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岷山，清韵依依。一个美丽的神话故事，在岷山腹地的甘南藏族自治州舟曲县境内，流传了千百年。相传，天上的医司仙女因看到人间疫病横行、民不聊生，于是下凡用甘露医治好了巴藏后北山一带百姓的种种疾病，并驱走了瘟神，从此人们又过上了幸福安康的太平日子。可好景不长，山中的狐精觊觎仙女美色，意欲强占为妻。有一天，医司仙女正在给鹿疗伤，狐精趁其不备袭击了她。正当危难之际，打柴的藏族小伙儿巴卡挺身而出冒死相救，后来巴卡与仙女相爱，他们居住在昂让神山上的一处崖洞里，并且有了自己的孩子。可是，天上的王母娘娘却以医司仙女触犯天条为由，用雷电击杀了他们的孩子，还把崖洞也封住了。此日，恰逢五月初五。百姓为鸣不平，绝食三日。以后每年的五月初五，方圆百里的人们都会来到崖洞下，诵经煨桑、鸣枪祭酒、唱歌跳舞以纪念这一对苦难的有情人。

许多年后，又一个五月初五，崖洞内响起一阵清脆的声音，宛如环佩撞击之声。突然，一股清泉从洞内喷涌而出形成了碗口粗细的飞瀑，洞口亦随之长出了一株青翠的柏香树。那碎珠溅玉从高高的崖畔上飞落下来，数不清的水珠、水丝、水雾令人惊羡不已。狂喜的人们在瀑布下载歌载舞，或捧水而饮，或让飞瀑将自己淋透。熟料，奇迹发生了，什么风湿骨痛、恶疮毒痈全都好了，曾经饱受病痛折磨的人们，如今个个精神抖擞，喜上眉梢。至此，众人确信这能治百病、赐民万福的飞瀑就是医司仙女的化身，人们叫她“曲沙瀑布”，而洞口那株万年长青的香柏树就是永远守护她的巴卡。

就这样，一个非常神秘而极富魅力的节日诞生了——巴寨朝水节。由于昂让神山在舟曲和迭部两县的交界处，每年端午节那天，舟曲上河、迭部下迭，还有邻近处宕昌官鹅沟一带的藏族同胞都会背上孩子、带着干粮前来朝水。另外，也有稍远些的岷县、武都等地的群众也会过来朝水。那是当年远嫁岷州的佐瑞姑娘，对故乡的一片深情。她的后裔至今不忘回来朝水，以了心愿。

这一次，有幸应朋友之邀，前往巴藏后北山参加一年一度的朝水节。当车子行至巴藏乡政府驻地下巴藏村时，我已经感受到了浓浓的节庆氛围：十里八乡的藏族同胞都穿上了华丽的节日盛装，一个个打扮得光鲜照人，姑娘们的手镯、银盘、耳环以及发辫上的银饰都在阳光下闪耀着熠熠的光泽。姑娘们弹起口弦，摇响铜铃，古老的罗罗舞步飞旋，仿佛美丽的鲜花撒遍山野。

尕布主会场里歌舞升平，喧闹的人群在舞台之下安静了下来，一支支歌舞仿佛一场场盛宴，总是舍不得眨一下眼睛。宾格寺里桑烟缭绕，佛乐袅袅好似天籁，朝水的人们从寺外的小道上蜿蜒前行。树叶沙沙，林间鸟儿歌声如水晶般清亮，一些野生的中药材诸如细辛、淫羊藿、天南星还有酷似宝莲灯的七叶一枝花，于树林里幽幽散发着奇异的香味。山歌的声浪起伏又起伏，醇香的美酒飘香又飘香。朝水的路啊崎岖而坎坷，那一颗颗虔诚的心灵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全都在一声声“拉迦鲁”（意即“神必胜”）里跟随隆达尽情放飞。

昂让峻峭，曲沙飘逸。朝水的人们穿山林，越清涧，行走在苍莽的原始丛林中。随处可见身着节日盛装的姑娘们，端起银碗拦路敬酒，古朴的歌声仿佛来自远天之外。知道为什么把曲沙瀑布叫做“喊瀑”吗？当你来到曲沙飞瀑之下，钻进迷雾层层的水帘，紧挨崖底从左到右顺着水流转一圈，然后放声大喊，水流居然会随着声浪骤然变大！声音越大，出水越多。女人的歌声，男人的呐喊声，还有摆阵舞雄壮的节拍声，全都被扛着长枪短炮的记者们争相拍录下来。媒体揭去昂让曲沙神秘的面纱，将朝拜的场面以新闻宣传抑或摄影绘画的形式公之于众，这是谁也阻挡不了的。

摆阵，原本是吐蕃戍边藏军在出征之前用来鼓舞士气的，那些龙蛇阵型具有一定的实用性，现在却以纯舞蹈的形式存在着。你看领头的长者高诵诗句，众人立即呼应，诵完一段之后人们手执木制的长矛斧钺刀戟等兵器，在曲沙之下绕行数周，随着“哟嘿、哟嘿”的呐喊声，左手叉腰，抖动肩膀踏歌起舞。铿锵的舞步，威武雄壮，展现着雄性狂野的自然美。而佐瑞舞却以妇女为主，她们手拉手，形成类似锅庄的圆圈，伴随着悠扬柔美的“佐瑞歌”欢快地舞蹈。看着，看着，我的眼中竟蓄满了泪水。当年美丽的佐瑞姑娘远嫁岷州，是否也有同村的闺蜜们跳着罗罗含泪相送？每每听到“佐瑞岷九凯瑙道，岷九凯里希色呼”的唱词，总有感动澎湃在胸间：佐瑞的不舍和依恋，闺蜜的挽留和呼唤，怎能不教人肝肠寸断？而今天，人们跳摆阵舞和佐瑞舞，只有一个目的：朝水。驱邪祈福，祛病消灾，是纪念仙女和巴卡之外的终极目标。

飞瀑之下，冰凌未消。寂寞了一年的曲沙神瀑，还有那经年不化的巨大冰块，沉浸在欢乐的海洋里。喊瀑的、饮水的、沐浴的、跳舞的、唱歌的全都是幸福的人们！朝水结束之后，人们携带着给亲友品尝的曲沙圣水尽兴而归。密密的丛林中，高山杜鹃美如云霞，而我也穿上了藏装，做一回美丽的佐瑞姑娘。化身曲沙的仙女，远嫁岷州的姑娘，还有山岗上漫歌的牧羊女，你是佐瑞，我也是佐瑞，今天的朝水更是一种女性美的延续……“佐瑞岷九凯瑙道，岷九凯里希色呼”。耳畔又传来古老的歌声，历史和传说如尘埃消散在苍茫的岁月里，而有一种爱和精神却可以生生世世经年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