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随驾南征
柴荣下诏亲征南唐的消息传开后，朝廷上下无不欢呼：显德元年一月，周太祖未及安葬，柴荣就御驾亲征北汉，大战于高平，败北汉与契丹联军，威震四海。七月回到京城，治理朝政，疏浚黄河，整顿寺庙，举国安定。逾年收复秦、凤等四州，疆土大增，今又亲征南唐，不久就要天下一统也。
符金玉闻知柴荣御驾亲征，劝阻说：“陛下即位才两年，其中亲征北汉半年有余，在京城治理朝政不足一年半时间，根基待稳，百废待兴，金玉认为陛下不易亲征。”
柴荣不以为然，说：“百姓苦于战乱久矣，我怎能坐视不问？再说，如今朝廷上下齐心合力，我岂能贪图安逸，像过去那些昏庸的皇帝那样，享受什么歌舞升平？”
符金玉说：“治理国家要做的事很多很多，如若事必躬亲，就是一匹骏马也会累垮的。”
柴荣笑道：“我正当年轻，如果这时不身体力行，何以服膺朝廷百官？”
符金玉说：“统一天下非一日之功，令大将率兵即可。”
柴荣再次笑着说：“想当年秦始皇统一天下，多次亲征。刘邦也是御驾亲征而统一天下的皇帝，曾经领兵平定韩王信余寇，击败韩王信与匈奴勾结势力。三国时，刘备亲征东吴。隋朝时隋炀帝杨广亲征吐谷浑。唐太宗李世民亲征高句丽。古代皇帝尚且如此，我为何不能？”
符金玉打断他说：“你不要忘了，汉高祖刘邦亲率大军攻打匈奴时，曾经被围于白登，整整被困了七天，没法脱身，险些送命。”
柴荣说：“作为皇帝怕死，将士怎能敢为天下捐躯？北汉入侵周朝，如果不是我御驾亲征，能让刘崇一蹶不振，不敢再犯吗？我们能安安稳稳地坐在京城吗？如今是我统一天下的第一仗，只能胜而不能败，不然，何以能鼓舞士气，征服天下？”
符金玉再次劝阻说：“寿州我是知道的，素有中原屏障、江南咽喉之称，战国时期，楚考烈王从我老家淮阳迁都到寿州，秦始皇统一六国时，派大将王翦率六十万大军攻楚，先攻淮阳，一年后才攻占寿州。”
柴荣笑道：“此一时彼一时也。你不要忘记，著名的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战例——淝水之战也是发生在这里。还留有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投鞭断流等成语典故。我周朝李谷、李重进、赵匡胤都善于用兵，不亚于秦国的王翦，也不亚于东晋的谢安、桓冲。何况我又亲征？”
符金玉见他去意已决，只得说：“陛下若一定亲征，我符金玉愿随行。”
柴荣惊呆了，问：“你为何要这样？你已经随我上过前线。”
符金玉说：“只有在你身边，我才放心。”
柴荣笑了：“你原来是不放心我呀？我身边都是精兵强将，也不乏谋略之人。”
符金玉说：“我想助你一臂之力。”
柴荣知道她做事也非常果决，想做的事不会改弦易辙，忽然道：“两个儿子都还幼小，你去了，他们怎么办？”
符金玉笑道：“宗训已经两岁多了，宗让也一岁多了，他们身边有我母亲，还有符金环、符金锭及侍女，不必挂念。”
柴荣见用孩子幼小这一理由也阻止不了她，只得同意。
符金玉之所以执意随军，是因为看到柴荣近年变得脾气暴躁，曾经有将士稍微不随他的心愿，他就大动肝火，甚至对兵将施暴。此次南征不同于迎击北汉，是一场大战，如果在战场上再这样，就会影响军心，贻误战机。同时，也担心他因为求胜心切，对敌我力量造成误判。所以，选择随行。不仅如此，她的话他都能静心而听，有她在身边，就会减少他的失误。
将要出征时，符金玉对柴荣说：“太祖壮志未酬撒手人寰，把统一天下大业托付给你，今御驾亲征南下，适逢太祖庙落成，应该到南郊太庙告知太祖，求得太祖护佑。”
柴荣听了忍不住泪水洗面：天下去哪里能找到如此善解人意的皇后？
柴荣令掌管祭祀的官员准备好牛羊豕三牲和五谷、玉帛等祭品，立即带众大臣赴南郊的太庙祭拜太祖。
至太庙后，柴荣对这次拜祭非常重视，先逐一试奏乐器，并询问庙内钟磬的悬挂制度，得知有的钟磬之类，虽然摆设在此，祭祀却没有用，忍不住问负责这些事宜的工匠，工匠们却回答不出来。柴荣很为他们感到悲哀。于是，命翰林学士、判太常寺事窦俨参详其制，又命枢密使王朴考正其声。王朴则用古累黍之法，以审其度，造成律准。接着，又令太常卿田敏为太祖室撰写乐章《明德之舞》。
一切准备就绪，柴荣至太庙致祝文道：“惟彼岐阳，德大流光。载造周室，泽及遐荒。于铄圣祖，上帝是皇。乃圣乃神，知微知章。新庙奕奕，丰年穰穰。取彼血膋，以往烝尝。黍稷惟馨，笾豆大房。工祝致告，受福无疆。”
祭祀结束，任命宣徽南院使、镇安节度使向训暂时代理东京留守。端明殿学士王朴因为规划并主持重修开封城，被任命为副留守，继续修建京城。彰信节度使韩通代理点检侍卫司以及在京内外都巡检。
正月初八，柴荣命令侍卫都指挥使、归德节度使李重进领兵先赶赴正阳关，支援李谷在寿州作战。河阳节度使白重赞带领亲兵三千屯驻颍上。然后，以赵匡胤、范质、永兴军节度使刘词等为文武大臣，跟随其左右，领兵从开封出发，一路向南，出征南唐。同时，赵匡胤的父亲、侍卫马军副都指挥使赵弘殷，也随军出征。
符金玉与柴荣同乘一辆车。出京城几十里后，柴荣还为符金玉随驾亲征耿耿于怀，希望符金玉能改变初衷。符金玉则转换话题，给他吟咏起唐太宗李世民的《赠萧瑀》：“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勇夫安知义，智者必怀仁。”
柴荣闻听，只得一笑了之，再也不提让她留下来的话题。符金玉为了让他高兴，故意挑逗他说：“我赠你一诗，你不回我一首？”
柴荣笑笑，用岑参《轮台歌奉送封大夫出师西征》里的诗句回应她道：“轮台城头夜吹角，轮台城北旄头落……古来青史谁不见，今见功名胜古人。”
两人一路欢笑，不觉间到达距离开封一百多里远的圉镇。这时，有快马从寿州来报：李谷进攻寿州虽然许久没攻下，寿州守将也十分害怕，向南唐主求救，南唐派刘彦贞领兵三万救援，已到达来远镇，距离寿州仅二百里。又派战舰数百艘赶赴正阳，造成攻击浮桥的态势。李谷召集将领僚佐商量说：我军不善于水战，倘若贼寇截断浮桥，周军就会腹背受敌。不如退守浮桥来等待皇上。于是，决定退守正阳关。
寿州濒临淮水，东枕淝水，西边与正阳关相距很近，是淮水南北的重要通道，只有迅速攻克寿州，以此作为基地，才能顺利向淮南各地推进。柴荣认为李谷的这一计谋不可取，立即派遣朝廷使臣乘着驿站车马，火速前往，予以制止。
正月十三日，柴荣率军至陈州，因天色已晚，军队驻扎在陈州城东。陈州民众和地方官吏皆到营寨前献送军粮。
军队安顿下来，为了不让柴荣为前线战事而忧心，不让将领们过于压抑和紧张，符金玉指着陈州城方向，问柴荣、李重进、白重赞、赵匡胤说：“诸位都是第一次经过我的家乡，因为是在傍晚时分，不能一睹陈州城的风采，这时军中没有什么可以助兴，可曾想知道陈州是多么的人杰地灵？”
赵匡胤立即附和说：“想知道，非常想知道。”
其他将领也都大声说：“好，给我们介绍一下”
符金玉笑了笑，便滔滔不绝地讲起陈州的历史来：五千多年前，中华民族的人文始祖、三皇之首太昊伏羲氏，带领部落从今天的秦州一带出发，沿黄河游牧东下，到了一个水草丰美、四季分明的宛丘之地，定居下来，以此为都，画八卦、刻书契、定姓氏、制嫁娶、兴礼乐、以龙纪官，从此，华夏大地升起文明的曙光。四千多年前，炎帝神农氏以伏羲建都之旧址再次建都，改称为陈。在此尝百草、艺五谷，开创了我国农业的先河。周武王灭商建立周朝，访求前代帝王后裔，在妫水寻访到帝舜的后裔妫满，封于陈。妫满到陈后，筑陈城，建陈国，为陈国开国之君，被尊为陈胡公，死后葬于陈城南。其后裔以国为姓，陈姓从此始。出生于陈国苦县的老子李耳，为道家创始人，后被尊为道教始祖。儒家文化创始人孔子三次到陈讲学，居陈达四年时间，为他儒家思想的形成奠定了基础。秦朝末年，陈胜、吴广不堪秦朝暴政，揭竿而起，在这里建立了‘张楚’政权。《诗经》载有《陈风》十首，描写的就是这里的风情。三国时期才高八斗的曹操之子曹植被封为陈王，在此留下《伏羲赞》《女娲赞》《神农赞》，唐代的李白、李密、李商隐、张九龄、张继、卢纶、岑参、温庭筠、白居易均在此留下华章。
柴荣听着，不禁对陈州这片土地肃然起敬，笑着夸赞符金玉说：“你每逢提到老家就引以为自豪，并对老家的历史了如指掌，真不愧是陈州人。”
赵匡胤则激动地说：“若不是南下，我一定在这里住上几天，好好领略一下这里的文化。”
李重进、白重赞同声说：“等收复了南唐，我们一起来。”
这时，柴荣忽然想起刚出开封时有人向他告密说，赵匡胤的车辆里装载的不是箭镞等武器，而是私物，其中都是财宝。他不相信，但也一直没得机会查问。如果赵匡胤真的是这样，必定会乱我军心。于是，等符金玉讲完，借机把她拉到一边，把这一情况告诉了她。
符金玉笑笑说：“想查证此事还不容易？”
柴荣担心这个时候做这些事，稍有不慎就会影响将士的士气，不得不问符金玉：“你如何查证？”
符金玉说：“交给我办理即可。”
符金玉说罢，立即走到赵匡胤面前说：“赵匡胤，听你刚才的话，你好像也爱读书，喜欢文化？”
赵匡胤不知她的深层意思，以为是在夸他，忙自豪地说：“过去只知道骑马射箭，自从到你家认识你，后来又与王朴等一起共事，感到自己粗俗，十分惭愧，又看到那些没有文化的武官总是说错话、做错事，就开始读书了。”
符金玉说：“我来的时候忘记了带书，你车上可否带有书籍？借我一卷如何？”
赵匡胤岂敢不借？于是，立即领符金玉到了他的车前，打开了车厢。符金玉看到，里面不仅没有什么财宝，而且全是书籍，不禁哑然一笑。回到柴荣身边后，立即把这一情况告诉了柴荣。柴荣听了，立即把赵匡胤召到跟前，问他：“你是武将，要书有什么用！”
赵匡胤回答说：“我没有好的计谋贡献给陛下，只能多读些书以增加自己的见识，这样才能好好地效忠朝廷。”
柴荣听了，十分喜欢，对他更加欣赏。
第二天拂晓，大军拔营，继续南下。想到要几天时间才能到达，符金玉一路上不停地给大家背诵一些描写将士征战沙场的诗句，一会儿是李白的《从军行》：“骝马新跨白玉鞍，战罢沙场月色寒。城头铁鼓声犹震，匣里金刀血未干。”一会儿是张乔的《宴边将》：“一曲梁州金石清，边风萧飒动江城。座中有老沙场客，横笛休吹塞上声。”还有屈原的《国殇》：“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将士们听着这些荡气回肠的诗句，士气异常高昂，柴荣十分开心。
就在这时，寿州方面又传来奏报：派出的使者到达寿州时，李谷已焚烧粮草，退守正阳浮桥。于是，柴荣立即命李重进领兵急速奔赴正阳附近的淮上，增援李谷。接着，率军从陈州向南挺进。
十七日，李重进还未到达淮上，柴荣还未到达淮上北部的颍上，李谷的奏书又来到了：贼寇战舰在淮水中央前进，周军弓弩石炮的射程不能到达，倘若浮桥失守，就会人心动摇，必定退兵。如今贼寇战舰每日前进，淮水日益上涨，倘若皇上大驾亲临，万一粮道断绝，那危险就难以预测。希望陛下暂且驻在陈州或者陈州东南部的颍州，等待李重进到达，臣下与他共同商量如何阻止贼寇战舰，如何保全浮桥。届时会立即奏报，那时陛下再南下不迟。倘若我军厉兵秣马做好准备，春去冬来等待时机，足以使贼寇疲惫不堪，到那时再取之未晚。
柴荣阅完奏报，很不高兴：我已经快到颍上，岂可中途退却？如果这样，朕岂不成了贪生怕死之人？岂不成为世人的笑柄？他正要发怒，看到了符金玉那柔中带刚又温和微笑的目光。那意思是说，事已至此，在这里发怒有何益处？要灵活应对才是。于是，下令大军加速行进。
原来，南唐刘彦贞素来骄横宠贵，既无才能谋略，又不熟悉军事，历次任职藩镇，专行贪污暴虐，积累财产达万万，用来贿赂当权要人，因此，魏岑等权臣争相称誉他，认为他治理百姓如同西汉的龚遂、黄霸，用兵打仗如同西汉的韩信、彭越，所以周军来到后，南唐主李璟首先起用他。刘彦贞的副将咸师朗等人都有勇无谋，他们来到寿州，听说李谷退兵，大喜，欲领兵直接抵达正阳。寿州守将刘仁赡和池州刺史张全约再三劝阻刘彦贞说：你的军队未到而敌人先跑，这是畏惧你的声威啊，怎么能用速战速决的办法？万一失利的话，大事就完了。刘彦贞不听，坚持进军正阳。各色旗帜、军需运输前后长达数百里。刘仁赡说：果真遇上敌人，必定失败。于是增加士兵登上城楼做好战备。
李重进渡过淮水，在正阳东面与尾追李谷的刘彦贞大军相遇。刘彦贞以为李重进长途跋涉，士兵疲惫，一定没有战力，于是，未等他的将士吃早饭，便下令布上一道“拒马枪阵”。那拒马枪是用木材做成人字架，将枪头穿在横木上，使枪尖向外，利刃相连，并以铁绳维之。同时，还刻木为猛兽，为抓取弓弩状，绘上各种各样的颜色，立于阵前。又以革囊装上铁蒺藜布于地，以阻挡周军。士兵则像疯子一样呼喊着，对周军极尽嘲笑。
李重进及其将士看到南唐军这副虚张声势的样子，知道是心里害怕，十分可笑，不由锐气大增。交战不到一天，南唐军大败，刘彦贞被斩杀，咸师朗等被活捉，士卒首级被斩一万多，地上的尸体长达三十里。看到这一情景，皇甫晖、姚凤率军后退到清流关，滁州刺史王绍颜弃城逃跑。张全约收集残余的部众投奔寿州。刘仁赡为笼络张全约，上表荐举张全约为马步左厢都指挥使。
因为长江、淮水一带长久平安无事，百姓不懂打仗，刘彦贞战败的消息传开后，南唐人大为恐慌。
柴荣至正阳，任命李重进代替李谷为淮南道行营都招讨使，任命李谷兼理寿州行府政务。下令将浮桥迁至寿州以北的下蔡镇，诸军围攻寿州。
十八日，柴荣领兵到达寿州附近的永宁镇，还没有围困寿州城，忽然看到符金玉心事重重的样子，忍不住问她道：“你怎么了？”
符金玉叹口气，半天没说什么。柴荣再次问她，她才说：“想到寿州城将被围困，我想到了当年太祖率军围困河中城的情景。”
柴荣忍不住笑道：“那是七八年前的事了，与这有何相干？”
符金玉对柴荣说：“自周军攻打寿州，百姓都弃田躲进城中，田地都没人耕种了。围困解除后，百姓都才回家种田，如果再次围困寿州，恐怕他们又要弃田躲进城中，这样，百姓就苦了。”
说罢，又向柴荣讲了太祖郭威西征围困河中城，无数百姓被饿死的情景。柴荣听了符金玉的话，对她如此关心百姓，倍感敬佩，立即对身边的大臣们说：“寿州围困解除后，百姓大多回归村落，如今，如果听说我大军再次到达，必定再次入城。可怜他们聚集起来会成为饿殍，应先派遣使者到城外村落去安抚百姓，让他们各自安心务农，不要再往城里躲，并告诉他们：周军只攻打对抗大周朝廷的守将，不会伤害他们。”
大臣们听了，无不对符金玉和柴荣崇敬三分，并立即派数十名使者，到各个村里去安抚百姓，让他们安心务农。
二十二日，柴荣领兵到达寿州城下，在淝水北岸宿营。二十三日，柴荣下令征发宋州、亳州、陈州、颍州、徐州、宿州、许州、蔡州等地壮丁数十万来攻城，昼夜不停。
南唐皇帝李璟见寿州危机，派都监河延锡率军一万多人乘船增援寿州，当晚将船只停靠在淮水岸边，并在涂山脚下宿营。柴荣得知这一情况，命令赵匡胤领兵出击。赵匡胤领命后，立即调遣一百多骑兵，并挑选一勇猛的大将为率。临出发前，赵匡胤对那将领耳语了一番，那将领立即领兵杀向南唐军营。他们烧了几座军营后，又假装惧怕而狼狈地往回逃跑。南唐军见状，以为周军是败逃，立即起兵追杀。追到涡口，被埋伏那里的赵匡胤骑兵包围，被打得大败，南唐都监河延锡等人被斩杀。赵匡胤夺取战舰五十多艘。
二月初三，下蔡浮桥架成。为了部署下一场战役，柴荣带符金玉亲自前往察看。符金玉是第一次见到作战用的浮桥，不由细细地观看：该浮桥用几十个木筏做桥墩，横排于河中，上铺梁板做桥面，桥与河岸之间用跳板连接，木筏之间系固于由棕、麻制成的缆索上，两岸由石锚固定，整座桥可以随着水位的起落，自行调节。
看着这浮桥，符金玉感到十分自豪，忍不住好奇地问柴荣：“这种浮桥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的？”
柴荣笑道：“《诗经》中记载，周文王为娶妻而在渭水上架起一座浮桥，距今有两千年了。战国时期，秦景公的母弟因自己所储存的财物过多，恐怕被景公杀害，在临晋附近的黄河上架起浮桥，带了‘车重千乘’的财富逃往晋国，那浮桥是第一座黄河大桥。汉朝光武帝刘秀在与公孙述作战中，公孙述在荆门和硖州虎牙之间，架起一座浮桥，取名江官浮桥，以断绝刘秀的水路交通，后被东汉水师利用风势烧毁。应该算是第一座作战用的浮桥。”
柴荣和符金玉又交谈了一阵兵力的部署，这才离开。
初五，这边还没有完全部署好，庐州、寿州、光州、黄州巡检使司超传来捷报：在盛唐镇击败南唐军队三千多人，擒获都监高弼等人，缴获战舰四十多艘。去年，李谷率军南征时，司超跟随李谷担任先锋副都指挥使。柴荣见他屡立战功，命他遥领黄州刺史。
接着，柴荣立即命令赵匡胤日夜兼程，袭击滁州西部的清流关。南唐节度使皇甫晖和副将姚凤率兵在山下列阵，正与周军前锋部队交战，看到赵匡胤领兵从山后出来，皇甫晖等大吃一惊，急忙率军向东逃向相距二十多里的滁州。皇甫晖率军到达滁州城，毁断护城河桥，准备坚守滁州城。赵匡胤看无桥可以进入城中，跃马指挥军队涉水而过，直抵城下。皇甫晖在城门上看到赵匡胤涉水到了城下，很为赵匡胤的胆量震惊：你前面是我大军，后面是水，岂不是死路一条？接着很不屑地对赵匡胤喊道：“我们都各为自己的主子效力，希望容我排好队列再战。”
赵匡胤笑着答应他道：“好，我在这里等你。”
皇甫晖整顿部众出城，走到阵前，威风凛凛地望着赵匡胤，等赵匡胤出战。
赵匡胤朝他冷冷地一笑，问道：“列阵好了吗？”
皇甫晖大笑着回答说：“列阵好了，你出战吧……”
皇甫晖话音未落，赵匡胤忽然一声“驾”，身下的骏马便向前狂奔而去。赵匡胤伏身抱住马脖子，一边向敌阵猛冲，一边向南唐将士大喊道：“我只取皇甫晖，别的都不是我的敌人！”喊罢，手持长剑直刺皇甫晖。皇甫晖还没有反应过来，赵匡胤已经到了跟前，正要持枪迎击，赵匡胤的长剑已刺中他的头部，立即掉下马来。皇甫晖的部众见状大骇，纷纷逃回城中。皇甫晖及其副将姚凤都被生擒。未逃进城中的士兵知道赵匡胤不杀他们，不做任何抵抗，纷纷投降。于是，赵匡胤率军进入滁州城。
赵匡胤的父亲赵弘殷开始时领兵攻打扬州，这时已经奉命撤回到滁州。滁州城被攻克后的第二天晚上，赵弘殷以儿子为骄傲，半夜领兵到达滁州城下，传令呼喊开门。赵匡胤在城门上方却对他说：“父子虽然最亲，但城门开启是王朝大事，不敢随便从命。”
赵弘殷听了，更为儿子自豪。赵弘殷少时骁勇异常，擅长骑马、射箭。刘知远建汉时被拜为都指挥使。后来，因为赵匡胤投靠郭威，赵弘殷在赵匡胤劝说之下倒戈攻汉。郭威建立周朝，赵弘殷历任铁骑第一军都指挥使、右厢都指挥、领岳州防御使，累官至检校司尉，受爵天水县男。柴荣即位后，赠敬左骁骑卫上将军，与赵匡胤分典后周禁军。赵匡胤对待自己的父亲尚且这样不徇私情，在军中深受将士的爱戴。
柴荣得知滁州城破，派遣翰林学士窦仪清点登记滁州库存的物资，赵匡胤派心腹官吏找到窦仪，想提取一些库藏的绢帛。窦仪说：“你在攻克滁州城之初时，即使把库中东西取光，也无妨碍。如今已经登录为官府物资，没有诏书命令，是不可取得的。”
赵匡胤听了，对窦仪非常器重，感到他是一个难得的治理国家的人才。
为了尽快让滁州城恢复平静，柴荣诏令左金吾卫将军马崇祚主持滁州政务。
这时，范质领着一个人来到柴荣面前，介绍说：“这个是蓟州人赵普，其父赵迥，曾任相州司马。后唐时连年征战，家国不宁，迁居洛阳。赵普为人淳厚，沉默寡言，当地的豪门大户魏员外很欣赏他，将女儿许配给了他。显德元年七月，他投奔于我，被辟为从事，可命赵普为滁州军事判官。”
柴荣看赵普非常稳重，接受范质的举荐，命赵普为滁州军事判官。
这时，赵匡胤的父亲赵弘殷忽然患病，不得不在滁州城养病。赵普朝夕侍奉药饵，赵弘殷于是以宗族的情分来对待他。赵匡胤曾经与他交谈，觉得他的见识很不寻常。当时捕获盗贼一百多人，律当斩首，赵普怀疑其中有无辜的人，请赵匡胤讯问他们后再做决断。通过审讯，确有很多无辜的人，结果活下来的占十分之七八。赵匡胤愈发认为赵普是个奇才。
通过攻克滁州城，赵匡胤的威名日益盛大，每当亲临军阵，必定用精美的辂马绳带装饰坐骑，铠甲兵器锃亮耀眼。这天，他的部下对他说：“像这样，会被敌人所认识，很危险。”
赵匡胤很得意地说：“我本就是想让敌人认识我，看谁能与我决战！”
符金玉想到赵匡胤当年和李守贞、郭威到她家的那个谦恭的样子，在一边忍不住发笑，也佩服赵匡胤的勇猛。
不久，南唐皇帝李璟派遣泗州牙将王知朗携带书信抵达徐州，称：唐皇帝奉上书信致大周皇帝，请求休战讲和，情愿把大周皇帝当作兄长来侍奉，每年贡献货物财宝来襄助军费。徐州守将立即把书信奏报给柴荣。柴荣看后，不作回答。接着命令前武胜节度使侯章等人进攻寿州水寨，在护城河的西北角打开决口，将护城河的水引入淝水，为攻打寿州城做准备。
这时，赵匡胤派遣使者带着皇甫晖等战俘来到了柴荣面前，以炫耀自己的战功。皇甫晖伤势很重，见到柴荣，也只能卧着，说：“臣下不是不忠于所事奉的主人，只是士兵有勇敢有胆怯的不同罢了。臣下往日屡次与契丹交战，未曾见到过像你这样精锐的军队。”
接着，又盛赞赵匡胤的勇敢。柴荣看他是个忠勇之人，把他给释放了。不料，没有几日，皇甫晖因伤势过重而去世。
柴荣探知扬州没有防备，又命令韩令坤等领兵袭击扬州，告诫不得残害百姓；对那里的李氏陵墓、寝庙，要派人与李氏族人共同守卫看护。
南唐皇帝李璟因军队屡遭败绩，惧怕灭亡，于是又派遣翰林学士、户部侍郎钟谟和工部侍郎、文理院学士李德明奉持表书称臣，前来请求和平，进献皇帝专用的服装、药物以及金器一千两、银器五千两、缯帛锦缎二千匹，犒劳军队的牛五百头、酒二千斛，于十九日到达寿州城下。
钟谟、李德明一向能说善辩，柴荣知道他们打算游说他，命全副武装的士兵严整列队而接见，说：“你们君主自称是唐皇室的后裔，应该懂得礼义，同别的国家有区别。与朕只有一水之隔，却未曾派遣过一位使者来建立友好关系，反而漂洋过海去勾结契丹，舍弃华夏而臣事蛮夷，礼义在哪里呢？再说了，你们是准备向我游说让我休战吧？我不是战国时代那样的愚蠢君主，岂是你们用口舌所能改变主意的人？你们可以回去告诉你们的君主：马上来见朕，下跪再拜认罪谢过，那就没有事情了。不然的话，朕打算亲自到金陵城观看，借用金陵国库来慰劳军队，你们君臣可不要后悔也！”
钟谟、李德明听着柴荣的话，浑身发抖，不敢说话，最后悻悻而去。
三月初一，柴荣和符金玉一起巡视寿州水寨，为攻打寿州城做准备。他们到达淝桥，柴荣看到桥上有很多石块，亲自捡取一块，抓在手里。符金玉问他：“你捡石块干什么用？”
柴荣说：“砲车需要很多石块，多一块不就多一份力？士兵不就少拉一块石头？”
所谓的砲车就是抛石机，也叫抛车、投石车、霹雳车，以石头当砲弹的远程抛射武器，用来攻守城堡。符金玉见柴荣想得这么细，也捡取了几块石头。随从官员看到他们的皇帝还这样，也都捡取一块或者多块石头带在身上。
赵匡胤要求乘坐牛皮船进入寿州护城河中绕城查看情况，柴荣答应了。赵匡胤正和几个士兵划船绕城而行，忽然，城上的守军用巨大的机械车弩射击起来，发出的弩箭像房屋上的椽子一样粗大，而且都是朝着赵匡胤发射的。赵匡胤和他的士兵毫无防备，也来不及掉转船头。千钧一发之际，牙将张琼立即扑上去把赵匡胤按倒，用身体遮挡住了赵匡胤。那箭没有射中赵匡胤，却射中了张琼的大腿，张琼当即就昏死过去。赵匡胤等把张琼架到岸上好一阵呼叫，张琼这才苏醒过来。由于箭头射进骨头，用手无法拔出。符金玉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在大家都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张琼微微一笑，说：“给我来一碗酒。”
符金玉立即令人给他端来一碗酒。张琼接过酒，一饮而尽，说：“砸破腿骨，拔出弩箭。”
士兵依照他的话，弩箭才得以拔出，但血流了很多，张琼却若无其事，神态仍从容自如。
符金玉看到这一情景，对张琼倍加赞赏，亲自抚摸着他的伤口，对他进行安慰。进而想到前不久进攻十八里滩砦时，周军被南唐的战舰包围，敌军中有一个人手持甲盾趁势鼓噪着向前冲，周军没人敢于阻挡。张琼挽弓急射，一箭射死了那个嚣张的小兵，大大挫伤了对方的士气，凭借地理优势的南唐军便迅速退却了。
符金玉一边安慰张琼，一边对柴荣说：“周朝有这样的勇士，怎能不胜？一定要犒赏重用。”
南唐皇帝李璟见不能胜，再次求和。这时，南唐江北之地，一半已为周军所占据。李璟请去帝号，割江北寿州、濠州，泗州、楚州、光州、海州六州之地，岁输金帛百万求罢兵。柴荣欲尽得长江以北，没有接受南唐的求和条件。
四月，南唐派大将陆孟俊自常州领一万多人赴泰州，周军因为兵力不足，退出泰州。陆孟俊占据泰州后，又转攻扬州。柴荣命赵匡胤率军驻扎在六合，以防备已至扬州城外的陆孟俊大军逃遁。殿前都虞侯韩令坤因为攻取扬州、泰州有功，被加封检校太尉、领镇安军节度使。韩令坤坚守扬州，与陆孟俊展开激战。当得知赵匡胤率军驻扎六合后，率军出城，冲进陆孟俊阵营，把陆孟俊打得惨败。
南唐皇帝李璟见求和不成，派其四弟、齐王李景达率两万兵马渡过长江，进攻六合。但在距离六合二十余里处设置栅栏不再前进。周众将领想出击，赵匡胤说：“他们设置栅栏固守，是怕我们啊。如今我们部众不满两千人，倘若前往攻击，他们就看出我们兵力的多少了，不如等待他们来时再出击，这样必定能打败他们。”
过了几天，南唐出兵进攻六合。赵匡胤见时机一到，下令奋勇出击。战斗中，赵匡胤假装督战，发现有不卖力的，就用剑砍那些士兵的皮斗笠。第二天，赵匡胤一个个检查皮斗笠。他见上面有剑砍痕迹的有数十人，毫不姑息，全部推出斩首。从此，所部士兵没有敢不拼死作战的。
由于将士拼死作战，南唐军大败，杀死抓获近五千人，余下部众一万多人，逃奔渡江，因为争夺渡江的舟船，很多士兵被溺死。于是，南唐的精锐之军丧失殆尽。
几个月来，符金玉虽然感到很累，但又感到很欣慰。因为她一直守护在柴荣的身边，柴荣再没有再像过去那样稍不如意就大发脾气，将士都对他十分敬畏，作战勇敢，所以，周军每战必胜。符金玉本想一直陪伴柴荣到攻取南唐，没想到的是，在柴荣再次下令攻打寿州的时候，她却患了病，头晕目眩，不能进食。在军中医治几日后，仍然不见好转，柴荣只得派人护送符金玉回京。符金玉开始不同意，见实在没有别的办法，才答应下来。
柴荣把符金玉送到车上，再三嘱咐说：“回去后好好治病，不要为我担心。”
符金玉说：“我的病可能是劳累、思虑过度而致，回去后不几日就会好，你不要牵挂我。”
柴荣说：“你要时隔不几日就把病情向我奏报一次。”
符金玉说：“你也要把战况及时传送京城。”
符金玉终于上路了。那嘚嘚的马蹄声，噜噜的车轮声，既有几分欢快，又有几分凄凉，还带着几分震动和不安。
他们来的时候还是天寒地冻，都穿着棉衣，如今是四月天，都已经换上了单衣。来的时候，天空的云是厚重的、浑浊的，如今的云是黑白相间，层层叠加，而且翻卷不定。来的时候，万树枯萎北风寒，如今是百花盛开东风暖。符金玉向北眺望着京城，又不时地回望寿州，想到与柴荣同来而不能同归，回味着柴荣与她送别时那恋恋不舍的神情，不由泪眼蒙眬。留亦难，回亦难，万千思绪，萦绕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