封土为社是有虞氏的习惯,立石为社是殷商时代的文化,这些社祭的遗迹仍保留在田野乡间的土地公祠中,这种在乡间村里用巨石搭起的棚状土地公祠,学者归纳为“石棚文化”的一环,可以说是我国特有祭地的文化。
土地崇拜,属于自然崇拜之一,在初民的泛灵思维下所产生。泛灵思维又称万物有灵,由英国学者泰勒(Edward B.Tylor,1832—1917)所提出,认为大自然的一切现象,不论是有意识的、无意识的、有生命的、无生命的背后都有一主宰的神灵,这个主宰的神灵我们可以将之视为一种“威灵”,近似中文词汇中“神”的概念,其表现出来的种种现象即是“威灵力量”的呈现,而对于威灵力量呈现的叙述则类似我们所称的神话的概念,即鲁迅先生在《中国小说史略》所定义的:“昔者初民,见天地万物,变异不常,其诸现象又出于能力所能以上,则自造众说以解释之;凡所叙述,今谓之神话。”我们或许可以推测,早先初民面对苍茫大地时对土地上所呈现种种现象,包括动植物、山川、走兽、草木……等等的疑惑时,他们也认为在背后有一主宰的神灵,且这种“信以为真”的思维逐渐赋予地主(或称为土地神)种种力量以解释所表现出来的诸现象,而后或出于畏惧或出于祈福,乃为之进行祭祀求取庇佑平安,将神话与仪式作连结。
在古代中国称土地神为“社神”,在《说文解字》中提到:“社,地主也。”而从《周易》中象征地的坤卦彖辞曰:“至哉坤元,万物资生,乃顺承天。坤厚载物,德合无疆。含弘光大,品物咸亨。”《礼记·郊特牲》也提到:“社所以神地之道也。地载万物,天垂象,取财于地,取法于天,是以尊天而亲地也。”可知对于社的崇拜来自于它化育万物,也就是认为土地上的诸现象是由土地所化育而来的,是称赞土地承载万物的美德,至于如何“生”则想象大地为母亲,以母亲生子的思维来类比大地孕育谷物。
土地崇拜从自然属性的崇拜进入到人格神的阶段,首先具体提出担任“后土之职”的是句龙,《国语·鲁语上》:“共工氏之伯有九也,其子曰后土,能平九土,故祀以为社。”句龙因为能平九土的功劳被祭祀为社神,其后还有禹也被当作社神,然而我们可以发现此时的被封为社神的原因已经不是单纯的对土地养育万物的崇拜,而是建立在《礼记·祭法》中“夫圣王之制祭祀也:法施于民则祀之,以死勤事则祀之,以劳定国则祀之,能御大菑则祀之,能捍大患则祀之”的基础上,转化为有功于社稷则加以祭祀,与原初的土地崇拜已经产生了差异,其相同之处在于句龙与禹乃是因为治理洪水的功劳而被封为社神,直接与洪水相关,并且我们还可以发现在人格神出现之后,作为原初的土地崇拜并没有就此消失,从历代帝王仍按照春祈秋报的时间固定对于社的祭祀,可以知道土地崇拜从未离开大传统的范围。
本文将从对社字的诠释着眼,考察“社”字在古代的原初意涵,并从目前已经出土的祭地资料中去找出古人对于社祭与祭地的思维,期望能对“社”的意涵有明确的了解;接着由句龙以及禹的神话中去探求治理洪水与社神之间的关系,并且尝试诠释从共工到句龙一系神话的意涵,结合古籍和已出土的资料的记载或许可以对于古代的社祭、神话中的社神有更深入的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