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对话边界

对话边界

片刻的宁静

在都市里,抬头看看月亮、闭目回忆往事、遥想故土乡村,或者,沉湎于一本书中的某个细节、聆听一首孱弱或高昂的钢琴曲、哪怕不由自主地微笑,片刻的宁静有时竟那么不容易。

这时,你会觉得乡村是那么的美好。夕阳、炊烟、牧童、柳笛、麦田、秋风、沧桑的老宅、年代久远的树。不需要过多的描述,几个词、几句话,就是格外的宁静,就让人向往与痴迷。

但在城市,听一听这样的词、这样的话,都是—种奢望。片刻,就很难得;短暂的拥有,甚至是一种幸福了。

宁静,是心灵的休憩,或者是思想的抛锚。片刻的宁静,犹如迅速地关闭一面与世俗接壤的门,然后打开一扇透着清新空气的窗,迅速且迫切地大口呼吸。短暂的、稍纵即逝。

在城市,一扇窗与一面门咫尺间隔。窗外的宁静和门外的嘈杂常常混为一谈。所以,能站着、坐着、躺着、靠着——保持片刻的宁静,真正的心平气和、心无杂念,乃至大彻大悟,那种感觉真好。

久居城市,真正的宁静是遥远的。无人喝彩,城市会孤独无助。那时,我和父亲、母亲正走在深圳的街头。在夜里的东门老街,满满的人、满满的音乐、满满的霓虹灯、满满的吆喝声、满满的楼群。真是繁华到了极致。但是母亲说,要命。如果文化程度高一些的人,可能会说,崩溃。如果时髦的网友,可能会说,晕。谁要在这里寻求宁静,那不但可笑而且可爱。

所有的都市,宁静都是稀缺的。当然有,却需要物质的支撑。比如有一部车,有一片花园,有一座房——大多时,对于很多人。只是个梦想而已。因为,多的时候,即便你睡了,进入梦乡,你也要伴随着偌大的噪音睡眠。而噪音绵延不绝。可爱的耳朵真的是耐用品,承载了太多的重负。到了后半夜,也许会好一些。你可以在梦中寻找一点宁静的感觉。可是未必。你宁静了,别人浮躁着。有一天夜里,我被楼外的一个男人吵醒。我住三楼,那个声音就在耳边。他方言很重,但我能听得出,他在喊人。一声、两声,一个小时、两个小时。我忍受了他很久。实在一点“宁静”都没有时,已经到了凌晨4点多。我起身,站在阳台上,点燃一支烟。我看见了他,他也看见了我。他破坏了夜的宁静,显然是心虚的。当然,还因为我居高临下。他退却、再退却,最后退到了马路上的一辆车里,然后又扯着嗓子喊了两声,终于发动汽车,走了。他可能是一个求爱者,精神是可嘉的。但牺牲一楼人的宁静,他一点都不可爱。

一个人心灵的宁静是需要诸多外界因素的。工作顺利、生活如意、爱情美好、老人无病、孩子无恙、自身健康,等等。全部实现,已经很不容易。更难得的是,一个人,还需要抵御诱惑、忍受挫折,并具有海纳百川的胸怀。否则,宁静是矜持的。

所以,片刻——一杯茶、一本书、一首曲子,就坐在自家阳台上,就那么一小会儿,你会觉得惬意。你会知足。你会快乐。或者有友人的电话来,干吗呢?你说,看一会儿书。保准他会沉默。他不肯破坏你珍贵的宁静。因为,他也不愿意别人破坏他珍贵的宁静。

每天,有这么一小会儿的宁静,哪怕十分钟,然后你出门、走路,面对门外纷扰的世相,或许,你的微笑已经浸染了路上的人。

在房子里

我是得认真看一看这座房子了。这原本就是我的房子,这房子里的一切都是我亲手营造的。

音乐的碟片堆放在客厅的角落,记得那是我经过仔细的挑选后才让它们进入我的生活,可是,我记不起那都是些什么歌,是谁唱的,我很长时间都没有打开音响,音响上布满了灰尘。

花朵在这个季节应该开放了。可是我的花却无精打采,我仔细地端详着它们,猛然发现,它们的根由于干渴已经裂开了,这些花也是我一盆盆搬回家的,想起当时兴高采烈的样子,我不由得为自己对它们的怠慢内疚,花的枝条的上空也布满了灰尘。

房子有些陌生,我像一个突然闯入的客人。我与这座房子的关系就是在我极度疲倦时打开门,然后蒙头大睡。然后在阳光还没有完全开放时,将门锁上,然后一整天,我和这房子没有任何关系。

实在是太累了。实在太累的不是我一个人。在人潮汹涌的城市,有多少人会经常在自己的房子里停留,然后精心地打点花朵、放松地听听音乐、让孩子放肆地骑在自己脖子上。书上说,能够和孩子一起看动画片的爸爸是优秀的,我不优秀,我把看动画片的时间全部用于在城市行走。多少人如我一样,把本该属于自己的时间挥洒在城市的大街上,和营造物质或者精神的工作中?

在这样一个大假来临时,准确地说只是几天,更准确地说是两天或者三天,我真的想闭门谢客。

我得和孩子亲密地接触,她做手工的时候我就坐在一旁看,看她手舞足蹈的样子,像看一件精美的艺术品;我得让我的花朵有家的感觉,我要认真地为它们修剪枝条,施肥浇水,它们盛开的花蕾就是一幅精致的山水;我得亲自下厨,哪怕是一盘醋熘土豆丝,我也要让全家人回味无穷;我得认真地擦拭我的窗,让春天的阳光透过明净的窗肆意地洒进来,检阅我的灵魂。

还有什么。

在城市,你唯一属于的或者唯一属于你的不就是这座房子吗?房子就像是一个大本营,你在这里全身心地休整之后,然后再走出去。如果没有这样一座房子,如果没有花朵、音乐、孩子和爱人,你不就是一个流浪者吗。当然,每一个进入城市的人都要经过流浪,然后找到属于自己的房子,可是,有多少人在找到自己的房子之后,就把它冷落了,把它束之高阁了?有时是刻意的,有时是不经心的。我是刻意的吗,是不经心的吗?

和房子一样,在城市,要想拥有属于自己的时间还真的不易。自己的时间是怎样的?无拘无束的在自己的房子里宣泄、行走、踱步,关掉一切能让别人找到自己的途径,采购足够的蔬菜、水果,买几盘经典的大碟,然后属于自己的生活就开始了。当然,我还要精心地打扮孩子,认真地梳洗自己已经明显枯燥的头发,像蜜月一样为爱人准备早餐,我相信,我的房子在这样的氛围中一定会荡漾着欢笑,一定会鲜花盛开,一定会芳香四溢。

在房子里,注定有这样的乐趣。不是我不需要或者刻意躲避这样的小情调,因为,在一年的很多时间里,我没有静下心来。现在,可以了,所有的人都可以了,如果在这样的时间里,我们还不属于这样的房子,那房子还有必要留下吗,我们是一座座房子的主人,而不是客人。

猎爱

以前有人说,在城里娶得起媳妇,买不起房。这是在夸女人呢。没房,只要人好,女人就跟了,然后与你一起吃糠咽菜。娶个媳妇能花多少钱呢,按照十几年二十几年前的消费水平,一万,两万,或者再多一点。娶媳妇和贩卖人口有本质的区别,所以不需要你赔血本。但是随着人民物质生活水平的提高,如今很多女人的要求是,买了房再来娶我。这似乎也不过分,没房你娶什么媳妇?只是,房子越来越贵,娶媳妇也自然就越来越贵。情况就成为,你买不起房,就别想娶媳妇。没钱,还想娶媳妇,那是白日做春梦。

但既然是梦,总要有人做。一个人做梦孤单,那就两人一起做。于是,这种情形就很值得讴歌,男人和女人以共同的名义按揭一套房子。一个人的工资供房,一个人的工资日常开支。为了共同的理想能早日实现。两人节衣缩食、勒紧裤腰带过日子。那样的生活,少了浪漫,多了责任。却实在,宛如平常一段歌。房子不是一天两天就能供得完的,在供房的日子里,男人、女人结婚、生子。若干年后,房子的主人“名副其实”了,男人老了,女人也老了。爱情,就有了同甘共苦的过程,并因为这个过程,而坚实有力。

聪明的女人靠这种方式拴住了男人的心。聪明的男人靠这种方式拴住了女人的心。

自以为聪明的女人要的是“买了房再来娶我”。之所以强调房子。因为房子贵,值钱。问题是,聪明的男人会这样想,买了房为什么一定要娶你?既然房子被那么多女人看中,那么,有房的男人也一定成为很多女人留意的对象。爱情离不开物质的支撑,但是如果爱情一定要首先靠物质支撑,那样的爱情其实就是一种交易。

我很少在网上聊天。有一天,我“进”了网络里家乡的“房子”,查到了一个网友。信息显示是女的,而且岁数不大。我无其他企图,只是想和她说说家乡的事。只是,要开始聊天时,我发现了她的“个性宣言”:如果你不是一个非常成功的男人,如果你不是非常有钱,如果你不是非常帅——请勿打扰。我笑了,我“说”:对不起,我刚看到你的要求,我不是非常成功,我没多少钱,我也不很帅,我想,你一定不愿意和我聊,那么,就不聊了。过了一会儿,她显然犹豫着“说”:也没关系。

我佩服一些女孩,如此直白明码标价地交友并猎爱。市场经济,有价有市。你有价,我也有价。偌大地球,男人不是珍稀物种,女人也不是大熊猫。你有售出价,我就有购进价。你有保鲜期,我就有储存期。而人与物最大的区别是,人不可复生,物却可再造。红颜易老,面目全非,畅销时,你卖了个好价,之后就出口转内销,再之后就滞销了。无人问津时,你买不到爱情,也卖不出爱情。

爱情是两个人共同搭建的窝。共同是携手,搭建是劳作,窝是家。

不管男人还是女人,猎来的爱情最不可靠。因为爱情从来都不是猎物,而只是猎人身上手工缝制的一件温暖的皮袄,抵御风寒。彼此牵挂。

写字楼

从一个方向看过去,或者从另一个方向看过去,如果有一座楼,玻璃是纯粹的,或者挂着帘,那不是普通的帘,而是百叶窗之类,玻璃的颜色也不是水般的透明,或者是蓝,或者是黄,让看它的人觉得神秘,因为,那样的颜色、那样宽大的窗,你却看不到里面的人。而且,它不会存在于喧闹的民居中,它的孤立是一种性格,它的优雅是一种标志,这样的建筑,应该就是写字楼了。

想来就笑。写着字长大的人们,从写字本到写字楼,是个什么概念呢。如果说给孩子,他一定要问,为什么要在楼里写字,写字和楼有什么关系呢?现在我想,那些在写字楼里优雅地写字的男男女女,的确是让很多人憧憬的。而且,最为关键的是,他们已经不再用笔写字,他们已经不再喝凉白开,他们偶尔的会挤挤大巴。写字只是一个概念,一个儒雅的说法。上班或者下班,有一辆车驶进驶出,又有一辆车驶进驶出,间或能看见他们笔挺的西装,素雅的穿着,光鲜的鞋;你偶尔到了写字楼门口,被温和的保安拦住,你告诉你要找的人,他用电话帮你联系,人在,你上去,人不在,对不起,留下你要说的,然后你走吧。你如果什么人也不找,什么事也没有,只想上去看看,那么你只有失望了。

兰州不是一个写字楼聚集的城市,这一点也不像城市里的住宅。在那样一个西部城市繁华的地段,几乎所有的地方都被住宅占着,住宅是这个城市张扬的一种。这有点像它原始的性格,粗犷、豪放,先到先得,当然不是抢,也当然不是夺,所有的一切都是在某种规则下进行,然后一个楼盘开始叫卖,然后又一个楼盘开始叫卖,只要你想,就可以随心所欲。就见有的人告别陋室,进入更高更大的房间,就见很多个房间开始亮着这样那样的灯。在一种功能占据绝对主导地位时,房子的其他功能当然地要被弱化,这是写字楼在这座城市弥足珍贵的理由。

于是,可以理解,写字楼是一个概念,很多人可望而不可即。像是另类的时尚,像是一只有灵气的猫,偶尔的叫几声,唤醒城市的人们,经常地叫,则会引起人们的误解。这不是城市的悲哀,更不是城市的弱智,写字楼一定有存在的理由,就如城市的白领或者金领。它是白领和金领栖息的家园,是一座城市的众多个内涵之一。

从一个方向看过去,或者从另一个方向看过去,那样的蓝色的或黄色的玻璃墙就很少,民居的窗是朴素的,像少女的笑,它在尽可能地恭迎一抹朝阳,容纳夕阳的坠落,阳光会让孩子们欢笑。而进入写字楼的阳光,会灼伤人们的眼,会在计算机的屏幕上反射,所以,带色的玻璃是一种过滤,它保留了光线,滤去了有害的成分。它最大限度地呵护着人们的眼和脆弱的身体。

写字楼是纯粹的,如一池春水,有风吹来,涟漪阵阵。如一次透彻的阅读,一次隽永的旅行。即便是平静地看过去,你的眼平静着,你的心却并不平静,那或者是一种高度,你会想,他们在干什么,是什么力量让他们如此从容——在任何一座城市,况且是兰州这样的重镇,保持一种从容和平静,那需要足够的理由。如乡下的老农,他们可以在地头看天吗?他们可以微笑着打量茁壮的麦子吗?他们可以在每一个节日来临时如很多城里人一样出行畅游天下吗?如果可以,难道不需要理由?理由是一种气量。写字楼的站立有无数个理由,进出那一面面光亮的门有无数个理由,三扇的电梯门的沉浮有无数个理由,于是,那座城市的人们有理由或者仰望着看一座写字楼和楼里的人们。想象楼里楼外的关系。

楼群是城市的标志。楼群的数量标志着城市的繁华与衰落。楼群的功能象征着城市繁华与衰落的力度。或者不是衰落,只是一种平淡。

别人在走着,你却站着;别人在跑着,你却走着;别人已经冲刺了,你说,等一等。这样的城市如久未开垦的土地,土壤因为缺乏阳光而了无生机。兰州不是,写字楼的数量的多寡不是它所能决定的,它决定的只是城市成长的速度和前行的力度,和必不可少的宽容,和对人的尊重。孤立的建筑无所谓楼与否,无所谓写字与住宿,它只是土地上的麦垛,存在时,它不是风景,不在了,地上又会长出新的庄稼。

写字楼是一种牵连,与一座城市,与更多的城市,精神和物质、市场与经济,这是本质。

心中的菜园

乡下人想到城里来,城里人想到乡下去。前者大约是从物质的角度出发,后者则可能是心灵的某种追求了。

当然,如果城里人已经积攒了一定的财富,那么怀揣着能够安居、能够从容地应对乡下并不高的物价的财富,到乡下寻一块地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那一定是另一种人生况味了。

到乡下,首先应该有自己的菜园,未必要大,却要近,劳作之后,自己动手从菜园里采摘脆亮的蔬菜,然后三两步进入厨房,那蔬菜的品质一定与城里有天壤之别。没有污染,没有催熟剂的成分,更不必担心中毒,所以自己不怕,也不怕孩子早熟得让人尴尬。

因为是自己种的,蔬菜的种类和数量心里一定是清楚的,就像熟悉城市里一站路的车票,熟悉如何换乘才能以最少的钱得到最大的实惠。所以,吃什么、不吃什么,单炒还是杂烩,全凭自己的心情,而不像城市,刮风下雨什么的,菜贩消失时,脆亮的蔬菜也就消失了,你吃什么有时由不得自己,市场说,今天没有茄子,那么你就吃不上茄子;市场说,今天鸡蛋脱销,那么你就等着明天排队;市场说,假冒东西横行,你就得缩手缩脚。

我的这个想法应该说不错,我讲给城里人时,他们的瞳孔基本都很夸张,看得出,我描绘的世外桃源也让他们心动,当然,仅仅是几分钟的时间。这几分钟的时间里,他们在城市所遭遇的磨难,所经历的挫折,所承受的痛苦一定是像电影一般在眼前或大脑里飞速地闪现了一回,瞳孔的夸张是真实的。只是,几分钟之后,他们都沉默了,然后眼睛的大小恢复原状,然后嘴巴里的腔调充满了紧张。

我们仍旧谈到了菜园。

即便有一块地,可如今的地如果没有化肥,能长出蔬菜吗?既然施了化肥,那就有污染,纯净是不可能了。如果种子不出问题——谁能保证不出问题。种子如果是假的,或者变异的,要么只开花不结果,要么果实的形状让人恐怖,你敢吃吗?还有水,如果突然连续几个月干旱,天上没水。只有买地上的水,地上的水你买得起吗,或者你那一片菜园值得买水浇地吗?不如到市场上去买现成的蔬菜。即便这些都不出问题,为了防止一阵大风将果实刮走,一阵烈雨将果实打落,一头贪婪的猪冒失地闯进去,几个馋嘴的小孩搞恶作剧,你要么成为菜园的奴仆,时时刻刻提高警惕守着,作稻草人状;要么也拉上塑料大棚,然后祈祷老天千万不要掉下陨石什么的,将珍贵的塑料一刀两断——是不是很累、很累。

这样吃到嘴里的蔬菜还有味道吗?

当然,菜园可以无限地大,那就有了其他的成分,吃是次要的,到市场上流通是主要的。如果都卖出去了,那当然是好事,可是,如果卖不出去呢,看着堆积如山的西红柿在阳光下流着酸臭的血水,看着膀大腰圆的土豆肆无忌惮地生根发芽,你的心里又是怎样的一种况味?

而且,在耕种与流通的过程中,你必须要随时做好准备,和土地沾边的苛捐杂税你一样也少不了,和市场沾边的税费你也一样少不了,不言语还好,如果有稍许的不满或者疑问,劈头盖脸一顿打也不是不可能。城里有什么乡下就有什么。到了乡下,你这个城里人也就变成了乡下人。

况且,因为孩子要上学,因为你到乡下不是去受苦而是去享受另一种生活情调,所以,注定你的菜园不能远离城镇,注定你没有像农民那样的青砖瓦房,没有像农民那般与世无争的心地。既然是在城镇的边缘,那和城市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呢?

菜园不是孤立的。一个西红柿和一根茄子被人消灭之前,也孤立不起来,它和它们所承受的磨难、压力、痛苦和人完全一致,不同的是,人可以喊出来,而它们只能保持沉默,一旦伤痕累累,谁还会理睬。

有那样一片菜园,开满鲜花、挂满果实,红的、绿的、黄的、紫的,然后在阳光的熏照下,弥漫着土地真实的味道和思想,孩子藏在一大片绿叶红花或者匍匐在土豆秧的下面,和你捉迷藏,那是一种快乐。然后,在菜园悄无声息时,在一顶草棚下面,支一张桌子,将电脑放在上面,然后让思绪流淌,那样写出来的文字我不相信会浮躁,至少,在你环顾四周时,你看到的是真实的颜色,闻到的是质朴的空气,照到的是纯净的阳光。和城市不同,城市的噪音、污染、世俗会侵袭纯洁的文字。

可是,如今,那样一片菜园也成为极度奢侈的幻想,城市和乡村都是一种烙印,轻易地抹不去,硬要整容,没准就弄巧成拙或毁了原本自然的面目。即便讨回了说法,可是心灵的苦难再也无法除去了。

人生的况味不同,况味之中也有无尽的味道,无法身临其境时,在心里想一想,也觉得大彻大悟了一回。

城市的下午

在一个秋末冬初的下午,我躲进了简陋的书房。窗外是刚刚拓宽的马路,因此还来不及喧闹起来,一辆崭新的出租车漫无目的的转来转去。楼下是几排低矮的平房。我知道他们在这里已经住了快一个世纪,在这样低矮的房子里,孩子和孩子的父辈住了快一个世纪。

阳光执著地渗进来铺了我一身。那是城市的阳光,少了许多的质朴,她们像贪得无厌的小女人,正和我讨价还价,我因此感到冬天的寒冷到来。

这样一个下午,我的音响开着,我把一张老掉牙的碟片轻轻地推进那个圆圆的槽,然后就有了老掉牙的声音。这样的声音在城市消失很久了。尽管她们原来是城市的宠儿,在大街小巷招摇了很多年,可是,城市——对,城市一旦讨厌什么,就会迅速地将什么遗忘、抛弃、阉割。但我知道,这样的老歌现在仍然在乡下流传,在那一台台老掉牙的双卡或单卡录音机里尽可能地招摇。她们在尽力地讨着人的欢喜。

我看见马路上开始有了人,我看见一个很鲜嫩的女子上了那一辆崭新的出租车,向繁华的市区走了。这是谁家的女子,这样一个女子在这样一个下午去了哪里。她和我有关系吗?

我知道自己正被淡淡的愁绪所困惑,我想,要是在这样一个气氛中我病了,躺在病床上,然后我需要等待什么?就像我和我的女人争论的,假如我们现在停止劳动,不长,一个礼拜,你会知道等待我们的结果吗?

假如这是一个课题,我们其中的一些人,在一个礼拜的时间内,停止劳动,不创造任何价值,当然也决不能制造丑恶,所做的是像我在我的书房里默默地看着外面的世界,或是度假,或是购物,或是一部连着一部地看蹩脚的电视片,一个礼拜以后。我们会发生什么变化。

当然,纯粹是假设。每一个人活着或者生活,都要用自己的方式创造着,一刻都不能停止,其实我们更像一部机器,而真正的机器随时可以完全地停下来,我们呢?我们一刻都停不下来,身体闲着。脑子在转;手闲着,嘴在动;脚停住了,心却飞走了。

就在这样一个淡淡的下午,青菜的味道飘了进来,它在我的鼻孔里打转,然后迅速地控制我的思维,这样的味道和这样的下午就像我们不经意间遇到的知己,盼望着、盼望着,然后擦肩而过,我们实在留不住这样的下午和这样的味道,停留在这样的下午,闻着这样的味道,我们不会颓废,因为这正是生活的味道。

就这样翻开了一本很旧的书,书上说,人要学着怎么控制一切,而活在一个“完全独立的今天”里面,切断过去,把已死去的过去埋葬掉;切断那些会把傻子引上死亡之路的昨天……明日的重担,加上昨日的重担,就会成为今日最大的障碍,要把未来像过去一样紧紧地关在门外。

很好。这是生活的哲学。生活就是一个沙漏,沙漏的上一半,有成千上万粒的沙子,它们都慢慢平均地流过中间那条细缝。除非弄坏沙漏,你跟我都没有办法让两粒以上的沙子同时通过那条窄缝。你和我和每一个人,都像这个沙漏。每天早上开始的时候,有成百上千件的工作,让我们觉得我们一定得在那天里完成。可是如果我们不一次做一件,让它们慢慢平均地通过这一天,像沙粒通过窄缝一样,那我们就一定会损害到我们自己的身体或精神了。

朋友打电话说,来,喝酒吧。我看表,是下午的六点零一分,我说,已经吃过了。要想请客,那么应该是六点以前;要想让人请客,那么也应该在六点以前。离开这个指针时,那多么热情的邀请也是建立在一大圈通讯录之后的猛地想起上。如果在一个城市,我们总是被别人猛地想起,那多少是悲哀的,或者说只要你没有突然间死了,或者突然间发了,或者突然间消失了,就没有人注意你的存在。或者说,在一个清新的早晨,你不小心中了煤气,那么你被发现时,可能已经很多天以后了。

就这样想着,我扭头去了厨房。我捧出一把亮晶晶的米,送入了高压锅,然后,我用一把老掉牙的菜刀认真地切着土豆丝,我知道,一盘醋熘土豆丝和一碗大米饭的档次很低,可是我无法忘记她,这种滋味有点像初恋的情人,可能很土,很傻,但偶尔迅速地在脑海中闪过。

我知道楼下平房里的人心情很不好,原来他们是有希望的,至少可以等待,现在,该拆的拆了,不该拆的永远不拆了,他们从现在开始,要重新培养对这老宅的兴趣,没有自来水、没有暖气,房子漏风或者漏雨。可是他们没有办法,就差那么一丁点。而往往就是那么一丁点,决定了一切。我们却不能抱怨,如果不是因为老是差那么一丁点,人和人就没有一点区别了。

城市的风筝

“又是一年三月三,风筝飞满天。”三月三还早,但风筝已经在天上飞了。

这是城市的上空,很少有人仰望。因为仰望很累。因为城市的上空很少有奇迹。所以,偶尔的风筝只是孤独地飘荡着,引不起人们的注意。倒是孩子们,像心灵感应似的,小脑袋瓜不停地看天。倘若真的看到了风筝,便会兴奋地大叫,像突然看见喷气式飞机长长的尾巴。

到这个季节,城市的街头便有了卖风筝的车子,风筝那鲜艳的色彩和繁杂的样式让孩子们的腿再也挪不开,那种吸引力甚至比肯德基的炸鸡腿要强很多。如今风筝的造型当然不局限于小动物,制造风筝的人知道孩子喜欢什么,一些抽象的、虚拟的形象随着电视动画片的传播早已在孩子心中扎了根。相比,我们就显得“弱智”或者没经过世面了。

我给女儿买了一只“燕子”,很大,尾巴很长,风筝的线板都具有现代科技成分,像轮子。可以飞快地旋转。自拿到手那天起,女儿就嚷着要放。她也放过风筝的,只是由于我的刨根问底,她终于交代,她从没有将自己的风筝放上天,不过是拽着风筝跑,跑累了,就收工了。妈妈不是陪着吗,怎么没放上去?她撅着嘴:妈妈也跑不动。

风筝当然不是拿在手里看的,飞不上天的风筝就像被关在笼子里的鸟,很可怜。更可怜的是孩子,那副委屈和期盼的样子让人不忍。于是,在我们傍晚时分去幼儿园接她回家时,我将风筝带上了。

时间还早。我们在幼儿园门口摆开了架势。这是一座公园的门前,人来来往往,车却极少。预备——放,我一路大跑,没料到展翅的风筝挂在了树上;预备——放,眼看着飘起来了,路却到了尽头,风筝终于还是一头栽落,像中弹的鸟;预备——放,我一路拽着风筝,绕过人群,绕过台阶,风却突然小了,转而销声匿迹,我的风筝像迟暮的老人,无力地坠落。

小时也是放过风筝的,没这么费事,人大了,高了,风筝却飞不起来,我很尴尬。我知道,周围的人先是期盼我能放起来,后来见没希望,便满眼的揶揄或者嘲笑,尤其是那几个已经放飞的人,他们的风筝是自己糊的,和我小时候一样,他们线板是自己做的,和我小时也一样。新潮的玩意或许比不上原始的东西。

我累了,你去接孩子吧,我在门口等着。我说。

一会儿时间,孩子们像鱼儿一样游了出来,孩子们一致把脑袋瓜仰向天空,然后惊讶地叫着,那些并不美的风筝让孩子如此兴奋——如果我的风筝也能放起来,那又是怎样的情景呢?我老远看到了女儿。我想她也看到了我。

可她的眼睛始终向下看着。

到了跟前,她仍没抬头,她盯着我手中的风筝。

看什么呢?

爸爸!

夫人说,她根本就没看见你,她说,妈妈,你看那个叔叔拿的风筝和我的一模一样。

她看不见拿风筝的我,却看清了风筝。

风筝真的那么神奇?

在孩子眼里,也许飞翔是一个梦,一个美丽的梦。

可是,城市的天空太小,楼群、高压线让风筝担惊受怕。

城市的街道很宽,却被车盘踞着。

城市的楼顶很大,可是,却不敢奔跑。

所以,城市的孩子对风筝始终停留在幻想阶段,在他们手中,无忧无虑的风筝是没有的,就像燕子,现代工业的空气让它们气喘吁吁。城市风筝的线是一条链子。很沉。

我终于想,放风筝还得到乡下去。跑多远都无尽头,放多高都没关系。然后,躺在厚实的土地上,仰面看天。

不要打孩子

年小时我和弟弟都挨过揍。老爸是当兵的,说一不二,抬手就是铁砂掌。我因为表面上比较老实,所以那铁砂掌留在我身上的次数少,而弟弟则隔三差五地遭受磨难。老爸打人从不考虑后果,往往是从最方便的地方入手,迅猛、使足了力气,什么地方最便利呢,当然是脸,然后是手,他用掌打我们的脸,或者用钢板尺、手钳子之类的东西和我们的手较劲,我们当然是遍体鳞伤。

那个时候我们没有仇恨,到现在也没有,虽然我现在在写这篇小文,虽然老爸的铁砂掌最终在弟弟身上留下了创伤,他曾在相当长的时间里由口齿伶俐变得张口结舌,他曾经痛苦地被抽过脊髓,但是无济于事,好在后遗症在过去20年后终于可以或者暂时可以轻描淡写地略过了。

我不是在忆苦思甜。因为我也有了孩子,我也打过孩子,没有人告诉我哪里该打,哪里不可以打。她犯了错,我只是打她的手或者屁股,力气有时也很大,但我不打她的脸,因为她的脸连着大脑。她的大脑就像一碗豆腐脑,禁不住动荡,偶尔的震荡,也会破坏它的有规则的排列,然后变成糨糊之类的东西。我不知道其实屁股也不能打。

我们那时正走在深圳的街头。城市很大,路很长。于是孩子累了,让我背着,趴在我背上的孩子好像对她的妈妈很不客气,一只脚不停地挑衅跟在我旁边的爱人,爱人气不过,抬手在她的脸上做摩擦状,这个动作被一位过路的老伯看到了,他是哪里人我看不出来,他的方言我勉强能听懂,他说,不要打孩子。他的口气是不容置疑的。

他说,我的孩子已经很大了,可我从来没打过他。孩子的脸不能打,因为那里很敏感;孩子的屁股也不能打,因为那里有脊椎神经,当然,手是可以的,只有手。

我们不好意思地赔笑。他和我们走了一路,也说了一路,他告诉我们,有时的创伤是不经意的,却造成了,是意想不到的,却是痛苦的——我想到了弟弟,老爸是否悔恨和痛苦过,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年幼的弟弟曾被老爸带着到沈阳等大医院看病,却没看好,如果他不急迫,他为什么要去呢?

老伯看着女儿说,男孩子调皮,有时要挨揍,小女孩是有灵性的,她的心非常水灵——他居然用了如此文雅和恰当的比喻,这让我这个写了好几本书的人感到惭愧——因此,不要打她,用嘴,你们只需要批评得严厉一些,她就记住了,她会记住的,你们的女儿真的很乖,也很漂亮呢!

女儿喊,不要再打我了。她当然要理直气壮了。

我问老伯,你在这里做什么。他说,打工,孩子上大学需要钱。

这是这座年轻的城市给我留下的一个印象,很温和,也很温暖。因为那个两鬓几乎斑白的老伯。

城市幽默

蹦迪是一种舞蹈。不知谁发明的称谓,却流行一时。

孩子对于蹦迪的理解是这样的,出门打的,不是跑着钻进车厢,而是如兔子般蹦着钻进去。

当然滑稽。

于是孩子对语言或事物的理解是表面的,或者直线的,不会拐弯,不会深思熟虑,不像我们,一句话分成几段说,或话有几说,挑最好的一种方式。

有人在台上讲话,说就讲三点,不会很长,于是台下的都高兴。但是三点是大点,大点里有分点,分点里有小点,然后有总结,总结也分几点,幸亏再没有尾巴。

如果按照稿子念,起码还有盼头,但一些人善于发挥,发挥得好也行,有的人漫无边际,不知所石。

还没完。讲完话还得有人强调,强调也分几点。于是开会成为负担。让人瞌睡,却不敢睡。思想也不敢抛锚,怕被人突然叫起来问:我刚才讲到哪里了?也许是试探,也许是真的忘了。

这比演员可好。演员忘了台词浪费胶片,还要被导演训。有人忘了“台词”,却可以以这样的方式找台阶。台词与台阶。还是有感情的,而且交情不错。

孩子在一起,动手动脚难免。你批评他,他却说,我们不是打架,是摩擦。

摩擦是什么意思呢?

古时钻木取火靠的是摩擦,现在汽车刹车靠的也是摩擦。男女生情也是摩擦出了爱情的火花,反目成仇也是摩擦得过了火。所以。摩擦这个词应用广泛。

还有另外的摩擦,年轻气盛,需要磨磨棱角,于是被磨来磨去,磨成了滑头;不肯去棱角的,又被人说成是厕中顽石,又臭又硬。于是,如今有些人不说真话,不讲实话,满嘴套话、空话、大话,还以为自己成熟,成熟得过了头也不好,像泡在水里的玉米棒子,容易烂。

摩擦就是去毛刺。毛刺伤不了自己,却容易伤了别人。但磨得太光亮,也会让自己满地打滑。

孩子是在给自己找理由。我们却是在给自己找空间。

孩子说想吃香蕉,可是只有苹果。你说没有香蕉,孩子就说那苹果也行。他原本可能就想吃苹果。他采取的方式是声东击西。当然。这个成语他不懂。这个成语不属于孩子。

有人说我想进步,那是在伸手要官。有人说门都没有,保不准留着后门呢。有人说我就是天,那他是没踩到地上。有人说对于腐败分子决不手软,其实昨晚他刚把一沓钞票塞到了情人手里。

孩子说话的虚实跑不出两圈。有人说话的虚实像发电的线圈。你要是从一头跑起,等你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地到了跟前时,人家早就乘凉去了。所以,善于察言观色才可以走捷径。

窗外的雨

坐在密闭的空调房间里,窗外的一切似乎都寂静得如同午夜。树是腼腆的,如同绅士或者淑女,能看得见的远处的楼群,都突兀地直立。这是从窗口上方的一块玻璃中看到的,玻璃很大,我从某个角度看过去,就很小,如同墙上的一幅画,精致的水墨或者斑驳的油画。

从这样的角度看出去,我如同在时空隧道中穿行的过客。不是仰望的姿势,仰望很累;而只是平静地看过去,目光掠过现代的电器,掠过一部吐着并不芬芳的冷气的空调。然后被玻璃挡住。无可奈何时,窗外的景致给了眼睛明亮的光。然后就看见了一棵树。大叶植物,一种只能生长在热带或亚热带的植物,我叫不出它的名字,也许它的名字美丽得如同街市上招摇而过的妩媚少女。让人迷惑:或许,它的名字生涩、坚硬,如同城市的栅栏。然后就看见了楼群,土黄的墙,像蔓延的沙漠;白色的窗,像沙漠中的一汪水,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着迷人的海市蜃楼。

除此之外的景物,都需要幻想,或者猜测,或者揣摩,或者海阔天空般地逡巡。这种姿势也是偶尔,偶尔看到的东西因此多是静的,因为耳朵被玻璃掩盖了,结结实实,这样的耳朵就失去了功能,耳朵能够听见的只有键盘的嗒嗒声。只有空调略微有些嚣张的气焰,或者是人们似乎蹑手蹑脚的足迹。能够听见风声、雨声和读书声,能够听见树摆动的声音,这样的耳朵才会充实,才会忠诚,才会分辨出细微的哪怕针头掉在地上的细密的声音。可是,密闭的窗似乎是将生活隔绝了,那窄小的狭长的窗,只需要眼睛。就如同用眼睛阅读美丽的女子,在睡梦中喃喃地呼唤一段刻骨铭心的往事。

其实,窗外正有一场雨,那场雨从苍穹间掉落,穿过城市的高空,以及高空里厚厚的空气。污浊的或者清新的,密集的或者稀薄的,然后如同一把硕大的伞,把整座城市屏蔽了。到了楼群或树上的雨,只是这古怪的精灵中的一小部分,它们或者是在树叶上舞蹈,或者是顽皮地做着游戏。至于楼群上空的雨,我是看不见的。

我甚至没有看见雨接近树叶的过程。那个过程就如同盼望或等待的焦灼或者欢喜。这是午后,炎热的空气正在窗外招摇。但是因为有了空调,所以,理所当然的人们不是很在意窗外是否有雨,雨是否很大、很猛,雨珠是否摔得七零八落,雨中的空气是否清新,街市的伞色彩的绚丽。甚至。都不知道有这么一场雨,久违的或者习以为常的。

窗内的人的心情和雨没有关系。即便是一场精彩的演出,可是没有观众。没有此起彼伏的喝彩,雨多少有些寂寥。它们下着,默默地,无声无息。如同苍茫的古道、西风、瘦马。偶尔有驼铃摇曳而来,又摇曳而去,留下一抹烟尘,轻易地被风吹散。

该给谁寄贺卡

在外地出差时。接到同事的短信,说有我的贺卡。这时离元旦还有十来天时间,应该说是早到的祝福。

这是一位一年也难得见上一面的朋友发来的。在岁尾年初,他的这份心意让我有了稍许的沉默。在城市,记起一个人很难,忘记一个人却很容易。不用刻意,即便是真正的朋友,一年当中,见不上一次面,通不了一次电话,正变得越来越正常,正越来越让我们坦然。乃至你换了工作单位,变了住址,变了电话号码,甚至远离了一座城市,你或许都想不起要告诉更多的朋友。直至偶尔的一个电话、一封电子邮件、一个短信,朋友在感到惊讶的同时,说,你这个家伙,搞什么呢。地下工作者啊。你不好意思地笑笑。忙为自己“冷落”朋友找借口。

也有时,你病了,病得不轻;落难了,落得严重;历经悲欢离合,心灵经受了大起大落,这时候,如果朋友们知道,会是什么情形呢?只是,更多的人选择了“被动”。不是被朋友“逼迫”着问起,大多会把一切都轻描淡写。“最近好吗?”“还行。”问得细致了,也尽量把话说得轻松。只有这样,大家才都轻松。因为晦涩已经过去,阳光正萦绕在头顶。谁希望朋友不快乐呢?你快乐,我快乐。生活一如永恒的歌谣。

忙碌着是美好的。在城市,一个慵散的人是让人担忧的。一天忙着,一月忙着,一年忙着,到了岁尾,是不是该给朋友们报个信儿?送个问候?递声祝福?

那么,是该坐下想一想该给谁寄贺卡。如果很久,也想不起来:如果想起了,又放下了;如果写好了,又撕掉了——那至少不是多么美的事情。

贺卡该寄给谁呢?曾经的同事,曾经的同学,曾经的战友,曾经的这样那样的朋友。那么,一张贺卡,就会唤醒一段记忆,就会被人猛地记起,就会给别人也给自己一个思念的空间。贺卡的内容不是最主要的,关键是你的信息,你是在告诉朋友你在一座或另一座城市的坐标,或许遥远,或许你们仍然在一年又一年中“不相往来”,但,这是一种友谊,也是一种信任。友谊和信任是构成朋友的要素。如果一个朋友,你很久都不知道他在干什么,都不清楚他住在哪里,都不晓得他的工作单位,这样的人有几多信任度呢?你和他之间的友谊还剩下多少?如果你说,哥们,我想给你寄张贺卡,往哪里寄?这是一件“悲惨”的事情。

还要寄给谁呢?自己的老师。告诉老师自己又有了进步。老师一定会呵呵一笑。自己的父母家人。告诉他们自己一切平安。他们一定会心里舒畅许多。自己的许多未曾谋面的朋友,感谢他们一年来对自己的帮助和支持。自己的新结交的友人,让他们在一时的“困惑”中猛地想起在什么地方什么场合与你交换过名片类的东西。当然,也包括自己的作者、文友、网友、客户等等。

不要说这是“滥情”,不要说这是形式,不要说这是生硬的没有内涵的一张纸片,更不要说这是一种浪费。试一试,考验自己。如果你不用翻什么通讯录,就能一口气写出许多人的详细地址和名字,那不简单。你能做到,那么你的朋友就能做到。你做不到,你也不要奢望朋友们能做到。

记在心里的才珍贵。贺卡传递的是心意或者心情。是相知与相通。是问候与祝福。浮躁的城市里忙碌的人需要它。

民工的火车

这个季节,在任何城市的火车站。都会见到他们。他们或者散落在宽阔的广场,或者牢牢占据着不大的候车室。对于城市,他们也许很熟,就像自家的庄园;对于他们,城里人也许很熟,他们不只一次进入一个个漂亮的客厅、甚至卧室。搬运主人精心从商场挑选的商品;可是,他们始终不会融入一座城市,就像在自家的庄园里开心地笑。因为即便是盘踞在城市的广场,或进入候车室在等待回家的过程中,他们都要小心翼翼地看有些人的脸色,要做好被呵斥的准备,要时刻准备接受盘问或盘查。

这样的季节,我出了一趟远门,回来时要坐火车。虽然还不到春运高峰,但人显然已经摩肩接踵了,从外表,我能分清哪些是民工兄弟,哪些不是。他们的头发是凌乱的。偶尔还能看到树叶的碎片;他们的衣服隐藏着足够的土,或许这天上午他们还在为城市人砸着某一堵墙;他们的气味格外地刺鼻,那是长时间没有洗澡汗水凝集之后挥发的味道,这让已经习惯三天两头洗热水澡的不少城里人避之不及。

或许是因为这些原因,民工与我便遭受了不同的礼遇。我买了票,进了候车大厅,瞅瞅时间还早,便又出了大厅,在接下来进出的几个过程当中,我没有受到任何人的阻拦,可是民工不行,他们在进入大厅的过程中被抽查了身份证,而且,在大厅的某个角落,我看到几个民工被警察拦住,不但看了他们的票,还一字一句地将他们身份证的内容通过报话机传递给了不知位于何处的指挥中心。警察大概在追捕通缉犯。

进入火车的过程仍然是艰难的,候车大厅已经没有立足的地方,我害怕拥挤,或者害怕不小心丢了钱包,于是用了5块钱直接进入了另一个小型候车室。这里不再拥挤,人们都很文明,穿戴都很时髦,男人的皮鞋都通明锃亮。为什么民工不通过这里进入车厢,我想肯定是舍不得花5块钱,在城市,5块钱大概只能买一包烟,坐两次巴士,而在农村,或者仍然贫穷的山落,5块钱就可以美美地吃顿肉,就可以给孩子买厚厚一沓作业本。

乃至上了火车,我与他们便分开了。我进了卧铺车厢,拿出水杯,泡了杯清茶,开始享受旅途的快慰;他们进了硬座车厢,在也许连座位都没有的弹丸之地,期待列车早点开,快点到。在长达十几个甚至几十个小时的时间里,我可以从容地喝茶、吃饭、嗑瓜子、读书、看报,而他们不行,他们连上厕所都很艰难,他们甚至钻进了座位底部或者爬上了货物架,那无疑是危险的,可是,在他们眼里,一定坚持着这样的信念,只要能回到家,苦点累点算不上什么,他们不是一直在苦在累吗?

我知道,小小的或长长的火车,从没优待过民工兄弟,在火车眼里,民工的地位是低贱的,尤其到了岁末年终时候,因为民工的到来,而使火车不堪重负。仅仅因为他们是民工吗?仅仅因为他们衣衫不整吗?仅仅因为他们身上难闻的气味?他们真的很需要钱,或者说他们身后的家庭很需要钱,他们舍不得进小候车室,舍不得坐卧铺,舍不得吃十块钱的盒饭,他们想把尽可能多的钱带回家,让家里多一些笑语,多一些快乐。这一切,火车不知道,还是装作不知道?

其实,农民兄弟自打走出家门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与火车有打不完的交道了,他们也许仅仅把坐火车当做是一个过程,从山村到城市,再从城市到山村,无论路有多远,水有多长。民工乘坐的火车也没有标示,只是年近了,年到了,一扇扇窗透出了激动的脸——火车终于在某一个大站或者小站停住了,他们终于逃离污秽不堪的车厢,可以张大嘴呼吸山村熟悉的空气,可以冲着小路不停地奔跑,然后一股脑钻进家门,卸下包袱,先美美地睡一觉,更多的话醒来再说。

没窗的别墅

海边,一座别墅,总让人产生某种幻想。

或者,让遥望它的人有些自卑、有些憧憬、有些迷恋。

是一种情调,一种风情,一种生活。有些不可触摸,有些遥不可及。

只是,那座别墅没有窗,或者有,却没有玻璃,或者玻璃也有,却是破碎的。像斑驳的、干裂的土地。偶尔还看到了窗框上挂着的细碎的塑料条。

那座别墅有三层。一层的窗是破碎的。第二层的窗是破碎的,第三层的窗也是破碎的。细密的海风掠过我的脸,掠过很多人的眼,然后进入没有玻璃的窗子,然后一定在宽阔的墙壁上左右撞击,继续涂抹岁月的留影。

没有人的影子。那样的一座别墅如果有人就是一种奇迹。如果有人站在窗口,那是一种心悸。所以。没有人的别墅只能在风中招摇,只能在海风的肆意侵袭下孤立无援。

别墅一定曾经有明亮的玻璃,一定有一个男人、一个女人美丽的梦,或者还应该有一个孩子。女人偶尔会擦拭那一扇扇窗,孩子则会在房间里跑来跑去。经常,他们会站在高大的玻璃后面。看海,听海,看着窗外的人们。接受人们的羡慕、收阅人们的目光。如我们简陋的房子里的一切,温馨、自然、和睦。

没窗的别墅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是掏空的芒果,是一个框架。生活不是框架,或者生活是框架里的笑容和温暖。无数的人们总是先选择笑容和温暖,然后精心地搭建属于自己的框架。是不是会有人先选择框架,然后选择生活?像是一座建筑,搭起架子,然后有了窗子,有了门,有了古朴或典雅或时尚或艳丽的家具,这仍然不是生活,只是一个场景,或者是拍摄影片的道具。和影片完全不同,影片中所有的一切都是虚构的,包括房子和房子里的人,而生活,或眼前的别墅,曾经是那么的朴实和生动。

房子或者别墅无所谓落魄。落魄的是房子里的人。房子里的人会决定房子本身的生气。窗里的人看外面的风景和海,窗外人的目光最终要落到房子里的人。看不到人那就看看阳台上的花,只要有花,生活就不会枯萎。

窗是房子的眼,也是窗外和窗内的人的眼。

新房子旧房子

朋友十年前在市区繁华地段买了房子,面积不大,几十个平方米,花钱不多,几万块。那时,商品房是个极为奢侈的东西,是个时髦词儿,人们腰包里都没钱,所以,他算是捷足先登,当然,也有几分冒险。大约十年后,房价水涨船高,他那房子,一下子涨了好几倍的价儿。房子这东西实在是怪,按理说,住了十来年,应该折旧,可因为涨价的速度远远大于折旧的速度,所以,折旧就被涨价淹没了。朋友卖了那房子,卖了个好价钱。他又买了房子,当然,卖房子的钱在市区繁华地段是买不上好房子的,否则,人怎么会买他的房子。他选择了稍微远离市区的地段。那地方正在开发,没有形成规模,引不起人们的注意,当然,不如市区便利。但是却可以买一套面积大很多的房子。就这样,他又住了几年。城市发展如火如荼,房子价格如注射了兴奋剂的短跑选手,好时候都让他赶上了。他盘算着,把眼下这套房子卖了,就可以在离市区稍微远一些的园林地带买一套更大的房子,剩下的钱还可以买一辆小轿车。有了车,上下班的路程远一点也就不算什么。当然,按照他的分析,不出几年,这套房子的价格还可以涨。’

于是,朋友不停地换着房子,不停地住着新房子。他住了新房子。有的人就要住旧房子。住旧房子的人。有一定经济实力了,一定想换新房子,于新房子旧房子是,那旧房子又得换新主人。

新房子除了建筑本身,没有残留的人的气味。旧房子你就是把墙面刷上几遍,心里也是犯嘀咕。人是敏感的动物,你可能会不由自主地想房子里曾经发生过什么样的故事,恩怨、情仇?未必刀光剑影,这样的几率非常小。但过日子,怎么会一直平平淡淡,那么就有争吵,就有“生活”的痕迹。尤其是经历了几任主人的房子,其中发生的故事根本是想象不来的。当然,你可以往好处想。可人就是怪,想完好的想坏的,想到坏的,这心里就忐忑不安起来。而房子和人不一样,打听一个人不难,实在不行,就去派出所,就去居委会,可打听旧房子的前任主人,甚至再前任主人,还真不容易。你甚至都不知道那人是谁。就算你知道。但派出所、居委会的同志未必知道,时过境迁了。这么说,人可能是过于敏感。但老百姓买房子过日子图个吉利,听说一些大学还专门开设了风水课程,都是一个道理,为了心安。至于是不是有那么回事,倒在其次。

所以,买旧房子时,有的人就喜欢打听,最好知根知底。但知根知底也就有了另一个让人尴尬的问题,价钱不好谈,高了你不愿意,低了人家不愿意,折中,大家还都觉得吃亏。如果不相识,砍个面红耳赤,最多谈不拢,走人。

因为诸多原因吧,一些朋友买房,只买新房,尽管新房贵许多,负担重许多,但心里舒服。一些朋友买房,新的买不起,就只好买旧的,买旧的是为了过渡,最终换新的。于是,旧房子如同一个个客栈,你住了,他再住,他住了,别人再住。客栈注定是短暂的停留,也是再一次的起程。

不只买房,就是租房也一样。租的房子大多都是旧房子,你走了,他来了,长一点的住个一年半载,短一些的三两个月甚至个把月。那个变化如同城市的节奏,让你眼花缭乱,你根本搞不清楚什么人住过,也搞不清楚房子里发生过什么事。当然,也就没必要搞那么清楚。但搞不清楚并不代表人们不在意。乱七八糟的人干乱七八糟的事,那样的房子只要人知道,想是不会不在乎的。无独有偶,三年前一位同事租了一套房子,住了一年,当了老总,调走了;老总把房子转租给另一位同事,不到一年,这位同事也当了老总,调走了;这位同事又把房子转租给另一位同事,这回更快,不到几个月,另一位同事也有了不大不小的职位。人们都开玩笑,说这房子风水好,是出领导的地方。当然。纯粹是巧合,但人们津津乐道。

人们对于房子十分敏感,那是因为房子是普通人一辈子的希望。一家人,一辈子,为一套房子活着。这是现实,挺辛酸的现实。心灵北疆J新房子旧房子

未知数

我周五回家,周一返回。其他的几日,属于工作。

回家的路不算长,也不短。路畅通了,一个半小时,路堵塞了会要更多时间。

那是一段高速路,车来车往,没有丝毫的间断。车行走在路上,车里的人行走在路上,从哪里来,到哪里去,都有目的,不是未知,但行走的过程。却是未知数。

因为,无一例外的,每次周五回家,都堵车。很长的车龙,焦急的人,无奈地等候着,偶尔像蚂蚁般地挪着轮子。

都是因为车祸。三条并行的车道,只要有一条堵了,整条路就瘫痪了,如人体得了血栓。

慢慢地前行。然后在某一条车道,就看见了相互撞击的车和地上的血。有时我路过时,受伤的人已经被救走了。也有时,因为来不及,也因为路的堵塞,医护人员就在现场进行急救。救护车、担架、仪器和悬挂的无色或红色的液体。这时,我就不忍再看。也有幸运的,只是伤了皮肉,一边抱着胳膊,一边打电话。在烈日的照耀下,显得憔悴和无助。

因为高速路,边沿都有一条不宽的路,那是救援车道,是警车和救护车行走的专用车道。这条路是禁止一般车辆通行的,即便是堵车,即便寸步难行。发生车祸后,受伤的和生命垂危的人,都将从这条路获得生命,当然,只是有可能。但有时,也有很多时,一些车就驶上了这条路,在大多数人遵守规则时,这路就是通途,看着被远远甩在后面的车龙,车里的人一定有得了便宜的得意。可是,一旦发生车祸,因为个别车辆的破坏规则,一些有希望重新获得生命的人,就等于被提早宣布了死亡。因为,救援的车辆无法接近车祸现场。

人其实是在未知状态下生活的。明天未知,前面未知,命运未知,包括爱情、事业、生老病死。一条路,是生命的路,也是人生的路。踏上一条路,离开一条路,中间的过程,简单却义极其复杂。如老天的脸,或者灿烂如花,或者阴霾密布。我们所要做的,是给别人留一条路。给别人留着路,也就是给自己留着路。

想起谁

离开一座城市之前,是有着浓重的犹豫的;尤其是生活了好久的城市,尤其是对街道熟悉得像对于自己身体的城市。

犹豫不是忧郁,心已离开,身体还留着干什么?但是,像是一种约定,或是一种默契,离开的日子一点点到来时,淡淡的情绪如浮云般飘散,终于整个罩住了你的心。

说不清的愁,有点草莓的酸,有点苹果的涩,有点碧螺春在杯中化解之后的苦。滋味像洇了水的宣纸,厚重而脆弱。在这种心情的围裹下。你就会有宣泄的欲望。拿起电话,但是打给谁呢?想一想,又放下了。有的人忙着,有的人闲着,忙的人没时间听你说你要走了。闲的人有时间。却会让你因为倾诉而愁更愁。而且,你的离去注定像秋天的叶子,像春天的风,在这么大的城堡中,一片叶子、一阵风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吗?或者有必要引起别人的注意吗?

进入城市时,是那么的微不足道,你就像一滴水,在热烈的阳光里突然就只剩下轻薄的痕,然后被有的手、有的脚盖住、踩住,再挪开时,什么都没有,真的,什么都没有。这不是什么悲哀,只是,人在城市的位子,如果不是这样,来一个人,或者走一个人,都如过节般喜庆。都如星空的裂变,那只能是自己的家。

于是,真要离开一座城市时,仍然会那么的微不足道,你更觉得自己像一滴水,只是一滴水,多了少了又怎么样呢?所以,这或许是你要离开的最后的理由。到哪里都是一滴水,那么,去找阳光不是非常猛烈的、雨水不是非常滋润的、树啊草啊花啊虫啊灿烂地开着活着的地方,然后让自己的这一滴水尽可能地充盈一些、饱满一些、光泽一些。

然后就走。走的时候再认真地看一看这座城市,街道、人、建筑、花园,如果时间还来得及,就坐在小小的饭馆里要一碗风味,或者是不饿,或者是不吃,只是看看,然后说,对不起,我带不走,但是我会记着你的样子。然后带着喜悦进了站台,上了车厢。愁绪如果有,应该留在属于她的地方,愁绪是有根的,没有根的情绪不是愁,只是一种表情。如果说一座城市让你有了一点愁绪的话,那是城市的本事。也是你的本事。

这时就不想城市了。就想起了更多的人,在这个城市的角角落落,一张张脸,生动或不生动,美丽或不美丽,长的方的扁的圆的:一双双眼,大的小的深邃的空洞的有趣的无趣的。而且,有些怨想来不是怨,有些恨想来不是恨,其实所有的细节,都很生动,都很好。

火车就要开了。刻意或者不经意地往窗外看去时,就看见了熟悉的脑袋瓜。那些脑袋瓜像潮水一般涌到窗前,嘴巴张着,喊着,你却听不见,窗户是密闭的,你打不开,你使劲敲着,也只有沉闷的如没有熟的西瓜的声响,泪水开始在眼眶中打转。

这个时候,你特别想听一首音乐。什么都可以,因为,只有音乐,才会在这样的时刻坚实而且有力。

可有可无

这是物质的社会。物质总是充满诱惑的。

于是,上一代人曾津津乐道的自行车、手表、缝纫机为我们所不齿,我们想象不出它们在当时的价值和它们在那个年代的地位。如今,随意走进某一个城市家庭,房子有大有小,家具有新有旧,但种类是齐全的,像店铺,或者叫杂货铺。精心的主人把家收拾得像精品店,粗心的主人搞得像杂货店。

当然,在精品店里过日子和在杂货店里过日子滋味是不同的,却因为有了各式各样的家具,日子总是在简单中日渐乏味。

比如冰箱。即便菜市场就在家门口,也难得吃上滴着露水的新鲜蔬菜,因为不很枯萎的东西正在冰箱里等待切割,人们已经习惯将新鲜的东西首先搁置,然后等它不够新鲜时享用,所谓的不够新鲜当然不是腐烂变质,冰箱的功能就是给我们足够的时间考虑什么时候吃什么,营造恍然大悟的感慨,那是没有丝毫紧迫的懒散感觉,和城市的节奏相距遥远。

比如电视。有意无意间,我们习惯于在晚饭后守候某场戏剧或者某个人物,或者习惯于在扔下饭碗之后不由自主地将手伸向遥控板,也算是一种交流。却是被动的,因为任何台词不会因我们的喜好而有所改变,任何人物的命运已经安排停当,我们的时间被电视占有了,于是和人的交流变得稀有,思想不再鲜活,语言变得笨拙,而且,因为电视的诱惑,因为遥控板不够多,还常常产生争夺的矛盾。

比如电脑。现在有几台电脑晚上在做学问?很少,这和它的原始用途大相径庭,计算与打字早已经落伍,或者说只是附加功能,它在不少家庭里的主要功能是上网、看电影、聊天、视频、当然也浏览新闻,了解国内外大事,猎奇某些小道消息。同样,因为有了电脑,人们可以肆意地聊天,可以说粗话、野话、下流话,反正义不认识:可以面对面地脱衣服,将隐私无限制地放大并招摇,反正你也找不到我。如毒瘾,有迫不及待的感觉。

如果要找回久违的清闲,我有个主意,要么搬家,可有可无的东西一律不带,要么就是彻底地关闭一些家具的功能,将它们打入“冷宫”,几天或者几十天。你会发现收获的快乐。没有或不再使用冰箱。你就用不着吃剩饭剩菜,用不着吃丧失水分的蔬菜瓜果,而且,你将不再有剩余的东西,没有冰箱的依靠,你会考虑将饭菜做得恰如其分,否则大热的天,你只有倒掉这一种选择;没有或不再打开电视,你就会多了很多和爱人、孩子交流的时间,听她们说话,讲故事,指导孩子学习做作业,或者走出门,和朋友聊天,适当地串串门;没有或不再上网,你就会在灯下读一本早就想读的书,听早就想听的音乐,品早就想品的茶,或者干脆来到草坪,走进广场,散步之余,既锻炼了身体,又呼吸到了自然的空气。

如果你想,任何东西都有价值,都有存在的必要,冰箱、电视、电脑如此,微波炉、空调、消毒柜如此,你无法离开它们,我们依赖它们远远超过我们依靠自己。如果你不想或者拒绝,很多东西都是可有可无的,没有饮水机,我们可以喝凉白开,没有榨汁机,我们可以啃水灵灵的西瓜,没有电风扇,我们可以做一把蒲扇你给我扇我给你扇,甚至没有沙发都有极大的好处,不用担心孩子坐久会影响脊椎,不用担心自己坐久会椎间盘突出。

于是,可有可无成为一种意识或者境界。不是在物质充裕时当苦行僧,不是吃不上葡萄说葡萄酸,而是一种简约或者朴实。如今,丰富容易,奢侈之外的任何形式的丰富都不需要花费很多;简约却很难,如上山和下山,由丰富到简约比由简约到丰富要难得多,它需要的是舍弃,而不是争取,懂得舍弃也就知道什么是可有可无了。

面目全非

把一个细皮嫩肉的小女子派到非洲热带雨林锻炼几年,准确地说大概用不了一年,你再见她时恐怕就不认识了,是不是面目全非我不知道,至少嘴巴要张半天,一年光照,足可以改造一个人的面孔或者肤色。只是对于我们来说,这种变化是瞬间的,因为我们看不到她改变的过程;对于她来说,则是麻木的,她甚至意识不到自己的改变。

另一种面目全非却是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

昨晚下班时我几乎找不到自己的楼门,失去“记忆”的原因是没有了参照物,参照也可以说成是对比,一棵树,一栋楼房,一座天桥,甚至拐弯处的一个小小的垃圾桶,都是。它们似乎是不经意地存在着,长年累月,却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们的思维,继而形成定式。我就是因为突然没有了参照,沿街的摊贩没有了,但是路我记得,虽然我到这座城市的时间很短;我的记忆只支持我走到距离楼门一百米的地方,我开始变得茫然,路两侧的门市不像了,或者说干脆不见了,延伸出来的遮阳篷、遮阳篷下安置的冰柜、货架、桌椅板凳杳无踪迹,我第一次发现那些门面居然连门都没有,没有门的门面很是滑稽,店老板站在门里面有些无可奈何,像相框里的人,幸亏没有黑色的楼。那些门面原本不是门面,是窗户或者是墙,有人把窗户扒掉,或者把墙打开,然后出租给别人,别人为了使它像个门面,就开始向马路拓展。

我小心翼翼地向前走,我怀疑自己是不是走入了误区,我头一次发现我的楼门外的楼道其实没有那么长,有人延伸了楼道,然后在楼道周围搭起了蓬,这样给人的感觉不是很突兀,而是有平缓的过渡,因为有了这样的过渡,所以如果不是从楼的地基的位置去看,我们很难发现哪些不是属于楼本身的。也很难看到楼原来的面目。面目全非的原因是有的人没有一下子试图改变楼,而是一点点、一点点,你甚至意识不到,或者意识到了却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所有的违章建筑都是从一点点开始的,给他个胆,他也不敢开来夯机、吊车,拉来钢筋混凝土,大张旗鼓地搞建设。而就是我们不经意的漠视或者纵容,才让违反规则的东西生根发芽。

我看到被割裂或者拆除的钢筋、铁皮装了整整两大卡车,那些锋利的东西让人望而生畏,我住的楼因为除掉了虚伪的包装而显得素洁,如刚出浴的美人。只是两根依托违章建筑铺设的白色管线凭空吊着,管线也是迷了路的。

一个一直优秀的孩子不会突然变坏,我们的震惊是我们没有意识到他的改变,不了解他改变的过程,那个过程被他充分地掩饰了。只有打开他的心,我们才能够发现其实一切都“顺理成章”。

身边的常常被我们忽视,远处的我们又够不着。于是一旦发生变化,我们的承受就成为问题。

发廊不理发

看一个人,先从头发开始。

如果是油头粉面,当然,这个曾经绝对贬义的词语如今时髦起来,就是说,能够油头粉面,即便是男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或者说是一种象征。象征什么呢?我说不清楚,大概是身份,地位、收入、充裕的日子、自得的精神。或者没有这些作为依托或底衬,一张沧桑的脸、一双失神的眼、一副落魄的样子,然后配之以油头粉面,那种格调便有些让人刮目相看了。

如果是杂草丛生,当然,不是那种刻意舞弄的什么爆炸式,真的像草,参差不齐,从耳朵边,从头顶,突兀地长着,由于杂,也就容易招惹灰尘、枯叶什么的。偶尔让风一吹,头发就改变了依附的方式,更加杂乱无章,更加风声鹤唳。可以把此类人称之为不修边幅,放荡不羁。这也是一种性格,在人群中,鹤立鸡群,或鸡立鹤群,这两个词语先前或许有本质的不同,如今倘若单纯从社会反响来说,基本是一致的。

有一个笑话,一个“聪明的脑袋不长毛”的绅士(当然不是光头)到理发店,看到年轻的理发师头发茂密得像丛林,就说,如果你能让我像你那个样子,我给你1000美元。年轻的理发师二话不说,把自己的头发剃了个精光。

头发像什么?就像不断生长的树。树长得好还是坏,取决于多种原因,先天不足,就没后劲;缺乏营养,就容易夭折;精神紧张,根基就容易松垮。而且,既然是树,什么土壤啊,水分啊,天气啊,环境啊,都很关键,都很重要。

而且,头发其实是高深莫测的。比如我,十几岁时就有了白头发,人家说是少白头,没怎么往心里去,也没治过。倒是听说有人花了不少钱去治,也没治好。但是小小的年纪就白着不好看,就染发。一晃多少年过去了,现在越来越坦然,年纪一天天大了,也一天天不怎么在乎别人的脸色了。

没有人嫌头发多,只有人嫌头发少,而且,头发多的越来越多,头发少的越来越少。多的人自然不会在意每天掉几根头发,少的人每天都数掉了,几根。然后就有了假发,就有了这个生发水,那个生发水,没试过,不知好不好。

理发是对头发的尊重,或者是对自己以及别人的尊重,而不是破坏。就像树的修剪。只是,理发店(时髦的叫发廊)的价格越来越离奇,一个女人进去,修剪一下,保养一下,少了百十元,多了上千元,而且,人家会指着形形色色的瓶子说,便宜的不好,好的自然就贵。那就咬咬牙,用贵的吧。可头发是不停地生长的,个把月就长一大截,那些治标不治本的东西再好,也就保持两三月,然后长江后浪就推前浪了。用便宜的吧,弄出来的头发或许就会成为染色体,弄脏了衣服不说,要是天热,满头流带色的水就不那么美妙了。

男人也一样,理个发想找三五块钱的地方那你得绕着城市转几圈,找着了也行。可是找着了,给你用的洗发水不是肥皂水、就是沿街叫卖的混合水,能把你本来不错的头发洗得脆弱不堪。

倒也罢了。头发是不停地生长的,旧的去了,新的又来了。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可是你又担心理发师一不小心给你弄出点伤口来有一回我刚进一家理发店,看见理发师拿着一把剃刀对服务生说,用开水烫一下,刚才把那人剃破了。她好像是对我说,如今什么病都有,要对顾客负责。用开水烫一下就能起到负责的作用?整个理发的过程中,我就盯着那把刀。实在盯得累,我就对理发师说,别剃我,我回家自己剃。

后来有人对我说,几块钱的理发店能有什么病,这病那病都是富贵病。

那是不是等于说,坏事都让有钱人干了,腰包里没钱想干点坏事都难?这个逻辑可能成立。

事实上是,有的发廊不理发,挂着羊头卖狗肉——到那样的地方去,小姐关心的不是你头发的多少、长短;你关心的也不是理发师的水平和技艺高低。理发只是个幌子,一个道貌岸然的理由。所以,如果真的是理发,黑灯瞎火的最好不要去幽暗的发廊。

总会好起来

有这么两个年轻人,曾经在我眼里生意还是做得很大的。在城市繁华的街头经营着两个铺面,虽然铺面是租来的,虽然靠铺面挣来的钱不能像阔人活得那样滋润,但是他们,准确地说是小两口,靠敏锐的洞察和机灵的大脑,靠辛勤的汗水和默契的合作,竟也积攒了不小的财富。那几年,除了为生意而忙碌,剩余的时间就是游山玩水了。那样的生活有什么理由不自在呢。

只是,终于由于一次决策的失误,三年前的一天,他们几乎倾家荡产。

再一次见他们是在三年后的现在,仍然年轻的女人说,我们足足在家呆了三年,这三年来,我没买过化妆品和像样的衣服。当然,更为让人后怕的是年轻的男人得了忧郁症。只是,他们没有从此消沉下去,而是时刻在等待机会重新再来;他们没有把自己困在屋子里,而是让脉搏一直跟着市场在跳;他们没有互相抱怨,横挑鼻子竖挑眼,而是彼此鼓励着,于是,女人没有因为艰难而衰老,男人没有因为压力而继续忧郁下去。你看,我们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现在,他们终于又有了两个铺面,在城市繁华的街头,在他们倒下去的地方。而且,生意出奇的好。他们指着我们吃的这顿饭说,也就几百块钱,不到今天利润的五分之一。总会好起来的,不是吗?

年轻的女人是妻子的表妹,因此,这个故事是真实的。

一辈子,一点挫折都没有,这样的人不多见;一辈子,经常要遭受大苦大难,这样的人也不多见;更多的人,活着,然后就要在挫折和机遇、幸福和痛苦、希望和失望的交替中摸索着走路,那么,是颓丧地耷拉着脑袋,还是打起精神挺胸抬头,最终的结果天壤之别。

总会好起来的,是一种自我安慰,也是给自己一个希望,就像你说明天要是一个晴天该多好。也许,老天爷不给面子,阴雨连绵,但是,在等待和盼望阳光的过程中,在你准备春游的兴奋中,你不是会收获很多的快乐吗?而如果你说“讨厌,明天准要下雨”呢。很多情形下,结果没什么不同,但因为你对生活充满了乐观和豁达,所以,你比别人多了许多的快慰。

给你留饭

男人下岗了。下岗后的男人认真地调整着自己的角色。他每天很早起来,为爱人和孩子准备早餐。他原本不会做饭,但是他终于学会了打豆浆;他不会炸油条,因此煮好豆浆,他飞快地跑到集市上买回热腾腾的油条。等一切妥当,他才来到爱人和孩子身边。说:“起床,开饭了。”

女人在一家私营企业当部门经理,在这之前,男人也是一家国有企业的技术科长。但是,男人发现,自从他待在家里,女人的话明显地少了。

女人很忙,原来一家人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就不多,现在,除了早餐,女人几乎不在家吃饭了,每天回来都是夜色阑珊。那时,孩子已经睡着了。

每当女人回来时,男人总要问一句:“吃过了吗?”女人说:“吃了。”男人问的次数多了,女人就说:“以后吃饭不用等我了,你和孩子吃就行了。”于是男人就不再问了。

女人不是爱红杏出墙的那种女人,男人也不是爱寻花问柳的那种男人,男人和女人原本就是看上对方的这一点才走到一起的。起初,女人真的是很忙,而后来则是借故不回家吃饭,她觉得家里的男人让自己很没面子。

可是有一天,女人被老板辞退了,因为有人对她这个位置垂涎已久,因为她始终和老板保持着该有的距离。那天,女人很晚才回家,她在都市的街头走了很久。她没有吃饭,待她完全想明白之后才感到饥肠辘辘,可是,饭店的门都已关了。

女人疲惫地打开了家门。男人没睡,说:“回来了。”她说:“啊。”

女人想说“我饿”,可是她不好意思说,她早就告诉男人自己不在家吃晚饭了。她悄悄地进了厨房,猛然发现案板上摆着几只盖了盖子的碗碟。她打开,看见了她平时最喜欢吃的饭菜。男人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身后,说:“饿了吧,你去洗手,我再给你热热。”

那一刻,女人的眼睛里有了泪。她不知道,其实男人每天都给她留着饭,每天都准备着在她回来之时把饭再热一热。当然,男人第二天的午饭就是吃昨夜的剩饭。

爱是什么?不是虚伪的客套、不是温柔的细语,只是细微的关怀,默默地。家是什么?不是飘荡着曼妙的小提琴曲,更不是灯红酒绿,而是有可口的饭菜在热热地等着你。

男人和女人后来都找到了称心的工作,但是他们不管有多忙,都尽可能地回家一起吃晚饭。幸福的日子,不就是从餐桌上开始的吗?

迎着风走

孩子想一直在寒假里快乐着,这是她的本性。可是不行。假期很快过去,新的学期已经到来。

因为是冬天,所以没有温暖的阳光,尤其是逼近开学的日子,不知从哪里来的寒流,让城市和城市里的房屋冷如冰窖。虽然寒冷会很快过去,温暖会荡漾而来,可是习惯了睡懒觉的孩子,要在很早的早上钻出热烘烘的被窝,要在很早的早上走出房门,这有一定难度。于是,我说,到外面跑跑步吧,这样你就不会冷了。

我们就出了门,穿得不厚。果然更冷,风有些紧,小巷里也没几个人。遇到了一个比我年龄大很多的人,他牵着一条狗。我对仍未进入状态的孩子说。来,跑起来。就听那位老人对他的狗说,来,跑起来。这让我觉得难为情。于是我只好又对孩子说,你看,狗都跑起来了,你也跑起来。狗是一种宠物,孩子们都喜欢宠物,尤其是和宠物赛跑。于是,孩子就跑了起来。

我们跑得不快,速度不是主要的。我希望能通过这种方式,让她在进入课堂之前,有一个适应寒冷的过程,仅此而已。我们弹跳着,狗也装模作样地“弹跳”着。它和我们始终保持着一种距离,这个距离让孩子一直觉得有人在追赶,尽管那是一条狗。

我们还得迎着风。运动才会有风。风原本不小,但因为我们的运动,所以它就更大,它甚至从我们的脸刮到我们的耳朵,从我们的面前刮到我们身后。它仍然是有力度的,孩子的脸冻得通红,我拉起了她的手,冰冷。我说,再努力一些,让身体动起来,这样你就不会冷了。她努力地让身体摆动着,虽然不协调,如尚未进入正常状态的机器,但磨合也是一种过程。

从小巷到了某一个路口,风猛然大了,“忽忽”的,孩子不长的头发在风中飘扬,她的呼吸也有了更长的轨道,但她的身体,明显的热了。她说,我觉得不冷了。

是啊,迎着风走,最终就不会冷了。所谓的冷,是你躲着风,然后风钻入你的衣袄,钻入你身体的外表,最终钻入你的意识。风是无孔不入的。那样,你就会十分的冷,而且,你会讨厌风,厌倦冬天,进而试图逃避。如果你留恋热被窝,留恋家,你的脚步变得沉重且呆滞。

而迎着风走,风就会掠过你,它来不及侵袭你,它甚至会被你的热情感染。你甚至会有一种征服风的感觉。

奔跑是一种方式。迎着风奔跑也是一种方式。只是,这是主动的,不是你被动地等待风。

一圈下来,孩子说,我不冷了。

又一圈下来,回到房子里的孩子说,真热。

于是,她喝了一杯牛奶,吃了一块饼干,然后背上书包,跟随着她的母亲重新出门,今天是开学第一天。

透过阳台的窗,我看到,孩子已经走在前面了,她的母亲跟在后面。孩子走得很快,她在迎着风,宛如刚才。

拾荒者的歌

一个沉闷的午后,宛如一曲音乐的开始或者终结。

走在街头的人,以这样或那样的目的,从一个地方向另一个地方移动;以这样或那样的心情,从某种寂寥或者愉悦转向另一种愉悦或者寂寥。

城市是情绪的聚合,一种情绪的渲染与另一种情绪的渲染然后交融然后营造出城市某一个阶段的表情。城市因此有了色调。

但在城市,因为太多的情绪和太多的表情,所以一个人无法轻易地感染别人。一个人的情绪或者几个人的情绪有时就如街头时而高昂时而炽热时而低沉时而忧郁的音乐,从某个地方流淌出来,瞬间就被城市的空旷和嘈杂包容,继而销声匿迹,更多的更复杂的音乐正在等待。所以,城市不是乡村。乡村更多时是纯粹的,是宁静的,一个细微的声音能传扬很远。

这时,我正懒散地在城市的街道散步,旁边是正在枯黄的草。它们,缺少了雨,猛烈的阳光窒息了雨,所以,少了精气神。如果继续下去,它们很可能会无法坚守生命。这个时候,它们是最脆弱的。我想,稍微大一些的风也会把它们吹散。

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了歌声。在我的身后向我冲来,我本能地回头,原来是一位拾荒者。他正骑着一辆残缺的单车,单车的左右前后是破旧的袋子,他的衣着是附着了各种色调的,甚至有些脏。但他在唱歌,唱的是什么歌呢?我听不懂,也许是家乡的一种音乐、一种小调,也许仅仅是他心里的某种歌。他的车蹬得很快,他的歌从我身边经过,然后很快像小溪一样流走,那么清澈。

我站下了。看他的背影。

我沉浸在他的歌声中。

我不知道在这样一座格外繁华的都市——深圳,一位拾荒者的收获将会有多少,那一个个垃圾箱里散落了多少在他看来是有价值的东西,他从一扇扇密实的防盗门中能淘出多少在他看来的宝贝,也许有,一定不多;即便很多,也不珍贵。所以,他一定被某种情绪困惑着,被某种情绪压抑着,或者,被某种贫困折磨着。

只是,他很快乐。也许忧郁过,也许抱怨过,也许痛苦过——我没看到。他以歌者的姿势行走,心情是音乐的调子——他很快乐,或者,他经常快乐,再或者,他偶尔快乐。

一个令人感动的称谓。进入城市,谁不是拾荒者呢?最多是角度和目的的不同,最多是收获的速度不同。同样的过程,不同的仅仅是情绪,仅仅是心里的歌。

小镇

出差到了一个小镇。其实,那里离小镇还有一段路。或者那里一点都不喧嚣,而小镇,再小,也该是喧嚣的。因此,它顶多是属于小镇的,却不是小镇。人不多,车也不多。没有商店,也没有音乐。没有集市,当然也没有物质的流淌。

夜晚,就住在那里。那里没有宾馆,宾馆是因为人才存在;那里也没有书店,书也是要人来读的。因此,那里是孤寂的,包括生活在那里的人。我住在一间办公室里,晚上,如果灭了灯,在几秒钟内,眼睛宛如失明。渐渐地恢复,才看见窗外满天的星星,还听见昆虫的叫声。那星星挂在天上,执著地闪砾,意志那么坚定;那虫子的叫声,一声紧着一声,一点都不疲惫。除此之外,就是风声了,风摇曳着窗边的树,时而如雨,哗啦啦地;时而如琴,悠扬婉转。再没有别的声音。窗外是一片由朴素的草和树,亭子,假山,一小片湖泊构成的风景。正在窗口站着的,就我一个人。或者说,在这一刻,我是属于这片风景的,这片风景也是属于我的。这样的景致,也只有偏离小镇的地方才有,而很多偏离小镇的地方。却仍然没有这样的风景。

当然,窗外的景色,夜晚是看不清的。只是朦朦胧胧地存在。而在白天,它是清晰的,甚至是美丽的。我差点诧异地喊出来。这样的田园,这样的风光,不像泛滥的物质随处流淌。它注定属于乡村,属于人烟稀少的地方。是另一种大雅的境界。

可是,我无法入睡。听着秋蝉的叫声,感受着秋风的流动,闻着朴实的草香,在这样的氛围里,为什么不能入眠?而且,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仍然无法深深地入眠。

我想,是太静了。

我的耳朵,已经熟悉了噪音。那都市的节奏里,沸腾的人语、轰鸣的马达、激昂的音乐,一切世俗的声音,让我的耳朵不再柔软,不再和风细雨。它已经坚硬起来,它时刻准备着迎接更坚硬的、固执的、强烈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而来。它失去了聆听的能力,而只是成为一个粗俗的、势利的工具。或者说,生活在城市里,它不得不顽固,不得不迟钝。

而且,更让人难为情的是,在我想到外面散散步时,环顾四周,没有一家店铺,当然就没有茶楼、酒香,更没有窈窕的女子摇曳而来,又摇曳而去。留下几许淡淡的香。所有的,只是黑黑黝黝一片。我很失望。我本想买一瓶酒的,秋意渐浓,在凉意袭来的夜里,饮酒,一个人。可是,没有。

于是,我只能再一次站在窗口,看星星,看月亮。我承认,在很多年里,我没有这样的机会。很多人没有这样的机会。而这样的机会,却是我渴望的,也是很多人所渴望的。但现在我承认,我是虚伪的。真正到了这里,设身处地、身临其境时,更多的人只会当作一种旅游,当作一次经历。当作一种感受,仅此而已。除了土生土长的人们,除了创业者和淘金者,没有人会真正地喜欢这里,乃至呆上一辈子。尤其生活在都市里的人们,向往大自然的静逸,不过是在充分地享受物质的富饶之后的一种欲望,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是贪婪,也是虚伪,绝不是知足常乐。

人都是不甘寂寞的。甘于寂寞是因为不得已。或当其为一种修炼,凝聚。东山再起。这是人和动物们的不同。

奔向豪宅

城市有楼。城市有各种各样的楼。城市的楼如同女人四季的时尚衣装,要多美有多美,要多好有多好。但,它不是我的。

如果我穷酸的话,和我一样穷酸的人多了:如果我对城市的楼有奢望的话,和我一样有奢望的人也多了;当然,奢望本身就不合理,超出了人的想象或愿望。如望眼欲穿与吃不上葡萄,如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一一和我一样不敢奢望的人也多了,最多经过楼时看一看。最好不看。如果你看了,你最后的矜持就烟消云散了,你最后的自尊就化成泡影了,你甚至觉得自己窝囊,继而觉得老婆孩子跟着你窝囊。如果,你还正处于情感的磨合期,那你最好离楼远一点,没事经常领着你的女朋友到贫民区转转,体验一下“贫下中农”的日子,也算是融入了民生状态之中,让自己对楼的欲望尽可能地压抑。

楼贵啊。贵到什么程度呢?当然,贵贱是相对的。在兰州或差不多的城市,一套100平方米的房子大概是20多万。听多了成百上千万的房子,也觉得20万不是多么大的数目,可和工资比较起来。你想,20年不吃不喝,充其量也就攒这个数。从三十岁开始,到五十岁结束,你住上20万的房子时,你也就是个小老头了。有人说可以按揭啊,是啊。谁说不可以?按揭,那你得再多准备10万来块钱。好吧,你们全家就甭吃甭喝了。这人不吃不喝恐怕没几天活头,那还要房子干吗?因此,为房子奋斗成为楼外人的崇高目标,成为一代人的伟大愿望,成为跨世纪的梦想。

再说其他城市,深圳吧,我稍微熟一点。100平方米的房子需要100万,如果按揭,那就更高得吓人。在这样的城市,你的工资也许要高一些,但高工资,也要高消费,否则就不符合市场规律。你仍然不可能不吃不喝,简单地吃过喝过,剩下那点钱,要想买100万的楼。恐怕就得从30岁干到60岁。问题是,改革与时俱进,市场的变化就如老天的脸,你想学到老干到老,精神境界是够高,可也得有人让你几十年如一日地发挥热量才行。于是,你没足够的把握干到老。谁有这个把握呢?有这个把握的人就不要读这篇小文了,有这个把握的人现在或在不久的将来就已经具备了选择楼的权力,而不是楼选择他。但这样的人有多少呢?全民富裕的时代还早,大搬家阶段还只是一种美好的愿望。

所以,有人说,为什么非要买楼呢。租房也是可以的,拍屁股就可以走人。话是没错,问题是咱是人,不是鸟,可以迁徙。人们为了让鸟完成迁徙的伟大举动,营造了一些优美的环境。你要是迁徙,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没人给你创造便利,没人给你准备食物,你像个流浪汉。租房不是为了流浪方便,是为了住着舒服。而租房住,舒服是相对的。房租不低,还有随时涨的可能。因为是租的,就不可能大,所以也就拒绝了哥们的到来。也因为是租的,你的通讯地址等也就模糊了。时间长了,给人一种不诚实的感觉。

还有人说,你在这里挣钱,到穷地方买楼。这主意不错,这叫巧妙地利用地域优势。那就熬着吧,但是一家大小一块熬呢,还是你单枪匹马地熬?人也不是挣钱的机器,是个享乐的尤物。在为物质累积的漫长过程中,人的享乐情趣不见了,剩下的就是为一座钢筋混凝土的空壳处心积虑。想想就没劲。再说,谁没有老爹老娘,他们老了,咱不想他们,他们还想咱呢。有人又说,自古忠孝不能两全。话也对,但是不孝敬爹娘改孝敬房子,这个理儿放之四海也站不住。势利!

城市的楼就是笼子。我们就是鸟。问题是我养一只鸟,它不愁吃不愁喝,只是有些伤感,不愿意放开嗓子吼。咱想进笼子,要么进不去,就是进去了,也怕吃了上顿没下顿,也怕喊破了嗓子人家还说你“神经病”。

我们想要一个笼子,把自己装进去。有点下贱是不?

我们想要一个大一点的笼子,自己进去之后还能像鸟一般扑腾扑腾。有点好高骛远是不?

我们更想要一座宽敞的庭院,前面种着树,后面养着花,然后咱坐在院子的太阳伞下,喝啤酒、听音乐、读书。有点虚无是不?

奔向豪宅是城里人的伟大梦想,谁敢说没有,那是虚伪,不真实。豪宅是相对的,两口子有60平方米,三口人有80平方米,三代同堂有100来平方米,这就是豪宅了。如果地理位置再好一些,环境再幽雅一些,那就是世外桃源,就是天堂了。为了天堂,我们前进不止。路上有坎坷,有沟壑,有泥泞,有陷阱,只要你还有一口气,你就不能逃避。这要是搁在几十年前,就真的是胸无大志、鼠目寸光,可是现在,却冠冕堂皇、理直气壮。

——偶尔看过一个楼盘,偶尔地表现出了热切的愿望。那个售楼小姐无数次地打电话说,下决心吧,你不下决心就有人下决心了。我真想给那个漂亮的小姐一个实在的物质安慰,当然,更是给自己一个满足。可是,我拍着自己的腰包说,不是我下不了决心,是它没给我下决心的决心。

——一个朋友说,我买不起楼,就自己在城里批了块地,盖了两层,种了树,养了花。我听着这话,兴奋得如同自己娶了媳妇一样。

说千道万,一句话,奔向豪宅吧,曙光就在前面,楼顶就是高峰,电梯就是滑滑梯,窗户就是一层纸。

到城里串门

如今城乡差别尽可能地缩小了。不像以前,人们把进城真当回事儿,偏僻一些的进了县城叫进城;县城的进了市里叫进城;市里的进了省会叫进城;省城的进了北京、上海、广州等大都市更叫进城。

进了城就得有进了城的样子,或者买新衣服,或者给孩子们带些吃的,或者给街坊邻里捎些紧俏货,总之,你不能白进城,你进了城回来连个屁都放不出来。那不叫进城。人们很可能怀疑你是打着进城的幌子骗人呢,你是吃不上猪肉却在出门时用猪皮蹭了一下嘴巴,感觉油乎乎的。

到城里去不是难事了。还很容易。只要你想去,如今几乎没有去不了的地儿。几个大都市自不用说,就是几个特区。再就是香港、澳门等,也不过跟个旅游团就万事大吉了。花花世界,瞅一瞅、看一看,新鲜劲儿过去,打道回府。然后跟爱热闹的人讲一讲,然后一切如故。

通俗地讲,这叫串门,是串城市的门。既是串门,那你就不能赖着。你如果想赖着,也不是不可以,你得付出代价。因为串门时你是客人,一切好商量;你要赖着,你没准就成了主人,起码有嫌疑。你就是有自知之明,处处低声下气,但城里的主人未必愿意。人家说,你侵占了城里的资源,你影响了城里的治安。损一些的话,你甚至会影响市容。

抱着到城里串门的态度,人们对城市是有心理距离的。或者,他不会把自己轻易地“丢”进城市。能赖着就赖着。反正有吃有喝,赖不成,拍屁股走人,和城市一刀两断。于是,这样的城市,就成了一个中转站。人们忙活半天,淘了金的,没淘上金的,总之,该撤时就得撤,不是不撤,时候未到。

这么说城市,城市好像都很冷漠无情,像一口锅,能爬出去,却爬不进来。实际上不全是。一些城市也在想着法儿把串门的客人留住。比如广州,最近有一项针对暂住人口的规定,连续居住7年,有自己的房子,有自己的工作,那么,你没准就会成为广州人。能否成为广州人的一个标志就是给你发一个户口本。实际上,户口本已经等同为一种身份了。为什么非要这个户口本呢,那是因为这个本子能给人们省钱,减少麻烦,能或多或少地消抵老市民的势利眼。不只是广州。其他一些城市也通过这样那样的办法在拉拢人心,当然,基本上都有附加条件,随意地迁徙还是一个遥远的梦。

条件总是要限制一些人。有的人达到了条件,可有的人却达不到。有的人的目的就实现了,有的人还要苦苦地等待。有的人省钱了、不麻烦了,有的人还要为孩子上学等生活问题奔波游走。于是,有的人住进城里,心安理得了,有的人暂时呆着,心猿意马了。

人总要动起来,要不就失去了活力。城里总要输入新鲜血液,要不就是死水一潭。流动就是风景。风景因动感而美丽。从这个意义上说,户口本与流动是不沾边的。它原本就是限制流动的。广州张开怀抱了,有的人成了广州市民;深圳张开怀抱了,有的人成为深圳市民——有一天,当人们再想到另外一座城市里去创业、去生活时,那又成了串门。哪一个人有本事可以满足很多城市的很多条件呢?等你真的达到了,你也许就再也走不动路了,流动不起来了。

所以,人们把城市形容成城堡,是有道理的。城堡,众多功能之外,无非是拒绝人的进入,抵抗外来的侵略。后者如今不存在了,不像远古时的嘉峪关、山海关,成为一道壁垒。前者时时窥视着串门的人们,什么人能进来,什么人不能进来,什么人进来然后要赶出去,什么人进来要想方设法留住,城市是有预谋的。俗话说,三代人之后,你大概才有可能成为真正的城里人,当然,不是指常识所说的户口本,而是指城市的根。根是什么?就是一种认同和追随,是一种情愫。任何一座城市,需要根,需要情。否则,城市是飘摇的。为了让城市不再飘摇,让城市有患难与共的居民,就要把最想留在城里的人留下,就要切实降低门槛,以宽容的心态面对南来北往的客人。

这是一个难题。因为中国人多。因为城市的资源往往捉襟见肘。但如果不是难题,我也不需要费这么多口舌。乡下多好啊,鸟语花香、地域辽阔,不多的钱,就可以盖一座庭院。在城市,这也算是别墅了。但越来越多的人还是想到城市去,到县城,到市里,到省会,到沿海,到都市,到特区,到首都,甚至有的人漂洋过海,到国外的城市定居去了。

这是人的本性,那么也应该成为城市的本性。

是不是就可以这么说,以人为本的城市是最有诱惑力的,也是最能容纳不同人群的。城市的丰富体现在不同的人群能够和谐地共处,否则,城市是什么?都是白领,谁来打杂;都是商人,谁来扛包;都是富豪,谁来当“下人”;都是知识分子,谁来种菜种粮。所以,一个人,只要他有能力合法地在城市里生存,就都是城市所必需的,城市要针对不同阶层,制定不同的政策,用不同的政策吸引不同的人在城里安居乐业,被城市的包容所感动。

这样的城市,才是受人拥戴的。而受人拥戴的城市,一定是有内涵与潜力的。

城市不是城堡。城堡是封闭的,城市是开放的。

隔墙有耳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

一个老板在办公室打电话时,外间的秘书恰好不在。这时,送水工进来送水。

老板在电话里谈着业务,当然,也谈到了钱,谈到了时间、地点等关键词汇。这些都被送水工记在了心里。

然后,送水工走了。然后,到了晚上,老板从银行取了钱,开着车奔驰在路上。就在路上,老板的车被刻意拦下。老板开的是好车,好车被碰伤老板自然心疼。于是他下了车,他做梦都想不到,一瞬间,他被对方的车上下来的几个人杀害。当然。送水工是案件的主谋。

隔墙有耳。隔着墙呢,你看不见人。人却“看见”了你。有时人是故意“看”的,有时是不小心“看”到的。故意“看”到的,就等于有预谋,好查;不小心“看”到的,没有缘由,查起来大海捞针。当然,天网恢恢,只要干了坏事,终究纸里包不住火,结局有时是无法更改的。

所以,说话要小心。小心说话,对自己有好处。说话不小心,轻者得罪人,遭到小人暗算,重者危及自家性命,得不偿失。

于是你出长差,别说出长差,谁知道坏蛋会不会乘虚而入?你折子上有了一点钱,别说有钱,谁知道坏蛋会不会敲诈勒索?你想买车,也不要一次到位,谁知道坏蛋会不会眼红?

隔墙有耳,防的是坏蛋。还有俗话说是“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你随口的一句话,到了别人耳朵,也许就有了另外的意味。至于你的一句话经过“渲染”之后变成了什么,有时天壤之别。等你发觉危机四伏、八面楚歌时,你已经成了孤家寡人、众矢之的。

生存是伟大的哲学。谋财害命者也是为了生存,却以暴力剥夺了别人生存的权利;奸佞小人的横行也是为了生存,却以损坏他人的利益为乐事。我们无法不让别人干坏事,却可以通过防范,让别人少干坏事,更让自己少受意外的伤害。

有一次,我请了两个民工来家里搞维修。正是夏天,很热。干完了活儿,他们问,能不能洗一下手?我说当然可以。于是,他们进了卫生间。他们走后,我发现刮胡刀不见了。那把刮胡刀不算很贵,却让我愤怒。

有一次,朋友家搞装修,到最后,该刷油漆时,朋友工作忙没时间,就给了装修工几千块钱,让他去买。没料到,人家拿了钱就跑了。朋友也很愤怒。

有一次,我的手机响了,刚要接,对方挂断了。就打过去,没想到来电显示的手机号码却变成了信息台,后来一查话费,就这么一个几秒钟的电话,扣掉了我7块钱。

有些遭遇。只有经历了才会知道;有些波折,体会一次就让你遍体鳞伤:更有一些伤害,比如那个老板,死不瞑目。

要想不受伤害就要小心隔墙有耳,就要防人之心不可无。尽管累,尽管活得有些辛苦。

但防范过当却会“封闭”自己。谨小慎微、胆战心惊、戴着有色眼镜,那样也会让你孤立无援。

所以,处世是一门学问。为人也是一门学问。有的人一辈子都掌握不好其中的窍门。能够如鱼得水、游刃有余的人确实不简单,因为他们能保证不伤害别人的同时也不被别人伤害。也有人,浑身像泥鳅,像滑溜溜的石头,像墙头草,极尽钻营之能事。这种看家的功夫,一般人也学不来。如果大家都学得来,那我们和生存在臭水沟里有什么区别呢?

墙是城墙,也是代沟;是防范,也是拒绝;是残酷,也是冷漠。墙里墙外,就是人生一出戏。我们的耳朵,除了辨别,还有聆听。

我不是那个人

享受孤独

从一座城市到另一座城市,我体验到了孤独的滋味。

在原来那座城市,我生活了十几年。朋友圈相对稳定,每到周末,大家相聚广场,喝着啤酒,聊着天,发着牢骚。那是一种快乐。就算是到了深夜,就算是喝得有些醉意,闭着眼也能找到回家的路。

可是,在新的城市,我只能“闭门思过”。没有朋友突然造访,没有电话如约而来。那种滋味就像是一个在城市生活了很久的人突然进入了深山老林,与世隔绝。

我觉得有些痛苦。

就在这时,北京的一个哥们出差来到我现在所在的这座城市。我去车站接他时,他一边接电话,一边冲我招手;吃饭的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他也是不停地接电话,不停地打电话,不停地发短信。而我的电话,却完全像个哑巴。偶尔“震动”一下,我忙不迭地看时,却是通讯公司的业务通知。

我有些吃醋地说:“你真忙。”

他说:“是啊,没办法。”

我说:“忙着真好。”

他惊讶地看着我:“我恨不得把电话关掉。”

终于有了一会“清闲”。那时我们盘腿坐在城市宽阔的草坪上,天上有一轮明月高悬,脸边吹过轻微的风,目光望出去不远,就是城市喧闹的人流和车。女儿在草坪上追逐着一只小猫,太太静静地坐在我的身边。我们举着啤酒瓶说:“干。”

他猛地说:“我在北京,已经好几年没这样坐过了。聚会常有,提前一个多小时从城市的各个角落向一个方位聚集,吃一会,喝一会,又得提早从一个方位向不同的角落散去,北京太大,打车太贵,我们得赶公交车收班前各走各的道儿。”

哥们说,在那样的城市,除非迫不得已,他很少在周六周日给朋友打电话。因为这样的时间太宝贵了,他不忍心打扰。

我不像是在听“天书”。我曾经也是如此。在原来的那座城市,我其实在时刻等候“召唤”,非吃不可的饭局、非去不行的捧场、非开不行的会议、非跑不可的应酬,一周下来,属于自己的夜晚又有几次?属于自己的周末又有几回?这还不包括非接不可的电话。非说不可的废话。而结果是,很少再去书店,偶尔买回一两本喜欢的书,却撇在一边没时间读;很少能一口气把一篇短文写完,常常是写到一半然后没了心情索性成了“烂尾楼”;很少能陪着孩子读书、写字、看动画、听故事,乃至去动物园看大象、猴子;很少陪着太太逛马路、转商场,说说久违的情话;很少能在一个月甚至几个月内听父母说说话,同父母说说话。更不奢望能独自坐在草坪上看月、听风、思考。

在城市,只要你生活上几年,你不想浮躁都难;在城市,只要你不消失,你想孤独都难;在城市,只要你喘气,你想不说话都难。

于是,哥们说:“我很羡慕你。”

于是,我说:“我有了一点感觉。”

想一想,真是如此。孤独难寻。往往是你想孤独时孤独不起来。那么多的友人,那么熟悉的城市,你如果硬是想孤独,恐怕就只有鹤立鸡群、以“伤害”感情作为代价。

现在的孤独仍然是短暂的,但是短暂的孤独,可以从容地读几本书,从容地写几篇短文,从容地思考从前或者以后,从容地允诺孩子不大不小的请求,从容地猫在图书馆博览群书,从容地对照菜谱烧几样可口的饭菜,甚至,从容地看几部大片,“庸俗”地看几部周星驰的喜剧,“高雅”地听听谁谁的钢琴曲——天哪,我连几位伟大的钢琴家的名字都忘记了。

这样的日子不好吗?这样的日子从前竟那么奢侈。即便现在我也不知道我能拥有这份孤独多久。

所谓的孤独,只是心里放不下浮躁、庸俗、纷扰。

放下了。就会成为一种享受。很多东西,放弃就是享受。放弃名利,享受淡泊;放弃地位,享受天伦;放弃金钱,享受平静;放弃诱惑,享受纯真。人生,就是在放弃与追逐间有了生动的区别。

人在旅途

一个在风雨中跋涉的人,一定更加渴盼一所温暖的居所、一顿丰厚的晚餐,甚至只是一把伞、一束灯光。因为他是困境中的人。

人其实是一直在行走的。即使身体停顿。思想却在行走;即使肉体逝去了,灵魂还在闪烁;即使影响不了社会中更多的人,但他的影子还会左右一个甚至多个家庭。

完全独立的超脱的人是没有的,完全没有尝试过挫折和陷入困境的人也是没有的。不同的是对待挫折和困境的态度。

承认自己是弱者,并不是承认自己永远是弱者。弱者是相对而言的。这时候的弱者或许是那时候的强者;这时候的强者也许是那时候的弱者。关键是,在你应当以一名强者的形象出现时却表现得弱不禁风:在不需要你冲锋陷阵时却一副一马当先的模样。

当自己以一名弱者的状态出现时,有人会悄悄地躲开、有人会若无其事、有人会嘘寒问暖、有人会落井下石、有人会倾力相助。悄悄躲开的也许是弱者,若无其事的也许是平时交情太浅,嘘寒问暖的也许是虚情假意,落井下石使我们面临又一次更大的挫折,倾力相助则是我们在饥寒交迫中得以栖息的家园。

人在旅途,过多地奢望天降奇迹的人是理想主义者:过多地奢望得到恩赐的人是虚幻主义者,实实在在的路、实实在在的人、实实在在的生活,我们所最终超越的只是生活中的小小份额,包括奇迹、包括恩赐,也包括机遇和朋友。人在旅途,当我们流泪时,有人跟着痛苦;当我们高兴时,有人跟着高歌;当我们失败时,有人说鲜花就在前方;当我们成功时,有人说小心陷阱和淤泥——还有什么让我们更值得怀念的呢?

幸福指数

挣钱就是用来花的。在花自己的钱之前,我们先看一下一个进城打工青年的收入与支出明细表。这份“菜单”不是我采访所得。是从一个网站的一篇帖子中“剪取”的,据我的判断,它应该不假。

这个打工青年某月份的总收入:770元左右(大致的,但不会超过800);房租:50(4个人合租了一间房);管理费:20(街道收的,包括10块钱的暂住费);餐费:140(早饭1块,中饭4块,管饱不管好的那种);买菜:27(4个人每天轮流买菜,一起做饭吃);买米:15(本来自家有米,但来回的车费比买米还贵);日用:30(包括油、盐、纸等);买烟:20(2块钱一包的那种,3天抽一包烟);通讯费:17(包括10块钱CALL台服务费);交通费:3(日常交通基本靠走);给儿子生活费:200(儿子在县里读高中);给老婆买件衣服:20(估计是地摊上买的,“半年没给她买新衣服了”,他说这话时充满愧疚);寄回家:150(存起来给儿子念书);给母亲看病寄去:50(母亲药费3兄妹分摊);意外支出:60(一次为了抢活横穿马路被罚款1O元,一次挑东西碰着了一个小青年,被敲诈了50块洗衣费)。结论:不亏空。

接下来,我们不妨看看个别贪官的月消费支出。

通讯费500元,或者不够,红颜知己多啊;抽烟,每天至少一到两盒,每盒30元,也得1500元;会晤、养情人,每月怎么着也得3000元,有的还给人家供房供车;穿名牌、戴名牌,每月至少得1000元吧;孩子上名校、出国,这个不好说,保守一点,按月5000元计;在家吃饭少,但不能不吃,他不吃,家里人还吃呢,和咱一样,算上1000元吧:保姆费400元;过年过节,他得给其他领导拜年,说多了不好,那就每月按1000元支出算。其他,每月开支1000元。粗略统计,他的开支大约是:15000元。而贪官应得的除了每月一两千块的工资和基本待遇比如坐车、公款吃喝等,其他的就没有正常下落了。结论:每月亏空13000元,一年是15万,十年是150万。如果当20年的官,他该亏空300万。于是,除了贪赃再无他路。他贪300万只是满足“基本支出”,超出计划就要变本加厉。所以,现在大凡查获的贪官,动辄上千万。人家也为将来贪不上时做打算呢。

每个人都需要钱。打工青年那么微薄的收入每月还能存款,一家人的希望随着存款的增加而增加;我的收入不低、开支很大,但一家人的希望也随着日子的更迭而增加;而贪官就不是,他的胃口越来越大,他的恐惧也越来越大。

挣自己的钱。花自己的钱,如果能心安理得,那就是一种幸福。

幸福指数和钱有关系。挣钱多的未必就幸福,当然,如今吃不饱肚子也没有多少幸福可言。因此,有钱人烦恼多,仇家多,长此以往,憔悴不堪。没钱人烦恼也多,捉襟见肘、寒碜,人前说话没有力度,长期下去,无精打采。

幸福指数和追求钱的过程有关系。正大光明的,你就越来越感觉春风得意:龌龊肮脏的,你就越来越觉得脖子后面冒凉风。

幸福指数和追求钱的速度有关系。一夜暴富,那叫惊喜;贪污受贿,那叫疯狂。日积月累、集腋成裘,像那个打工青年,一点点,一点点,最后有了叫生活的图画。

因此,虽然有磨难、有泪水、有失望,但那个打工青年未必不幸福,甚至比很多人幸福。他的父亲、母亲、妻子、儿女也应该是很幸福的。

幸福指数往往就是一个人对钱的态度。

不敢读书

想读书,却不敢读书。怕一不小心连自己的思想都没了;怕一不小心连仅有的一点自尊都没了;怕一不小心让孩子逮着一段问个究竟;怕一不小心把自己迷失了;怕一不小心上了某些人的当。

老祖宗教诲我们,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那是何等气魄!经过万卷书的熏陶,万里路的磨砺,别说学识有长进,就是整个人也脱胎换骨了。

相对来说,万里路不太现实,万卷书倒是触手可得。或者现在可以这么说,只要你想读书,就不怕没书读,书海大了去了。更何况,书要一本本地读,所以,大可不必一股脑买回去,也就节约了开支。不想花钱,可去图书馆。懒得走路,可上网浏览。

剩下的就是读什么书了。少年作家的书是一个热点,再说自己读完还可以推荐给孩子读。就挑着读,读着读着觉得脸红,这是少年的生活吗?同居、性、摇头丸,颓丧、萎靡,让人开眼,让人怪异,让人心惊肉跳。孩子说,您给我念一段吧。我慌忙地摇头,说,不,这是大孩子看的书。孩子小,没有接着问。如果她继续问,大孩子看的书我为什么就不能看?我一定哑口无言。

那就翻翻其他书。年轻女作家的书是一个热点。但拿起一本读着读着,也觉得脸红。三句话不离“本行”,有的脏话连篇,极为粗野的话随处可见,说实话,那样的话,就是在最落后的集市、最粗俗的妇人那里也很少听到了。有的完全是床上的生活,绝对私密,绝对写真。就像把自己关起门来,然后扒光衣服,然后走进卫生间,然后上了床,然后就是男人和女人。或者是一个男人和几个女人,或者是一个女人和几个男人,纯粹的本能。想当年,一本什么“少女之心”引起社会恐慌,全民围剿,如今看来,那只是生不逢时,或者说是我们那一代人长大了,心理承受能力大为增强,洞察力如火眼金睛,也练就了坐怀不乱的真功——否则,又怎么解释呢?比较起来,《肉蒲团》和《金瓶梅》又算得了什么呢?

那就翻翻老作家的书,我们熟悉的,知道的。但是你好不容易买了一本,回去一看,原来是新瓶装老酒,蒙蔽我们眼睛的是书封。或者有一两篇新作,其他的是搭车的。皱皱眉,扔到一旁。

还有什么书呢?真佩服有些作家的身体,那真是金刚不坏之躯,一年写五六本,乃至更多,仅码字就需要多少时间呢。既然是书,是文学艺术,那还得思考不是,还得琢磨不是?况且,书稿到了出版社。还得编辑不是,编辑完了还得排版不是,还得校对不是,还得往书店上货不是?如果把这些时间都算进去,一本书的写作又剩下几何?只有夜以继日,茶饭不思。这样的书,能让你打开就放不下吗?

还有一些书,不能说不好,至少有销量。你看过,没多长时间,它又换了个名出来了,你没注意,买回去,打开一看,气得吐血,自个儿“盗”自个儿“版”也许是另一种时尚,可你别让咱买什么都买双份啊。还有一些书,今天你叫这个名,明天我也叫这个名,除非没事干整天书店闲逛的,否则你怎么分辨出来?书名之间那么细微的差异考验的是我们的眼力,眼神不好的一定要反复比较。况且,一本书出名了,几本、十儿本“孪生兄妹”也就“呱呱”落地,你要是不分青红皂白都捧回去,你就成了“冤大头”,如今人们生活水平提高了,那些书当手纸都嫌硌得慌。

说实话,不是我们不爱读书,关键是读什么书,这个学问越来越难懂。跟着潮流走,潮流或许是受人摆布的;跟着书评走,写书评的或许就是作者的哥们;跟着排行榜走,天知道排行榜是谁制造的?

荣与辱

学童得到夸奖,是荣;年轻人得到勉励,是荣;人到中年,不骄不躁,是荣;颐养天年时,本色不减,是荣。

荣是光荣,也是荣誉。

荣是评语,可圈可点。是赞许的目光,是社会的认可,是激励人前进的号角,是鲜艳的红色。

荣不能自封。自封的荣是孤芳自赏,站不住脚。荣要靠别人给,别人给的荣最实在,也最有荣誉感。

荣是无价的。所以,荣不能拿钱买。拿钱买的荣是空中楼阁,没有根基,也经不住风雨。而且,头顶着这样的“荣”,你会觉得有气无力,心虚。这样的“荣”到头来是泰山压顶,让你喘不过气。

有时,你觉得很光荣,那是一种美好的感觉。除了虚荣之外的所有的荣,都很美好。因为光荣,你会觉得善良、友爱、朴素、久远都离你很近。每一个人都应该觉得光荣过,人一辈子干好事很难,但人一辈子干了哪怕一件好事,他也会觉得很光荣。那种感觉或许会埋藏在内心深处,但决不会消失。

因为光荣,因为别人觉得你光荣。你就会觉得很有荣誉感。那种感觉不仅是美好,而且是美妙,会让你在梦中微笑,会让你与人为善。而前提是,你非常热爱生活。生活是博大的,所有的所有都是生活。因为热爱,所以你对国家充满深情,对人民充满深情。因为热爱,所以你经常是在付出,而不是索取。因为热爱,所以你经常在提醒自己,而不是放纵。因为热爱,所以在经受寒风冷雨时,你会挺直胸膛,而不是懦弱地躲避。

荣是有感染力的。并能够感动人,乃至让人热泪盈眶。因为,荣誉往往是靠一个个生动的细节奠基的。

辱是耻辱。自己觉得自己耻辱的人,还算是良知未泯。而更多的耻辱是别人觉得你耻辱。

当别人觉得你耻辱时,你已经“在劫难逃”。耻辱,是黑色的印记。

什么是耻辱?做坏事不做好事。比如落井下石、以权谋私、煽风点火、贪污受贿、沽名钓誉、违法乱纪、背道而驰、飞扬跋扈。

有的人曾经是光荣的,后来堕落了,继而对自己的作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有的人在真正意识到自己非常耻辱时,悬崖勒马、回头是岸。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但是,凡耻辱者都掩藏得很深。即便是他不以为耻,他也会以一副光荣的嘴脸游刃于鲜花与掌声的环抱,决不会标榜自己是一个耻辱的人。所以,耻辱是心灵的狗皮膏药。龌龊与卑鄙乃至丑恶都被捂得严严实实。

耻辱者的行为是一种背叛。对于良心、对于道德、对于法纪、对于善良、对于真诚、对于美好。他的每一个细节,都是背叛的开始。他在背叛中变得恬不知耻、变得面目狰狞、变得为人唾弃、变得恶贯满盈。

所以,凡背叛者,都是言不由衷的,都是虚伪的,都是胆战心惊的,都是格外贪婪的。

荣与辱不是一成不变的。进退间,可能就是荣与辱的分水岭。所以,往往一个光荣的人沦落为一个耻辱的人,会使人震惊;所以,往往一个耻辱的人脱胎为一个光荣的人,会使人振奋。

一个人一辈子做好事,很难。一辈子保持光荣的传统,也很难,所以,一辈子高风亮节的人,是受人敬仰的。

一个人一辈子做坏事,也不容易,但偶尔的一次失足,可能使人一辈子蒙羞,污点总是不容易轻易地擦去。

而且,光荣者周围的人都光荣;耻辱者周围的人都耻辱。这是永恒的规律,是硬道理。

荣是有标准的,耻仍然是有标准的。光明正大是荣的前提,偷偷摸摸是耻的写照。所以,凡荣者自身正,然后正人;凡辱者自身损,然后损人。凡荣者,会成为一座丰碑,一种怀念;凡耻者,会遗臭万年,被当作反面教材。

荣辱间,清晰地反映出一个人的处世哲学,一个人的立场,一个人的信念;荣辱间,也清晰地映照出一个人的思想,一个人的路,一个人的生活。

一个人一辈子,哪怕平凡,哪怕平淡,哪怕默默无闻,更哪怕是一棵无名的小草,哪怕是一块铺路的石子,哪怕从没得到过鲜花与掌声,这是一种情操,它本身就很了不起。但,应该做到,不与耻辱同路、同行、为伍,更不当这样的领头羊、角斗士、挑战者。

荣誉是一时的,耻辱是一生的。

砸你的饭碗

饭碗是通俗的,是个人都懂。大家都懂的道理,自然非常普遍且非常重要。

想当年,很多人以各种不同的方式下海,考虑得最多的也是饭碗问题。有的想的是将来的饭碗,有的想的是现在的饭碗,有的还想,如果将来的饭碗不保险,那现在的饭碗还能不能给我留着。于是,停薪留职这个新鲜词就出现了。什么意思?大家也都懂,那就是不管将来的饭碗怎么样,现在这个饭碗还是属于自己的。当然,有的人有了新的更好的饭碗,对老饭碗自然就嗤之以鼻。有的人新饭碗没端牢固,摔了,就很怀念老饭碗,千方百计地重操旧业,一脸卑恭地擦起那个老饭碗。所以,对于当年下海的人来说,新饭碗可能是金饭碗,也可能是泥饭碗,如果变成了金的,那自然有相当的气魄,如果变成了泥的,那事情就很难说了;对于当年没下海的人来说,老饭碗可能是金饭碗,也可能是泥饭碗,此一时彼一时,世事难料,举足轻重全在于自己把握。到头来,高兴也好,颓丧也罢,反正一切都稍纵即逝。反正手里端的什么饭碗自己心里有数。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为了吃饭,有些人进城打工。先是想谋个饭碗。之后想谋个好饭碗。好到什么程度,无止境。有的人谋上了,能过活;有的人谋好了,挺滋润;有的人没谋上,很惨。能过活的,是泥饭碗,随时有被打碎的可能:挺滋润的,可能是铁饭碗、银饭碗、金饭碗,牢固一时;很惨的,自然是只破碗,吃不饱,甚至没碗,活不了命,只能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寻碗去了。留下来的,都在以各自认为正确的方式谋着饭碗。有的起初端的是泥饭碗,但后来端上了铁饭碗,乃至银饭碗、金饭碗,可谓风光;有的却把铁的、银的、金的饭碗砸了,无奈地捧上了泥饭碗,落魄至极。饭碗层次提高了,有的嘴巴就挑剔起来,由满足食欲转向有无胃口,所以,有不少人经常说没胃口,除去生理疾病因素之外,剩余的基本上都是心理因素,端的金饭碗谁愿意吃糠咽菜?饭碗层次降低了,有的嘴巴就不适应,从有无胃口沦为满足食欲,嘴上无奈,心里疙疙瘩瘩,表情极为难看。

所以,在城里请人吃饭,请的人要看被请的人端的是什么饭碗,看走了眼,对不起,没胃口;顺了心思,胃口大开,皆大欢喜。你要是以满足食欲的姿态或初衷请已达到有无胃口的境界的人吃饭,那算是幼稚与愚蠢到家。

不同的人当然端不同的饭碗。有个老母亲,就为自己两个儿子的饭碗差异叫屈。同样的单位,因为先来后到,大儿子端的是金饭碗,小儿子端的是泥饭碗。大儿子富足,小儿子穷困。手心手背都是肉,但一个天上,一个人间。老母亲想不通。想不通的人很多,有的人祖辈端金饭碗,有的人对金饭碗还看不顺眼。正所谓有的人吃香喝辣,满嘴流油:有的人清汤挂面,却也朴素。在有了基本饭碗的前提下,如何吃饭、吃什么饭,全在于自己的嘴巴和精气神。怕的是,有的人看别人的饭碗不顺眼,最过瘾的言语就是“我砸你的饭碗”。饭碗被砸可关系到生计问题,所以,对于能砸别人饭碗的人,我等不敢不敬,更不敢把自己的那只微不足道的饭碗递上去,由他高高举过头顶,然后猛地摔下,四分五裂。想想,那是何等的气魄,那比孙悟空的金箍棒搅动东海还威风。

人自己故意砸了自己的饭碗,那是魄力;没端好饭碗,不小心砸了,那值得同情;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无端地被别人砸了饭碗。

饭碗给大众以口粮。也是人最基本的自尊。视“非常普遍且非常重要”而不见,而把“我砸你的饭碗”吊在嘴上的人,忒没风度。真要有一天,他的饭碗被别人很强硬地砸了,他又是何种嘴脸——大千世界,地球是动弹的,今天脑袋朝天,明天脑袋朝地。

做得最好

日本最年轻的内阁成员,37岁的邮政大臣野田圣子,不但年纪最轻,也是唯一的女性阁员。

出身世家的野田圣子,第一份工作是在帝国酒店担任服务员。在新人受训期间,她负责厕所的清洁工作,每天都要把马桶抹得光亮如新才算合格。

自出娘胎,她从未做过这种粗活,所以每天一接触马桶就想呕吐,但有一天她看到一位和她一起工作的前辈,在抹完马桶后居然伸手在马桶内盛了一杯水,并且当场喝了下去,向她证明清洁过的马桶,干净得连水都可以喝。

这件事给她很大的启示,她警觉自己的工作态度出了问题,于是她告诉自己,就算一辈子要洗厕所,也要成为最会洗厕所的人。

结果在结训的当天,她抹完马桶后,也盛了一杯水,毫不犹豫地喝了下去,而这次工作的体验,也成为她日后待人处事的重要经历。

要做就做最好的。很朴实的道理,可是很多人不知道,知道了也不去努力。

“最”不是高瞻远瞩,没有人要求你必须成为一个首相、拥有万贯家财的富翁、完美得没有一点瑕疵,那不是真实的活生生的人,而只是一个标本。最好是人生的一种历程,努力地达到,便成为自己宝贵的阅历。做一个最好的清洁员、做一个最好的父亲、做一个最好的上司,这本身不是一种高度,而是一种目标。在实现这个目标的过程中,我们会有收获和成功的快感,直到做得连自己都认为无可挑剔时,别人的目光中就只有感动了。

让自己完美不是一种虚伪,不是非要每一个人都喝马桶里的水。完美是工作和生活的态度。也许我们尽力了却未必完美,也许机遇和境地无法让你完美,但只要朝着这个方向努力地奔走就好。

做好自己的工作,让别人无可挑剔或不忍挑剔,也许是立足这个社会唯一的法宝。虽然我们需要付出比别人多许多的努力,但我们也会收获比别人多许多的果实。

喝不喝马桶里的水并不是最重要的。关键是当你必须为自己的行为承担责任或者表白时,你有没有野田圣子那样的勇气。

青春之旗

冬天到了,很冷。我们行走在冬日的街头。

冬日的风吹皱了我们的思维。寒冷让我们的面部表情定格成橱窗里的模特。我们的双手无处存放。

我们是冬日里的行者吗?

我们的脚步让城市高耸的楼群压抑了。我们的目光让城市拥挤的人群劫持了,那么我们的思想呢?

我们是生活在城市里的青年。我们为了丰富的物质,为了人性的光芒,为了一个诺言、一个祝福、一束鲜花,甚至一个迷离的目光而活着,那么我们拥有的青春的岁月、青春的岁月之下匆忙的足音、匆忙的足音之下激情的誓言呢?

生活的的确确是一首歌谣。但有人会唱。有人会唱得很好听,有人能将这首歌谣重新谱曲或者填词,而仍旧有很多人不知道歌谣的存在,不知道歌谣什么时候能够绽放出更加动听的旋律。甚至,有的人的生活中根本不曾有过歌谣之类的东西。这是我们年轻人的人生哲学吗?

我们或者更多的我们。活着的哲学是现实的。但这种现实所生存的基本要素是思想上的活着。我们为了上一代人,我们还得为了下一代人。这不是很累吗?是的,还有什么比更好地活着更让人惊心动魄、更让人含辛茹苦、更让人激情澎湃的呢?

其实,指引我们前行的是一面我们隐隐约约能够看到的旗帜。这面旗或近或远,或亮丽或晦涩,那是由我们前行的速度所决定的,是由我们的思想所喷薄而出的激情所决定的。当我们以最大的努力,在我们行走的路上踏下夯实的足迹的时候,那面旗所展现的色彩是鲜艳夺目的。

不可否认,在我们行走或疾行或奔跑的路上,我们会遇到鲜花和溪流,但我们同时也会遭遇流言、坚冰和冻结的土,以及灿烂的笑容之后隐藏的很深的心机,我们有时候可以面对,有时候可以放弃,有时候可以拒绝,有时候可以躲避,有时候可以逃窜。

我们可以在旗帜的指引下走路,我们可以在山峰之上插上旗帜。关键是我们怎么样才能与旗帜的距离近些、再近些。这似乎没有捷径可走。

我们快乐吗?我们幸福吗?我们最终不应该拒绝回答。

年轻的色彩,浓缩成一面素色的旗帜,在时光中写满沉甸甸的故事。梦的时节,生命所给予年轻者的是深刻的如同大海一样的波澜。因为年轻,生活才让你选择前行的方向;因为年轻,你可以吃得差一点穿得破一点,而不必注意周围的目光;因为年轻,你可以用幼稚纯真的双手,坚定地揭开青春的书页,而不必顾虑前途是崎岖或平坦。

美丽的谎言

从前,有位年轻的盲人琴师,技艺高超,远近闻名。他以弹唱为生,四处漂泊。琴师每弹断一根琴弦,就在琴上认真地刻下一道印记。因为,他的师傅告诉他,如果有一天,他弹断了1000根琴弦,他就可以打开师傅留给他的遗嘱,按照遗嘱中的药方到药店去买药,用药后就能治好他的眼睛。

转眼间,年轻的琴师老了,在他70岁高龄的时候,他终于完成了师傅的要求,弹断了第1000根琴弦,他泪流满面地刻下了第1000道印记。

他掏出师傅的遗嘱,迫不及待地找到药店。出乎意料的是,药店的伙计说:“遗嘱中一个字也没有,只是一张白纸。”老琴师惊呆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他顿然醒悟。原来,他这么多年之所以能够活下来,就是师傅一直给他一个坚定的信念和生活的勇气。

后来,老琴师也收了一个和自己一样喜欢弹琴的小盲童,他告诉他,只要你能弹断1000根琴弦就能得到让自己的眼睛重现光明的药方。在他弥留之际,他给小盲童留下了这样的遗嘱:人的生命不仅需要物质的支撑,更需要精神力量的支撑。

琴师的谎言因为善良而美丽,因为美丽而让失去光明的孩子坚定地活着,这是多么感人的欺骗。

谎言原本是让人讨厌的,因为谎言的本身是一种欺骗,物质的或者精神的,由此带来的是心灵的伤害。油嘴滑舌、口是心非、言不由衷者是擅长制造谎言、并以此为乐的人,他们对自己的谎言不承担任何责任,因为谎言而给别人带来的伤害与他们无关。他们制造谎言的目的是想靠欺骗赢得物质的丰盈和精神的慰藉。这样的谎言或者能够流行一时,因为谎言有时比真话还真实,让人无法辨别,但它终究是虚假的东西,终究要在阳光的照耀下褪去华丽的色彩,终究会在时间的检验下露出真实的面目,因此,恶意的谎言不可能永远招摇。

生活中是需要善意的谎言的,对于病入膏肓的人,我们给予他的只能是安慰;对于消极低沉的人,我们给予他的只能是鼓励;对于孩子的任性。我们不妨重复“狼来了”的童话。这样的谎言其实是发自内心的善良和人性的自然流露,不存在伤害,像老琴师一样,如果说到伤害,也就是在打开遗嘱的一刹那,几秒钟的时间,接下来就是感动,或者泪流满面。从而更加热爱来之不易的生活。

更多的人不需要永远生活在这样或者那样的谎言当中。但是善意的谎言却可以让一些人充满活着的勇气和动力,可以让生活多一点情调。在生活这位渊博沧桑的老人面前,我们有时还真需要为自己或者他人制造一些美丽的谎言,这样的生活才会绚丽多彩。不过,谎言终究是“虚伪”的东西。如果善意地理解谎言中的美丽并将谎言升华为活着的勇气或者信念,那我们的生活就不仅仅是被耀眼的光环笼罩,而是更加丰富、深刻、富有内涵,谎言再美丽也只是一种动力,如果我们把它理解为生活的全部或者倚赖谎言而活着,那我们的一切梦想终究会在谎言的照耀下如肥皂泡似的进裂。

一百万遗产的微笑

两个外表差不多的人,脸上都套上一模一样的面具,然后站在台上,主持人问我们喜欢哪一个,答案大概是一致的,都不喜欢,看不到他们的表情,我们怎么会谈得上喜欢与否?而如果把他们的面具摘掉,让一个人做出愁眉苦脸的样子,而另一个人则面带微笑,然后问我们喜欢哪一个,我们一定喜欢微笑的人。大人是这样,孩子更是这样。

每一个人的每一天其实都是在展示自己的形象,这不是刻意地伪装,而是朴素的流露。不管是你横眉怒目还是眉目含春,你都要对这一天负责,而劳动的价值却因为形象的差异而迥然不同。微笑能让人有心灵的快感。

一个公交车的售票员每天和那么多人打交道,时刻保持微笑是多么的不容易。可是她做到了。别人问她为什么能坚持这么久,她说:“曾经听到过一个故事,一个服务员因为热情周到。居然得到了一位老者的一百万遗产,一百万,多么有诱惑力!可是,我现在发现,那一百万对于我来说已经不是目的了,它太遥不可及。而我的微笑让别人快乐的同时,也让我快乐和开心。”

微笑是一种柔软的武器,它在化解敌意的同时,能够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它是一种生存的态度。

狗是令人们喜爱的。它不像鸡那般麻木,不像猪那般愚钝。它见了我们总会亲热地凑上前,咬咬我们的裤腿,像个孩子似的在我们怀里撒娇,我们的爱意因为它的主动而表现得淋漓尽致。可是如果,在我们劳累了一天下班打开家门时,它表现得很冷漠、很矜持,远远地看着我们,我们还会有那么多的兴致吗?

不是让人们都学会狗的“摇尾巴”,即便是摇尾巴,那也是友情的表示,而不是卑躬屈膝。微笑不是奴才相,不是贱笑,不是一种出卖,而恰恰是交流的一种方式。

微笑是没有任何副作用的,它所具有的只是疗效和春天一般的温暖。

一个纽约大百货公司的人事经理说,他宁愿雇佣一名有可爱笑容而没有念完中学的女孩,也不愿雇佣一个板着冷冰冰面孔的哲学博士。生活需要更多的微笑,只要人类存在的地方,就不会拒绝微笑。

一个人很久以来从早上起来到上班的时候,很少对他的妻子微笑,或对她说上几句话,有一天,他猛然醒悟了,在刷牙的时候,他对自己说“我要微笑起来。现在就开始微笑。”当他坐下来吃早餐的时候,他用“早安。亲爱的”跟妻子打招呼,同时对她微笑。妻子简直被搞糊涂了。可是自此以后,他们家得到的幸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多。

笑起来,对你的敌人,这样会减少一些敌意,或许能让敌意消失;笑起来。对着你养的花,那样你会不经意地发现,你的花会开得那么鲜艳:笑起来,对你每天接触到的每一个人,从早上起床开始,到夜晚入睡结束。你会发现,其实生活中原本没有那么多的惆怅,原本人们都很可爱,原本你没有那么倒霉。因为在睡梦中,你都带着微笑。

贫穷之谜

人都是光着屁股来到这个世界的,因此,要说谁注定会一生富有,谁注定会一辈子穷困潦倒,那是笑话。唯一不同的是有的人生在本来就很富有的家庭,有的人却要首先饱尝贫困的滋味,这不能决定一个人的贫穷或者富有的命运。

如果一个人一生都很贫穷,那他一定是缺少什么。

巴拉昂是一位年轻的媒体大亨,靠推销装饰肖像画起家,不到10年时间,就迅速跻身法国50大富翁之列,1998年因病去世。临终前。他留下遗嘱,除了把自己的巨额资产捐献给医院外。另将100万法郎作为奖金,奖给揭开贫穷之谜的人。

他在遗嘱中说:“我曾是一个穷人,去世时却是以一个富人的身份走进天堂的。在跨入天堂的门槛之前,我不想把我成为富人的秘诀带走,现在秘诀就锁在法兰西中央银行我的一个私人保险箱内,保险箱的三把钥匙在我的律师和两位代理人手里。谁若能通过回答穷人最缺少的是什么而猜中我的秘诀,他将能得到我的祝贺。当然,那时我已无法从墓穴中伸出双手为他的睿智祝贺,但是他可以在那只保险箱里荣幸地拿走100万法郎,那就是我给予他的掌声。当这份遗嘱在报纸上刊登后,雪花般的信件飞到了报社。

人们是怎么回答的呢?绝大多数人认为,穷人最缺少的是金钱,有钱了就不是穷人了。还有些人认为,穷人最缺少的是机会,一些人之所以穷,那是因为没遇到好机会。另一些人认为,穷人最缺少的是技能,或者帮助和关爱,或者漂亮的外套。

在巴拉昂逝世周年纪念日,那只保险箱在公证部门的监视下被打开了。在48561封来信中,只有一位叫蒂勒的小姑娘猜对了巴拉昂的秘诀,那就是穷人最缺少的是野心,即成为富人的野心。

野心,听起来有些可怕,但穷人对富有的野心恰恰是他摆脱贫穷的心理基石。野心是一种渴望满足的心愿,是动力的列车。如果一个人连崇尚富有的野心都没有,那他注定要过贫穷的生活,一辈子。

野心是一副永久的特效药,是所有奇迹的萌发点。当士兵没有当将军的野心时,那他会逐渐厌恶扛枪冲锋的日子;当一个人连摆脱贫困的野心都没有时,那他就会在得过且过、沾沾自喜中度过每一天,那样,每天的太阳没有什么不同,每天的夜晚都只是在等待天亮。

富有是需要争取的,在野心的激励下,曾经和现在的贫穷只是一个短暂的过程,终点是一座宝藏,只有信念坚定的人,才可以成为财富的拥有者。曾经占有财富的人未必会永远保持富有,坐吃山空不是没有可能,因为他在财富面前泯灭了向更高目标冲刺的野心。

如果你是那个人

俄罗斯《真理报》有一则新闻。一群未确认身份的小偷看上了俄罗斯伯拉鲁斯的勾迈尔地区的移动厕所。他们慌张地将公交车站旁边的一个移动厕所装上他们的拖拉机。结果,这群小偷在偷厕所时将一个正在上厕所的男子一起偷走了。接下来的故事是,上厕所的男子发觉不妙,鼓足勇气跳下了车,结果摔断了脖子。

谁会想到有人偷厕所呢。偌大的东西,家里放不下,就算是勉强塞进去了,那味道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或者是小偷们原就打算当房子住的。那又如何分配“财产”。所以说,上厕所的人没想到有人会对厕所发生兴趣,所以他没有任何防备。再有,即便是他发现自己连同厕所一起被偷走了,他也可以不跳车的,为什么要冒那么大的风险?为了一座厕所,没有人翻山越岭做赔本的事。所以,他“丢”不了,于是,大可不必慌张。如果他保持镇定,等厕所到了目的地,说不定还会有一点机会,并有可能成为受人尊敬的“反扒能手”。退到墙角讲,就算是他被贼娃子们发现了,就算是他苦苦哀求贼娃子也不放过他,又能怎么样呢?打他几个耳光,在尚未提好裤子的屁股上踹上几脚,然后捂着鼻子说滚。为了一座值不了几个钱的厕所。贼娃子们不会要他的小命。

想不到的事情太多太多。有好事,也有坏事。想不到的好事是好事也是坏事,比如他中了500万大奖,高不高兴?高兴。这是好事。高兴得过头,死了,成了坏事。当然,更多的是悄悄跑回家,高兴地往天上蹿一蹿,抱着老婆孩子猛劲地亲几口,完了呢?可以想象,手里有如此多的钱,那生活方式、思维方式是要发生一点变化的,如果稳如磐石,那不是死人也是麻木不仁。或者是不张扬,仍旧过着清汤寡水的日子(这种情况太少见),那心底里也是恐惧的,没有不透风的墙,这风要是透了出去,保不准就有歹人盯上了自家的老婆孩子,瞄上自己也有可能,所以,钱就更不能胡花,也不能存死期,预备着哪一天拎着钱箱去赎人。

这话可能有点损。但是连上厕所都不保险,什么事不会发生呢?所以,如果飞来横财,那就要有足够的心理准备,这是善意的提醒。如果飞来横祸,更要客观面对,求天天是不应的,求地地是不灵的,即便是终于感动了上苍,那也需要一个过程,这个过程就是面对的过程,甚至很焦灼,甚至很悲怆,甚至以泪洗面,青丝化为白发。

说多了没用。最好希望买了楼房不漏水,出去吃饭吃不到苍蝇,下公汽不要被夹着裙子,荔枝吃多了也不上火,过马路汽车主动让道,从自动取款机里取不出假钞,娶了个如花似玉的老婆没有整过容,生了个漂亮的孩子不是别人的,到发廊理发不会被剃个阴阳头——如果整个倒过来,那也不要学那个俄罗斯男人,跳车摔断脖子,当然,要是练过几下子,受过特种训练,自是另当别论。怎么办,认真领会老祖宗的那句话“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因为除此之外,似乎没有灵丹妙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