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2.3.1 (一)钢琴奏鸣曲
(一)钢琴奏鸣曲

作品第十三号:《悲怆奏鸣曲》Sonate“Pathétique”in C min,——这是贝多芬早年奏鸣曲中最重要的一阕,包括Allegro-Adagio-Rondo三章。第一章之前冠有一节悲壮严肃的引子,这一小节,以后又出现了两次:一在破题之后,发展之前,一在复题之末,结论之前。更特殊的是,副句与主句同样以小调为基础。而在小调的Adagio之后,Rondo仍以小调演出。——第一章表现青年的火焰,热烈的冲动;到第二章,情潮似乎安定下来,沐浴在宁静的气氛中,但在第三章泼辣的Rondo内,激情重又抬头。光与暗的对照,似乎象征着悲欢的交替。

作品第二十七号之二:《月光奏鸣曲》Sonate“quasiuna fantasia”〔“Moonlight”〕inC#min.——奏鸣曲体制在此不适用。原应位于第二章的Adagio,占了最重要的第一章。开首便是单调的、冗长的、缠绵无尽的独白,赤裸裸地吐露出凄凉幽怨之情。紧接的是Allegretto,把前章痛苦的悲吟挤逼成紧张的热情。然后是激昂迫促的Presto,以奏鸣曲典型的体裁,如古悲剧般做一强有力的结论:心灵的力终于镇服了痛苦。情操控制着全局,充满着诗情与戏剧式的波涛,一步紧似一步。(十几年前国内就流行着一种浅薄的传说,说这曲奏鸣曲是即兴之作,而且在小说式的故事中组成的。这完全是荒诞不经之说。贝多芬作此曲时绝非出于即兴,而是经过苦心的经营而成。这有他遗下的稿本为证。)

作品第三十一号之二:《“暴风雨”奏鸣曲》Sonate “Tempest”in dmin.——一八○二——一八○三年间,贝多芬给友人的信中说:“从此我要走上一条新的路。”这支乐曲便可说是证据。音节,形式,风格,全有了新面目,全用着表情更直接的语言。第一章末戏剧式的吟诵体(r&itatif),宛如庄重而激昂的歌唱。Adagio尤其美妙,兰兹说:“它令人想起韵文体的神话:受了魅惑的蔷薇,不,不是蔷薇,而是被女巫的魅力催眠的公主……”那是一片天国的平和,柔和黝暗的光明。最后的Allegretto则是泼辣奔放的场面,一个“仲夏夜之梦”,如罗曼·罗兰所说。

作品第五十三号:《黎明奏鸣曲》Sonate I’Au_rore in C——黎明这个俗称,和月光曲一样,实在并无确切的根据。也许开始一章里的crescendo,也许Rondo之前短短的Adagio——那种曙色初现的气氛,莱茵河上舟子的歌声,约略可以唤起“黎明”的境界。然而可以肯定的是:在此毫无贝多芬悲壮的气质,他仿佛在田野里闲步,悠然欣赏着云影,鸟语,水色,怅惘地出神着。到了Rondo,慵懒的幻梦又转入清明高远之境。罗曼·罗兰说这支奏鸣曲是《第六交响曲》之先声,也是田园曲。(通常称为田园曲的奏鸣曲,是作品第十四号;但那是除了一段乡妇的舞蹈以外,实在并无旁的田园气息。)

作品第五十七号:《热情奏鸣曲》Sonoate“Appassionnate”in Fmin.——壮烈的内心的悲剧,石破天惊的火山爆裂,莎士比亚的《暴风雨》式的气息,伟大的征服……在此我们看到了贝多芬最光荣的一次战争。——从一个乐旨上演化出来的两个主题:犷野而强有力的“我”,命令着,威镇着;战栗而怯弱的“我”,哀号着,乞求着。可是它不敢抗争,追随着前者,似乎坚忍地接受了运命(一段大调的旋律),然而精力不继,又倾倒了,在苦痛的小调上忽然停住……再起……再仆……一大段雄壮的“发展”,力的主题重又出现,滔滔滚滚地席卷着弱者,——它也不复中途蹉跌了。随后是英勇的结局(coda)。末了,主题如雷雨一般在辽远的天际消失,神秘的pianissimo。第二章,单纯的Andante,心灵获得须臾的休息,两片巨大的阴影(第一与第三章)中间透露一道美丽的光。然而休战的时间很短,在变奏曲之末,一切重又骚乱,吹起终局(Finale—Rondo)的旋风……在此,怯弱的“我”虽仍不时发出悲怆的呼号,但终于被狂风暴雨(犷野的我)淹没了。最后的结论,无殊一片的沸腾的海洋……人变了一颗原子,在吞噬一切的大自然里不复可辨。因为犷野而有力的“我”就代表着原始的自然。在第一章里犹图挣扎的弱小的“我”,此刻被贝多芬交给了原始的“力”。

作品第八十一号之A:《告别奏鸣曲》Sonate“Les Adieur”in Eb(原注:本曲印行时就刊有告别、留守、重叙这三个标题。所谓告别系指奥太子鲁道夫一八○九年五月之远游。)第一乐章全部建筑在sol-fa-mi三个音符之上,所有的旋律都从这简单的乐旨出发;(这一点加强了全曲情绪之统一。)复题之末的结论中,告别(即前述的三音符)更以最初的形式反复出现。——同一主题的演变,代表着同一情操的各种区别:在引子内,“告别”是凄凉的,但是镇静的,不无甘美的意味;在Allegro之初,(第一章开始时为一段迟缓的引子,然后继以Allegro。)它又以击撞抵触的节奏与不和协弦重现:这是匆促的分手。末了,以对白方式再三重复的“告别”几乎合为一体地以diminuento告终。两个朋友最后的扬巾示意,愈离愈远,消失了。——“留守”是短短的一章Adagio,彷徨,问询,焦灼,朋友在期待中。然后是vivacissimamente,热烈轻快的篇章,两个朋友互相投在怀抱里。——自始至终,诗情画意笼罩着乐曲。

作品第九十号:《E小调奏鸣曲》Sonate in e min.——这是题赠李希诺夫斯基伯爵的,他不顾家庭的反对,娶了一个女伶。贝多芬自言在这支乐曲内叙述这桩故事。第一章题作“头脑与心的交战”,第二章题作“与爱人的谈话”。故事至此告终,音乐也至此完了。而因为故事以吉庆终场,故音乐亦从小调开始,以大调结束。再以乐旨而论,在第一章内的戏剧情调和第二章内恬静的倾诉,也正好与标题相符。诗意左右着乐曲的成分,比《告别奏鸣曲》更浓厚。

作品第一○六号:《降B大调奏鸣曲》Sonate in Bb——贝多芬写这支乐曲时是为了生活所迫;所以一开始便用三个粗野的和弦,展开这首惨痛绝望的诗歌。“发展”部分是头绪万端的复音配合,象征着境遇与心绪的艰窘。(作曲年代是一八一八,贝多芬正为了侄儿的事弄得焦头烂额。)“发展”中间两次运用赋格曲体式(Fugato)的作风,好似要寻觅一个有力的方案来解决这堆乱麻。一会儿是光明,一会儿是阴影。——随后是又古怪又粗犷的Scherzo,恶梦中的幽灵。——意志的超人的努力,引起了痛苦的反省:这是Adagio Appassionnato,慷慨的陈辞,凄凉的哀吟。三个主题以大变奏曲的形式铺叙。当受难者悲痛欲绝之际,一段Largo引进了赋格曲,展开一个场面伟大、经纬错综的“发展”,运用一切对位与轮唱曲(Canon)的巧妙,来陈诉心灵的苦恼。接着是一段比较宁静的插曲,预先唱出了《D调弥撒曲》内谢神的歌。——最后的结论,宣告患难已经克服,命运又被征服了一次。在贝多芬全部奏鸣曲中,悲哀的抒情成分,痛苦的反抗的吼声,从没有像在这件作品里表现得惊心动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