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会讲汉语的小贩
雪颢坐在一辆绿色的越野车里,脖子上挂着一支双筒望远镜。她今天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衫,左胸前印着两头小小的大象。一条薄薄的快干冲锋裤和一双登山靴让她看起来像是要去攀登远处高耸的肯尼亚山。
远处的草原上是一群大象,一边吃草一边往前走。个子最大、象牙最长的母象就是大象之王萨陶的女儿阿沙卡。它走在最前面,是这群大象的族长。它身后跟着几头尚未成年的公象和母象,其中一头母象旁边走着一头小象。
小象是阿沙卡最小的孩子。它没有吃草,而是调皮地跑来跑去,时而伸出小长鼻子去卷其他大象的腿。有的大象会伸出长长的牙吓唬这头小象,而有的则不予理会,抬起腿挣脱小象鼻子的缠绕继续往前走。
偶尔小象跑得远了,阿沙卡便回头张嘴朝它呼喊,小象就会乖乖跟上来。雪颢听不见母象的叫声,但她知道大象会用人耳听不见的低频声波相互交流。如果大象发出的吼声大得震耳发聩,那多半意味着它对人类的靠近产生了敌意,你还是赶快开车逃之夭夭吧。不然它会冲过去用鼻子把你的车掀翻,再使劲踩上一脚。
小象出生才几个月,“拯救大象组织”还没有给这个调皮的家伙找到一个好名字。
一轮夕阳挂在山尖,黄昏的天空布满橘黄色的晚霞。这里海拔高达2000米,草原上空气清新,能见度极高,可以看见远处树顶上两只黑白相间的象犀鸟正在寻找落脚的地方。往西往南,更远处的地方,肯尼亚山雪白的山顶若隐若现。
桑布鲁气候干燥炎热,不像内罗毕和马赛马拉地区那样湿润多雨,好在肯尼亚雪山流淌而下的埃瓦索恩吉罗河为这一地区提供了部分水源。河流两侧是红土地,灌木和草丛都呈现淡淡的金色,景色跟南边的葱绿草原很不一样。
千百年干旱的气候让这片土地进化出了与众不同的动物,有黑条纹比白条纹粗的葛式细纹斑马,有花纹与其他长颈鹿不一样的网纹长颈鹿。还有脖子长得可以和长颈鹿媲美的长颈羚,它们常常前腿搭在树枝上,伸着长长的脖子摘树梢上的叶子吃。
“拯救大象组织”的总部就设在桑布鲁,道格和他的助手以及一些当地员工长年在这里生活。他们通过地面、空中监测和无线电跟踪技术对在这片地区生活的大象进行监控保护。
在桑布鲁营地时,雪颢最喜欢的一件事就是和同事一起去野外巡护大象。他们带上干粮、饮用水,开着越野车,远远地跟在大象家族后面,通常一去一整天。偶尔也会出去两三天,晚上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搭帐篷过夜。随行的桑布鲁武士会手持长矛为大家站岗放哨。在空旷的荒野中,伴着远处偶尔的狮吼,雪颢痴迷于长时间仰望南半球的璀璨星空,曾经多次看见流星划过夜空。
微风吹拂,空气中飘来了青草的芳香,还夹杂着一丝丝泥土的土腥味。远处,象群在一片茂盛的草地上停了下来,看来它们准备今夜在这里过夜了。这里离灌木丛较远,地势开阔平坦,有利于象群在夜间阻止狮子、豹子等夜视动物对小象发起攻击。
雪颢想起了她在伦敦倚窗等待明朔归来的那些傍晚。她倚靠着窗户,看着夕阳在高高低低的楼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看着车辆在路口等待红灯转绿,看着男男女女拎着包匆匆走过,心里满是等待的愉悦。等待,未必只有焦虑,也可以很愉悦,如果你知道等待的人一定会在路口出现,他会跑步走上台阶。你打开房门后,他会给你一个深情的拥抱。
明朔,他还好吧,和他的香港女友在伦敦过得很幸福吧?不知道他学会了讲粤语没有?听说那位女孩不会讲普通话,或者他们只用英语交谈?
同伦敦相比,这似乎是另一个星球的黄昏。这里没有栉比鳞次的高楼,没有人流踵踵的街道,没有流光溢彩的夜晚,没有咖啡的香味,没有威士忌的浓烈,没有电子舞曲的激昂,也没有等待的愉悦和深情的拥抱。黄昏之后,便是星空、月色、虫鸣和空无一人的寂静。
在伦敦上学的时候,雪颢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在人迹罕至的非洲草原上与大象为伴,但她并不为失去的爱感到悲伤,也不为自己的选择感到后悔。偶尔,像这样美好的黄昏,还有在夜晚的旷野中,她会想起和明朔一起从北京到伦敦这几年的点点滴滴,想起他温暖的大手,想起他有力的臂膀,想起他明亮的双眸。在这些时刻,雪颢才发觉,明朔一直生活在她内心的某个角落,从未曾离开过。
不知为何,雪颢又想起了翰文。她很高兴他愿意为保护大象做点事情。不过,她总觉得这个比自己大十多岁的记者大哥身上隐藏着很多谜团。他身材修长,面庞坚毅,两眼炯炯有神,看人的时候嘴角总是带着一些笑意。他性格很温和,不急不躁,待人接物彬彬有礼。她承认,他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对女人很有吸引力。
然而,她感觉到他同别人,还有这个世界始终保持着一段可观的距离,他的眉间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忧郁,他的心灵也仿佛包在一层厚厚的茧壳之中,无论是谁都无法触摸得到。那天,她看见他的眼睛里闪过一抹深深的痛苦,就像用刀刻上去一样挥之不去。他有着什么样的过往?他只身一人来到非洲,甚至不惧生死去做战地记者,为的又是什么?
“Hey,Malaika,what are you thinking?We shall go home now.”有人敲了敲车窗,把她从沉思中惊醒。这个皮肤黝黑、头发卷成颗粒、身披红色束卡的帅小伙名叫纳姆朱,刚才在附近的小山包上拍摄大象的活动。他是桑布鲁地区一位酋长的儿子,在当地上过高中,英语说得比其他桑布鲁人要好。按道格的说法,他在“拯救大象组织”的工作只是暂时的,将来他会回到部落中去,娶更多妻子,生一大堆儿女,然后继承父亲的酋长之位,领着一大群桑布鲁武士在草原上放牧牛羊。
纳姆朱喜欢把雪颢叫作Malaika,意思是天使。他说性格活泼外向的她是一位从北方天空降临的天使,给他们这个男性为主的野生动物保护组织带来了欢声笑语。他曾经问雪颢娶她需要多少头牛作为聘礼,他想娶她为妻,生一大群中非混血宝宝。雪颢只好说如果他能把500头牛赶到北京去,她就嫁给他,而且他得先把家里的三个妻子休了,终生不能再娶其他女人,否则她就会用长矛在他身上戳99个窟窿。纳姆朱认真想了想,觉得赶着500头活牛去北京实在是难如登天,而且作为酋长的儿子,如果他只娶一位妻子肯定会被人笑话,便放弃了这个念头。
最近,纳姆朱又说,等他继承了酋长之位,他可以在埃瓦索恩吉罗河的岸边送给雪颢一小块土地,她可以盖座中国式的小房子,将来回北京了也可以经常带着家人来这里度假,顺便教他的孩子们学中文,也许将来他可以把他们送去中国上大学。雪颢问他什么时候回去继承酋长之位,她等不及想去看自己的土地了。纳姆朱说父亲健康得很,恐怕还得等二十多年。雪颢只好长叹一声,告诉纳姆朱以后不要再说这些不靠谱的事情了。纳姆朱则反问她为什么就不能像非洲黑人一样耐心一点,即使上帝也需要时间为他的子民准备丰盛的果实。
雪颢打开车门,帮纳姆朱把摄像器材放进后备厢,然后开着越野车,载着这位喜欢以活牛为聘礼的未来桑布鲁酋长,朝着夕阳西下的方向驶去。
这段时日翰文很忙。位于非洲心脏,盛产钻石、黄金和木材的中非共和国的内乱愈演愈烈。“塞雷卡”反政府武装已经逼近首都班吉市,正和政府军在郊区的机场、汽车站等地方激烈交火。
华夏电视台本打算派会说法语的壮小伙杨阳和另一位同事去班吉做战地采访。翰文主动请缨和杨阳一起去。他不喜欢甚至有点害怕在内罗毕过着上班下班的平静生活。正因为如此,他当初才会主动要求从北京来到非洲做战地记者。在那些枪林弹雨、动荡不安的地方,他反倒能够找到心灵的平静。而一旦安静下来,特别是晚上独自一人待在公寓里,他便觉得被无法逃离的孤独重重包围。
翰文和杨阳每天扛着摄像机、顶着酷热、冒着被流弹击中的风险在班吉市里四处采访。在当地导游的帮助下,他们还靠近郊区政府军和反政府军交战的地方,躲在小山包后拍了不少相互对射的场景。
每天中午,他们都会和远在北京的中文主播做现场连线直播,晚上还要和在内罗毕的翠丝做英文直播。
班吉的互联网信号非常差,他们改用海事卫星系统做现场连线也不稳定,经常掉线,或是只有声音没有图像。
尽管如此,这几期关于中非共和国内乱的节目仍然获得了很高的收视率。翰文和杨阳冒着生命危险拍摄的那些令人震撼、充满冲击力的画面让遥远的非洲大陆再次引起了人们的关注。
期间,翰文请恩加里教授来电视台做过一次北京、内罗毕和班吉三地连线的嘉宾访谈,请他从一个非洲人的角度谈谈非洲这片大陆为什么总是被战火和动乱蹂躏。
“我们非洲人习惯抱怨这都是别人的错。以前老是抱怨一切都是殖民主义者的错,现在则是抱怨美国佬、欧洲佬给予我们的援助太少。”恩加里说,“可是我要说,如果我们只是膝盖站起来了,而思想上仍然跪着,我们就永远不可能像中国人那样主宰自己的命运。
“殖民主义者如果不来,我们还住在树丛里,光着身子,用野果子充饥。而殖民主义者走了五十多年了,我们仍然守着地球上最富饶的土地、最丰富的资源哭喊着要援助。我们对殖民主义者是又羡慕又害怕,而对待跟自己同样肤色的人却是既厌憎又凶狠。
“如果我们不能改变自己的思维范式,也许很多年后非洲仍然会跟现在一样,继续在贫穷、内斗、疾病的泥潭里挣扎。”这是恩加里的结论。不出所料,这段话在播出前被坐在北京办公室抱怨空调的编辑剪掉了。
从班吉回到内罗毕不久,翰文接到恩加里的电话。恩加里问翰文是不是还想做关于大象盗猎的节目。翰文说那当然,他一有空就四处问有谁知道大象盗猎的事。当然华人是不愿意跟他谈这个问题的。令他感到意外的是,问到的肯尼亚人也不愿意谈这件事,或者用奇怪的眼光看着他,然后转换了话题,当他从没提过tembo(大象)这个词。
“那很自然啊。你是个记者,跟你说的任何话都有可能被你做成节目播出去,他们当然不敢和你聊这件事。”
“那我该怎么办?”翰文觉得自己有点抓瞎。这种情况他在东部非洲还是第一次遇到。通常,他只要用流利的斯瓦希里语同肯尼亚、坦桑尼亚、乌干达的当地人打招呼,他们都会称他为rafiki(朋友)或是kaka(兄弟),然后搂着他的肩膀对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找到了一个参与过盗猎大象的人。那天我跟在内罗毕大学教中文的张光明教授说有一个中国记者想做大象盗猎的纪录片。他说有一个卖木雕的小贩经常来他班上旁听汉语课。这个小贩叫卡茅,曾不小心对张教授说起他以前干过猎杀大象的事。”
“卡茅在哪里?请把他的电话号码给我。我现在就去采访他。”
“不行。我和张教授一起跟卡茅通了个电话。他无论如何都不愿见你,他说以前的事如果传出去,他一家老小就会有生命危险。”
“那怎么办?”翰文心说,教授你还不如不打电话告诉我这事呢。
“卡茅在内罗毕市中心的城市市场里卖木雕,他的铺位是09号。你可以去找他,说是张教授介绍你来买木雕的。你看能不能想办法让他跟你单独聊聊。你最好从他的店里买几个木雕,赢得他的好感。他做的木雕还是不错的,尤其是大象,就像马上要活过来一样。”
“那我星期五下午去吧。”
“千万要小心,不能给他带来麻烦。卡茅虽然干过猎杀大象的事,但他已经洗手不干了,家里还有多病的母亲和一群弟弟妹妹要养活。”
星期五下午,内罗毕市中心,交通拥堵得一塌糊涂,甚至比北京都有过之而无及。翰文开着车,在一大堆破旧的公交车、二手的丰田车还有一路冒黑烟的“马塔突”小面包车中穿行了很久,才到达城市市场外面的碎石停车场。
虽然有些陈旧,却仍然能从广阔的空间、高大的拱顶看出这幢建筑昔日的恢宏气势。据说城市市场曾经是殖民时代的市政厅,后来废弃不用,被小贩占据,成了一个巨大的自由集市。这幢楼分上下两层,由一家家小店组成,一半摊位贩售鱼、肉、蔬菜和水果,另一半则贩售非洲木雕、串珠、面具等手工艺品。
翰文穿过几只比人还高的长颈鹿、一排鬃毛高耸的狮子和伏地欲跃的猎豹,找到了卡茅卖木雕的摊位。厚嘴唇的黑人面具挂在砖墙的最高处,需用木叉才能取下。约2.5米高的木头搁架上摆满了手持长矛的马赛族武士人像、羚羊、斑马的木雕。数量最多的还是大大小小的大象雕像,搁架上放不下,便密密麻麻地摆在了水泥地上。翰文仔细看了看,还真如恩加里教授所说,大象的雕工很不错,有点活灵活现的感觉。
“请问卡茅在吗?”好几个黑人青年蹲在地上围成一圈,一边盯着一段没有雕刻过的黑木翻来覆去地看,一边用斯瓦希里语热烈地讨论。翰文不知道谁是卡茅,便冲着他们用斯瓦希里语问了一句。
一个身材瘦削、穿着黑色T恤衫和灰白牛仔裤的青年站了起来。他看见来了个中国人,马上露出满脸笑容,用发音不正的汉语说:“你好,我是朋友卡茅。要买木雕吗?大象、长颈鹿、斑马,什么都有。可以砍价,随便砍,没问题。”
翰文没有用汉语回答,他知道很多游客都会被非洲小贩这几句顺溜的汉语惊得目瞪口呆,然后就忘了讨价还价这回事。其实,多数小贩都只学会了几句做买卖的日常汉语,再深入交流,他们就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了。
翰文说的是纯正的斯瓦希里语,发音甚至比一些没有上过什么学的肯尼亚人还要标准。“我是张光明教授的朋友,在肯尼亚做生意,要帮中国一家博物馆采购一批上等的木雕。他说你的木雕做得很好,我今天过来看看。”
“张教授的朋友就是我的亲兄弟啊。你想要什么样的木雕我都能给你找到的。”卡茅还是说汉语,看来他学得还不错。
卡茅热情地拍了拍翰文的肩膀,递给他一头大象木雕,说:“你看看这雕工,多么精细,放在中国的博物馆里肯定有很多人去看。”
“这头大象,还有这只小象,我今天先买下了。等你收工后我们单独聊聊大批量购买的品类和价格?”
“好啊,我最喜欢你这样的中国老板了,大手笔,真土豪。价钱好商量。”
“那我在旁边的烤肉店里等你。”
“Sawa Sawa(好的好的)。”卡茅说。
付完钱后,翰文抱着两只大象木雕离开了市场。
翰文在烤肉店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点了两瓶塔斯卡啤酒、一盘烤鸡腿、一盘白玉米面做的乌嘎利,还有一盘肯尼亚特有的蔬菜斯库玛。这些都是非洲人的最爱。一瓶啤酒和几只鸡腿下去,也许他们会把哪里有金矿都告诉你。当然,你最好听听就罢了,他们守护一生的秘密其实来源于民间传说,没有任何科学根据,也没有做过任何勘测。
围着白围裙的侍者端着啤酒和一只杯子过来时,翰文告诉他再加一只杯子,其他食物等他的朋友到了再上来。
过了一会儿,卡茅走了进来。他在翰文对面坐下来,看到服务员端上桌的烤鸡腿和啤酒,满面笑意,像中国人一样双手合十对翰文表示感谢:“老板,你太大方了,跟着你肯定能发大财。”
翰文倒了一杯啤酒放在卡茅面前,笑着说:“一定会的,我们一起发财。”
翰文陪着卡茅啃鸡腿、喝啤酒,也随便聊了聊木雕的市场价和批发价,看看吃喝得差不多了,就压低声音说:“卡茅,我实际上是华夏电视台的记者,想向你了解一些大象盗猎的情况。”
“What? I know nothing about this. (什么?我啥也不知道。)”卡茅一脸惊愕,站起来想走,翰文赶紧摁住他的肩,让他重新坐在椅子上。
“放心,我不是来做采访的,也不会跟警察说。我没有在某个你看不见的地方安放摄像机,今天我俩的谈话我也不会录音。”翰文怕卡茅不相信,又取出手机关掉了电源。
“对不起,我已经洗手不干了,也不会再干这些事了,你能放过我吗?”卡茅都快哭了。
“你是洗手不干了,但其他盗猎分子还在不停残杀大象,难道你忍心看着大象灭绝吗?”
卡茅低着头不说话,也没有离开。他的内心一定在经受着煎熬。
“你为什么要学汉语?”翰文转换了话题。他觉得这个小伙子很有意思,曾经是个连当地人都无比憎恨的盗猎分子,现在居然一边在城市市场卖木雕一边学习一种他也许永远都没有机会去的遥远国度的语言。
“一年前,张教授来我这里买木雕,说要送给他的朋友。他说要想做中国人的生意就要会说汉语。我问他在哪里可以学,他说他在内罗毕大学孔子学院教书,我可以去上课。可是,我没有钱,交不起学费,只能在不卖木雕的时候偷偷去蹭课。好在张教授还有其他老师看在我便宜卖木雕给他们的分上,并没有赶我走。”
“会说汉语对你的生意有帮助吗?”翰文接着刚才的话题问。
“确实有帮助。中国游客听见我说汉语觉得很亲切,在砍价时就不会太狠,而且会介绍他们的朋友来买我的木雕。当然,我的木雕价格很公道,因为汉语老师告诉我公道的人才能做更多生意。”
“你现在挣的钱多吗?”
“还不错。但比盗猎象牙的时候少多了。”卡茅啃了一口鸡腿,又喝了一大口啤酒说。
“那你为什么洗手不干了,是害怕被抓住坐牢吗?”翰文问。他感觉到卡茅应该愿意开口谈盗猎往事了。
“不是。你不知道我们国家的法律吗?猎杀大象不会坐牢,只会罚款三万先令,或者被拘留两周就出来了。”三万先令相当于两千多元人民币,这样的处罚实在是太低了。
“真的?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我以为会像中国一样坐牢呢。你能说说当初为什么加入盗猎团伙,他们都是些什么人,是如何猎杀大象又把象牙走私到国外的吗?”翰文给卡茅面前快空了的啤酒杯斟满酒。
卡茅扭头看了看四周,烤肉店里人不多,没有人坐在他俩周围,就对翰文说:
“我可以讲给你听,但你一定要保密,不能跟其他人特别是当地人讲这些事。这些人真的是一些心狠手辣的家伙,而且他们在这个国家甚至整个东非地区都神通广大。他们要是知道你在调查他们,我又给你讲了他们的事,你会有极大的危险,而我肯定会没命的。”
卡茅抬起左手给翰文看,翰文才发觉他的左手只有四根手指,小指不见了,根部是一个圆圆的肉瘤。
“这是我退出的代价。他们斩掉了我的小指,说如果我敢跟任何人提起他们的名字和所做的事,他们就会斩掉我其余的手指甚至是砍下我的脑袋。”
“我保证不向其他人提起你讲的事情。不过你要是害怕也可以不说,我完全能够理解。”实际上,翰文很想听卡茅讲下去。他想了解这个隐秘而残忍的盗猎团伙是怎样运作的。也许他真的能拍出一部让人看了再也不会想买象牙的纪录片。
“其实我很想讲出来,不想再一晚又一晚被可怕的噩梦追赶。”卡茅一口气喝光了一大杯啤酒,开始讲述他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