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

王而慷被处分,降为正科级,一位老爷爷亲自签发调令,发配他到七里湾宾馆分管保卫工作。他虽混、虽粗,老爷爷还是相信,他忠心是有的。这宾馆地处北郊桃花江湿地,绮丽、幽静,民间俗称南方国宾馆,森森树荫中,散落着一幢幢独立的小灰楼。他就住在宾馆单身宿舍,每周回一次家。

回了家,家也是空的,冷锅冷灶,冷到他骨头里。

孟小阳搬去南大了,还打了离婚报告,整整写了十七页。

她除了上课,早晚就泡在校图书馆看书,给老馆长义务当助手,还帮管理员编目、上架、抄抄写写。晚上来看书的,多是年轻教师、研究生、苏联专家,都是南大的才俊。夜深后,她就靠窗打地铺。室内有股老书的霉味,她就把窗开着,不怕风吹,也不怕小偷爬进来。

过了两个月,王而慷熬不住了,硬着头皮去南大请孟小阳回家。他做好准备受尽羞辱,请她十回二十回。可,她只考虑了几秒钟,也许还要短,点头说:“回家吧。”他把她的行李卷成一个卷,夹在自行车后座上,她自己骑了女式车,就车并车出了南大门。穿过一个菜市场,她还下车买了半斤羊肉、半斤干笋、一把芫荽。

晚饭时,孟小阳连肉带笋舀了一大勺,悬在空中。

“晓得这菜啥名吗?”

“……”

“笋子熬肉。就是大人给娃娃讲的,打屁股。”

“……”

“你发誓,今后对我、对孩子,不动丁点儿粗——无论发生任何事。”

“孩子?你是说娃?”

“你发誓。”

“我发誓。”

“很好。你把它们全吃了。”孟小阳没动一筷子肉。

过了一个月,她告诉王而慷,怀孕了。惊喜中,他冒出一句话:“是儿是女?”

她脸一下子烧红,就像做了天大错事突然被抓住。沉默半晌,淡淡说:“我咋晓得……”

孟小阳是在栅子街的一产院分娩的。她腿上、屁股上的条条伤痕,让医生护士看呆了。她倒很平静。“从前搞学运,坐过几天反动派的牢……没啥的。”换来不胜赞叹。

孩子顺产,是个女娃,眼窝有点凹陷,但眼睛很亮,看着爸妈,像在用心思考。还暂时看不出像谁,但医护都夸她比爸妈漂亮,像个新疆小女孩。

王而慷松口气。他自忖跟孟小阳都丑,不像他们最好。

名字呢,总没想好,先取个昵称吧。王而慷的意思叫招弟,孟小阳鄙视地哼了声,王而慷赶紧放弃。她说:“叫乐乐,音乐的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