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 第十五章 旷世悲欢
第十五章 旷世悲欢

显德三年五月,柴荣因为担忧符金玉的病情和连续的暴雨,没有亲自率兵攻下寿州便返回京城,但留下李谷、李重进领兵继续围困。寿州守将刘仁赡困兽犹斗,知道长此下去十分危险,多次派人潜出城外向驻守在濠州的南唐军主帅、齐王李景达请求增援,以里应外合,摆脱围困。濠州在寿县东部,淮水南岸,距离寿县近二百里,其水军很快就能到达。李景达虽然为南唐皇室中第一军事强人,在濠州拥兵五万,但因十分惧怕李谷、李重进,仅远远地造些声势,根本不敢靠近寿州与他们决战。

到了显德四年正月,周军已经围困寿州一年有余,城中也已粮尽,李景达才不得不遣应援使许文稹、都军使边镐等领数万水军沿淮水溯流而上,增援寿州。许文稹、边镐到达寿州后,在淮水南岸的紫金山南安下十余营寨,连亘相望,与城中烽火相应。同时,又修筑通往寿州的甬道,欲运送粮食援助寿州守军。可是,他们增援的军队还未到达寿州城边,便遭到周朝大将李重进的突然袭击,丧师五千余人。此战虽然大胜南唐军,但却引起南唐皇帝李璟的极度恐慌,除诏令李景达与周军决一死战外,又派重兵增援,所以,周军情况十分危急。战报传到京城,朝中不少大臣十分担忧,纷纷上书柴荣,说周军已经围寿州超过一年,一直未能攻下,如今南唐又派重兵增援,请求撤军。李谷得到这一消息,认为大胜在即,不能撤军,所以亲自起草奏书,派使者送到京城,奏请皇上再次亲征。

柴荣看到奏书,认为李谷说得很对。同时,想到符金玉曾经因为随驾亲征而患病不起,从而失去心爱的皇后,怒火中烧,于是,决定再次御驾亲征,一定要把南唐尽快收复,以告慰宣懿皇后符金玉的在天之灵。

显德四年二月初,百余艘海鹘战船和斗舰已经全部造好。二月十七日,柴荣命在汴水训练水军的右骁卫大将军,即卫军第六军将领王环,率水军驾驶战船,自闵河经陈州南四十余里远的颍水,向东南而下,进入淮水,直抵寿州。柴荣与大臣送王环出发后,当日即集结兵马,以张永德、赵匡胤为先遣,也火速挺进寿州。同时,赵匡义也加入张永德、赵匡胤的先遣军中。随后,柴荣亲自率领步兵和骑兵,离开京城,浩浩荡荡,迅速南下。遗憾的是,因为时间紧急,这时购买的骆驼还少,没有来得及训练,还不能成军,所以没有出动骆驼军。

出发前,符金环、符金锭都站在队伍的一边,为他们送行。符金锭望着赵匡义,又喜又忧。喜的是他也加入大军之中,将会成为捍卫大周江山的一份力量,忧的是他第一次从军打仗,会吃不少苦。加上又新婚不久,实在是与他恋恋不舍。符金环望着柴荣,想到姐姐符金玉曾经给她讲述柴荣在矢石如雨的情景下依然和将士并肩作战,眼神中既有骄傲,又有不安。符金环已经怀孕七个多月,行动多有不便,她右手扯着柴宗训,左手牵着柴宗让,走到柴荣面前,很想说一番祝福和保重的话,但话到嘴边又打住了,忽然对柴宗训说:“你的父皇要上前线打仗了,给父皇吟咏一首《击鼓》如何?”

柴宗训仰望着父皇的脸,吟咏道:“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柴荣望着怀了身孕的符金环和如此懂事的柴宗训,及年幼的柴宗让,不禁眼睛潮潮的。他对柴宗训笑笑说:“好好读书,父皇不几日即凯旋而归。”说罢,朝符金环挥了一下手,纵身跨上战马,“啪”地甩出一声响鞭,向南飞奔而去。

柴荣率军离开京城,沿陆路向南,不久即到达陈州。大军在陈州稍作休整,接着南下直奔寿州。

三月初三,柴荣率领大军到达紫金山南,安下营寨。

南唐军正为将要全歼周军而兴奋的时候,忽然得知柴荣再次亲征,并已到达紫金山南,不禁惊慌起来。他们还没有做好迎战准备,柴荣已令赵匡胤率军发起进攻。

赵匡胤跨上战马,冲锋在前,交战不久,便夺取南唐先锋寨及山北一寨,并切断了唐军修筑的甬道,使唐军首尾不能相救。赵匡义虽然是第一次参战,但作战也十分勇敢,一直冲锋在前。

初五,柴荣下令把军营移至淮水北岸、凤台东部的赵步。

第二天早晨,柴荣眺望了一下南唐的营寨,笑问赵匡胤道:“敢乘胜追击吗?”

赵匡胤“哈哈”一笑说:“只等陛下一声号令。”

柴荣用手一指说:“全部拿下!”

赵匡胤率军刚刚出发,柴荣也随之赶赴前线,亲自到阵前督战。

赵匡胤见柴荣亲自到阵前督战,更加勇猛,一边指挥,一边呐喊着冲在前面。周军所到之处,喊杀声此起彼伏。交战不久,南唐军便溃不成军。不到两日,便斩南唐军万余人,并生擒许文稹、边镐等将领。

南唐军见许文稹、边镐被擒,余部纷纷乘船沿淮水向东而逃。这时,王环率领的水军恰好也到达这里。柴荣立即命令王环驾战船顺流而下,进行追击。自己亲率步兵和骑兵,在淮水两岸夹岸追击,以防他们登岸逃窜。南唐军被三面夹击,战死、溺死及投降者近四万人,大批船舰、器械落入周军手中。

黄昏时分,柴荣率骑兵向东奔驰到距离赵步二百多里远的荆山洪。当夜,住宿在镇淮军。由于他的骑兵神速,随从官员拼命追赶也未能追赶上,直到第二天早晨才到达荆山洪与柴荣会和。柴荣看到这一情景,忍不住自豪地仰面“哈哈”大笑。

初七,柴荣下令征发附近州县壮丁民夫修筑镇淮军城,同时,在淮水南北两岸又建造两座城,并将位于下蔡的浮桥迁移到两城之间,从而掐断濠州与寿州之间南唐军接应救援的道路。

可是,就在准备对南唐军发起进攻时,淮水忽然上涨,水流湍急。一时不能进攻,柴荣只得下令暂时休整,等待时机。

南唐濠州都监郭廷谓得知周军因淮水上涨而暂时停止进攻,自以为自己的水军强大,立即派水军沿淮水而上,以攻周军不备,重创周军。这天夜里,南唐水军到达镇淮军城,郭廷谓派敢死之士千余人,上岸袭击周军大营,放火烧毁许多车辆和营寨。面对南唐军的突然袭击,赵匡胤下令对南唐军猛烈进攻,其弟赵匡义首当其冲。南唐军寡不敌众,被四面包围,死伤无数。

据守在濠州的李景达、陈觉看到周军势如破竹,郭廷谓的水军也不堪一击,自濠州领兵逃往都城金陵。

寿州守将刘仁赡拼命死守,最后一线希望就是援军和由援军运送的粮食。可是,他没有想到,援军根本靠近不了寿州城,粮食也无法运达。寿州粮断援绝,已成一座孤城,但守将刘仁赡仍在坚守顽抗。刘仁赡的儿子刘崇劝谏他出城投降,被他挥刀斩首。属下士卒看到这一情景,无不感动得泪如雨下,立誓死战。但是,只有节节败退。刘仁赡知道自己已经是孤军奋战,寿州城不可能守得住,感到十分绝望,又气又怕,一病不起。十九日,守城监军使周廷构、营田副使孙羽趁刘仁赡病危昏迷,假借刘仁赡名义,出城投降。

柴荣率军打败南唐军,占领寿州和濠州等重要城池,准备继续南下时,京城传来加急奏报:契丹军借皇帝亲征南唐之际,乘虚入侵。加上新造的太庙建成,神主牌位需要放入太庙,柴荣令李谷、赵匡胤、李重进留下继续向南推进,自己仅与张永德带少数护卫,与四月初四自扬州北上回返。

四月二十一日上午,柴荣回到京城。他刚到宫中,侍者便奔到他的面前,笑逐颜开地说:“恭喜陛下,符夫人刚刚为你生下一对双胞胎儿子。”

柴荣一听,激动得一阵大笑。他奔到殿内,看到正在床上歇息的符金环,伏到她跟前,吻着她的额头,眉开眼笑地说:“夫人受苦了。”

符金环撒娇说:“我以为陛下不回来呢,没想到你回来得这么巧。”

柴荣抱起两个儿子,眯着眼睛端详了一番,又分别轻轻吻了一下他们的额头,说:“儿子啊,你们太像你的父皇了。”

符金环说:“你来给孩子起个名字吧。”

柴荣想了想,说:“一个叫熙谨,一个叫熙诲,如何?”

符金环问:“为何不叫宗什么呢?”

柴荣说:“熙的意思是光明、兴起、兴盛。古同禧和福,吉祥。熙熙攘攘形容人来人往、喧闹纷杂的样子。他们一起来到这个世上,也是熙熙攘攘。谨是让他以后做事谨慎,诲是让他要记取父皇的教诲。再者,也区别他们的生母。”

符金环听他这么一说,忍不住笑起来:“你怎么忽然之间变得这么儒雅?”

柴荣笑道:“不都是跟你学的?这样给他们起名字,不都是通过你教柴宗训《急就篇》学来的?”

大臣们听说后,纷纷前来祝贺,宫中到处洋溢着吉祥喜庆的气氛。

柴荣没有因为得了儿子而疏忽国事,第二天便令张永德领兵北上,到北部边界抵御契丹军,确保北部边境平安。然后令成德节度使郭祟,攻拔辽朝的束城。然而,到了五月初一,发生了一个不寻常的天象:中午的时候天空发生日食。京城中的居民认为这是因为一条龙吞掉了太阳,是不祥之兆,很多人都走上街头打鼓,朝天空射箭,并置供品祭祀太阳神。

消息传到宫中,柴荣笑道:“《尚书》《诗经》都有日食的记载,是经常发生的事,多是发生在朔日,就是每月的初一,这是自然天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于是,让大臣走上街头,劝说居民不要相信这些传言。

同时,柴荣想到近年来大臣们为周朝殚精竭虑,鞠躬尽瘁,便颁诏重赏有功将士:赵匡胤兼领忠武节度使。宰臣范质、李谷、王溥并封爵位和食邑,改为功臣。枢密使魏仁浦加检校太傅进封开国公。八月,又提升王朴为枢密使、检校太保。

张永德领兵北上后,不久便击退了南犯的契丹军,北部边境很快稳定了下来。九月底,张永德凯旋回京。

这时,负责组建骆驼军的内殿直康保裔已经购买了数百匹上等骆驼,并进行了很好的训练。康保裔是洛阳人,出身将门,祖父和父亲都是捐躯沙场、马革裹尸的武将。康保裔自幼习武,精于骑射,射空中飞鸟,箭无虚发。屡立战功,以勇猛著称。他把骆驼军的训练情况向柴荣禀报后,柴荣十分惊喜。

为了实施“先南后北”的大计,十月中旬,柴荣在新落成的太庙祭祀了先祖后,率领步兵、骑兵和康保裔的骆驼军,第三次亲征南唐。

十一月初四,柴荣率军到达涡口。当夜五更时分,由涡口渡过淮水,到达濠州城西。濠州城东北十八里有一大片滩地,南唐守军在滩上设置栅栏,认为周军必定无法渡河,没有派兵防御。初六,柴荣亲自率军攻城,并命令康保裔率领骆驼军为先驱,涉水在前面开路。骆驼军的将士们,一个个高举灯笼火把,远观如银龙飞舞。守卫这里的南唐兵士都是南方人,未见过骆驼,皆以为神兵天降,魂飞魄散,纷纷溃逃而去。

赵匡胤见南唐军不战而逃,率领骑兵紧随在康保裔的骆驼军后面,拆除栅栏,为大军开辟通道。康保裔与赵匡胤相互配合,进军十分顺利。

南唐军见周军步兵、骑兵势不可挡,急忙又在城北面聚集数百条战船,同时在淮水中竖起大木头,以阻拦周朝水军。柴荣得知这一消息,命令水军对南唐水军展开猛烈进攻,先是拔掉大木头,接着冲向南唐战船,烧毁南唐军战船七十多艘,并斩其水军首级二千有余。消息传到濠州城中,城中南唐守军无不恐慌万状。

在柴荣率军大败南唐城外守军的时候,李重进已经率军进攻濠州城,并于当天攻破南关城。

十四日夜晚,南唐濠州团练使郭廷谓知道不能自保,修书上表给柴荣说:臣下家在江南,如今倘若马上投降,恐怕被唐人诛灭全族,请求先派遣使者到金陵请命,然后出城投降。柴荣虽然知道其中有诈,但想到濠州城已是囊中之物,为了让他心悦诚服,也为了他的家人免遭不测,答应了他,对濠州城围而不打。

十九日,柴荣听说南唐有数百艘战船出现在涣水东面,准备救援濠州,便亲自领兵,于夜晚派出水军、陆军对涣水东面的南唐水军发起进攻。两日后,在洞口大败南唐军队,斩首五千余级,投降士兵两千多人。柴荣乘势击鼓向东行进,所到之处,攻无不克。

二十三日,柴荣率军到达泗州城下,赵匡胤先攻城南,乘势焚烧城门,攻破水寨和月城。柴荣住在月城楼上,监督将士攻打泗州城。

濠州团练使郭廷谓修书上表柴荣,说是请求先派遣使者到金陵请命,其实是想让南唐皇帝派兵增援,可是,等了十天也不见援兵来到,且泗州城也被攻破,于是,把守军集中在军营的正门之外,南望都城金陵,一阵大哭后,向周军投降。

攻克濠州、泗州城后,柴荣下令乘胜沿淮水东进,相继攻占楚州、海州等地,夺得战船三百余艘,将南唐淮上水军歼之殆尽。随后,遣军破天长,趋扬州。周军刚至高邮,扬州守军知不能胜,焚城南逃。

显德五年正月,柴荣率军引战舰数百艘自楚州南下入江,于三月大破南唐屯瓜步及东州水军。当时淮南只有庐州、舒州、蕲州、黄州没有攻下,李璟害怕柴荣渡江南下直抵京城金陵,又耻于贬降帝号改称藩臣,于是派遣兵部侍郎陈觉奉持表章,请求传位给太子李弘冀,让他听从周朝的命令。陈觉到达迎銮镇,看到周朝军队极其强盛,向柴荣禀报,请求派人渡过长江拿取表章,进献庐州、舒州、蕲州、黄州土地,划江为界,言辞非常悲哀。

柴荣听后说:“朕兴师出兵本只为取得江北之地,你的君主能够率国归附,朕还要求什么呢!”

陈觉叩拜道谢而退下。第二天,陈觉请求派遣他的属官阁门承旨刘承遇前往金陵。柴荣赐给南唐主书信,说:“皇帝恭问江南国主。”李璟接到柴荣的书信,立即再派刘承遇奉送表章自称唐国主主动献出庐州、舒州、蕲州、黄州四州,并许下诺言:以江为界,岁贡称臣。同时,为避周朝锋芒,防备万一,李璟迁都洪州。周朝尽得淮南十四州六十县,遂罢兵休战,柴荣领兵回师京城。

五月,南唐皇帝李璟因避讳周太祖郭威高祖父郭璟之名,改名为李景,并下令去帝号,称国主,去交泰年号,称显德五年。柴荣遣使赐南唐御衣、锦帛、羊马及犒军帛十万,及后周所行《显德钦天历》,遣返所俘南唐士卒五千多人。又因江南无盐场,每岁支盐三十万斛给江南。

显德六年初,柴荣命令王朴前往河阴巡视黄河堤防,在汴水入河口建立放水闸门。命令侍卫都指挥使韩通、宣徽南院使吴延祚征发徐州、宿州、宋州、单州等地壮丁民夫数万人疏通汴水。命令马军都指挥使韩令坤从大梁城东面引汴水流入蔡水,以打通陈州、颍州的运粮水道。命令步军都指挥使袁彦疏通五丈渠,向东经过曹州、济州、梁山泊,打通青州、郓州的运粮水道,开始实现“养百姓”的目标。

柴荣在为他的“养百姓”计划踌躇满志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事情:三月初三这天,枢密使王朴在和朋友谈话时突然倒在座位上,不省人事,抬回家的当天晚上就撒手人寰。柴荣听到噩耗,急忙赶到王朴的府第,伏在王朴的灵柩前大哭起来,并用手里的玉钺触地不止:“枢密使啊枢密使,你是朕的心腹、耳目,朕正是养百姓的用人之际,你怎么舍得离开朕啊……”

众大臣劝止后,他刚刚离开灵柩,忽然又返回伏在灵柩上大声哭叫,前后有四次,一次比一次悲痛。王朴只有四十五岁,英年早逝,大臣们都惋惜不已。

厚葬了王朴后,柴荣想到了他的《平边策》,想到了他献于朝廷的治国安邦的大计,对大臣们说:“今京城规制,都是王朴所为,设计、扩建、运筹合理,街道畅通,壮阔宏伟。朕依王朴计,尽得南唐江北之地。朕三次率军南征,他守开封,保京城无事。没有他,京城哪有今日之貌?没有他,大周疆域哪有今日之阔?王朴给朕献计‘先南后北’,如今南唐已归顺,如果不收复北部领土,何以能告慰王朴在天之灵?”

说着,又忍不住哭起来。大臣们劝他说:“陛下的心情我们都知道,可人死不能复生,陛下不能一直陷于悲痛之中,一定要保重龙体。”

柴荣说:“朕要依王朴计,御驾亲征,收复北部疆土。”

大臣们听了,纷纷表示要听命于皇上。

十九日,柴荣诏令义武节度使孙行友捍卫西山路,任命宣徽南院使吴延祚代理京城留守、判开封府事,三司使张美代理大内都部署。二十日,任命韩通为陆路都部署,赵匡胤为水路都部署。二十二日,命令侍卫亲军都虞侯韩通等人率领水路、陆路军队率先出发。

二十九日,柴荣与四个儿子亲热了一阵,辞别符金环,然后大步走出皇宫。随后,率领步兵、骑兵数万,从京城出发,向北而去。赵匡胤紧紧跟随在柴荣的身边,神采飞扬,意气风发。赵匡义也欣然从军,并披坚执锐,跟随在柴荣和赵匡胤的身后。他虽然面色严峻,但眼神里却飘溢着内心的扬眉吐气和自豪。

四月十五日,柴荣率军行进到距离沧州一百余里的时候,韩通派使者奏报:已经打通从沧州进入契丹国境的水道,并在干宁军南面设置栅栏,修补好损坏的堤防,挖开排水口三十六个,可以直通瀛州、莫州。

十六日,柴荣到达沧州,他没有顾上休息,当日即率兵从沧州出发,直奔契丹国境。他领兵北上的时候,黄河以北的州县,凡不是柴荣的车马所经过的地方,当地百姓都不知道皇帝御驾亲征。十七日,柴荣率军到达沧州北一百多里的干宁军,契丹守将王洪听说后,魂飞魄散,立即率军出城投降。

二十二日,柴荣下令大军乘战船沿着水流北上,他与赵匡胤同坐一艘龙船。这次的战船有数百艘,船只头尾相接长达数十里。二十四日,柴荣率大军到达独流口,又沿水道向西,于二十六日到达北部距离沧州四百余里的益津关。契丹守将终廷辉闻知干宁军守将王洪已降,对王洪很不屑。得知周军乘船已到益津关,便登关探望,以查看虚实。当看到周军乘坐的都是艨艟大舰,如一字排在关前,且旌旗飞扬,刀枪密布,禁不住不寒而栗,也像王洪一样,立即领兵出城投降。

取得益津关后,下一个目标是瓦桥关。从益津关往西行走几十里后,水路逐渐狭窄,舟师难进。见此情景,柴荣下令舍舟登陆。当将士们下了舟舰全部登陆后,天色已晚,因为不靠村镇,柴荣就和将士们一样,都住宿在野外。

此时,柴荣皇帝先期而至,而大军还未到达。第二天一早,未等大军到来,柴荣便令赵匡胤领兵先行,直奔瓦桥关。

二十八日下午,赵匡胤所率大军到达瓦桥关,在瓦桥关附近停了下来,准备等大军会合后再一同进攻。赵匡胤没想到,瓦桥关守将姚内斌听说周军已至,未等周军进攻,便率领守关的五百将士出城投降。柴荣领兵赶到后,与赵匡胤进入瓦桥关,任姚内斌为汝州刺史。

二十九日,柴荣率军挺进莫州。莫州刺史刘楚信知道莫州不能守,未等周军到达,他已经领兵出城,也率军以城投降。

五月初一,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天平节度使李重进等人率领的兵马陆续到达契丹边境。当到达瀛州城下时,契丹瀛州刺史高彦晖也以本城归顺。

至此,瓦桥关以南的三关三州,共十七县全部平定。

初二,柴荣为鼓舞将士,宴请众将,商议夺取幽州。众将认为:陛下离开京城四十二天,兵不血刃,不折一将一卒,取得燕南之地,这是罕见的功绩。如今契丹骑兵都集结到幽州北面,不宜继续深入。柴荣听了很不高兴,当天即催促都指挥使李重进首先出发,占据固安。柴荣亲自到达安阳河岸边,命令架桥,直到夜幕降临,才返回瓦桥关歇息。

当天夜里,柴荣忽然患病,头痛、骨节酸痛、浑身发热,一动也不想动。大臣们都劝他说:“陛下,北上这四十多天,日夜奔波,废寝忘食,你这是劳累过度,是该安歇一段时日了。”

柴荣想到幽州距离较远,几天来身体一直不见好转,不得不放弃攻打幽州的打算,下令停止进军。

初五,柴荣下令将瓦桥关改为雄州,割出容城、归义二县隶属于它;将益津关改为霸州,割出文安、大城二县隶属于它。征发滨州、棣州壮丁民夫数千人修筑霸州城,命令韩通监督工程。初六,命令李重进领兵从土门而出,进攻北汉。初七,任命侍卫马步都指挥使韩令坤为霸州都部署,义成节度使留后陈思让为雄州都部署,各自率领所部士兵守卫。

五月初八,柴荣从雄州启程,南下返回。

契丹主不知柴荣下令开始返回,害怕周军乘势北上,派遣使者日行七百里赶到晋阳,命令北汉皇帝发兵骚扰周朝边境,以分散周军兵力。北汉皇帝正要发兵,听说柴荣南下返归,于是休兵,也没有敢南下侵犯周朝边境。

柴荣乘坐龙舟南归,经过几天休息,病情略有好转。柴荣御驾北上后,下令凡供军之物及各地奏折,不得延误,一律快速送到他的跟前,他都及时批阅。由于生病,多日没有理政,军情奏报和各地奏章等公文堆积了很多。他强撑着坐起身,忽然看到四方进奏的文书中混有一只二三尺长的皮囊,因为和别的奏折不一样,显得很醒目。他拿起皮囊一看,见里面装着一段二尺多长的木牌,遂好奇地掏出来把玩开了:从木片的颜色看,是一块朽木,没什么值得用皮囊装起来的价值,怎么这样珍贵?这样想着,心中不由感到有些奇怪:朕的龙舟上一向很干净,怎么能有这样的东西?奇怪的同时,又埋怨起赵匡胤来:你向来很细致,来的时候和朕一块儿坐在这龙舟上,怎么把这些东西混进奏折里?他正准备扔到河里去,却发现木牌的另一面竟写着五个醒目的大字:点检做天子。他一下子惊呆了:此牌从何而来?寓意何在?他反复把玩着,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暗忖:这是上天向朕示警,还是有人在点化朕?朝中做都点检的就一个人,他是自己的妹夫张永德。难道他有篡位之心?他一直对自己言听计从,可谓死心塌地,我对他也没有不周之处,他怎么会……在他不相信张永德会这样的时候,忽然想到了石敬瑭:他是后唐明宗的女婿,后来不是篡夺了唐明宗的天下,创立了后晋吗?今张永德也是长公主的夫婿,我柴荣又是太祖的养子,难道张永德过去的表现都是假象?难道他也想像石敬瑭那样篡夺我柴荣的天下?当初商议夺取幽州时,他曾经反对,难道……左思右想,满腹狐疑,也不询问左右此木牌的来由,便将木牌仍旧收贮于囊中。

回京途中,柴荣满脑子都被这个木牌的事纠缠着,挥之不去,反反复复都在思考“点检做天子”这五个字:这是上天在冥冥之中提醒自己?这是谶语?谶语可信吗?如果不可信,从古至今,有很多谶语不是都应验了吗?秦始皇在位的时候,《录图书》内有“亡秦者胡也”五个字,秦始皇知道后,以为是北方胡人匈奴,于是修长城,派兵攻打匈奴,始终不知道“胡”就是指他的二儿子胡亥,最后确实亡于胡。东汉的第一个皇帝光武帝刘秀,是西汉第一个皇帝汉高祖刘邦的九世孙,因为父亲早死,兄弟几个由叔叔刘良抚养,但成为平民。有一次,刘秀和姐夫去拜访一个懂算命的人物蔡少公,蔡少公给他占了一卦说:“刘秀当为天子。”后来刘秀真就做了天子。隋朝时有民谣《杨花落梨花开》说:“桃李子,得天下;皇后绕扬州,宛转花园里。勿浪语,谁道许?”隋文帝杨坚以为是姓李的大臣要夺取他的皇位,虽然杀掉了大臣李浑、李敏,最后还是被李渊得了天下。看来,这个木牌上的几个字不能小视,张永德这个都点检必须罢免,不能再让他掌握军权。

五月三十日,柴荣回到京城。木牌的事让他夜不成眠:张永德是自己的妹夫,他真的会取代朕吗?木牌到底从哪里来的?是谁写的?开封至沧州一千多里,所有的奏折都要经过很多的驿站传递,各地的奏折也都是通过一个一个的驿站传递来的,是经谁的手,从哪里传到朕的龙舟上的?这个事要查一查!刚想下令盘查,又打住了:牵涉的人员太多,牵涉的驿站也太多了,怎么查?被查的人能承认吗?能查出结果吗?算了吧,不仅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会闹得满城风雨,还是秘而不宣为好。接着又想:如果免了张永德的殿前都点检,谁来接任为好呢?侍卫都指挥使、归德节度使李重进是自己的表兄,作战也很勇敢,但他和张永德关系不好,有一次张永德曾经密表李重进有二心。当时二将各拥重兵,众将都忧虑和恐慌。一日,李重进单骑到张永德军营,从容宴饮,对张永德说:“我与公幸以肺腑俱为将帅,为何相疑若此之深呢?”张永德见李重进这样不计前嫌,认识到了自己过去的荒唐行为,向李重进认错,二人握手言和。如果这个时候用他,他们之间必定再生嫌隙,岂不让自己的妹夫和表兄相互猜忌和攻讦?朝中其他大臣岂不人人自危?李重进不能任这一职。接着,柴荣想到了李谷和赵匡胤:李谷为人厚重刚毅,能言善辩,王朴能荐士,李谷能知人,当是合适的人选。可是,王朴已经不在。平定南唐时,李谷的贡献很大,也能胜任其职。赵匡胤开始跟随太祖,从平定李守贞之乱,到拥立太祖即皇帝位,再到跟随自己参加高平之战和收复南唐,他都是一马当先,视死若归,战功累累。他们都很合适,但他们两人之间还是赵匡胤更合适一些:他弟弟赵匡义娶了符金锭,和自己是连襟,柴、符、赵这三家是亲戚,如果用他,会对自己更有利。想到这里,终于安静地进入梦乡。

柴荣虽然病情很重,却没有躺下休息,第二天,即六月初一,依然坚持上朝。

他看到昭义节度使李筠奏报进攻北汉的情况,说拔取了辽州,擒获辽州刺史张丕,很高兴。看到郑州奏报黄河在原武决口,立即下令,让宣徽南院使吴延祚征发附近县二万多民夫堵塞决口。

又处理了几分奏折,刚想歇息一下,南唐清源节度使留从效派遣使者入朝进贡,请求在京城设置进奏院,直接隶属朝廷。柴荣不顾身体不适,立即诏书回复说:“江南新近归服,正在设法安抚,爱卿长久侍奉金陵,不可改变注意。倘若在京城设置进奏院官邸,同金陵相抗衡,接受你而拥有了你的泉州,罪过就在朕身上。爱卿远道而来进奉贡品,足以表示忠诚勤勉,努力事奉旧日君主,应该一切如故。这样的话,对于爱卿来说可以加深始终如一的情义,对于朕来说可以尽到安抚四方的义务,希望你通情达理,体谅朕的本意。”

第二天,南唐主派遣他的儿子纪公李从善与钟谟一道来到京城,入朝进贡。柴荣听说后,又坚持上朝,问钟谟说:“江南也在操练军队进行战备吗?”

钟谟回答说:“既已臣事大国,不敢再这样了。”

柴荣说:“不对。昔日是仇敌,今日已成一家,我朝同你们国家的名分大义已经确定,保证没有其他变故。然而人生难以预料,至于后世,则事情更不可知晓。你回去后对你家君主说:可以趁着我在的时候加固城郭,修缮武器,据守要塞,为子孙后代着想。”

大臣们看到他们的皇上在这样的病情下还亲历朝政,心系百姓,无不感动得热泪涟涟。

连续几天的劳累,致柴荣病情加重,不得不停止上朝。

宰相范质看到这种情况,非常担忧,建议册立太子。柴荣知道范质的意思,可是,想到这一层却感到心里冷飕飕的:我才三十八岁,怎么就想到立太子?过去皇帝立太子,一是自己年老了,一旦自己辞世,由太子即位。二是儿子过多,早早地册立储君,就等于确定了皇位的继承人,以防日后生乱。立太子主要是以“立长、立嫡、立贤”为则。立长,所选的继承人,年纪足够大,防止由于皇帝年纪太小而过分依赖外戚,导致外戚专权。立嫡,所谓母以子贵,子以母贵,老妈家地位够高,当然更给力!立贤,就是哪个更贤能,就立哪个为太子,外戚惹不起,大臣惹不起。可自己没有三妻四妾的,不会有后宫之争,也没有太多的子嗣,宗训虽然弟兄四个,宗训才七岁,宗让才五岁多,熙谨、熙诲都才一岁多,要立太子,不用说就是宗训。如果现在册立太子,不就是认为自己快不行了吗?我才三十八岁,怎么就不行了呢?柴荣想了两天,没有颁诏,他不是不想立柴宗训为太子,而是感到太可怕了。

柴荣认为休息几天就会好转,不料,到了夜里却头疼得难受,而且胸闷得老是喘气。

六月初九,他把符金环叫到跟前,忍不住泪下说:“夫人,我真的不行了吗?”

符金环忍不住哭道:“陛下,怎么会呢?你还年轻,天下和百姓都需要你……”

柴荣说:“是啊,朕许下的‘十年拓天下,十年养百姓,十年致太平’的宏愿还没实现,怎么能就不行了呢?”

符金环强忍泪水,既是安慰也是鼓励他说:“陛下生逢乱世,国贫民弱,外敌四起,年少时即往来于南北各地贩卖茶叶和瓷器,你即善于理财,又深知民间疾苦,深受百姓爱戴。你即位不到十天便有北汉勾结契丹大举入侵,你不顾太祖未葬,力排众议,御驾亲征,大树国威。不久,重建京城,发展商业,善待文人,严惩贪官污吏,革故鼎新,视百姓为父母,罢黜正税以外的一切苛捐杂税。又兴修水利,疏通漕运,节约简朴,正大光明。你奉行人道,注重法制,对前四代法律重新修订,以人道措施对待犯人,还制定了完善的《大周刑统》……你五次御驾亲征中,三次亲征南唐,历时两年五个月,夺取江淮之间十四州六十县,南唐归服。这次北征,兵不血刃,收复三州三关十七县。你整顿骄将惰卒,南征北战,战无不胜。大邦畏你力,小邦怀你德,你当欣慰也。”

柴荣听了符金环的话,忍不住热泪盈眶,抓住她的手说:“朕没那么好,做的还不够。还有很多未竟的事业啊……

符金环哭道:“陛下,我懂你……”

柴荣定定地望了她一阵,说:“朕还有一个遗憾,这一生对不起的有两个人。”

符金环忙问:“陛下,我怎么没有听你说过?这两个人是谁?有什么需要我去弥补的?”

柴荣又是一串泪水流了下来:“可惜,你弥补不了……”

符金环不安地问:“为什么?相信我,我会尽心尽力的。”

柴荣说:“这两个人,一个是你的姐姐,一个是你……”

符金环忙摆摆手制止他说:“陛下,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一日夫妻百日恩,夫妻之间当肝胆相照。孔子说过:朝闻道,夕死可矣。自和陛下结为夫妻那天,我明白了很多做人做事的道理,明白了什么是高尚,什么是富有,我很满足。”

柴荣用手重重地抓了一下符金环的手说:“你姐姐因为我,早早地离去。你刚刚为我生下两个儿子,他们都还幼小,我又要离你而去,你要受苦啊……”

符金环再也控制不住,放声痛哭说:“陛下……你……你不会的……”

柴荣再次重重地抓了一下她的手说:“你不要再哭了,再哭,我心里会更难受。把儿子叫来,我想他们……”

符金环答应着,急忙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她两手分别抱着柴熙谨和柴熙诲,柴宗训、柴宗让跟在她的身后,来到了他的面前。柴荣望着他们,笑了笑,问柴宗训说:“近来又读什么书?”

柴宗训忙回答说:“在读《论语》。”

柴荣点点头,说:“能给父皇背诵几句吗?”

柴宗训立即背诵道:“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夫子温良恭俭让以得之。夫子之求之也,其诸异乎人之求之与?”

柴荣听了十分高兴,连声说:“好、好、好。”然后又对符金环说,“朕要册封你为皇后。”

符金环说:“陛下还是以治病为重,别的先不要考虑。”

柴荣感到已经很累,没有再说什么。

显德六年六月九日,柴荣感到自己的病已不可救治,于是,颁诏册封符金环为皇后,立柴宗训为太子,加封为梁王,兼领左卫上将军,封柴宗让为燕公,兼领左骁卫上将军。

接着,柴荣把几位重臣召进宫中,打算任用枢密使魏仁浦为同平章事。有人认为魏仁浦不是从科举及第,不可以担任同平章事。柴荣说:“自古以来任用有文才武略的人作为辅佐,哪里全是从科举及第的呢?”

魏仁浦虽然处身权力要津,而能谦虚谨慎,柴荣性格严厉急躁,周围官员有违反旨意的,魏仁浦大多将罪过归于自己,来拯救他们,所保全救活的占十分之七八,所以,他虽然是出身于办理文书的小吏,大多数人都认为魏仁浦官至宰相是应该的,对他们来说并没有什么耻辱。

十五日,柴荣下诏:王溥加官为门下侍郎,与范质都参与主持枢密使院事务。任命魏仁浦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枢密使之职照旧。又任命宣徽南院使吴延祚为左骁卫上将军,充任枢密使;免去驸马张永德殿前都点检的职务,改任检校太尉、同平章事之职。改用赵匡胤为殿前都点检,兼检校太傅。

张永德被撤销了一切军职,觉得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想问,考虑到柴荣已经病成这个样子,便没敢开口。

十九日,柴荣病情急剧恶化,于是,召范质、王溥、魏仁浦、赵匡胤等人入宫接受遗嘱,说:“诸君跟随朕南征北战,才有大周朝今日之天下,可是,天不助朕,恐怕朕不能和你们一起共事了。朕若一病不起,只能拜托各位辅助太子来完成拓天下、养百姓、致太平之大业了。我的后事也要像太祖那样,一切从简,不扰民,不修地下宫殿,不立石人、石兽什么的。太子年幼,皇后贤良,你们要善待他们,辅助他们治理好大周江山。”

赵匡胤首先顿首痛哭说:“请陛下放心,我们一定善待太子和皇后。”

柴荣听了赵匡胤的话,看看其他大臣。其他大臣也立即表态说:“请陛下放心,我等定不负你的付托。”

接着,柴荣迷迷糊糊中又想起了翰林学士王着,他不仅书法写得好,还是从前幕府的僚属,多次想用他为相,但又因他嗜好喝酒不检点而作罢。这是他多年埋藏在心中的愿望,这时,忍不住望一眼左右的大臣,说:“王着是我在藩镇府第的老人,应当起用他为相。”

范质见皇上这么说,立即答应,但却示意大臣们和他走出宫殿。到了殿外,范质对大家说:“王着终日醉生梦死,哪配当宰相?想必是皇上病糊涂了,说的是昏话。我们不必遵循皇上的口谕,不要将这件事泄露出去。”

众大臣都表示一定会守密。

当天夜里,柴荣驾崩于万岁殿,年仅三十八岁。

符金环看到柴荣闭上了眼睛,一手扯着柴宗训,一手抱着柴宗让,号啕大哭道:“陛下啊陛下,你不爱其身而爱其民,以信念御群臣,以正义责诸国。江南未服,亲冒矢石,期于必克。既服,则爱之如子,推诚尽言,为之远虑。你英武贤明,宏观大度,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是一代英主啊!你统一天下的美志不就,怎么如流星般划过天空,这么早就离开我们啊……陛下,你怎么舍得抛下我们母子,你怎么舍得抛下爱你的百姓撒手而去啊!我恨你,我好恨你,我也不想活了……”

符金环哭着,以头碰地,痛不欲生。柴宗训跪在地上,一边喊着“父皇”,一边喊着“母亲”,嗓子都哭哑了。柴宗让不知道自己的父皇已经死了,看到母亲和哥哥这样,看着躺着的父皇,才意识到父皇死了,也“哇哇”大哭。柴熙谨和柴熙诲被侍女们抱着,也被哭声吓得“哇哇”大哭不止。

大臣们回忆着皇上昔日对他们的恩宠,视百姓为父母的情怀,和未竟的大业,看着他妻儿的悲伤,也都忍不住哭作一团,整个皇宫天摇地动。

符彦卿和夫人金氏、女儿符金锭及其他家人听说后,不顾深夜,也都来到了宫中,又是一片撕心裂肺的哀号。

第二天,范质作为第一宰相,按照柴荣的遗嘱,召群臣进殿,在万岁殿东侧楹柱前宣读皇帝遗诏,让柴宗训穿上龙袍,即皇帝位,依然沿用周太祖年号“显德”。柴宗训时年七岁,尊皇后符金环为皇太后,下诏由皇太后垂帘听政。范质、王溥、魏仁浦并相,执掌朝政,处理军国大事。安排就绪,于是,对外发丧。

这时,魏仁浦想到柴荣皇帝对他的关爱,忍不住再次跪在灵柩前大哭道:“陛下处理政事,朝夕不倦,摘伏辩奸,多得其理。臣下有过,当面责之。驾驭豪杰,有过失者则明言之,有功者则厚赏之,文武参用,莫不感恩也。你悯黎民之劳苦,每日思于康济,民无不感其德也。今日仙去,国之悲也,民之痛也!”

于是,从即日起,除丧葬事宜,一律辍朝,文武百官素服行奉慰礼,并祭告太庙,请回睿和皇帝郭璟、明宪皇帝郭谌、翼顺皇帝郭蕴、章肃皇帝郭简、太祖皇帝郭威的神主牌位奉于万岁殿。

京城百姓得知消息,停止一切娱乐活动,商铺歇业,家家关门闭户,纷纷涌向皇宫,到了皇宫外,跪在地上,哭声、哀乐此起彼伏。因道路堵塞未能到达皇宫附近者,则朝着皇宫,跪拜呼喊,日夜不息。

柴荣虽然限制建寺庙,但大批的和尚、道士、尼姑、道姑深感其德,身着法衣,手执法器,不断地吹奏、诵经,表示哀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