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一八一二年
春天的预兆[1]——军队的到来——祈祷仪式——过世的雅采克正式恢复名誉——从盖尔瓦齐和普罗塔齐的谈话中,可以推测诉讼即将了结——一位枪骑兵和姑娘的恋爱——短尾和猎鹰之争终于解决——宾客们参加宴会——几对订婚男女谒见将军们
那一年啊!有福的是能在国内见到你!
人民至今仍把那年的大丰收铭记,
然而士兵们却都把你称作战争年;
老人们喜欢把你的故事挂在嘴边,
诗人们则把你想象成创作的源泉。
天空的奇迹早就报知了你的降临,
有关你的传说早在村村寨寨流行;
随着春天和煦的阳光照到大地
立陶宛人的心就充满奇异的预感,
仿佛是在那世界末日到来之前
有种朦胧的期盼,忧伤而又欣欢。
当人们在春天第一次赶出牲畜,
就发现了它们虽然是又饿又瘦,
可并不向一片绿油油的新麦[2]跑去,
而是在田间卧倒:不是低头嘶叫
就是反复地咀嚼着冬天的饲料。
农民们扶犁耕着种春小麦的土地,
没显出度过漫长冬季后的欣喜,
他们没有唱歌,懒懒散散地干活,
似乎是全然忘记了播种与收获。
他们常常拉住拖耙的马或耕牛
战战兢兢地冲着西方一步一回头,
就像那个方向要出现什么奇迹。
候鸟归来也引起了不安的注意:
因为鹳鸟已经飞回原来的松林,
张开了白翅膀,带来早春的信息;
稍后,唧唧喳喳的燕子结队成行,
聚集到池塘的水面上飞舞翱翔,
又捡着冻土上的湿泥搭窝建房。
傍晚能听到山鹬在灌木中低唱,
成群的雁在森林上方嘎嘎叫嚷,
疲倦了就乱哄哄飞下寻找食粮,
而鹤在黑暗的高空则不断哀鸣。
守夜人听到就不由担心地询问,
鸟儿的王国为什么如此乱腾腾,
是什么暴风雨使世界失去平静,
竟驱赶着这些鸟儿过早地来临。
又来了,像一群梅花雀、金鸻、椋鸟。
一列列耀眼的羽毛和彩色的尖旗
时而出现在山头,时而落到草地。
骑兵队!奇异的服装,罕见的武器,
一团接一团,如冰雪化成的洪流
钢铁的队伍沿着大路向前奔驰;
从森林涌出黑色的军帽,刺刀亮闪闪,
队队蚂蚁似的步兵,多得无法计算。
一齐向北涌流,离开温暖的乐土[3],
人们随着鸟群来到我们的国度,
他们都是受着一种本能的驱遣,
对这力量他们自己也感到茫然。
马,人,大炮,鹰[4]日夜奔流向前;
时而这里,时而那里,腾起了烈焰,
大地颤动了,雷声隆隆连成一片。——
战争!战争!在立陶宛没有一处平静,
无论哪个角落都响彻了这种吼声;
漆黑的密林深处住着立陶宛农民,
他们祖辈从生到死不曾走出森林,
除了天上狂风怒号,地上野兽嘶鸣,
他们不懂得其他任何喧闹的声音,
除了森林伙伴不曾见过别的生人——
现在看到天上燃烧着奇异的火光,
听到轰的一声,那是一颗炮弹炸响,
因它偏离了战场,在林中另找归宿,
炸断了树干,劈碎枝条,惊动了野兽;
老态龙钟的野牛在苔藓地上发抖,
耸起了它那长长的蓬松的鬃毛
半蹲半立,用前腿支撑着身体,
抖着胡须,对眼前的事好不惊奇;
它看着时时在树丛中闪耀的火花,
那是流弹在盘旋,滚动,嘶叫,爆炸,
似雷鸣;野牛平生第一次感到惊慌,
便立刻逃进更深的密林中去躲藏。
打仗?在哪里?在哪一边?青年们问,
抓起了武器;妇女们双手举过头顶;
大家都含泪呼喊,怀着胜利的信心:
“上帝保佑拿破仑,拿破仑保佑我们!”
春天啊!有福的是那时看到你的人,
永远难忘的战争之春,丰收之春!
春天啊!谁见过你那般繁花似锦,
点缀着庄稼、青草、人群,五彩缤纷,
你充满伟大事件和无穷的希望!
我仍看得见你,梦中的美丽幻象!
我一出娘胎就受着奴役的熬煎,
在襁褓之中就被人钉上了锁链!
一生之中只有一个这样的春天。
索普利佐夫就在通衢大道的旁边,
沿大路从涅曼河来了两位指挥官:
一位是我们自己的约瑟夫亲王[5],
一位是威斯特法利亚王哲罗姆[6]。
他们已占领了立陶宛的大部分,
从格罗德诺一直到了斯洛尼姆,
国王发出军队休息三天的命令。
那时波兰战士虽说已十分疲惫,
却抱怨国王不许他们向前挺进;
他们一心只想尽快打败俄国人。
亲王的司令部驻在附近的城镇,
在索普利佐夫有四万士兵扎营,
同来的还有东布罗夫斯基将军[7],
克涅杰维奇将军[8],马瓦霍夫斯基上校[9],
盖德罗奇将军[10],格拉博夫斯基将军[11]。
他们来时天色已晚,忙找地方安歇,
有的住在老城堡,有的住在大宅;
刚一发布了命令,布置好了哨兵,
精疲力尽的人们都回到营房安寝。
夜已深沉,军营、大宅、田野一片寂静;
只见巡逻的士兵像憧憧的黑影,
这里那里间或有几处篝火荧荧,
听到几声军营之间来往的口令。
都睡了:屋子的主人,将军和士兵;
只有大管家无法安然合上眼睛;
因为他明天要操办盛大的宴会,
要为索普利查家世代光耀门楣:
要适合款待波兰人珍视的贵宾,
也要同这一天隆重的仪式相称,
是教会的节日也是家庭的喜庆;
明天将会有三对情人同时订婚,
东布罗夫斯基将军傍晚曾留言
说他想吃一顿波兰午餐。
虽说已经很迟,
大管家仍迅速从附近招来了厨师;
他找到了五个,本人还亲自下厨。
他系着一条白围裙当了厨师长,
戴一顶睡帽,衣袖卷到肘子以上;
他一手拿蝇拍,把贪婪的小虫轰走,
不准它们落在美味上稍作停留;
另一只手把擦干净的眼镜戴起来,
从怀里掏出一本书,解开后又翻开。
这本书的封面上写的是:《烹饪大全》[12],
波兰的珍馐名菜都详细记在里面;
登琴伯爵[13]在意大利用这书办过宴席,
就连教皇乌尔班八世也赞叹不已[14];
后来卡尔——亲爱的朋友——拉吉维尔[15]
在涅希维日[16]也是根据这部大全
为国王斯坦尼斯瓦夫举行琼筵,
那宴会令人难忘的丰盛与豪华
至今还在立陶宛民间传为佳话。
大管家对读到的、懂得的,侃侃而谈,
由那些熟练的厨师立刻动手去办。
工作沸腾了,五十把菜刀擂响案板,
黑鬼一样的厨役穿梭般地往返:
有的送柴,有的送奶,有的送酒坛。
大锅、煎锅、炖锅一齐动用,烟雾弥漫;
两个厨役拉风箱,坐在炉子旁边,
大管家为了让柴更猛烈地燃烧,
又命令把融了的奶油往柴上倒
(在富有家庭这点奢侈尚能承受)。
有些厨役把大捆干柴往火里投。
有些则往熏肉扦子上插大块的肉,
有牛肉、狍子肉、野猪的腰臀和鹿肉;
还有人把各式各样的飞禽拔毛,
绒毛宛如云彩一阵阵纷纷扬扬,
山鸡、松鸡和母鸡都被拔得精光。
但母鸡却不多;因那次袭击的时候
渴血的傻犊陀布琴斯基攻击鸡埘,
佐霞喂养的鸡群统统被他糟踏,
连一只做药引的母鸡也没留下。
索普利佐夫曾经以它的家禽出名,
如今却来不及重新繁殖它的鸡群。
好在各色肉类倒也是应有尽有,
凡是能搞得到的都已收齐配足,
有的本是家藏,有的来自屠宰场,
有的来自森林、左邻右舍或远方:
可以说,除了龙肝凤胆不缺一样。
慷慨的主人设宴时常为两事犯难:
丰足和美观。索普利佐夫现都齐全。
百花圣母的庄严节日[17]已经来临。
天气是出奇的晴朗,又正值清晨,
明净的蓝天伸展开盖裹着四垠,
仿佛是悬空的大海,凹陷而平静;
几颗星在蓝天的深处闪闪烁烁,
像海底珍珠在波浪间忽起忽落;
从旁飘过来孤零零的白云一朵,
它把翅膀隐藏在蔚蓝的太空里,
像守护天使隐去了自己的羽衣,
他来迟了,为人间的晚祷所羁绊,
现正急于去追赶天堂的伙伴。
星星的最后的珍珠已变得黯淡,
消隐在那寥廓而又深邃的霄汉,
天空的前额正中已在逐渐发白,
右鬓靠着阴影的枕头带点浅黑,
但是左鬓却愈来愈显出了红色;
稍远处,天边裂开了,像睁开的眼睑,
眼白、虹膜和瞳仁全都清晰可见——
这时候喷射出一道曲折的光线,
在圆圆的天空闪耀着绕了半圈,
它悬在白云之中像是一支金箭。
随着这箭,飞出一簇火——白昼的信号
在天穹上千百次地交叉,照耀,
太阳终于睁开了那惺忪的睡眼,
它眨了眨,抖了抖,眉宇间光华灿烂,
七种色彩交相辉映:像青玉蓝湛湛。
又像红玉红艳艳,也像黄玉黄灿灿,
接着就变得像透明的水晶般耀眼,
后又亮得像钻石,最后像一团火焰,
既像轮大月亮,又像颗闪烁的星:
这孤独的太阳就这样在太空运行。
今天立陶宛百姓来自四乡邻里,
日出之前就已在教堂周围聚齐,
似乎是专来等待宣布新的奇迹。
这聚集部分是由于人们的虔诚,
部分则由于好奇:因为将军们
今天也在索普利佐夫参加礼拜,
他们使这场清晨弥撒格外生辉;
我们军队的这些著名的指挥官,
他们的名字人民熟悉,牢记心底,
对他们敬重得可同守护神相比,
他们的一切流浪、战斗以及远征
可说是全立陶宛的民众的福音。
这时来了几位军官和一群士兵;
人们立刻团团围住,注视着他们,
望着这些穿军服带武器的自由人
望着这些说着波兰话的本国人,
大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弥撒开始了——小小圣殿无法容纳
这一大群;平民百姓在草地跪下,
眼望着教堂的大门把帽子脱下:
立陶宛人的白头发或浅黄头发
镀上了金色,像地里成熟的燕麦;
还有姑娘们美丽的头五光十色,
装饰着新鲜花朵或孔雀的羽毛,
系着的彩带在发辫上轻柔地飘,
她们在男人们的脑袋之间晃动,
犹如小麦中的矢车菊或麦仙翁。
跪着的各色的人群遮蔽了田野;
听到了钟声,他们一齐低头礼拜,
好像一阵风吹倒了田里的麦穗。
村姑们今天专门给圣母的祭坛
带来嫩草,作为春天的首次奉献;
周围的一切都饰有花束和花环,
祭坛、圣像,甚至钟楼、走廊都摆满。
偶尔一阵阵晨风从东向西吹过,
吹散的花在跪拜者的头上飘落,
像香炉里升起的芬芳的香烟。
教堂里的弥撒和布道刚刚做完,
主席就来到这一大群人的面前,
这位监督,在前不久的区议会上
被一致选举为同盟议会的议长[18]。
他穿着省颁的制服[19]:绣金的短袄,
一件拖着长长穗子的丝绸外套,
还系着一条镏金的厚花缎腰带,
上面挂着用蜥蝎皮包柄的佩刀;
颈项上有枚大钻石扣针在闪耀;
四角帽是白色,插有珍贵的鸟羽,
那是一簇白如雪的白鹭的冠毛。
(只有在节日帽饰才会如此富丽,
每一片小小羽毛就值一千金币。)
他这般打扮,登上教堂前的高丘,
村民们和士兵便紧紧围绕在他四周,
他说道:
“兄弟们,神父在布道台上已说过,
皇帝-国王已把自由交还了王国[20],
现在就要交还立陶宛和全波兰;
你们大家早已听说政府的决议,
也听说过召开全波议会的宣言。
我想要对大家说的只有几句话,
涉及本地贵族索普利查的一家。
全区都记得清
去世的雅采克·索普利查的事情;
既然你们对他的罪过都很清楚,
现在到了宣布他的功绩的时候:
在场的有我们军队的许多将军,
我把从他们那里听到的转告你们。
雅采克并未(像传说的)在罗马丧命,
却改变了以往的生活、职业和姓名;
他对上帝,对祖国的一切过错和罪戾
已用圣职和英雄业绩来完全赎清。
“就在霍恩林顿[21],当利歇邦斯军[22]
出战不利败了一半正准备退兵,
又不知克涅杰维奇正赶来接应,
是他,化名罗巴克的雅采克,
在枪林弹雨中给利歇邦斯送信,
信中克涅杰维奇向利歇邦斯说明
我们军队就要把敌军的后方占领。
而后来在西班牙,当我们的骑兵
将壁垒森严的萨摩谢拉山峡[23]占领,
他在科杰图尔斯基身边受了两次伤!
此后,他作为特使,带着秘密命令
跑过我国的许多地方,调查民心,
建立和联系了许多秘密团体;
最后,在索普利佐夫,他出生的故地,
在袭击中倒下,他是来准备起义。
有关他牺牲的噩耗传到了华沙,
就是在那个时候,皇帝陛下
恩准向他颁发荣誉团[24]十字勋章
以示对他的英雄业绩给予嘉奖。
“根据以上的种种事实细加权衡,
我,作为一个省的政权的代言人,
以我在同盟的地位向你们声明:
雅采克以忠诚服务和皇帝隆恩
已把他名字上的污点洗刷干净,
他失去的荣誉而今已重新获得,
现又站在真正爱国志士的行列;
从此谁敢向去世的雅采克一家
重提他早已赎清的过失的旧话,
那就一定会以污蔑罪受到严惩,
重大污点记入法院档案[25],依据法律条文,
不管是世袭的贵族[26],还是新晋升的贵族[27],
只要诽谤了公民都要受到惩罚;
因为现在是大家平等,那第三条
对于市民以及农民都同样有效。
这议会的法令一定要由书记官
郑重地记录于同盟总部的档案,
并要由执达吏来宣布一体照办。
“至于这一枚荣誉团的十字勋章,
虽然来晚了,并不减荣誉的分量;
既然它未能佩在雅采克的胸前,
我就挂在他的坟上以作为纪念。
它将在坟上挂三天,然后存教堂
作为对圣母的奉献。”
他这么说着,从盒子里取出勋章
挂在墓前一个朴素的十字架上,
系在打了蝴蝶结的红缎带上面,
这缀满星星的白十字章戴顶金冠;
迎着太阳星星放射出灿烂的光,
恰似雅采克的光荣的最后辉煌。
此时跪着的人们念着天使奉告[28]
为这个罪人的永久的安息祝祷;
法官在宾客和村民中往返来回,
请大家到索普利佐夫参加宴会。
屋前的草凳上正坐着两个老头,
各自的膝上捧着满满一盏蜜酒;
他俩都望着花园,丽春花色彩鲜艳,
有位枪骑兵向日葵似的立在花间,
他头上戴着的一顶头盔金光闪耀,
那是贴了金箔还插了束公鸡羽毛;
他身边有位姑娘穿着绿色的长衫,
这芳香似的人儿抬起她的双眼
用紫罗兰一般的眼睛凝视青年;
稍远处,有几位女士在园里采花,
都故意调转头,以免妨碍他俩谈话。
老人喝着蜜酒,又彼此敬让着鼻烟,
一边传递树皮烟盒,一边亲切交谈。
“是呀,是呀,我的普罗塔齐!”总管说。
“不错,不错,我的盖尔瓦齐!”执达吏说。
“是呀,不错!”他们两个反复说了又说,
还不住地点头,按着同样的节拍;
后来执达吏普罗塔齐继续说道:
“我们的诉讼稀奇地结束,这也好;
我记得,其实这类事也有例在先;
还有比我们闹得更凶的诉讼案,
也是用婚姻契约,解决全部麻烦:
沃波特[29]跟博尔兹陀博哈蒂被说合,
克雷普图尔跟库普希奇握手言和,
普特拉门特跟皮克图尔纳誓不再吵,
马茨凯维奇跟奥迪涅茨,图尔诺
跟克维莱茨基[30]统统都言归于好。
再说波兰和立陶宛之间经历的风暴,
霍雷什科和索普利查两家怎比得了!
然而一旦雅德薇嘉女王慎重思考,
一切争端就都消释连审判也不需要。
最好是敌对双方有寡妇或大姑娘
可出嫁,一切纷争都会以协议收场。
最持久的诉讼一般是发生在
宗教教派之间抑或是近亲之间,
因为不能用婚姻使双方捐弃前嫌。
因此波兰人和俄国人争吵不息,
虽是出自莱赫和罗斯两个同胞兄弟[31];
因此立陶宛人和十字军僧侣[32]之间
有那么多诉讼,翻来覆去没个完,
直到雅盖沃在战争中奏捷凯旋[33];
因此雷姆沙跟多米尼克修士之间
那著名的诉讼才旷日持久地悬而未决[34],
直到修道院代表迪姆沙修士获胜,
这才有句俗话:上帝比雷姆沙神妙;
我还要添一句:蜜酒远远胜过削刀。”
他说着举杯,为总管的健康一饮而尽。
“不错!不错!”盖尔瓦齐激动地说,
“我们王国和立陶宛的命运好稀奇!
它们像是一对被魔鬼拆散的夫妻
又经上帝撮合,魔鬼如愿,上帝满意!
唉,普罗塔齐老弟!我们总算亲眼看见
王国的兄弟们又来拜访我们立陶宛!
我和他们共过事,那是在许多年前,
我记得,他们作为同盟者非常勇敢!
要是先主人御膳官能活到这一天!
雅采克啊,雅采克!——但我们何必叹息!
既然立陶宛又同王国联合在一起,
那就是和解了,一切不快都已忘记。”
“也真巧,”执达吏说,“提起这小佐霞,
我们的塔杜施正在跟她论婚嫁,
一年前,好像有个预兆从天而降!”
总管打岔说:“该称她佐菲亚姑娘,
她不是个小女孩,已经长大成人,
况且,御膳官的外孙女出自名门。”
“嗯,那是,”普洛塔齐又紧接着说,
“那是关系到她命运的一个预兆,
那个预兆恰是我本人亲眼见到。
那是在一年前的一个节日期间,
我们和仆役坐在这里喝酒闲谈,
我们看到:啪!突然从屋檐上跌落
两只相斗的鸟,两只都是公麻雀,
小一点的那只,脖子上是浅灰毛,
一只是深灰;它们斗得互不相饶,
它们上下翻滚,扬起了一片灰尘;
我们望着,那时仆人们低声议论,
说让这只深灰的代表霍雷什科,
而那只浅灰的则代表索普利查;
因此每当那只浅灰的占了上风,
他们就高喊:‘呸!霍雷什科可怜虫!
索普利查万岁!’而当浅灰的倒下,
他们又高叫:‘起来呀,索普利查!
不要向权贵投降,落得遭人咒骂!’
我们笑着,等着,看谁能把谁战胜;
这时,小佐霞对鸟儿满怀着同情,
她跑过来把那对骑士捧在手上;
它们还在斗,啄得羽毛纷纷扬扬,
这小生灵竟有如此顽强的精神。
妇女们望着佐霞又发开了议论:
说这可爱的姑娘定是命中注定
要来调解两个结了宿怨的仇人。
我看,她们的预言今天得到证实。
不错,她们那时想的不是塔杜施,
而是伯爵。”
对于这件事,总管说道:
“世上的事千奇百巧,谁又能逆料!
我也说件事,虽然不如这件稀奇,
但是要充分理解它也颇不容易。
你知道,从前只要能找到一匙水,
我也想把索普利查一家都淹死;
然而就是这个塔杜施,年纪轻轻,
从他小时候起就特别合我的心。
我发现,他跟男孩打架总是打赢;
每当他跑到我们的城堡来玩耍,
我总要找些难办的事来逗引他。
什么也难不倒他;无论是抓鸽子、
上塔楼,还是采槲寄子去爬槲树,
还是上最高的松树掏老鸦的巢,
他都毫不畏惧,而且样样做得好;
我想,这个孩子生来是吉星高照,
真可惜,他姓了索普利查这个姓!
谁料到,我招待的竟是城堡的主人,
我高贵的女东家佐菲亚小姐的夫君!”
他俩说完了,喝着酒,一同陷入沉思,
只有不时听见的短短的几个单词:
“是,是,盖尔瓦齐。”——“是,普罗塔齐。”
草凳靠着厨房,厨房的窗户敞开,
浓烟好像是从大火中冒了出来,
滚滚浓烟中闪着厨师长的白帽,
仿佛是一只白色鸽子的白羽毛。
大管家从窗口伸出头,在他俩上边
居高临下地悄悄听着他们的交谈,
后来又递给他们一碟奶油饼干
说道:“请尝尝吧,算是下酒的糕点。
我来告诉你们争吵的趣事一件,
这桩事差一点没闹出一场血战,
在纳利博基森林里打猎的雷坦
用了一计使德纳索夫亲王不安。
这一计几乎叫他丢了自己的命:
是我调解了两位大人间的纠纷,
怎样调和的,且听我来告诉你们。”
但大管家的故事被厨师们打断,
他们来请示,该派谁去摆桌面。
大管家走了,两位老人酒也喝完。
他们沉思着,把目光转向了花园,
英俊的枪骑兵正同那小姐交谈。
她的手握在枪骑兵的左手里面,
(他右手吊着绷带,显然是受过伤。)
他就这样轻言细语地问那姑娘:
“佐菲亚,你必须把这事对我说明,
在交换戒指之前,我一定要弄清。
为何去年冬天你答应跟我订婚?
那时候我却不能接受你的答应:
那种强制的诺言不合我的心愿。
我在索普利佐夫住的时间很短;
我并非那样浅薄,以至自作聪明,
以为看一眼就能赢得你的芳心;
我不是吹牛家,为博得你的好感,
我要建功立业,哪怕要等许多年。
现在你又好意答应了我的求婚:
是什么竟使我值得你如此情深?
答应或许并非出自对我的眷恋,
是因为叔叔和姑母的美言相劝;
但是婚姻,佐霞,是很严肃的事情,
你作决定时只能听从自己的心,
千万不要去照顾任何人的威信,
你尽可不要去管我叔叔的怂恿,
也不要去听你姑母的撺弄;
如果你对我除了好意别无其他,
那么我们就把这订婚再推一下,
我不愿束缚你,我们可等些时间。
不必仓促行事,尤其是昨天傍晚
我接到了命令,要我留在立陶宛
担任本团的教官,直到伤口复原。
怎么样,亲爱的佐霞?”
听到这番话
她抬起头,惶惑地望着他的眼睛:
“我已不很记得从前发生的事情,
大家都说,我应该成为您的妻室;
我总是顺从上天和长辈的意志。”
然后她垂下了那蔚蓝色的双眼,
补充说,“如果您记得,在您走之前,
也就是在那个雨骤风狂的夜晚,
罗巴克神父在那时离开了人间,
您要走时,对我们是多么地留恋,
我看到了您的眼睛里泪光闪闪,
那泪珠儿一直落到了我的心田;
从此我便完全相信了您的诺言,
说句实话,我知道自己叫您喜欢;
每当我为您的成功祈祷,看到的
总是站立在我面前的深情的您,
带着您那颗大大的闪光的眼泪。
后来监督夫人把我带到维尔诺
去过冬,然而思念一直煎熬着我,
思念索普利佐夫和我的小闺房,
我怎能忘,就在那个寂静的傍晚
您和我首次奇迹般相逢的地方,
后来您向我道别又在那小桌旁;
我不知道,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那相思就像是秋天播下的种子,
经过一个冬天在我的心头发芽,
对这个小房间我总是抛舍不下;
总是有个声音响彻在我耳边,
说我定能找到您,如今果然实现。
嘴巴常常会透露心里想着的事,
我常常无心地叨念着您的名字——
那是在维尔诺过谢肉节的期间;
姑娘们都说我藏着对谁的热恋:
今天我可以对您很坦然地承认,
如果我爱上了谁,那就一定是您。”
这爱情表白使塔杜施称心如愿,
他紧握住她的手,双双出了花园,
径直朝着这位小姐的闺房走去,
那正是塔杜施十年前住过的房间。
书记官穿戴得华丽非凡,在里面
正忙着为他的未婚妻精心打扮,
他跑来跑去,给她递戒指,送项链,
还有那雪花膏、香水、扑粉和贴片;
他心花怒放,胜利地凝视着新娘。
那位年轻女士总算是化好了妆,
坐在镜子前面向美神征询意见;
而侍女们还在忙碌,围着她转,
有的手上拿着烧热了的烫发钳
要重新烫一烫她发辫上的鬈环,
有的跪在地上整理长裙的花边。
当书记官正在房里欣赏未婚妻,
一个厨役拍着窗子提醒他注意:
发现从柳树丛中蹿出一只兔子
箭一般掠过草场跑进了园子里,
又一头钻到刚长起来的蔬菜地;
它藏在那里,从苗圃可把它轰走,
再放出猎犬挡住它的必经之路。
巡官跑上去了,拉着猎鹰的项圈,
书记官跟在后头,忙把短尾呼唤。
大管家让他们两个都带了猎犬,
巧妙地把他们安置在栅栏旁边,
而自己则拿着蝇拍跳进了菜园,
他拍手跺脚吹口哨,吓唬那野兔,
这两位猎人各自拉住自己的狗,
用手指着兔子正要从那儿逃脱,
他俩咂着嘴唇,猎犬也耸起耳朵
用鼻孔嗅着风,而且还急得打颤,
就像是两支箭搭在一根弦上面。
大管家喊一声:“追!”兔子从栅栏旁
纵身一跃,刹那间就落到了草场,
猎犬也飞快地追去,头也不用掉,
猎鹰和短尾一齐把那灰兔抓住,
是在同一时间,从相对的方向,
活像一只鸟儿身上的两个翅膀;
犬牙利爪似的掐进了它的背脊。
野兔只叫了一声,像新生儿似的,
可怜至极!猎人跑来:它已断了气。
而猎犬还在撕扯它腹部的白毛。
猎人拍着猎犬,大管家也过来了;
他慢慢取下挂在佩带上的猎刀,
割下了那野兔的四只脚,说道:
“今天,这两条狗应受同样的奖赏,
是因为它们获得了同样的荣光,
它们是同样的敏捷,也同样艰难;
这真是宫殿配帕茨,帕茨配宫殿[35],
两条猎犬的主人都是英雄汉,
两位猎人的猎犬也是旗鼓相当;
你们长期的争论今日就此收场;
你们过去选我当打赌的仲裁人,
现在我宣布:你们二人均已获胜,
我这就交还赌注,好让物归原主,
请你们来签字。”听到老人的宣判
猎人们彼此望着,全都笑容满面,
消除了长时间的隔阂,握手言欢。
然而书记官又发表了不同意见:
“我下的赌注是一匹马连同鞍韂,
而且我还在地方法院登记立案,
说我的戒指要作酬金送给裁判;
已交出来的打赌证物不能归还。
恭请大管家收下戒指作为纪念
并请他命人把自己的大名刻上,
或者是刻上赫雷切哈家的纹章;
戒指的玛瑙细润,金托是十一开的。
马已经被枪骑兵征去当了坐骑,
鞍韂在我手中,行家都称赞不已,
夸它舒适、牢固,像饰物一样漂亮:
马鞍不宽,土耳其-哥萨克的式样,
前面有前鞒,是用各色宝石镶嵌,
座位上铺的垫褥的面子是锦缎。
当你跳上马鞍,坐上柔软的坐垫,
在鞍上就如同在床上一样舒坦;
而当你纵马跑去(这是众所周知,
书记官博莱斯塔非常爱打手势,
说到此,他叉开腿,像要跳上马去,
然后缓缓地摇晃,仿佛在策马奔驰),
当你纵马飞奔,那鞍辔光彩照人,
像是从你的骏马身上滴下黄金,
因为两边的马披是用金线绣成,
而宽大的银马镫又是镀了黄金;
珠母的扣子闪耀在那马衔带上,
也在缰绳上发射出灿烂的光芒,
胸甲上挂着新月形莱利瓦纹章[36],
这全套的鞍韂实在是不同凡响,
据说这是在波德盖齐[37]的战争中
来自一位很显赫的土耳其贵族,
请收下,巡官,作我敬重你的证据。”
对此巡官回答,他因礼品而高兴:
“我作赌注的是那漂亮的狗项圈,
桑古什科亲王从前送我作纪念,
它包着蜥蝎皮,系着锃亮的金环,
还有丝织的系狗带,工艺很精湛,
同它上面闪光的宝石一样奇巧。
这一套我原本想留作传家之宝;
我会有孩子,你知道,我今天订婚;
但是,亲爱的书记官,我诚心恳请
你收下,跟你那豪华的马具交换,
它可作为我们这场争闹的纪念:
这一场争论多年以来经久不息,
终于结束,对我们双方都很光彩。
现在让我们一起欢呼:和解万岁!”
于是他们回到屋子里,在桌边宣告:
短尾和猎鹰之争从此永远结束。
据传,这只兔子是大管家饲养的,
又偷偷把它从室内放进了园里,
想借着这只很容易到手的灰兔
使两个怒目相向的人成为朋友。
老人的这条妙计用得如此秘密,
使整个索普利佐夫都蒙在鼓里。
几年后一个厨役透露了这消息,
想挑起巡官和书记官重新闹气;
但他散布侮辱猎犬的话白费了劲,
大管家矢口否认,对厨役谁也不信。
客人们都已聚集在城堡的大厅,
围坐在桌边等候盛宴,高谈阔论,
法官身着省颁的礼服走进厅堂,
伴着塔杜施先生和佐菲亚姑娘。
塔杜施,把他的左手举到了额边,
用一个军礼向自己的指挥官致敬。
佐菲亚则是把目光垂向了地面,
羞红了脸,用屈膝礼向客人请安
(姑母教过她怎样行屈膝礼才好看)。
她作为待嫁的姑娘头戴着花环,
其余的服饰跟她早上穿的一样,
那时候她虔诚地来到了小教堂,
把一束新春花草献给圣母肖像。
她还为客人们采来新鲜的花草;
她用一只手分发着这些花和草,
另一只扶正了头上闪亮的镰刀。
长官们取了花草,吻了吻她的手;
佐霞又轮流行屈膝礼,面带娇羞。
克涅杰维奇将军搂住了她的肩膀
在她额上轻轻一吻像慈父一般,
又把这姑娘高高举起,放在桌上,
于是大家便一齐鼓掌,同声叫好,
热烈地赞美这姑娘的端庄仪表,
尤其是她那立陶宛村姑的服装;
这些长官在自己的一生充满动荡,
长年都是在国外奔波,颠沛流亡,
在他们看来,民族服装美妙无双,
使他们想起了自己的韶华时光,
也想起一去不返的昔日的爱恋;
所以他们几乎个个都热泪盈眶
聚在桌旁,好奇地朝她张望。
有人要求佐霞抬起头,睁开眼睛;
还有几位要求她赏脸转一转身;
这羞羞答答的姑娘一边打着转,
一边却用手遮住了自己的双眼。
塔杜施望着她,搓着手,喜洋洋。
不知是有人劝她如此打扮出场,
还是她本能地选中了这身服装
(因为姑娘们一般都本能地知道
怎样的装束最适合自己的相貌),
总之,这一天佐霞是生平第一次
从早上就被泰莉梅娜骂为固执,
她拒绝穿时装,甚至用眼泪帮忙,
就只好让她依旧穿着村姑的衣裳。
她穿一条洁白的长裙;外衣很短,
是绿色羽缎滚了道粉红的花边;
紧身胸衣也是绿色,从腰到颈项
用粉红的丝带束成菱形的花样;
它遮住胸脯,像绿叶掩映着花蕾。
洁白的衬衣袖子闪着熠熠光辉,
宛如那欲飞的蝴蝶把翅膀张开,
腕上的袖口波浪起伏,束着丝带;
她的脖子也被衬衣紧紧地围住,
领口上缀着一个粉红色的结子;
她的耳环是用樱桃核雕琢成的,
萨克完成这件工艺品时很得意
(带着爱神的箭和火焰的两颗心
是萨克向佐霞求爱时送的礼品);
她的领口上挂着两副琥珀珠串,
头上戴着碧绿的迷迭香的花环,
佐霞把丝带扎的发辫甩到肩上,
并且按照乡下割麦姑娘的习俗[38]
在额头上缚了一把弯弯的镰刀,
镰刀刚割过草被磨得闪闪发光,
像狄安娜[39]额上的新月一样明亮。
所有的人都鼓掌,喝彩。一位军官
从衣袋里掏出装纸的匣子[40],拿出纸张,
他铺开纸,削好铅笔,在唇边润湿,
望着佐霞就作画。法官一见笔和纸,
马上就认出这位不寻常的艺术家,
虽说上校的制服使他容貌顿改:
华丽的肩章,真正枪骑兵的风采,
黑多了的下巴,西班牙式的胡子。
法官说:“伯爵,你好呀,尊敬的阁下,
你在弹药盒里竟备有纸笔作画!”
这正是伯爵,他入伍是在不久前,
那是因为他拥有很大一笔进款,
就用这些钱装备了一个骑兵团,
而且在第一次战斗中表现不凡,
皇帝今天刚刚任命他当了上校:
因此法官便来祝贺他飞黄腾达,
可伯爵没留神听,只是埋头作画。
就在此时第二对订婚人进来了:
这位巡官过去曾经替沙皇效劳;
如今为拿破仑指挥着一队宪兵,
虽说他上任还不到十个时辰,
他已换上深蓝制服,剪裁是波兰式样,
挂一把弯弯的佩刀,踢马刺叮当响。
他爱人泰克拉·赫雷切哈挨着他,
她打扮得花枝招展,迈着尊严的步伐;
因为巡官早已放弃了泰莉梅娜,
为了狠狠打击一下那风骚的女人,
就把他的心转向了大管家的千金。
这新娘不太年轻,或许已五十出头,
却是个很好的主妇,稳重而且富有,
因为除了她所继承的村子不算,
法官的赠款又增加了她的妆奁。
大家等了很久第三对还不露面。
法官派仆人去请,心里忐忑不安;
仆人回来说,第三位新郎书记官
在追兔子的时候丢了订婚戒指,
他找遍整个草场到处都寻不见;
而书记官的新娘还在梳妆台边,
虽说她紧赶慢赶,还有侍女帮忙,
但是老也完不了她那梳妆打扮:
要一切准备就绪除非等到四点。
【注释】
[1]有位俄国历史学家同样描写过1812年战争之前俄国老百姓看到的预兆和警告。——原注
[2]这是已经返青的冬小麦。——原注
[3]在民间土话里这词原是秋季的意思,那时,候鸟都飞走了;飞向秋季就是飞向温暖的国度。因此人们把这词引申用作海外神话中的乐土。——原注
[4]指绣在波兰军旗上的鹰。
[5]约瑟夫·波尼亚托夫斯基亲王当时是哲罗姆的部下,统率波兰第五军团,约七万人。
[6]哲罗姆·波拿巴(1784—1860)是拿破仑的弟弟,被拿破仑任命为威斯特法利亚国王;在进军俄国初期,他统率的是拿破仑军队的右翼。
[7]即东布罗夫斯基·杨·亨雷克,当时统率波兰军队的一个师。
[8]即克涅杰维奇·卡尔·奥通,当时统率波兰军队的一个师。
[9]马瓦霍夫斯基·卡齐米日(1765—1845),波兰将军,当时是上校,统领波兰军队的一个团。
[10]盖德罗奇·罗姆阿尔德亲王(1750—1824),华沙公国时代的将军,他并未参加拿破仑大军,而是任1812年在立陶宛组建的军队的总监察长。
[11]格拉博夫斯基·米哈尔(1773—1812),波兰将军,当时领导波兰军队的一个旅,后来在斯摩棱斯克的围攻战中阵亡。
[12]此书现在很少见,一百多年前由斯坦尼斯瓦夫·切尔涅茨基印行。——原注
[13]即耶瑞·奥索林斯基(1595—1650),国王瓦迪斯瓦夫时代著名的政治家,曾于1633年出任国王派至教皇乌尔班八世处的使节。
[14]这次出使罗马是常被人描写和绘画的。参看《烹饪大全》的序文:这次出使引起西方各国很大的惊异,对于那位无与伦比的先生的智慧和他的家庭的阔绰、筵席的丰盛都交口称誉,一位罗马亲王甚至说:罗马今天得到这样一位大使,真是有幸。”注意:切尔涅茨基本人就是奥索林斯基的厨师长。——原注
[15]拉吉维尔举行宴会招待国王是在1784年。他是国王的政敌,关于这次宴会有过许多描写。
[16]涅希维日在白俄罗斯,那里有拉吉维尔家族的城堡。现称涅斯维日。
[17]关于此节有两种说法,一说天主教历书中无此节日;另一说是3月25日,即圣母领报节,指的是天使加百列预告童贞女马利亚:她将因圣灵感孕,生子后应取名耶稣。
[18]当波法联军开进立陶宛的时候,各省都成立了同盟,也选举了议会的议员。——原注
[19]在斯坦尼斯瓦夫·奥古斯特·波尼亚托夫斯基国王统治时期,规定贵族着统一的节日礼服;各省的贵族所穿的外套、短袄以至翻领的式样和颜色各不相同,其规格由各省政府制定。
[20]1569年波兰和立陶宛合并成立波兰共和国,波兰王国是共和国的组成部分,此外还包括乌克兰和白俄罗斯。
[21]众所周知,在霍恩林顿由克涅杰维奇统率的波兰军团决定了这次胜利。——原注[霍恩林顿在巴伐利亚,1800年12月法军在波军协助下在此打败奥军。]
[22]科歇邦斯是法国的将军,法军一路纵队的指挥官,在他处于险境的时候,克涅杰维奇率多瑙河军团前去救援。
[23]萨摩谢拉山峡在西班牙,1808年被杨·科杰图尔斯基(1781—1821)上校统率的波兰骑兵连占领,这一战役给拿破仑打通了去马德里的路。
[24]荣誉团是拿破仑于1802年创设的勋位。
[25]原文系拉丁文。
[26]原文系拉丁文。
[27]原文系拉丁文。
[28]一种祈祷文,纪念天使加百列向马利亚预告她将怀孕的事。
[29]沃波特和下文中出现的众多姓氏(直到奥迪涅茨)都是立陶宛各家族的真实姓氏。
[30]图尔诺、克维莱茨基都是诗人认识的波兰地区家族的姓氏。
[31]据中世纪民间传说,古代有三兄弟:莱赫、捷赫和罗斯在三个地方安家,由此而产生了三个同种族的斯拉夫部落,进而发展成了波兰、捷克和罗斯三个斯拉夫民族。
[32]即条顿骑士团,经常侵犯立陶宛。
[33]1410年,波兰国王瓦迪斯瓦夫二世雅盖沃统率波兰-立陶宛联军在格伦瓦尔德战役中使骑士团军队几乎全军覆没。
[34]原文系拉丁文。
[35]这是句波兰谚语,意思是二者有同样的价值,彼此般配。谚语起源于安东尼·米哈乌·帕茨将军在立陶宛的耶兹诺的豪华宫殿,建于18世纪中叶。
[36]波兰的家族纹章之一,红底上一弯金黄的新月,两角上翘,中央是一颗金星,为索普利查家族所佩。
[37]波德盖齐在利沃夫的东南边,1665年索别斯基·杨统率的波兰军队在此打败了土耳其人。
[38]佐霞是按照收获节上向贵宾献面包的村姑模样打扮自己的。
[39]据罗马神话,狄安娜是狩猎、森林和月亮女神。她作为月亮女神的形象是:头戴新月冠,手持火炬。
[40]原文系法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