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 第十三章 闪光金环
第十三章 闪光金环

符金玉走了,人们再也见不到她了。但是,她的音容笑貌依然在人们的心目中挥之不去,总感到符金玉并没有死,而是随柴荣南征还没有回来。

符金玉临终前遗言让柴荣娶符金环为妻的事已为朝中上下所知,符彦卿和金氏夫人及其兄弟、子女也都赞同。符金环因为照顾柴宗训、柴宗让两个皇子,也一直住在宫中,但她却没有立即和柴荣举行婚礼。朝中大臣们不安,符彦卿及其家人也感到不安:柴荣有很多军国大事,柴宗训、柴宗让幼小,夫妻的名分不明确下来,柴荣怎么能安心处理朝中大事?

在符金玉安葬后的几天里,柴宗训、柴宗让一直哭闹不止,常常不吃不喝,符金环每日陪着他们,照看着他们,笑在脸上,疼在心里。为了尽快让柴宗训、柴宗让跟她走近,真正像母子一样,更为了他们的将来,符金环就找来很多书,什么《论语》《诗经》和汉代的学童读物、唐诗等,教他们读书。无论他们能不能听懂,她都要教他们。柴宗让因为才不到两岁,听了不一会儿就会哭闹,闹了一阵就会瞌睡。每当柴宗让睡了,她就一边给柴宗训读,一边给他讲解,然后又一字一句地教他。符金环原以为柴宗训年龄幼小,又会因为母亲的去世不够听话,不会听下去,没想到,柴宗训却不再哭闹,还不时“呵呵”地发笑,听得很认真。符金环叫他跟着读的时候,虽然有些地方吐字不是那么清楚,却能很快背诵下来。慢慢的,符金环终于不再那么蹙额颦眉。

为了让柴宗训多学些知识,符金环又找来一卷《急就篇》,先教姓氏名字部分。柴宗训看到她手中的书,笑眯眯地一下子抱在怀里。符金环把书要过来说:“我教你背书好吗?”

柴宗训点点头。符金环把他揽在怀里,一字一句地教他道:“宋延年,郑子方。卫益寿,史步昌。周千秋,赵孺卿……”

柴宗训虽然不懂,却能一字一句地跟着学,样子很认真。他们正一个教,一个跟着学,柴荣走了进来。柴荣听着,忍不住问符金环:“教他的什么书?”

符金环有些吃惊地说:“是西汉元帝时史游所著的《急就篇》,你不知道?”

柴荣略显尴尬地说:“没有听到过这书。”

符金环想告诉他说:《急就篇》和《仓颉篇》《训纂篇》《凡将篇》《滂喜篇》都是汉代教学童识字的书。《急就篇》有三十二章,分姓氏名字、服器百物、文学法理三大部分,成三言、四言、七言韵语。首句因有“急就”二字,固为《急就篇》,是识字教育所用的书。仅姓氏名字部分就收录了汉代三百多个姓氏,可以说是百家姓。它从姓氏名字到衣食住行,从家具制备到农牧生产,从道德修养到刑法惩治,又是用韵语写成的,在古代一直很受欢迎。但符金环怕伤他自尊,就没有开口。

柴荣急了,说:“赶快跟朕讲一讲。”

符金环看他是真切叶想知道,就告诉了他这是一本什么样的书,接着又告诉他说:“姓氏名字部分不仅告诉我们每个姓氏的始祖是谁,还对汉代以后如何起名产生了很大影响。”

柴荣更感兴趣,说:“你是说,汉代以后人们的名字和过去不一样,特别讲究,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符金环笑道:“是啊,汉代以前,人的名字多是一个字,也都怪怪的,像春秋时期陈国第十任国君叫燮,第十一任国君叫圉,第十二任国君叫鲍,第十三任国君叫佗。楚国国王是熊姓,楚威王名商,楚怀王名槐,楚顷襄王名横,楚考烈王名完,前面是姓,后面再加上一个字,也就是两个字,三个字的很少。自有《急就篇》教人如何起名以后,人们起名字的时候才讲究起来。”

柴荣恍然大悟说:“原来是这样。你是说,我的名字是两个字,依然像古人的名字?”

符金环笑道:“也不尽然,如今两个字的名字依然不少,只是在字义上都考究了而已。”

他们正说得热闹,柴宗训却慢吞吞地背诵起符金环教他的前几句来:“宋延年,郑子方。卫益寿,史步昌。”

柴荣望着柴宗训那可爱的神情,忍不住笑起来:“呵呵,宗训已经会背诵了。”

符金环很欣慰地说:“宗训很聪明,一学就会。”

柴荣忙说:“今日朕无大事,也趁机学一学,长长见识。”

符金环迟疑了一下,接着继续教柴宗训,道:“爰展世,高辟兵。邓万岁,秦妙房。郝利亲,冯汉强。戴护郡,景君明。董奉德,桓贤良。任逢时,侯仲郎。由广国,荣惠常。乌承禄,令狐横。朱交便,孔何伤。师猛虎,石敢当。所不侵,龙未央……”

柴荣没等她再教下去,忙问:“都是什么意思呢?”

符金环笑笑,给他解释说:“第一个字是说的姓氏,后面的字则是赞词。宋延年:宋是说宋姓的得姓始祖是微子启。延年是寿考无疆之意。郑子方:郑,是说郑姓始祖是郑桓公,子,是对男子的美称,方是指品行正直。卫益寿:卫姓始祖是卫康叔,益寿是增益寿命的意思。史步昌:史姓一支的祖先为史佚,步昌是超群出众,高视阔步而且昌盛的意思。周千秋:周姓源于姬姓,其祖先是周文王,千秋是长寿之意……”

符金环说着,忽然意识到什么,忙打住说:“陛下,你是一国之尊,我怎么能这样给你讲呢?”

柴荣忙说:“朕喜欢你像过去那样无拘无束,不要因为我是皇帝就拘谨起来。”

符金环为缓解拘谨的神情,忙对柴宗训说:“你记住姨娘教你的什么了吗?你背诵个试试。”

柴荣听符金环这么一说,便瞪着眼睛等柴宗训回答。他没有想到柴宗训居然能背诵下来。他激动得一下子把宗训抱在怀里,亲了又亲。最后,又转过身对符金环说:“以后不要再让柴宗训叫你姨娘了,从今后,你就是他的娘亲。”

符金环笑笑说:“我们还没有成婚,怎么可以这样称呼呢?”

柴荣惊讶地问:“你不准备和朕成婚?”

符金环说:“金环担心配不上陛下。”

柴荣沉下脸来:“你是答应了朕的,难道想反悔?”

符金环忙笑笑说:“没有啊,我是说咱还没有举行婚礼,我还不能算是你的妻子。”

柴荣说:“是你没有答应朕马上举行婚礼,不然,这婚礼就已经举行过了。”

他们虽然谈论了婚礼,符金环依然没有答应什么时候举行。柴荣不觉间有些怏怏不快。

符金环教会了柴宗训《急就篇》,又教他读《论语》,她先教他背诵原文,然后给他讲解:“子曰: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什么意思呢?就是说:看见贤明的人,要想着向他看齐,看见不贤明的人要反省有没有跟他相似的毛病。子贡问曰:有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者乎?子曰: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什么意思呢?子贡问:有没有一句可以终身奉行的话?孔子说:自己所讨厌的事情,不要施加在别人身上。”

等柴宗训把这几句会背诵了,符金环接着又教他说:“子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君子去仁,恶乎成名。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什么意思呢?就是发财做官是人人都想得到的,不用正当的方法得到的,不要接受;贫穷和地位低贱是人人厌恶的,不用正当方法摆脱的,就不要摆脱。君子扔掉了仁爱之心,怎么能成就君子的名声?君子没有短时间离开仁道,紧急时不离开仁道,颠沛时也不离开仁道。”

柴宗训听着,虽然瞪着两眼,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却很认真地听。

这天中午,柴荣退朝回来,看到柴宗训学得津津有味的样子,忍不住在一边看着,听着,十分高兴。符金环由于全神贯注,没有看到他。继续边读边给柴宗训解释:“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什么意思呢?君子心胸宽广,能够包容别人;小人爱斤斤计较,心胸狭窄。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小人反是。意思是说,君子成全人家的好事,不帮助别人做坏事,小人相反。小不忍则乱大谋。就是小事不忍耐就会坏了大事。”

柴荣终于忍不住说:“这个时候教他《论语》为时尚早。他听不懂。”

符金环看到他,笑了笑,不服气地说:“项槖七岁被孔子拜为师。甘罗十二岁被秦王拜为上卿。曹植自小非常聪慧,才十岁出头,就能诵读《诗经》《论语》及先秦两汉辞赋。道教创始人张道陵七岁读老子道德二篇。唐朝的骆宾王七岁能诗,王勃十四岁时在宴会上写出《滕王阁序》。宗训怎么就不能像他们那样?姐姐和陛下把宗训和宗让托付于我,我一定要把他们好好栽培。虽然不能让他们像项槖那样七岁被孔子拜为师,至少也要让他们像骆宾王那样七岁能诗,像王勃那样十四岁能诗作赋。等他们长大了,也能像太祖和陛下那样做一个好皇帝。”

柴荣听了她的话,再也忍不住,一把把她抱在怀里,流着泪水说:“金环,咱们结婚吧。”

符金环笑着,依偎在他的怀里说:“你真的想娶我?”

柴荣急切地说:“难道你看不出来?”

符金环推开他,看着他的眼睛说:“你要给我准备一个什么样的婚礼呢?”

柴荣也盯住她眼睛说:“你想要什么样的婚礼,朕就答应你什么样的婚礼。”

符金环说:“太祖在世时,诏令一切从简,咱们岂能大肆操办?太祖结婚时在客栈,你和姐姐结婚时,在阅兵式上。当下正是朝堂上下张扬正气、见贤思齐的时候,我们岂可大操大办,以坏风气?”

柴荣忙说:“结婚是一个人一生的大事,总得有个仪式吧?”

符金环笑笑说:“我很想像你和姐姐结婚时的样子,在阅兵式上让众将士为我们证婚,可是,这时也没有那样的阅兵式,我想……”

柴荣急不可耐地说:“你想怎么样尽管说。”

符金环说:“新的京城建好了,大路通畅,民居整齐,堂前屋后还种植了很多菊花,可惜,我还没有看上一遭。你备一辆车,咱坐车沿每条街道观光一下,赏赏花就可以了。”

柴荣不安地说:“这怎么可以呢?”

符金环说:“咱们也不举行什么繁缛的婚礼仪式,也不收受任何人的贺礼,等看了一圈京城,然后把家人请到一起,庆贺一下就行了。”

柴荣听了她的话,感慨地说:“朕能有你,也是朕的荣幸。”

符金环说:“若能把宗训、宗让教育好,我今生无悔也。”

没有几天,柴荣择了吉日,备了一辆马车,一起穿上婚服,沿着新城的主要街道,观看着新城新景,算是结婚仪式开始了。符金环一边看,一边赞叹柴荣说:“历代皇帝都首先修建宫殿,只有太祖和你不修,一切都为京城的生产和百姓生活着想。新城有皇城、里城、外城三道城墙,三条护城河,道路井格,以宫城为中心,也有斜街,水工设施多,四水贯都。过去城内街道上一律不准开设店铺,晚上街上会实行宵禁。现在大街上店铺栉比,熙熙攘攘。还建了几十座固定的玩闹场所‘瓦子’,里面表演小唱、傀儡、般杂剧、小说、讲史、散乐、影戏、弄虫蚁、说诨话、商谜、叫果子等,花样很多,不以风雨寒暑,诸棚看人,日日如是,这在过去是想都不敢想的,我看了很开心。”

柴荣欣慰地笑笑说:“能为百姓做好事,我感到很幸福,很自豪。”

将要返回皇宫时,符金环意犹未尽,又与柴荣登上城墙门楼,从高处眺望京城。欣喜之时,符金环忍不住说:“咱们相互赠送一首诗,相互祝贺一下吧。”

柴荣十分高兴,问:“你喜欢谁的诗?什么诗?”

符金环笑笑说:“这不可强求,就看你能为我送上谁的诗,什么诗了。”

柴荣正不知送她什么诗为好,忽然看到城墙内外不少庭院前前后后都种植着菊花,那些菊花开得正艳,就说:“我送你元稹的《菊花》吧:秋丛绕舍似陶家,遍绕篱边日渐斜。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

符金环听了,十分开心,也回赠他说:“我送你一首刘禹锡的《竹枝词》吧。”说罢,立即吟咏道,“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唱歌声。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两人说笑了一阵,挽着手走下城楼,返回宫中。

中午,柴荣把岳丈符彦卿和岳母金氏,及符彦卿的弟弟和儿子、女儿符金锭等请到宫中,摆了几桌酒宴,就算正式结婚了。酒宴中,一家人谈笑风生,很是开心。除符彦卿和金氏夫人嘱咐符金环要好好辅助柴荣和照顾好柴宗训弟兄俩个以外,议论最多的是京城的修建,免不了都对王朴大加赞扬。

符彦卿说:“京城建得恢宏别致,王朴功不可没。他写出治国的《平边策》,又设计监工修建如此宏大的工程,将载入史册也。”

符彦卿这样说,虽然是夸奖王朴,也等于夸奖柴荣有气魄,善于发现人才,使用人才。

柴荣见岳丈如此说,借助几分酒劲,也大赞王朴说:“王朴做事认真,对改建开封城极为重视,经常亲自巡视督查。有一次发现一个小官吏消极怠工,就当众让人抽了他几十鞭子。王朴走后,这小官忿忿不平,跟别人发牢骚说,他已经是院虞侯,很快就要升官为乡虞侯了,怎么能打他?王朴听说后,马上派人把他抓来,立毙于马前。呵呵,这个不知高低的院虞侯,怎么能敢在王朴面前夸口?”

晚上入了洞房之后,柴荣看着符金环,又想到符金玉,感叹说:“你姐姐不仅教宗训读书,也常常献计于朕,每当发现朕有不能冷静或者处事考虑不周的时候,总能暗示或提醒朕,规劝我。你也要像你姐姐那样,不仅要教宗训,也要献计于朕,助朕安邦治国平天下。”

符金环自谦地说:“我没有姐姐那样的才华,可能会让陛下失望。”

柴荣说:“往日未能常在一起切磋,不知你也如此有才华。近来,朕看到你不亚于你的姐姐。”

符金环不好意思地说:“多谢陛下夸奖,我有什么看法和想法,一定会对陛下直言不讳。”

柴荣说:“这就对了。你最近可有什么好的谏言?”

符金环想了想,说:“我说了不知道陛下是否怪罪?”

柴荣装作生气的样子说:“你这样说,不是对陛下不相信吗?”

符金环说:“八月,端明殿学士王朴撰成新历,命曰《显德钦天历》,并开始行用。陛下因其功,于九月升任王朴为尚书户部侍郎,枢密副使。我听姐姐讲,赵匡胤在随陛下征南唐时,视死如归,屡立战功,为什么不去重用呢?难道是因为他才三十岁,很年轻吗?古人云:举贤不避亲仇,举亲不避嫌。我认为赵匡胤也应该提升。”

柴荣说:“太祖在世时在大名发现他,从此悉心栽培。太祖称帝后补东西班行首,拜滑州副指挥使,朕为开封府尹时,他为开封府马直军使。高平之战后,朕命他为殿前都虞侯,领严州刺史。殿前都虞侯仅次于殿前都指挥使,已是侍卫亲军的高级统率官。”

符金环说:“用人当以他的才能,赵匡胤对陛下如此忠心,又英勇善战,当不拘陈规。”

柴荣听了,对符金环十分佩服。说:“你说得很好,我记下了。你还有什么好的谏言?”

符金环想了想,又说:“汉高祖刘知远时,曾制定严禁百姓买卖和私用牛皮的酷法,牛皮无论多少,一律交给官府,否则处死。对于盐、酒之禁,也是特别残酷,私贩或私造者,动不动就处以死刑。太祖即位后下令免除这一切酷法,并严惩贪官污吏:唐州方城县令陈守愚,擅自克留户民蚕盐一千五百斤,饱入私囊,被处斩。供奉官武怀赞坐盗马价,攫为己有,被处斩。户部尚书张昭,其子张秉为阳翟县簿,因为张秉犯法,张昭也被贬为太子宾客。中书舍人杨昭俭不亲其职,革职为民。常思因为不廉洁不再重用。正是因为太祖被朝野上下尊为明君,清廉的官吏不断涌现,周行逢的女婿找周行逢要官,周行逢却给他买牛,太祖对周行逢大加褒奖。最近我听说襄邑县令刘居方清正廉洁,百姓称赞,陛下何不把他树为楷模,予以重用,以扬正气?”

柴荣沉思了一下说:“朕倒是听说过这个县令为官清廉的故事,不知道真假虚实。最近,朕就派人到那里走访一下。他的事迹若属实,朕定当颁诏树为楷模。”

符金环笑笑说:“襄邑县在京城东南,距离京城不远,陛下不妨亲自去走访,这样岂不更好?”

柴荣忙说:“我若亲自去,能得到真情实况吗?”

符金环再次笑笑:“你去,岂能像御驾亲征南唐那样耀武扬威的?”

柴荣也笑了:“你是让朕微服以巡民家?”

符金环笑笑说:“难道不可以吗?陛下若乐意,我愿与你扮作商人,一同前往襄邑县。”

柴荣认为这一计可用,第二天就与符金环微服离开京城,去了襄邑县。

襄邑县距离开封不足二百里,两日即到。

到了襄邑县,柴荣原打算和符金环一起先到民间走访,听听百姓对刘居方的看法。到了县城后却又改变了主意,决定自己先到县衙走一遭,直接面对,先试探县令刘居方一下。他与符金环先到了一家客栈,住下后,柴荣给县令刘居方写了一封信,信中说:“刘县令,我是朝廷一个官员的家丁,有一个亲戚是襄邑县人,期盼能予以照顾,在县衙给他谋好的个职位……”信写好,又在信中夹了一张银票。然后让符金环留在客栈,自己去了县衙。

到了衙门口,柴荣对侍卫说:“我来自京城,是朝廷一官员的家丁,麻烦你把这封信转给县令刘居方。”

侍卫听说他来自京城,又在一个官员家做事,不敢怠慢,立即到大堂把信转交给了刘居方。刘居方拆开信一看,脸色大变,立即命侍卫把柴荣带上县衙大堂。刘居方身为一个县令,哪有机会见到皇上?所以,不知道皇上长什么样子,更不会想到皇上会微服来到他的县衙。所以,看到柴荣便怒斥道:“你究竟何许人士?胆敢光天化日之下贿赂本官,且数目不小,该当何罪?”

柴荣微微一笑,说:“本人的身份已写在信中,盼县令能给予关照。”

刘居方说:“本官一向秉公守法,公私分明,对你今天的所作所为一定要有个定论。如若你不说个是非黑白,本官定打不饶!”

柴荣笑了笑,没有说话。

刘居方气急败坏地说:“你敢藐视本官,给我重打二十大板……”

此刻,柴荣方才知晓刘居方的确是个清官,并不是沽名钓誉之人。但接着又想:他是真打还是假打?如果仅仅是故弄玄虚、装腔作势给人看的呢?如果怕挨打,泄露自己的身份,怎么能验证他是个清官?想到此,他只得硬撑下去,看他是否言行一致。刘居方见柴荣不动声色,没有一点“悔改”之意,更加恼怒,把银票撕碎抛到他的脸上,令人把柴荣打了二十大板。

符金环放心不下柴荣,走出客栈,来到县衙大门不远的地方等他。当看到柴荣一瘸一拐地走出县衙大门时,不由大惊失色,忙走上前搀扶着他问:“陛下,你怎么了?”

柴荣忙捂住她的嘴说:“小声点,等会儿我再告诉你。”

柴荣和符金环回到客栈,这才把情况给符金环讲了一遍。符金环歉意地说:“都是因为我多言,才让你挨打……”

柴荣忙说:“这二十大板打得好,朕虽然疼在身上,却甜在心里。”

符金环忙问:“为何?”

柴荣自豪地说:“大周有这样清正廉洁的官吏,朕怎么能不高兴呢?”

柴荣回宫后,立刻召见刘居方。

刘居方忽然接到皇帝的诏令,不由诚惶诚恐:我作为一个县令,何以能得到皇帝的召见?刘居方急急忙忙来到京城,立即奔赴皇宫。等登上广政殿看到柴荣时,不由大惊失色:被自己下令打了二十大板的人居然是皇帝,必死无疑。

刘居方吓得满脸大汗,急忙跪下说:“微臣当时不知是圣上,微臣有罪,罪臣该死!”

柴荣却笑笑亲自上前把他扶起来说:“你不仅无罪,还有功。大周朝能有你这样的官吏,国之幸也,民之幸也!”

于是,颁诏褒奖刘居方,命全朝文武大臣和地方官吏,以刘居方为楷模,清廉为民。同时,命年仅三十岁的赵匡胤为匡国军节度使兼殿前都指挥使,赵匡胤从此跻身于后周大将行列。

赵匡胤被重用,对柴荣更是尊崇。一天,柴荣把赵匡胤召到宫中,对他说:“如今四方未服,朕求贤若渴,如听说哪里有豪杰之士,可为朕荐举。”

赵匡胤想了想,立即说:“有一个叫陈抟的,亳州真源人,字图南,号‘扶摇子’。陈抟年少时,好读经史百家之书,一见成诵,悉无遗忘,颇有诗名。后唐长兴年间举进士不第,遂不求仕进,娱情于山水,已经二十余年。自言曾遇孙君仿、麞皮处士二人,说武当山九室岩可以隐居,因此入武当山隐居起来。他日饮酒数杯,每当睡下来,可百余日不起,有‘睡仙’之称。曾经作诗道:我谓浮荣真是幻,醉来舍辔谒高公。因聆玄论冥冥理,转觉尘寰一梦中。著作易类有《先天图》《太极图》《无极图》《易龙图序》《心相篇》《正易心法》。养生类有《指玄篇》《赤松子八戒录》《入室还丹诗》《阴真君还丹歌注》。五行相法类有《人伦风鉴》等。诗文类有《三峰寓言》《高阳集》《钩潭集》等。”

柴荣听了,对陈抟很感兴趣,说:“不得志而隐,必有奇才远略,你尽快把他给朕召到阙下。”

这天,柴荣正在与符金环议论如何培育柴宗训、柴宗让,赵匡胤奏报说,已把陈抟带到了京城。柴荣立即让赵匡胤把陈抟带来面见。

陈抟来到后,符金环见他相貌奇特,走路飘飘欲仙,忍不住问:“听说你很有奇才,为何隐居?”

陈抟毫不掩饰地说:“经史百家之书虽然一见成诵,但却数举不第,且这几十年战乱不止,令人厌倦,故而隐居也。”

符金环又问他说:“隐居与你何益?”

陈抟答非所问,说:“臣爱睡,臣爱睡,不卧毡,不盖被,片石枕头,袭衣履地,南北任眠,东西任睡。轰雷掣,泰山摧,万丈海水空里坠,骊龙叫喊鬼神惊,臣当凭时正酣睡。闲想张良,闷思范蠡,说甚曹操,休言刘备。两三个君子,只争些小闲气。争似臣,向清风岭头,白云堆里,展放眉头,角开肚皮,打一觉睡,更管甚红日西坠。”

柴荣忍不住问他说:“老是睡,又有何益?”

陈抟笑笑说:“睡分为世俗之睡与至人之睡。世俗之睡是饱食逸居,汲汲惟患衣食之不丰,饥而食,倦而卧,这种人是名利声色累其神识,酒膏擅昏其心志,只能是觉来无所知,贪求心愈动。至人之睡则是至人则无梦,其梦乃游仙。至人亦无睡,睡则浮云烟。炉里常存药,壶中别洞天。欲知睡梦里,人间第一玄。”

柴荣见他不正面回答,则又问他说:“你对周易八卦见解独到,所著《心相篇》广为传颂……”

未等柴荣说完,陈抟便笑道:“心者貌之根,审心而善恶自见;行者心之发,观行而祸福可知。”

柴荣又问他说:“相传道家有烧炼丹药、点化金银的法术,你能说说吗?”

陈抟“呵呵”一笑说:“陛下为天子,当以治天下为务,安用此为?”

柴荣意识到他是一个有大智慧的人,以为他对自己还不够相信,便命他为谏议大夫,渴望把他留在朝中。可是,陈抟却坚辞不受。一个月后,柴荣见留不住他,赐他“白云先生”之号,只得放他归山。但诏令华州刺史对陈抟每事须供,岁时存问。

陈抟走后,符金环想到陈抟如此超凡脱俗,对他十分敬重。她对柴荣说:“此人面对荣华富贵,美食胜景,能淡然以视,超然处之,不就是已经到了《道德经》里说的‘虽有荣观,燕处超然’的境界吗?”

柴荣说:“是啊。可惜的是,他不能为朕所用。”

十二月十日,正当柴荣为未能挽留住陈抟而惋惜,要提升襄邑县令刘居方时,不料,刘居方因病猝死。柴荣听说后极其悲痛,感其廉洁,赠他为右补阙,赐他的儿子刘士衡为学究出身,以奖廉吏。柴荣对一个清廉的县令如此关爱,在朝野上下引起极大震动,到处传颂。

十四日,柴荣任命张永德为殿前都点检。

同时,想到赵匡胤英勇善战,是统一天下难得的人才,他的父亲赵弘殷在征讨南唐时也冲锋在前,回京后却于七月二十六日因病去世,仅与符金玉去世的时间相差没几天。赵匡胤在弟兄五个中排行老二,哥哥赵匡济和五弟几年前就去世了,如今赵匡胤在京城,而他的母亲杜氏,他的妻子和几个儿女,及三弟赵匡义、四弟赵匡美都还在洛阳郊外的夹马营,就赐给他一座宅第,让他把母亲、儿女和弟弟也接到京城来。

赵匡胤得到皇帝的赠赐,喜不自胜,很快就把母亲、妻儿和三弟赵匡义、四弟赵匡美接到了京城。赵匡胤的这座宅第距离郭威赐给符彦卿的宅第虽然隔了两条街,但两条街的中间有小巷可以相通。这天,赵匡胤听说符金环带着柴宗训、柴宗让回到了娘家看望她的母亲金氏,就备着礼物,和母亲、赵匡义、赵匡美一块儿到了符彦卿家,说是看望符金环的母亲,其实是一箭三雕:既表达了对皇上的感谢,也表达了对皇上的忠心,也是为更好地拉近与符氏的关系,为以后的升迁做好铺垫,打好基础。

符金环的母亲金氏夫人对赵匡胤带着母亲来看望,很是高兴,因为赵匡胤自从在大名投奔郭威后,就一直跟随郭威,深受郭威的喜爱和重用。郭威驾崩后,对柴荣也是忠心不二,在柴荣亲征南唐时,符金玉亲眼目睹了他的视死如归,一马当先,柴荣一直把他当作亲信,符金玉和符金环也都对赵匡胤非常欣赏,两家关系近了,对大周是件大好事,所以,十分欣喜。金氏夫人过去听说过赵匡胤有个弟弟叫赵匡义,只是没有见过面,今天见了,又看他骨骼挺直,神气清高,体态端庄,禁不住就围绕赵匡义拉开了话匣子,问杜氏夫人说:“匡义今年到了弱冠之年没有?”

杜氏夫人说:“还不到,才十八岁。”

金氏夫人对赵匡义笑笑说:“男人家,到了这个年龄应该在外面闯一闯了,怎么还一直在家呀?”

赵匡义笑笑还没说出话来,杜氏夫人忙说:“这孩子孝顺,不愿离开我。平时爱听故事,还喜爱书法,能写一手好字。”

金氏夫人说:“如今全家都在京城了,不用担心你的母亲了,有你哥哥在,皇上不会亏待你。皇上喜欢文人,你有空了多习书法。”

赵匡义向金氏夫人躬身施礼的同时,也看了一眼在一边微笑的符金环,说:“匡义不才,还望多多关照。”

杜氏夫人也趁机夸赞赵匡义说:“我怀他前的一天夜里,梦见神仙捧着太阳授予我,不久就怀下了他。他出生的那天夜晚,红光升腾似火,街巷充满异香。这孩子自幼就很聪颖,与别的孩子游戏时,同伴们都畏服于他。”

金氏夫人不由惊讶地“哦”了一声。杜氏夫人又看了一眼赵匡胤说:“这孩子出生的时候,赤光绕室,异香经宿不散,体有金色,三月不变。”

赵匡胤不好意思地说:“母亲,不要再讲我的过去了。”

杜氏夫人说:“匡义比匡胤小十二岁,遇到事情,匡胤总是让着匡义。”

金氏夫人又指着赵匡美说:“匡美几岁了?”

杜氏夫人说:“今年才九岁。”

他们正说着,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读书声:“大丈夫处其厚不居其薄,处其实不居其华。”

接着是一个童声在随着朗诵:“大丈夫处其厚不居其薄,处其实不居其华。”

大家朝门外一看,是符金锭扯着柴宗训从外面回来了,她一边教柴宗训背诵着《道德经》里的名句,一边往院子里走。来到正堂门口,符金锭看到里面有几张不认识的面孔,怔了一下,知道是来了客人,接着向杜氏夫人颔首施礼,并问符金环说:“不知是从哪里来的贵客,也不知道怎么称呼,失礼了。”

符金环忙给符金锭介绍赵匡胤和杜氏夫人说:“这位是都虞侯赵匡胤,这位是都虞侯的母亲……”

没等她说完,符金锭就指着赵匡胤说:“我岂能不认识都虞侯?八年前太祖和李守贞来咱家给姐姐提亲时,他跟随太祖到过咱家。”

赵匡胤忙说:“金锭小妹好记性呀。”

符金锭眨了一下眼,说:“我岂止是记性好?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也不亚于姐姐。”

她的话把大家都给逗笑了。柴宗训看了一眼赵匡义,冷着脸问:“你是谁?”

赵匡义忙笑笑说:“我叫赵匡义。是赵匡胤的弟弟。”

柴宗训分不清“胤”和“义”,皱了一下眉,问:“你们一个名字?”

他的话逗得众人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赵匡义为了拉近和柴宗训的感情,说:“你给我背诵一下《道德经》如何?”

符金锭为了借机显示一下自己的成绩,提示柴宗训说:“有一句开头是‘信’,下面是什么?”

柴宗训立即说:“信不足焉,有不信焉。”

符金锭忙问他:“什么意思呢?”

柴宗训想了想,说:“诚信不足,就会失去信任。”

符金锭得意地说:“宗训不仅长得可爱,已经会背诵了很多唐诗,还有《急就篇》的前几章。《道德经》名言更不在话下。这都是姐姐的功劳。”

符金环笑笑说:“用不着你夸我。”

杜氏夫人问金氏夫人说:“这个也是你的女儿?”

金氏夫人忙回答说:“我的六女儿,叫符金锭。”

杜氏夫人夸赞说:“难怪满朝文武大臣都羡慕你们符家,儿子个个英姿飒爽,女儿个个如花似玉。”

金氏夫人笑笑说:“你谬奖了。她们姐妹几个就她淘气。”

杜氏夫人问:“金锭也到了束发之年了吧?”

金氏夫人说:“是的,已经十七岁了。”

赵匡义虽然在一边不敢多言,眼睛却不停地在符金锭的身上飘来飘去,眼神里流落出一种仰慕、艳羡。赵匡胤不经意间看到了这一幕,脑海里顿时荡起一阵浪花。他看看母亲,向母亲递了个眼色,然后忍不住也把目光转向了符金锭。接着一个念头油然而生:弟弟喜欢上了符金锭,如果弟弟能与符金锭结为伉俪,我赵氏家族岂不就出人头地了?在周朝岂不是呼风唤雨、心想事成?柴荣皇帝对我这么宠信,又对我全家这么关爱,并宅第相邻,这岂不是上帝眷佑、天赐良机?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激动得“呵呵”笑出声来。他的笑声很突然,很清脆,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了他的身上。他的母亲及弟弟赵匡义和金氏夫人、符金环、符金锭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也都莫名地陪着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