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即是流,流即是源
藏 策:还有一个要特别注意。现在很多地方的民俗已经不是原来的东西了,而更多的已经变成旅游表演了,完全是假的。而且它程序上也不按照原来的来了,它是怎么能够吸引游客的眼球怎么来。比如说把各个民族都纳入到一起跳舞,你最后看到的民族都是一样的。反正哪种方式能刺激旅游,就用哪种方式。弄一个假的玩意儿来表演,民俗只是一个胡乱借用的道具。
王 征:他们也是一种真,是现实的一种真,是世俗化的真实。
藏 策:对,完全是靠这个谋利了。像曲子戏,人家是要跑到山上去敬神的,根本不是给游客看的,是给村民看的,你爱看不看,不看拉倒。你看我这么演,你不看我也这么演,它有淳朴的一面。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想早晚都得变成表演。所以,《社祭者》里头有什么呢?就是把今天还没变质的东西记录、呈现、保留下来,这是它的意义。因为在这个后现代社会,早晚都会把所有的东西全都变成一种消费的东西,早晚的事。你比如再过二十年,它会变成什么样?你难以想象。
王 征:对,我们二十年前看和现在看完全是两回事。我不大喜欢原生态这个概念,我们就说人,你说原生态到什么时候?原生态到猴的时候才是原生态?文化“原”到什么地方才是“原”,是清代、唐代还是汉代?什么时候是源头?实际都不是。
藏 策:你看这家伙聪明就在这,他是自己想出来的。实际上在理论上早有定论,就是解构主义所说的:源既是流,流既是源。
王 征:对呀,它本身是个流的概念嘛。
藏 策:没有源。你说找到了一个原点,然后去塑造什么文化原点……那是扯淡。源都是流,不可能有原生态。
孙廷永:它是在行进当中,三十年前跟三十年后就不一样,和民国的时候不一样,跟清朝时更不一样。
藏 策:你比如说我们的汉字是仓颉造字。好了,这仓颉是原点。假如我们能时光穿越,真回到那个年代看一看,肯定不是那么回事。它的过程是今天弄个字,明天又创造个字,最后成型的,根本就不可能是一个人完成的。所以,不可能有那个原点的时刻。不可能,怎么会有原点呢?
孙廷永:咱们有的时候所说的“源”,可能只是相对“原”的那种。就我理解,是剔除了现代浮躁文化和快餐文化的那部分。就像一个环境,是它在没有受到污染前人们记忆中的那种状态,我们就已经认为它很“原”了。实际上您说的非常对,当你真得要去追溯这个“源”,那简直是无穷无尽的。就像三江源,它所谓的原点,其实并不是我们今天讨论的“源”的那个概念,它只是人为的、暂告一段的“源”,并非真正的原点。它的源可以追溯到地下水的头、地层渗水的头,降雨区域、云层形成、水分蒸发……等等,它是无尽循环的,是佛理禅意。
这一切,就有可能澄清了我们思想上的纠结。什么是原本的?原本是很难确定的。谁敢确定它就是原本的?
王 征:源和本是两回事,源和本要分开,强调本心的时候,是要找到本。
孙廷永:对,就像咱们通常理解的,最初我们祖先以傩的形式去祭天,去进行他们的这些精神活动。在这种精神活动中,就慢慢形成了一些传统文化。傩在演变中逐渐被其他形式所取代,发展成后来的舞狮子、耍龙、踩高跷、划旱船、打太平鼓等。表达形式是行进中的,变化的,是相对的原点,而非绝对的原点。在进行过程中,有许多东西可能持续了很多年,并没有大的发展,只是在延续。其实在延续到某一个历史时期时,它就会吸取、融合另外一种东西使之饱满而丰富。比如在社火表演中,历史人物的融入,戏剧脸谱的采用……
王 征:戏剧对社火的影响特别深。
藏 策:戏剧最后在都市里达到鼎盛,社火则在农村里得以普及。
王 征:人总希望看到原汁原味的东西,包括现在社火的商业化,也是当下的原汁原味。
藏 策:不要放到地域看变化,要放大到领域看。你比如,以前好多人写文章,说现在这人情太冷漠了。以前夏天晚上,邻里之间一人弄把瓜子,泡壶茶聊聊天,说这个多好,现在都不这样了。实际上,今天人们在家里看电视,上网浏览聊天,视野更宽阔了,聊的更远了,有时候还是跨国界的交谈,比你那时候不知道惬意多少倍。当年有当年的乐,今天有今天的乐,未来有未来的乐。人往往会怀旧,而不去体悟当下。
孙廷永:人们真是这样的,活在当下这才是最重要的,也是最实际的。
王 征:人都放不下,老觉得过去的那个好,现在没有到“源”那儿去,实际不一定。
藏 策:广东汕头的社火弄得更热闹。我没去看过,但看过蔡焕松⑥和久保田博二⑦PK时拍汕头社火的片子。汕头的社火也很有意思,找XO定做大瓶的XO,一瓶装五十斤的特大瓶X0,摆那儿……还有赛大猪的,看谁家的猪大而且肥,再给五六百斤的大猪插上花,还涂脂抹粉,把那猪装扮得漂亮极了。还有成人礼,哪个孩子满十八岁了,帽子上插上什么翎子之类的……最后是抢大猪!大伙一哄而上,抢大猪,看谁抢到最大最肥的大猪,谁第一个跑回家去谁家就交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