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2 十二
十二

金小良想接他的包,他没让。金小良又想说王小路,他不听,大步走开了。傍晚的风很暖和,他心里却像埋了口冰窖。

他向院里走了几步,又退了出来。王府街上路灯黄亮亮的,没几个行人。他走到市委大门斜对的干杂店,买了一小纸包花生米,一瓶六十五度江津白酒。店员是个跛脚小伙子,一直在哼:“红星闪闪、放光彩,红星是咱工农的心,党的光辉照万代……”回来的火车上,喇叭里也反复播送这首歌,听得他瞌睡。

这会儿,倦意又上来了。他只想几脚跨进家门。

终于到了家门口。

门自然是关着的。可窗竟然开了小半扇,透出一团光。推推门,门开了。他心里咚了一下!饭桌抹得光莹莹的,放着两只空碗,两双筷子。他正疑惑着,身后有人嗯了一声。可能是疑惑,也可能是叫他。

门框里站着一个女红卫兵。草黄色的军便服,白衬衣大翻领,挽着袖子,但没有红袖套。

“爸?”

“……”

“爸。”

“……”

王而慷看着她的眉心,还有那颗朱砂痣。又看她的颧骨,有一块月牙形伤疤。再小心、不情愿地,扫了扫她的眼窝:还是凹陷的,里边泡着两汪水。

“你妈呢?”

“住南大。”

“她准你住在这儿?”

“……”

“这为啥呢,你?”

“怕你回来家里没个人。”

“啥?……啥时怕了这个呢?”

“天天。”

王而慷忍了忍,坐下来。王小路径直就去了厨房,屁股后跟着金小良、金东风。

这顿饭,王而慷踏踏实实吃了三碗,喝了一碗番茄豆腐汤。但一句话没说。酒也一滴没有沾。

花生米都被金家兄弟嚼完了。王小路把他俩赶出门,收了碗筷,沏了一杯茶端上来。茶杯是新的,白瓷,印着大号的红色美术字:“毛主席万寿无疆”。

茉莉花茶的味道不算新鲜了,但有股袭人的陈香。

“爸的大胡子,比卡斯特罗还大了。”

王而慷吸口气,心里滴下颗热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