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池散记
小时候最盼望过年,而过年最盼望的事情莫过于杀年猪、吃香肠了。于是,天天掰着指头计算着腊月二十六的到来。按照我们盖欧老家的习俗,那一天全村家家户户都要杀猪献给洋汤老爷。外婆说洋汤老爷是守护天池的神仙,他住在洋汤天池岸边的庙里,先知先觉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天魏湫畔佛乐袅袅,洋汤老爷的庙里香火很旺。不时有信男善女前往庙里磕头朝拜,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外婆在世的时候,总会给我们讲许多关于洋汤天池的神话传说。她曾绘声绘色地描述过:“洋汤老爷身高丈八,龙头人身,亦人亦怪。”据说庙里的铜像却不是这样,人称洋汤大海平波敏泽龙王“祷雨辄应,泽沛民丰”。
传说,遥远的古代,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从未有过灾年,人们每年打下的粮食总是吃不完,也因此而滋生了对粮食的巨大浪费。人们随手丢弃食物,没有爱心,不懂得感恩,所以上天决定要考验一下这些无知的人们。老天爷派来一个神仙下界查看的结果是:懒惰的农夫用面团做的门闩插大门,他老婆则用柔软的面团给孩子擦屁股,天神震怒了!他变成一个又瘸又瞎的乞丐上前乞食,并且请求留宿,走过了一家又一家,可谁都不给他食物吃,也不愿让他住在自己家里。就在他快要绝望的时候,住在村尾的一个老太太收留了他,并且给他食物和水,让他用温暖的泉水洗脸。当晚,他告诉老太太:“夜里会发生一件了不起的大事,不论外面怎样地动山摇你都要躲在家里不能看,等鸡叫了就没事了。千万别往外看,切记!”半夜时分,真的感觉外面飞沙走石、山崩地裂,人们哭声喊声尖叫声连成了一片,老太太因为自己眼神不好,就让儿子偷偷从门缝里看了一眼,这一看竟让飞沙打伤了眼睛,那只眼睛一下子就瞎了。儿子告诉老太太,外面的村庄正在被水淹没。老太太灵机一动,便跑到屋里的鸡架跟前使劲拍着簸箕,大公鸡以为是其他鸡在拍翅膀便喔喔啼鸣起来,外面霎时间静了下来。等天亮后,眼前的景象让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村庄不见了,所有的人和家畜以及房屋、农田全都不见了踪影。呈现在面前的是一片碧波万顷的天池,据说月明风清的夜晚还能听到牛羊骡马在水底阵阵悲吟。那个一时冲动报复了村民的神仙再也没有回到天宫,怀着愧疚的心情,他在天池岸边住了下来,佑护着这一带地方的黎民百姓,这就是传说中的洋汤天池和洋汤老爷的来历。
虽然从行政管辖上来看,我的老家属于甘肃舟曲,而洋汤天池那一片却属于文县管,但是从地里位置来看,我们只是一山之隔,是一衣带水的关系,两边的藏语都是惊人地相同。资料显示,文县天池是因地震阻塞洋汤河道、积水而成的高山湖泊。当然,民间至今还盛传着天池出水口五指洞的神话传说,这也充分表达了人们对天池这一自然奇观的敬畏之情。
洋汤天池素有:“天上王母瑶池,地上文县天池”的美誉。因其镶嵌在峰峦叠嶂的天魏山中,古时称“天魏湫”。天池风光秀美,四周山影叠叠,万木争荣,空翠欲滴,水天一色,为文县八景之一。登临天魏山,放眼眺望烟波浩淼,那山光水影浑然一体,却是“日临清濑常浮鲤,云护深潭疑隐龙”。
当你穿上橙色救生衣,坐上轻盈滑翔的游艇,在茫茫烟波里破浪前行时,你会感到微风鼓浪,那风也轻柔,浪也多情,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这一片葫芦形的碧池,在阳光下闪耀着粼粼波光,方圆二十公里全是湛蓝的湖水,九曲一百零八弯的湖光山色,在飞溅的浪花里徐徐倒退……一群白鹭在水面上低低地盘旋着,优雅,娴静。真想让时光留驻在这一刻,让自由的鸟儿永远浅翔在惊艳与感慨之中。如果有来世,来世我也会记得回归天池,回归这生生死死永久不变的梦中。
走在曲曲折折的栈道和回廊上,不断有树枝轻拂脸颊。十年前,这里的基础设施还没有建设完备,根本没法绕着岸边走这么远,如今不仅可以在岸边走栈道,累了还可以坐在石凳上休息。最爱象鼻咀下的那个大露台,靠在石椅上,听浪花在脚下拍打着岩石。李子还未成熟,那一串串青蛋蛋却结得很繁。岸边的山上油松、红桦、椴木、冷杉、青冈等高大的乔木长得郁郁葱葱,抬头仰望几乎遮天蔽日。丛林里青藤缠绕着树枝,小草依偎着灌木丛。马鸡、锦鸡、画眉和杜鹃鸟,在林间清越地歌唱。正午的阳光和鸟鸣一样明媚,风吹天池波涛不惊,天光云影徘徊共舞。湖畔的奇峰怪石,翠竹茂林,连同天上的云朵全都倒影在水中,湖光山色相得益彰。
听说看狮子包的风景最好是秋季。那时候,天池水岸已是层林尽染:楸树、枫树叶子血红,桦树、椴木满树金黄,而油松、云杉却是苍翠碧绿。此时的湖面映红漾绿色彩斑斓,大自然鬼斧神工的画技,任哪个伟大的画家也难以比拟。据说,天池终年碧水清澈,四季不见树叶漂浮,纵然稍有杂草枯叶落于水面,旋即就被水鸟衔走,这是天池“五奇”之一,也因此有许多水鸟被活活累死。所以说,即使你在木叶萧萧的秋季来看天池,也是见不到水中落叶的。
“有风无狂浪,无风偶起波;湖底有暗流,湖心有水涌。”天池的奇绝总会给人启迪和思索。智者乐水,仁者乐山。面对大自然的神奇秀美,心灵就会变得洁净透明没有半粒尘埃。喜爱也好,敬畏也罢,人在自然面前总是那样卑微。
独坐浓荫蔽日的天池岸边,心中感慨良多。距离上次来天池游玩已整整过去了十年,那时候儿子只有两岁,瘦瘦弱弱的,手里拿着奶瓶不爱吃饭,我们抱着孩子翻山越岭徒步来看天池,然后在蛙声微噪的夜里看星星,觉得尘世间的幸福也许就这么简单:有孩子依偎在怀里,有爱人守护在身旁。记得那个夜晚的月亮好大,像一只精美的玉盘朗朗地照着。脚下是天池的浪涛,像遥远的海潮隐隐约约。偶尔,还会有鱼儿在水面上轻吐水泡,“咕噜噜”“咕噜噜”的声音不绝于耳。等水面上升起了夜雾,我们才回到位于天池岸边的水云居,在猫头鹰和青蛙的寒暄声里沉沉睡去。
如今儿子已经长大,有了自己独特的视野和思想,他的某些言论已经足够让我思谋半晌。老公也不再喝酒,收敛了许多暴躁的坏脾气。日子像是流进了宁静的港湾,波澜不惊。水云居的那个老太太如今还好吗?是否依然健在?尽管心里放不下那份牵挂,终因时间仓促,未能去看看她。其实,那个老太太也是泉城舟曲的,能够在风景如画的天池岸边幸福地度过一生,该是多么令人羡慕!此刻,想起梭罗和他的瓦尔登湖,我真不敢断言老太太和梭罗究竟谁更接近自然,谁更幸福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