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濛濛冶力关
“山水冶力关,生态大观园。”
想象中的冶力关沟壑纵横,乱云飞渡。那深深的谷底总有一条小溪叮叮咚咚地流过。山坡上数不尽的野花仰起灿烂的笑脸,明亮的眸子在晨曦里闪耀,松树林巨大的手掌握满了阳光和鸟鸣。真想走近冶力关,亲手触摸那山水灵动的典雅与浪漫。
秋天,一个偶然的机缘,我们来到了向往已久的冶力关。
汽车沐浴着清风,经过了许多山峦、沟壑、田野、土地和村庄,终于在群山环抱的冶力关停下。甘南州公安局禁毒支队的领导和临潭县公安局的战友们早已在那里等候,他们手捧洁白的哈达和醇香的青稞酒,以最高礼遇热情迎接了我们,我想“荣幸之致”应该就是这种感觉吧。
群山静默,青黛如烟。天边的将军岭头枕着白云,任你怎样呼喊,依然沉睡不醒。那是一尊千年睡佛,因山势像极了头戴金盔仰面而卧的将军,人称“将军岭”。
走在宽阔笔直的街道上,看街边的绿树红花纤尘不染,温润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山野的清香。我们住进一位警嫂开办的农家乐,那院中花草茂盛,房间里的被褥、家具都很清洁卫生,淡淡地透出一股温馨和舒适。这位警嫂不仅人长得漂亮,而且还烧得一手好菜。据说,她老公在临潭县公安局刑警大队工作,平日里工作繁忙,很少回来。我听说过一些他们家的故事,让人在心痛之余不禁肃然起敬。离开冶力关的日子里,我还会经常想念她——一个集所有东方女性优秀品质于一身的美丽女子。
阳光从窗户里洒落进来,宁静、甜美。
州局禁毒支队内勤龚丽调侃:“看来冶力关是真欢迎咱们远道而来的客人,多日来的阴雨天,今天却突然放晴了。”
打开一扇窗,就宛如打开了一幅风景绝佳的油彩画:清亮亮的小河从山谷里淙淙淌来,鸟雀在林间啁啾不休,白桦、椴木早已穿上了质地轻柔的黄色裙子,枫树、楸树、大叶青冈却把绿叶燃烧成鲜血,与苍翠的松柏遥遥相对。
趁着好天气,我们结伴前往冶海天池。乱石丛生的小山坡上,经幡猎猎,太阳照着塔上的金顶,结满红色果实的小黄刺像一些花束,散落在岩石间。饮马泉好似一只精美的玉盘,镶嵌在半山坡的一处洼地。冶海的水从两块巨石间渗出来,然后顺着山坡淌下来不走了。那就是饮马泉,传说是明代开国大将常玉春饮马的地方。
崎岖坎坷的山道上,大家都只顾着爬坡,也许是高原缺氧的缘故吧,大家都少了谈话的兴致。我随手在路旁摘了一朵野菊花,告诉龚丽此花有另一个名字叫“爱不爱”,痛苦的单相思者用它来测定自己的爱情:从“爱”开始,撕下它的花瓣,“爱——不爱——爱——不爱——爱……”直到撕下最后一片花瓣。如果最后一瓣是“爱”则说明对方也爱自己,反之亦然。
陈主任笑了:“你试过?”
我当然没有必要去试,因为我没单相思过嘛!
我告诉他们,这是我在电视剧《这里的黎明静悄悄》里看到的:二战期间,一个漂亮的俄罗斯女兵回忆她参军前的生活情景。莺飞草长的季节,一个城里的大学生来乡间写生,农场主的女儿暗暗地爱上了他,却不敢表白。直到父亲用马车送走了那个男孩,她才懂得爱情像命运一样不可预知,于是每天都用漫山遍野的野菊花来占卜自己遥远的爱情……
上坡走尽了,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碧波闪闪的海子,这就是高原圣湖——冶海天池。
狭长的湖面上,游艇滑行着,像一尾无忧无虑的鱼。水洁净却并不透明,湖底的卵石、沉木、水草都藏在那一片浩瀚潋滟之下。不知是水温太底了,还是水质太纯净了,偌大的冶海竟见不到一条游走的鱼。
古朴的山水,没有文化沉淀的厚重,却多了一分清水芙蓉的旷达与宁静。湖边的简介告诉我们:圣湖是高原上的母亲湖。像白度母一样圣洁的湖水,日夜守望着蓝天、白云和那一片青青的牧场。湖畔飘动的经幡、袅袅的桑烟,还有洒满山岗的隆达,都给冶海蒙上了一层浓浓的宗教色彩,因为虔诚的藏民族笃信万物皆神明,而圣湖就是神仙栖居的天堂。
站在山岗上,回望夕阳中的冶海,冷峻而旷远。一种彻骨的寂寞感油然而生,人的寂寞与湖的寂寞相对峙着,使我不忍离去。
夜里,下雨了。檐雨敲打着梦境,直到隔壁厨房里传来锅碗瓢盆的交响乐,是警嫂在为我们准备早餐。那种感觉很幸福,就像小时候赖在被窝里,听母亲在火塘里烙饼、做饭。
细雨濛濛中,我们向香子沟进发。
大雾散了又聚,聚了又散。雨依然丝丝缕缕地飘着,听说今天要在原始森林里走栈道,大家都显得异常兴奋。亭子上苫着厚厚的青苔,亭子里、回廊处,细细的木棒密密地铺着,丝毫没有刀斧的痕迹。
穿行在草木丛生、藤萝摇曳的栈道上,心里就多了一份洁净感。树枝上挂满了露珠,栈道湿漉漉的,每一片木板都仿佛揩了油似的滑。高大而茂密的柏树使森林中的雨有了层次感:毛毛雨飘在高大的树冠上,汇集成大滴大滴的雨点从枝叶间漏了下来,然后又摔打在年幼的桦树及其他杂草上,那匍匐在地面上的苔藓、蘑菇、地衣却是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下多少雨对它们来说都无所谓。
我们从成堆的玛尼石旁,顺着蜿蜒曲折的栈道,向丛林深处走去。巨大的磐石层层叠叠,每块巨石都跟一间屋子那么大,树的根基和这些岩石被厚厚的苍苔覆盖着,那片针叶林中的每一棵树,都可能有几十米甚至上百米的根系沿着石缝扎进了土里,否则树木在巨石丛中蔚然成林,多少让人有些疑惑。原来,大自然里的一切生命,想活出一道亮丽的风景,就得跟与生俱来的命运相抗争。我曾经在介绍贵州的一个专题片上看到过,这样的森林一旦遭到破坏,一千年也难以复原。
雨越下越大,这些常年累月穿行在大山里,为了铲净邪恶的罂粟花而终日奔波的年轻人,今天却在栈道上疾步行走着,似乎已忘记了看风景。王队说这是我们禁毒民警的职业病。是啊,真想就这么走下去,隔着岁月,隔着红尘,隔着许多难以梳理成章的断句,把爱和恨、情与仇,欢乐和忧伤一同甩掉,只做一场关于秋天的酣梦,梦里那只小松鼠在枝叶间轻盈地跳跃,缤纷的树叶正一片片坠落……
走进赤壁幽谷,你会觉得上天真是太眷顾冶力关了,难怪有人称其为“生态大观园”。峡谷两岸赤红色的砂砾岩,造就了气势磅礴的丹霞地貌。想象中,一个失望的诗人,坐在高高的雅丹上,像一个孤独的僧侣,守着那一轮日出日落,眼神里写满忧伤。
大家都兴高采烈地讨论着“圣旨崖”与“狗熊探水”,哪个更有趣味的问题。最后达成共识:这里适合拍摄古装功夫片。一群土匪从峡谷里策马而过,眼神凶恶带着杀气,最好有一点寒光闪闪的刀影;一个美貌绝伦的白衣女子,骑一匹骏马立在山头上,手里那柄短剑镶着红玉却是妩媚至极。谈完,大家都笑了。
起风了,大雾悄悄地涌起,一会儿工夫就淹没了周围的一切。雨,大滴大滴地滚落,汽车在茫茫的雾色里,离开了冶力关。柏油路两旁那一片片保护完好的植物群落迅速地后退,二十米内便什么也看不见。男人们在车上暧昧地谈着阴阳石和赤壁幽谷里走钢丝的外地人,而我却早早地闭上了眼睛,把心思从冶力关的秀美山河里一点点收回,只把思念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