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描坪定关
山影浓浓,晨雾渐渐散去,古老的坪定关静卧在蓝天之下,如一面碧绿的宝镜。晨光濡染的山峦、村庄、田野是锦绣河山浓缩的沙盘,鲜澄的小溪水从芽儿刺坪一路东流,闪烁着阳光、鸟鸣与花香,浪花点点,与凉凉的山影徘徊共舞!水花涌动,如碎珠溅玉,野性而湿气缠绵。走在青青的台地上,心中顿时有一种悬浮漂流之感,可我明明不是过客啊!我把灵魂交给了这里的山山水水,草香弥漫,我是一株迎风舞蹈的青草——芦荻,白茅,抑或只是一株傻傻的狗尾草。千年的阳布雪峰遥遥伫望着,看我如何在颓败的烽火台下绿了一春又一春。
旋耕机唱着沙哑的歌,锃亮的铁犁划开大地潮润的肌肤,泥浪滚滚,褐色的泥土在农人脚下散发出阵阵清香!鸟雀成群,于林缘的田野上起起落落,撒落一地婉转美妙的音符,有如天籁般洁净清透。春旱太久,趁着喜降甘霖,趁着墒情稳定,得赶紧把玉米播进土里。置身田野,以羊权为师,我学会了观察作物长势,查看作物灾情,知道了漫山遍野的冬播油菜是“甘杂一号”,开着白花的荞麦是日本“北海道”,还知道了“全膜双垄沟播玉米”是如何播种的。羊权是个高级农技师,扎根农村二十七年,把最美好的青春年华都献给了坪关的土地。一本版本很老的《新华字典》被他翻得都起了毛边,勤奋与严谨可见一斑。望着他日渐稀疏的头发,我不由得心生敬意!山居坪定关,我们谈不上心系天下,却时刻心怀农事。每一阵风,每一场雨,都关乎庄稼的收成,关乎山民淳朴的幸福愿望。
你见过盛开在蓝天里的花吗?在坪关,真有这么一树杏花,震撼过我的视觉!阳春三月,在午后静谧的柴场咀,那一树繁花以蓝天为背景,粲然怒放。蜂群鼓动着透明的翅膀,偶有蝴蝶载歌载舞。如果花蕊是花朵挂在嘴边的小酒窝,那她一定是笑笑的、甜甜的。天空湛蓝,像一片宁静的海。站在树下,仰望那一树诗意,白云红花两悠悠!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怀着喜悦的心情,听朋友讲远方的故事。车子在坪定的盘山公路上颠簸着,她跟我们讲在成都旅游期间的诸多见闻。美味的四川小吃,灵秀的俊男靓女,还有街边茶楼里优雅从容的慢生活,与坪关的村野气息是多么的不同!柴场咀的老人们聚集在杏树下,家长里短地闲聊着,花瓣雨随风飘洒,有一种幸福在时光里慢慢消融。领着养老保险,眼看着农村优惠政策一年比一年多,老人们都希望自己的身体再硬朗些,再多活一些年岁,坎坷沧桑了一辈子,老有所养已是巨大的欣慰。生活在盛世太平的如今,其实每个人都是幸福的。
相传,在坪关曾经有一汪碧绿的深潭。潭水潋滟,宛如一片青翠的荷叶,宁静沉稳。水边杨柳淡淡如烟,一缕微风,几点疏雨,水面上便绽开了许多白色的小花,一朵朵,一盏盏,堪比天上繁星点点!晴朗的日子,阳光从密密的枝叶间漏下来,斑驳的光影投射在水面上,惊得鱼群四散逃去。须臾,又从水草间探出小小的脑袋,悠然向深水里潜去。红蓼花开不败,像一些凝黛而立的思妇。东风来了又去,柳絮飞了又止,最初的心颤和美丽,都如绚烂烟花般转瞬即逝,可藏在心中的万千愁绪,却无计消除。“燕归花谢,早因循、过了清明。是一般心事,两样愁情。”有一些思念飘在风中,永远也找不到停靠的港湾。此情绵绵,此恨悠悠,几生几世方能消散?
“炕不着,跳了河。河干了,笑憨了!”随着一阵欢乐的童谣,我们来到了曾经有过潭水的地方。杨柳依然,翠竹依旧,枝叶间鸟声如洗。这里已变成了水泥硬化的广场,一群孩子在广场上追逐嬉戏。晓辉折下柳枝,问我:“给你捩个‘鸣儿’,要吗?”我笑了,原来舟曲方言里的“鸣儿”就是柳笛。含在唇间的柳笛有着淡淡的苦味儿,是柳树皮特有的清苦味道。柳笛声声,带我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也许,这里原本就凝结着许多人的童年记忆,那潭、那水和那些飘散在花香里的蛙声已离我们远去,只有怀念像一只栖息在云间的倦鸟,在阳光下静静曝晒着疲惫的羽毛,幽美,宁静,也芬芳。
阳光隐遁,暮色四合。我坐在高峰寺前的磐石上,听晚风在槐树林里浅唱低吟。花香四溢,依稀闻得一首山歌:“高高山上一树槐,手把栏杆望郎来,娘问女儿望啥子,我望槐花几时开。”好聪明的女孩!分明是在眺望伊人,却对母亲谎称是在望槐花。夕阳坠入群山怀抱,星星渐渐亮了起来。那个乖巧而羞涩的女孩等到她的意中人了吗?他轻柔的抚摸,仿佛还在发丝间游离,那手的温度带着一丝丝缱绻,让人沉醉。女孩唱着唱着便哭了,眼泪流成了银河水。是啊,银河清且浅,却可以盈盈一水永相隔!月影婆娑,但愿今晚唱歌的女孩不是传说中的河汉女。
山岚漠漠,月华朗朗。夜色潜伏在古老的坪定关,岑寂无声。一阵晚风袭来,惊起数声鸟鸣。尖山子梁上松涛阵阵,仿佛诉说着这一片树林的故事。松林蓊郁,鸟雀忘不了,坪关的百姓更是忘不了,当年马小元在坪关植树造林、修路架桥,为家家户户拉通了照明用电。一个脚踏实地默默奉献的父母官,离开坪关已近二十年了,看见那一片片他亲手种下的树林,不由得使人感慨:“为官当如马小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