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8 一八
一八

战斗告终了,以八十二年底生命作为战场的战斗告终了。悲剧的光荣的争战,一切生底力量,一切缺陷一切德性都参预着。——一切缺陷,除了一项,他不息地抨击的谎言。

最初是醉人的自由,在远远里电光闪闪的风雨之夜互相摸索冲撞的情欲,——爱情与幻梦底狂乱,永恒底幻象。高加索,塞白斯多堡,这骚乱烦闷的青春时代……接着,婚后最初几年中的恬静。爱情,艺术,自然底幸福,——《战争与和平》。天才底最高期,笼罩了整个人类的境界,还有在心魂上已经成为过去的,这些争斗底景象。他统制着这一切,他是主宰;而这,于他已不足够了。如安特莱亲王一样,他的目光转向奥斯丹列兹底无垠的青天。是这青天在吸引他:

“有的人具有强大的翅翼,为了对于世俗底恋念堕在人间,翅翼折断了:例如我。以后,他鼓着残破的翅翼奋力冲飞,又堕下了。翅翼将会痊愈变成完好的。我将飞翔到极高。上帝助我!”[297]

这是他在最惊心动魄的暴风雨时代所写的句子,《忏悔录》便是这时期底回忆与回声。托尔斯泰曾屡次堕在地下折断了翅翼。而他永远坚持着。他重新启程。他居然“遨翔于无垠与深沉的天空中了”,两张巨大的翅翼,一是理智一是信仰。但他在那里并未找到他所探求的静谧。天并不在我们之外而在我们之内。托尔斯泰在天上仍旧激起他热情底风波,在这一点上他和一切舍弃人世的使徒有别:他在他的舍弃中灌注着与他在人生中同样的热情。他所抓握着的永远是“生”,而且他抓握得如爱人般的强烈。他“为了生而疯狂”。他“为了生而陶醉”。没有这醉意,他不能生存[298]。为了幸福,同时亦为了苦难而陶醉,醉心于死,亦醉心于永生[299]。他对于个人生活底舍弃,只是他对于永恒生活的企慕底呼声而已。不,他所达到的平和,他所唤引的灵魂底平和,并非是死底平和。这是那些在无穷的空间中热烈地向前趱奔的人们底平和。在于他,愤怒是沉静的[300],而沉静却是沸热的。信心给予他新的武器,使他把从初期作品起便开始的对于现代社会底谎言的战斗,更愤激地继续下去。他不再限于几个小说中的人物,而向一切巨大的偶像施行攻击了:宗教,国家,科学,艺术,自由主义,社会主义,平民教育,慈善事业,和平运动[301]……他痛骂它们,把他们攻击得毫无余地。

世界上曾时常看见那些伟大的思想反叛者出现,他们如先驱者约翰般诅咒堕落的文明。其中的最后一个是卢梭。在他对于自然底爱慕,在他对于现代社会底痛恨,在他极端的独立性,在他对于圣书与基督教道德底崇拜,卢梭可说是预告了托尔斯泰底来临,托尔斯泰自己即承认,说:“他的文字中直有许多地方打动我的心坎,我想我自己便会写出这些句子。”[302]

但这两颗心魂毕竟有极大的差别,托尔斯泰底是更纯粹的基督徒的灵魂!且举两个例子以见这位日内瓦人底《忏悔录》中含有多么傲慢,不逊,伪善的气氛:

“永恒的生灵!有人能和你说:只要他敢;我曾比此人更好!”

“我敢毫无顾忌地说。谁敢当我是不诚实的人,他自己便是该死。”

托尔斯泰却为了他过去生命中的罪恶而痛哭流涕:

“我感到地狱般的痛苦。我回想起我一切以往的卑怯,这些卑怯底回忆不离我,它们毒害了我的生命。人们通常抱憾死后不能保有回忆。这样将多么幸福啊!如果在这另一个生命中,我能回忆到我在此世所犯的一切罪恶,将是怎样的痛苦啊!……”[303]

他不会如卢梭一般写他的《忏悔录》,因为卢梭曾言:“因为感到我的善胜过恶,故我认为有说出一切底利益。”[304]托尔斯泰试着写他的《回忆录》,终于放弃了;笔在他手中堕下:他不愿人们将来读了之后说:

“人们认为那么崇高的人原来如此!他曾经是何等卑怯!至于我们,却是上帝自己令我们成为卑怯的。”[305]

基督教信仰中的美丽而道德的贞洁,和使托尔斯泰具有悫直之风的谦虚,卢梭都从未认识。隐在卢梭之后,——在鹭鹚岛底铜像周围,——我们看到一个日内瓦底圣比哀尔,罗马底加尔文。在托尔斯泰身上,我们却看到那些巡礼者,无邪的教徒,曾以天真的忏悔与流泪感动过他的童年的。

对于世界底奋战,是他和卢梭共同的争斗,此外尚另有一种更甚于此的争斗充塞着托尔斯泰最后三十年底生命,这是他心魂中两种最高的力量底肉搏:真理与爱。

真理,——“这直透入心魂的目光,”——透入你内心的灰色的眼珠中的深刻的光明……它是他的最早的信仰,是他的艺术之后。

“成为我作品中的女英雄的,为我以整个心魂底力量所爱的,在过去,现在,将来,永远是美的,这便是真理”。[306]

真理,是在他兄弟死后一切都毁灭了的时候所仅存的东西[307]。真理,是他生命底中枢,是大海中的岩石。……

但不久之后,“残酷的真理”[308]于他已不够了。爱占夺了它的地位。这是他童年时代底活泼的泉源,“他的心魂底自然的境界。”[309] 一八八○年发生精神错乱时,他绝未舍弃真理,他把它导向爱底境界[310]

爱是“力底基础”[311]。爱是“生存底意义”,唯一的意义,当然,美亦是的[312]。爱是由生活磨炼成熟后的托尔斯泰底精髓,是《战争与和平》,《答神圣宗教会议书》底作者底生命底精髓。[313]

爱深入于真理这一点,成为他在中年所写的杰作底独有的价值,他的写实主义所以和弗洛贝(Flaubert)式的写实主义有别者亦为此。弗洛贝竭力要不爱他书中的人物。故无论这种态度是如何伟大,它总缺少光明底存在!太阳底光明全然不够,必须要有心底光明。托尔斯泰底写实主义现身在每个生灵底内部,且用他们的目光去观察他们时,在最下贱的人中,他亦会找到爱他的理由,使我们感到这恶人与我们中间亦有兄弟般的情谊联系着[314]。由了爱,他参透生命底根源。

但这种博爱的联系是难于维持的。有时候,人生底现象与痛苦是那么悲惨,对于我们的爱显得是一种打击,那时,为了拯救这爱,拯救这信念,我们不得不把它超临人世之上,以至它有和人世脱离一切关系的危险。而那秉有看到真理,且绝对不能不看到真理的这美妙而又可畏的天赋的人,将怎么办呢?托尔斯泰最后数年中,锐利的慧眼看到现实底残酷,热烈的心永远期待着锻炼着爱,他为了心与目底不断的矛盾所感到的痛苦,谁又能说出来呢?

我们大家都体验过这悲剧的争斗。我们屡次陷入或不忍睹,或痛恨的轮回中!一个艺术家,——一个名副其实的艺术家,一个认识文字底美妙而又可怕的力量的作家,——在写出某项真理的时候,感得为惨痛的情绪所拗苦:此种情形何可胜数[315]!在现代的谎言中,在文明底谎言中,这健全而严重的真理,有如我们赖以呼吸的空气一般需要……而我们发见这空气,为多少肺所不能忍受,多少为文明所磨成,或只为他们心地底慈悲而变成怯弱的人所不堪忍受!这使人骇而却走的真理,我们可毫不顾虑这些弱者而在他们眼前暴露么?有没有在高处如托尔斯泰所说的一般,一种“导向爱的”真理?——可是什么?我们能不能容忍以令人安慰的谎言去欺骗人,如Peer Gynt把他的童话来麻醉他的垂死的母亲?……社会永远处在这两条路底中间:真理;或爱。它通常的解决,往往是把真理与爱两者一齐牺牲了。

托尔斯泰从未欺妄过他两种信心中的任何一种。在他成熟期底作品中,爱是真理底火焰。在他晚年底作品中,这是一种从高处射下的光明,一道神恩普照底光彩烛照在人生上,可是不复与人生融和了。我们在《复活》中看到信仰统制着现实,但仍站在现实之外。托尔斯泰所描写的人物,每当他隔别观察他们的面目时,显得是弱的,无用的,但一等到他以抽象的方式,加以思索时,这些人物立刻具有神明般的圣洁了[316]。——在他日常生活中,和他的艺术同样有这种矛盾的表现,而且更为残酷地。他虽然知道爱所支使他的任务,他的行动却总不一致;他不依了神而生活,他依了世俗而生活。即是爱,到哪里去抓握它呢?在它不同的面目与矛盾的系统中如何加以辨别?是他的家庭之爱,抑是全人类之爱?……直到最后一天,他还是在这两者中间彷徨。

如何解决?——他不知道。让那些骄傲的知识分子去轻蔑地批判他罢。当然,他们找到了解决方法,找到了真理,他们具有确信。在这些人看来,托尔斯泰是一个弱者,一个感伤的人,不足为训的。无疑的,他不是一个他们所能追随的榜样:他们没有相当的生命力。托尔斯泰不属于富有虚荣心的优秀阶级,他亦不属于任何教派,——他既非伪善者,亦非如他所称谓的犹太僧侣。他是自由基督徒中最高的一个典型,他的一生都在倾向于一个愈趋愈远的理想[317]

托尔斯泰并不向那些思想上的特权者说话,他只说给普通人听。——他是我们的良知。他说出我们这些普通人所共有的思想,为我们不敢在自己心中加以正视的。而他之于我们,亦非一个骄傲的大师,如那些坐在他们的艺术与智慧底宝座上,威临着人类的高傲的天才一般。他是——如他在信中自称的,那个在一切名称中最美,最甜蜜的一个,——“我们的弟兄。”

一九一一年一月

【注释】

[1]除了若干时期曾经中断过,——尤其有一次最长的,自一八六五至一八七八年止。

[2]他供给这些记录因为皮吕高夫为托尔斯泰作了不少传记,如《生活与作品》《回忆录》《回想录》《书信》《日记选录》《传记资料汇集》等;这些作品都曾经过托尔斯泰亲自校阅,是关于托氏生涯与著作底最重要之作,亦是我参考最多的书。

[3]《童年时代》第二章。

[4]《童年时代》第二十七章。

[5]Iasnaïa Poliana意思是“栅栏”,是莫斯科南Toula城十余里外的一个小村,它所属的省分是俄罗斯色彩最重的一个省分。

[8]他曾写过一部《猎人日记》。

[9]实际上她已是一个远戚。她曾爱过托尔斯泰底父亲,他亦爱她;但如《战争与和平》中的Sonia 一般,她退让了。

[10]《童年时代》第七章。

[11]在他一八七六年时代的自传式笔记中,他说他还能记忆襁褓与婴儿时洗澡的感觉。瑞士大诗人史比德莱(Carl Spitteler)亦具有同样的记忆力,对于他初入世界时的形象记得很清晰,他曾为此写了一整部的书。

[12]《初期回忆》。

[13]一八四二年至一八四七年。

[14]长兄尼古拉,比雷翁长五岁,他在一八四四年时已修了他的学业。

[15]他爱作关于形而上的谈话;他说:“尤其因为这种谈话是那么抽象,那么暗晦,令人相信他说的话确是他所想的,其实是完全说了别种事情。”(《少年时代》第二十七章)

[16]《少年时代》第十九章。

[17]尤其在他的初期作品中,如《塞白斯多堡杂记》。

[18]这是他读服尔德底作品极感乐趣底时期。(《忏悔录》第一章)

[19]《忏悔录》第一章。

[20]《青年时代》第三章。

[21]一八四七年三月至四月间。

[22]奈克吕杜夫在他的《少年时代》中说:“人所做的一切,完全是为了他的自尊心。”一八五三年,托尔斯泰在他的日记中写道:“骄傲是我的大缺点。一种夸大的自尊心,毫无理智的;我的野心那么强烈,如果我必得在光荣与德性(我爱好的)中选择其一,我确信我将选择前者。”

[23]“我愿大家认识我,爱我。我愿一听到我的名字,大家便赞叹我,感谢我。”(《青年时代》第三章)

[24]根据一八四八,他二十岁时底一幅肖像。

[25]“我自己想,象我这样一个鼻子那么宽, 口唇那么大,眼睛那么小的人,世界上是没有他的快乐的。”(《童年时代》第十七章)此外,他悲哀地说起“这副没有表情的脸相,这些软弱的,不定的,不高贵的线条,只令人想起那些乡人,还有这双太大的手与足。”(《童年时代》第一章)

[26]“我把人类分做三类:体面的人,唯一值得尊敬的;不体面的人,该受轻蔑与憎恨的;贱民,现在是没有了。”(《青年时代》第三十一章)

[27]尤其当他逗留圣彼得堡底时代(一五四七——八年)。

[28]《少年时代》第二十七章。

[29]和保尔·鲍阿伊哀(Paul Boyer)底谈话,见一九○一年八月二十八日巴黎《时报》。

[30]在《少年时代》与《青年时代》中(一八五四年),在《支队中的相遇》中(一八五六),在《吕赛纳》中(一八五七年),在《复活》中(一八九九年),都有奈克吕杜夫这个人物。——但当注意这个名字是代表各种不同的的人物。托尔斯泰也并不使他保留着同样的生理上的容貌,奈克吕杜夫在《射击手日记》底终了是自杀的。这是托尔斯泰底各种化身,有时是最好的,有时是最坏的。

[31]《一个绅士底早晨》第二卷。

[32]这篇小说与《童年时代》同时。

[33]一八五一年六月十一日,在高加索Stari-Iourt底营地。

[34]《日记》。

[35]同前(一八五一年七月二日)。

[36]一八五二年致他的太蒂阿娜姑母书。

[37]一幅一八五一年时代底肖像,已表现出他在心魂上酝酿成熟的转变。头举起着,脸色稍微变得清朗了些,眼眶没有以前那么阴沉,目光仍保有他的严厉的凝注,微张的口,刚在生长的胡须,显得没有神采,永远含着骄傲的与轻蔑的气概,但青年底蓬勃之气似乎占有更多的成分。

[38]他那时代写给太蒂阿娜姑母的信是充满了热泪。他确如他所说的“Liova-riova”(善哭的雷翁),(一八五二年正月六日书)。

[39]《一个绅士底早晨》是《一个俄国产业者小说》计划中的断片。《高加索人》是一部关于高加索的大小说之一部分。伟大的《战争与和平》在作者的思想中是一部时代史诗底开端,《十二月党人》应当是小说底中心。

[40]朝山者葛利夏,或母亲的死。

[41]在致皮吕高夫的信中。

[42]《一个绅士底早晨》在一八五五年——六年间才完成。

[43]《两个老人》(一八八五年)。

[44]《侵略》(全集卷三)。

[45]全集卷三。

[46]全集卷四。

[47]虽然这些作品在一八六○年时才完成,(发刊的时期是一八六三年,)但这部著作中底大部分却在此时写成的。

[48]《高加索人》(全集卷三)。

[49]奥莱宁说:“也许在爱高加索女郎时,我在她身上爱及自然……在爱她时,我感到自己和自然分离不开。”他时常把他所爱的人与自然作比较。“她和自然一样是平等的,镇静的,沉默的。”此外,他又把远山底景致与“这端丽的女子”相比。

[50]奥莱宁在致他的俄罗斯友人们底信中便有此等情调。

[51]原文即法文。

[52]《日记》。

[53]在同时代完成的《伐木》一著中,亦有此等方式。例如:“爱有三种:一、美学的爱;二、忠诚的爱;三、活跃的爱;等等。”(《青年时代》)——或如:“兵有三种:一、服从的;二、横暴的;三、伪善的,——他们更可分为:A.冷静的服从者;B.逢迎的服从者; C.酗酒的服从者,等等。”(见《伐木》。)

[54]《青年时代》第三十二章(全集卷二)。

[55]寄给Sovrémennik杂志,立刻被发表了。

[56]许多年以后,托尔斯泰重复提及这时代底恐惧。他和他的朋友Téneromo述及他有一夜睡在壕沟掘成的卧室中恐怖到极点的情景。

[57]稍后,Droujinine友谊地叮嘱他当心这危险:“你倾向于一种极度缜密的分析精神;它可以变成一个大缺点。有时,你竟会说出:某人底足踝指出他有往印度旅行底欲愿……你应当抑制这倾向,但不要无缘无故地把它完全阻塞了。”(一八五六年书)

[58]全集卷四,第八二——八五页。

[59]这几页是被检查处禁止刊载的。

[60]一八五五年九月二日书。

[61]“他的自尊心和他的生命融和在一起了;他看不见还有别的路可以选择:不是富有自尊心便是把自己毁灭……他爱在他举以和自己相比的人中成为具有自尊心的人物。”

[62]一八八九年,托尔斯泰为A.-J.Erchov底《一个炮队军官底塞白斯多堡回忆录》作序时重新在思想上追怀到这些情景。一切带有英雄色彩的往事都消失了。他只想起七日七夜底恐怖,——双重的恐怖:怕死又是怕羞——可怕的精神苦痛。一切守城底功勋,为他是:“曾经做过炮铳上的皮肉”。

[63]舒亚莱著:《托尔斯泰》(一八九九年出版)。

[64]在某次谈话中,屠克涅夫埋怨“托尔斯泰对于贵族出身底无聊的骄傲与自大”。

[65]“我的一种性格,不论是好是坏,但为我永远具有的,是:我不由自主地老是反对外界的带有传染性的影响:我对于一般的潮流感着厌恶。”(致皮吕高夫书)

[66]屠克涅夫语。

[67]葛利高洛维区语。

[68]于也纳·迦尔希纳著:《关于屠格涅夫底回忆》(一八八三年)。参看皮吕高夫著:《托尔斯泰——生活与作品》。

[69]一八六一年,两人发生最剧烈的冲突,以致终生不和。屠克涅夫表示他的泛爱人间的思想,谈着他的女儿所干的慈善事业。可是对于托尔斯泰,再没有比世俗的浮华的慈悲使他更愤怒的了:——“我想,”他说,“一个穿装得很考究的女郎,在膝上拿着些龌龊的破衣服,不啻是扮演缺少真诚性的喜剧。”争辩于以发生。屠克涅夫大怒,威吓托尔斯泰要批他的颊。托尔斯泰勒令当时便用手枪决斗以赔偿名誉。屠克涅夫就后悔他的卤莽,写信向他道歉。但托尔斯泰绝不原谅。却在二十年之后,在一八七八年,还是托尔斯泰忏悔着他过去的一切。在神前捐弃他的骄傲,请求屠克涅夫宽恕他。

[70]《忏悔录》,全集卷十九。

[71]“在我们和疯人院间,他说,绝无分别。即在那时,我已模糊地猜度过;但和一切疯人一样,我把每个人都认为是疯子,除了我。”(同前)

[72]参看这时期,他给他年青的亚历山大·托尔斯泰姑母底信,那么可爱,充满着青年底蓬勃之气。

[73]《忏悔录》。

[74]《奈克吕杜夫亲王日记》(写于吕赛纳地方),全集卷五。

[75]从瑞士直接回到俄罗斯时,他发见“在俄国的生活是一桩永久的痛苦!……”“在艺术,诗歌与友谊底世界内有一个托庇之所是好的。在此,没有一个人感到惶乱……我孤独着,风在吹啸;外面天气严寒,一切都是脏的,我可怜地奏着贝多芬底一曲Andante;用我冻僵的手指,我感动地流泪;或者我读着《伊里亚特》,或者我幻想着男人,女人,我和他们一起生活;我在纸上乱涂,或如现在这样,我想着亲爱的人……”(致亚历山大·托尔斯泰伯爵夫人书——一八五七年八月十八日)

[76]《奈克吕杜夫亲王日记》。

[77]这次旅行中他结识了d'Auerbach(在德国Dresde),他是第一个感应他去作民众教育的人;在Kissingen结识Froebel;在伦敦结识Herzen,在比京结识Proudhon,似乎给他许多感应。

[78]尤其在一八六一——二年间。

[79]《教育与修养》——参看《托尔斯泰——生活与作品》卷二。

[80]托尔斯泰于伊阿斯拿耶·波里阿那杂志中发表他的理论(一八六二年),全集卷十三。

[81]全集卷四。

[82]全集卷五。

[83]同前。

[84]全集卷六。

[85]演辞底题目是:《论文学中艺术成分优于一切暂时的思潮》。

[86]他提出托尔斯泰自己底作品《三个死者》作为抗辩底根据。

[87]托尔斯泰底另一个兄弟Dmitri已于一八五六年患肺病而死了,一八五六,一八六二,一八七一诸年,托尔斯泰自以为亦染着了。他是,如他于一八五二年十月二十八日所写的“气质强而体质弱”的人,他老是患着牙痛,喉痛,眼痛,骨节痛。一八五二年在高加索时,他“至少每星期二天必须留在室内。”一八五四年,疾病使他在从Silistrie到Sébastopol的途中耽搁了几次。一八五六年,他在故乡患肺病甚重。一八六二年,为了恐怕肺痨之故,他赴萨玛拉地方疗养。自一八七○年后,他几乎每年要去一次。他和法德(Fet)底通信中充满了这些关于疾病底事情。这种健康时时受损的情景,令人懂得他对于死底憧憬。以后,他讲起他的病,好似他的最好的友人一般:“当一个人病时,似乎在一个平坦的山坡上往下走,在某处,障着一层极轻微的布幕:在幕底一面是生,那一面是死。在精神的价值上,病的状态比健全的状态是优越得多了,不要和我谈起那些没患过病的人们:他们是可怕的,尤其是女子!一个身体强壮的女子,这是一头真正犷野的兽类!”(与鲍阿依哀底谈话,见一九○一年八月二十七日巴黎《时报》。)

[88]一八六○年十月十七日致法德书。

[89]一八六一年写于比京白鲁塞尔。

[90]同时代底另一篇短篇小说,一篇简单的游记,名字叫做《雪底苦闷》(一八五六年),描写他个人底回忆,具有一种极美的诗的印象,简直是音乐般的。其中的背景,一部分又为托尔斯泰移用在《主与仆》(一八九五年)一书中。

[91]全集卷五。

[92]童时,在一次嫉妒的争执中,他把他的游戏的伴侣,——未来的裴尔斯夫人,那时只有九岁,从阳台上推下,以致她在长久的时期内成为跛足。

[93]参看《夫妇间的幸福》中塞尔越( Serge)底倾诉:“假定一位先生A,一个相当地生活过了的老人,一个女子B,年轻的,既不认识男子亦不认识人生。由于种种家庭底环境,他如爱女儿一般地爱她,想不能用另一种方式去爱她……”

[94]在这部作品中,也许他还加入若干回忆;一八五六年他在伊阿斯拿耶写过一部爱情小说没有完成,其中描写一个和他十分不同的少女,十分轻佻与浮华的,为他终于放弃了的,虽然他们互相真诚地爱恋。

[95]自一八五七至一八六一年。

[96]一八五七年十月《日记》。

[97]一八六三年致法德书(《托尔斯泰——生活与作品》)。

[98]《忏悔录》。

[99]“家庭底幸福把我整个地陶融了。”(一八六三年正月五日)——“我多么幸福,幸福!我那样爱她!”(一八六三年二月八日)——见《托尔斯泰——生活与作品》。

[100]她曾写过几篇短篇小说。

[101]据说她替托尔斯泰把《战争与和平》重誊过七次。

[102]结婚之后,托尔斯泰立刻停止了他的教育学工作,学校,杂志全部停了。

[103]他的妹子太蒂亚娜( Tatiana),聪明的,具有艺术天才,托尔斯泰极赞赏她的思想与音乐天禀;在本书底女性人物中,托尔斯泰亦把她作为模型。托尔斯泰说过:“我把Tania( Tatiana)和Sonia (Sophie Bers ——即托尔斯泰伯爵夫人)混合起来便成了娜太夏。”(据皮吕高夫所述)

[104]例如陶丽(Dolly)在乡间别墅中的布置;——陶丽与她的孩子们;——许多化妆上的精细的描写;——更不必说女性心灵底若干秘密,如果没有一个女子指点,一个天才的男子决不能参透。

[105]这是托尔斯泰底天才获得解放的重要标识。他的日记,自一八六五年十一月一日专心写作《战争与和平》底时代起停止了十三年。艺术的自私使良心底独白缄默了。——这个创作底时代亦是生理上极强壮的时代。托尔斯泰发狂一般地爱狩猎。“在行猎时,我遗忘一切”(一八六四年书信)。——某一次乘马出猎时,他把手臂撞折了(一八六四年九月),即在这次病愈时,他读出《战争与和平》底最初几页令夫人为他写下。——“从昏晕中醒转,我自己说:我是一个艺术家。是的,只是一个孤独的艺术家。”(一八六五年正月二十三日致法德书)这时期中写给法德的一切信札,都充满着创造的欢乐,他说:“迄今为止我所发刊的,我认为只是一种试笔。”(见致前人书)[1] 托尔斯泰指出在他二十至三十五岁间对他有影响的作品:“歌德:Hermann et Dorothée……颇为重大的影响。”“荷马: 《伊里亚特》与《奥第赛》(俄译本)……颇为重大的影响。”一八六三年,他在《日记》中写道:“我读歌德底著作,好几种思想在我心灵中产生了。”一八六五年春,托尔斯泰重读歌德,他称《浮士德》为“思想底诗,任何别的艺术所不能表白的诗。”以后,他为了他的神(意即他思想上的理想——译者)把歌德如莎士比亚一般牺牲了。但他对于荷马底钦仰仍未稍减。一八五七年八月,他以同样的热情读着《伊里亚特》与《圣经》。在他最后著作中之一,在攻击莎士比亚(一九○三)时,他把荷马来作为真诚,中庸与真艺术底榜样。

[106]《战争与和平》底最初两部发刊于一八六五——六年间,那时题名《一八○五年》。

[107]这部巨著托尔斯泰于一八六三年先从《十二月党人》开始,他写了三个断片(见全集卷六)。但他看到他的作品底基础不够稳固:往前追溯过去,他到了拿破仑战争底时代,于是他写了《战争与和平》。原著于一八六五年起在Rousski viestnik杂志上发表;第六册完成于一八六九年秋。那时托尔斯泰又追溯历史底上流,他想写一部关于大彼得底小说,以后又想写另一部十八世纪皇后当政时代及其幸臣底作品。他在一八七○至一八七三年间为这部作品工作,搜罗了不少材料,开始了好几幕写景;但他的写实主义的顾虑使他终于放弃了;他意识到他永远不能把这遥远的时间以相当真实的手法使其再现。——更后,一八七六年正月,他又想写一部关于尼古拉一世时代底小说;接着一八七七年他热烈地继续他的《十二月党人》,从当时身经事变的人那里采集了若干材料,自己又亲自去探访事变发生底所在地。一八七八年他写信给他的姑母说:“这部作品于我是那么重要!重要的程度为你所意想不到;和信仰之于你同样重要。我的意思是要说比你的信仰更重要。”——但当他渐渐深入时,他反冷淡起来:他的思想已不在此了。一八七九年四月
十七日他在致法德书中已经说:“十二月党人?上帝知道他们在哪里!……”——在他生命底这一个时期内,宗教狂乱已经开始:他快要把他从前的偶像尽行销毁了。

[108]《战争与和平》底第一部法译本是于一八七八年在圣彼得堡开始的。但第一部的法文版却于一八八五年在Hachette书店发刊,一共是三册。最近又有全部六本的译文问世。

[109]娶娜太夏的比哀尔·裴苏高夫,将来是十二月党人。他组织了一个秘密团体,监护公众福利。娜太夏热烈地参与这个计划。特尼苏夫( Denissov)毫不懂得和平的革命;他只准备着武装暴动。尼古拉·斯洛多夫仍保持着他士兵底盲目的坦白态度。他在奥斯丹里兹一役之后说过:“我们只有一件事情可做:尽我们的责任,上场杀敌永远不要思想”,此刻他反对比哀尔了,说:“第一是我的宣誓!如果人家令我攻击你,我会那样做。”他的妻子,玛丽公主赞同他的意见。安特莱亲王底儿子,小尼古拉·鲍尔公斯基,只有十五岁,娇弱的,病态的,可爱的,金色的头发,大大的眼睛,热情地谛听他们的论辩;他全部的爱是为比哀尔与娜太夏;他不欢喜尼古拉与玛丽;他崇拜他的父亲;为他所不十分回想清楚的,他企望要肖似他,要长大,完成什么大事业……什么?他还不知……“虽然他们那么说,我一定会做到……是的,我将做到。他自己便会赞同我。”——作品即以这个孩子底幻梦终结。——如果《十二月党人》在那时写下去,这年轻的尼古拉·鲍尔公斯基定将是其中的一个英雄。[2] 我说过《战争与和平》中的洛斯多夫与鲍尔公斯基两个大族,在许多情节上和托尔斯泰底父系母系两族极为相似。在《高加索纪事》与《塞白斯多堡纪事》中,我们亦已见到《战争与和平》中不少的士兵与军官底雏形。

[111]一八六八年二月二日书(据皮吕高夫申引)。

[112]他说:“特别是第一编中的安特莱亲王。”

[113]可惜其中的诗意有时受了书中充满着的哲学的唠叨——尤其在最后几部中——底影响,为之减色不少。托尔斯泰原意要发表他的历史底定命论。不幸他不断的回到这议论而且反复再三地说。弗罗贝(Flaubert)在读最初二册时,“大为叹赏”,认为是“崇高精妙”的,满着“莎士比亚式的成分”,到了第三册却厌倦到把书丢了说:——“他可怜地往下堕落。他重复不厌,他尽着作哲学的谈话。我们看到这位先生,是作者,是俄国人;而迄今为止,我们只看到‘自然’与‘人类’。”(一八八○年正月弗罗贝致屠克涅夫书)

[114]《安娜小史》底第一部法译本于一八八六年由Haohette书店发刊,共二册。在法译全集中,增为四册。

[115]致其夫人书。

[116]这可怕的一夜的回忆,在一个《疯人日记》(一八八三)中亦有述及。

[117]一八六九年夏,当他写完《战争与和平》的时候,他发现了叔本华,他立时醉心于他的学说:“叔本华是人类中最有天才的人。”(一八六九年八月三十日致法德书)

[118]这部启蒙读本共有七百至八百页,分为四编,除了教学法外,更含有许多短篇读物。这些短篇以后形成“四部读本”。第一部法译本出版于一九二八年,译者为Charles Slemon。

[119]见未曾发表的书信。

[120]见未曾发表的书信。

[121]他说在翻译者与荷马中间底差别,“有如沸水之于冷泉水,后者虽然令你牙齿发痛,有时且带着沙粒,但它受到阳光底洒射,更纯洁更新鲜。”(一八七○年十二月致法德书)

[122]见未曾发表的书信。

[123]托尔斯泰伯爵夫人底文件。

[124]《安娜小史》完成于一八七七年。

[125]三个孩子夭殇(一八七三年十一月十八日,一八七五年二月,一八七五年十一月终)。太蒂阿娜姑母,他的义母(一八七四年六月二十日),贝拉伊姑母(一八七五年十二月二十二日)相继去世。

[126]一八七六年三月一日致法德书。

[127]“女人是男子底事业底障碍石。爱一个女人同时又要做些好的事业是极难的;要不永远受着阻碍的唯一的方法便是结婚。” (《安娜小史》第一册——Hachette法译本)

[128]《安娜小史》法译本第一册。

[129]同前。

[130]书首底箴言。

[131]在本书底结尾中,还有明白攻击战争,国家主义,泛斯拉夫族主义底思想。

[132]“对于社会,罪恶是合理的。牺牲爱,却是不健全。”(《安娜小史》法译本第二册)

[133]出处同前。

[134]《安娜小史》法译本第二册。

[135]同前。

[136]“现在我重复被那部可厌而庸俗的《安娜小史》所羁绊住了,我唯一的希望便是能早早摆脱它,愈快愈好……”(一八七五年八月二十六日致法德书)。“我应得要完成使我厌倦的小说……”(一八七六年致前人书)。

[137]见《忏悔录》(一八七九年)。全集卷十九。

[138]在此我把《忏悔录》中一部分作概括的引述,只保留着托尔斯泰底语气。

[139]《安娜小史》中有这样的一段:“莱维纳,被爱着,很幸福,做了一家之主,他亲手把一切武器藏起来,仿佛他恐怕要受着自杀底诱惑一般。”这种精神状态并非是托尔斯泰及其书中人物所特有的。托尔斯泰看到欧罗巴,尤其是俄罗斯的小康阶级底自杀之多不胜讶异。他在这时代底作品中时常提及此事。我们可说在一八八○年左右,欧洲盛行着精神萎靡症,感染的人不下数千。那时代正是青年的人,如我一般,都能记忆此种情况;故托尔斯泰对此人类的危机底表白实有历史的价值。他写了一个时代底悲剧。

[140]《忏悔录》。

[141]这时代底他的肖像证明他的通俗性。Kramskoï底一幅画像(一八七三年)表现托尔斯泰穿着工衣,俯着头,如德国的基督像。——在另外一幅一八八一年底肖像中,他的神气宛如一个星期日穿扮齐整的工头:头发剪短了,胡须与鬓毛十分凌乱;面庞在下部显得比上面宽阔;眉毛蹙紧,目光无神,鼻孔如犬,耳朵极大。

[142]《忏悔录》。

[143]实在说来,这已非第一次。《高加索纪事》中的青年志愿兵,《塞白斯多堡》底军官,《战争与和平》中的安特莱亲王与比哀尔,都有过同样的视觉。但托尔斯泰是那么热情,每次他发现神,他必以为是第一次而以前只是黑夜与虚无。在他的过去,他只看见阴影与羞耻。我们由于他的《日记》,比他自己更认识他的心灵底变化史。我们知道他的心即在迷失惶惑时亦是含有深刻的宗教性的。而且,他亦承认,在《教义神学批判》底序文中,他写道:“神!神!我在不应当寻找的地方寻找真理。我知道我是在彷徨。我明知我的性欲是不好的,我却谄媚它;但我永不会忘你!我永远感到你,即在我迷失的时候。”—一八七八——九年间底狂乱只是一场比别次更剧烈的精神病,也许是因为连年所受的人口亡故的刺激与年龄增高的影响。这一次病变底唯一的特征,即神底显现并未在冥思出神的境界过去之后消散,托尔斯泰受着经验底教训,急急地“前进,只要他抓着光明的时候”,并在他的信心中归纳出整个的人生观。并非他从来不曾作过此种试验,(我们记得他在大学生时代已有“人生底规律”这概念了,)而是在五十岁的年纪,热情去诱惑他走入歧途的机会较少。

[144]关于这一段纪事底《忏悔录》,署有下列的小标题:《教义神学批判及基督教主义检讨导言》。

[145]“我,是把真理放在发情底单位中的我,觉得宗教把它所要产生的自己毁灭为可怪。”(见《忏悔录》)

[146]“我确信教会底训条,理论上是一种有害的谎言,实用上是许多粗俗与妖魔的迷信,在这种情形之下,基督教主义底意义完全消灭了。”(致神圣宗教会议答复,一九○一年四月四——十七日。)参看《教会与国家》(一八八三年)——托尔斯泰责备教会底最大的罪恶,是它和世间暂时的权力底联络。这是“强盗和谎骗者底联络”。

[147]他年事愈高,愈相信人类史上自有宗教的统一性,愈相信基督和其他的圣贤——自释迦牟尼至康德——底平行性。他写道:“耶稣底主义,对于我只是上古最美的宗教思想,如埃及,犹太,印度,中国等各种思潮底一流。耶稣底两大原则:对于神底敬爱,即绝对的完满;对于同类底博爱,即一视同仁,毫无分别;这两项原则都曾为世界上古代的圣贤,释迦牟尼,老子,孔子,苏格拉底,柏拉图等,近代贤哲卢梭,柏斯格,康德,爱默生等所共同宣扬的。”

[148]托尔斯泰辩称他并不攻击真正的科学,因为它是虚心而认识界限的。

[149]托尔斯泰在精神狂乱的时候,常常读柏斯格底《思想录》。他在致法德书中曾经提及。

[150]在一八九四年十一月二十六日致某男爵书中,托尔斯泰亦言:“人所直接受之于神的,只有认识自己和接触世界的一种工具。这工具,便是理智,理智是从神来的。它不独是人类崇高的品性,且是认识真理底唯一的工具。”

[151]见《托尔斯泰传》。

[152]见《托尔斯泰传》。

[153]这宗教思想必然是由好几个问题演化出来的,尤其是由于那涉及未来生活的概念。

[154]见一九○一年五月一日巴黎《时报》所发表的关于托尔斯泰底论文。

[155]“迄今为止,我一向在都市之外过生活……”(《见我们应当做什么?》)

[156]见前书。

[157]对于那些“为自己而不为别人的苦行者”,托尔斯泰屡次表示反感。他把他们与骄傲而愚昧的革命家放在同一类型内,“他们自命要施善于人,可还不知道他们自己需要什么……”托尔斯泰说:“我以同样的爱情爱这两种人,但我亦以同样的憎恨恨他们的主义。唯一的主义是激发一种有恒的活动,支配一种适应心魂企望底生活,而努力筹思实现他人底幸福。基督教主义便是这样的,它既无宗教的安息情调,亦无那般革命家般徒唱高调不知真正的幸福为何物底情境。”

[158]全集卷二十六。

[159]一八八五年时代底照相,见全集版《我们应当做什么?》中插图。

[160]见《我们应当做什么?》

[161]这第一部(前面的十五章)完全被俄国检查委员会删去。

[162]“造成悲惨底主因是财富逐渐积聚在不生产的人手中,集中于大都会里。富人们群集在都市中以便享乐与自卫。穷人们到城里来仰他们的鼻息,拾他们的唾余以苟延生命。奇怪的是这些穷人中竟有许多是工人,并不去做易于挣钱的事情,如经商,垄断,行乞,舞弊,甚至抢劫。”

[163]“罪恶底主因是产业。产业只是一项享受别人底工作底方法。”——托尔斯泰又言:产业不是属于我们而是属于他人的东西。“男人把他的妻,子,奴仆,物,称为他的产业;但现实证明他的错误;他应当放弃,否则唯有自己痛苦而令人受苦。”托尔斯泰已预感到俄国的革命,他说:“三四年来,路人在谩骂我们,斥我们为懒虫。被压迫民众底愤恨与轻蔑天天在增长。”(见《我们应当做什么?》)

[164]农民革命者蒲大留( Bondareff)曾愿这条律令成为全世界的律令。因此,托尔斯泰是受了他和另一个农人苏太伊夫(Sutaiev)底影响:“我一生,在道德上受了两个俄国思想家底影响,他们使我的思想更为充实,为我解释了我自己的宇宙观:这两个人是农民苏太伊夫与蒲大留。”(见前书)在本书中,托尔斯泰描写苏太伊夫底相貌,记有与他的谈话录。

[165]一八九五年发行的《烟草与酒精》,又名《畸形的享乐》,俄罗斯原文中又注着:《为何人们会麻醉》。

[166]《残忍的享乐》,印行于一八九五年,中分:肉食者,战争,行猎。

[167]托尔斯泰克制他这件嗜好是费了不少苦心,因为行猎是他最心爱的一种消遣,这且是他的父亲遗传给他的。他不是感伤的人,他亦不见得对于兽类有何怜悯。他的眼睛简直不大注视这些畜类底——有时是那么富于表情的——眼睛。除了马,他具有一切贵族底癖好。实际上,他具有残忍的本能。他曾讲起他一棍打死了的狼时,他感有一种特殊的快感。他的后悔的情操,发现得很晚。

[168]一八七八年夏。

[169]一八七八年十一月十八日。

[170]一八七九年十一月。

[171]一八八一年十月五日。

[172]一八八一年十月十四日。

[173]一八八二年三月。

[174]一八八二年。

[175]一八八四年十月二十三日。

[176]“只有在男子们不依照真正的工作律令底社会里,才能产生这种所谓女权运动。没有一个正当工人底妻子会要求参与矿中或田间的工作。实际上,她们只要求参与富人阶级底幻想工作。”

[177]这是《我们应当做什么?》底最后几行。时代是一八八六年二月十四日。

[178]致友人书。

[179]言归旧好的事情是在一八七八年。托尔斯泰致书屠克涅夫请其原谅。屠克涅夫于一八七八年八月到伊阿斯拿耶·波里阿那访他。一八八一年七月,托尔斯泰回拜他。大家对于他举动底改变,他的温和,他的谦虚都感着惊讶。他仿佛是再生了。

[180]致卜龙斯基书。(见皮吕高夫引述)

[181]一八八三年六月二十八日在Bougival地方所发的信。

[182]俄文原版第十二章。

[183]我们注意到在他责备托尔斯泰的文中,特·伏葛不知不觉间也采用了托尔斯泰底语气,他说:“不论是有理无理,也许是为了责罚,我们才从上天受到这必须而美妙的缺点:思想……摈弃这十字架是一种亵渎的反叛。”(见《俄国小说论》一八八六年)——可是托尔斯泰在一八八三年时写信给他的姑母说:“各人都应当负起他的十字架……我的,是思想底工作,坏的,骄傲的,充满着诱惑。”

[184]译者注:普洛斯班洛(Prospero)是莎士比亚《狂风暴雨》中的人物。

[185]见《我们应当做什么?》第三七八——九页。

[186]他甚至要辩明痛苦,——不独是个人的而且是别人的痛苦。“因为抚慰别人底创痛才是理性生活底要素。对于一个劳动者,他的工作的对象怎么会变为痛苦的对象?这仿佛如农夫说一块没有耕种的田于他是一桩痛苦一般。”

[187]据一八六○年二月二十三日通讯。——托尔斯泰所以不喜屠克涅夫底哀怨病态的艺术者以此。

[188]这封信底日期是一八八七年十月四日,曾于一九○二年发表于巴黎《半月刊》上。
《艺术论》(译者按:依原文直译是《何谓艺术?》今据国内已有译名)于一八九七——九八年间印行,但托尔斯泰筹思此书已有十五年之久。

[189]关于这点,我将在论及《克莱采朔拿大》时再行提及。

[190]他的偏执自一八八六年更加厉害了。在《我们应当做什么?》一书中,他还不敢得罪贝多芬,也不敢得罪莎士比亚。他反而责备当代的艺术家敢指摘他们。“迦里莱( Galiléo),莎士比亚,贝多芬底活动和嚣俄,华葛耐们底绝无相似之处。正如圣徒们不承认与教皇有何共通性一般。”(见上述书)

[191]那时他还想在第一幕未定前就走掉。“为我,问题是解决了,我更无疑惑。对于一个能想象出这些情景的作家没有什么可以期待。我们可以预言他所写的东西永远是坏的。”

[192]大家知道,他为要在法国现代诗人作品中作一选择起见,曾发明这可惊的原则:“在每一部书中,抄录在第二十八页上的诗”。

[193]《莎士比亚论》(一九○三)——写作这部书的动机是由于Ernest Grosby底一篇关于《莎士比亚与劳工阶级》底论文所引起的。

[194]原文:是“第九交响乐不能联合一切人,只能联合一小部分,为它把他们和其余的人分离着的。”

[195]“这是一件常有的事情,从未引起任何人注意的,我不说普世的人,但即是法国军界也从未加以注意。”以后他又说:“大概要数年之后,人们才会从迷惘中醒悟,懂得他们全然不知特莱斐究竟是有罪无罪,而每个人都有比这特莱斐事件更重大更直接的事情须加注意。”(《莎士比亚论》)

[196]“《李尔王》是一出极坏,极潦草的戏剧,它只令人厌恶。”——《奥丹洛》(Othello)比较博得托尔斯泰底好感,无疑是因为它和他那时代关于婚姻和嫉妒底见解相合之故。“它固然是莎士比亚最不恶劣的作品,但亦只是一组夸大的言语底联合罢了。”哈姆雷德这人物毫无性格可言;“这是作者底一架留声器,它机械地屡述作者底思想。”至于《狂风暴雨》(la Tempete),Cymbeline,Troïlus等,他只是为了它们的“拙劣”而提及。他认为莎士比亚底唯一的自然的人物, 是Falstaff,“正因为在此,莎士比亚底冷酷与讥讽的言语和剧中人底虚荣,矫伪,堕落的性格相合之故。”可是托尔斯泰并不永远这么思想。在一八六○——一八七○年间,他很高兴读莎士比亚底剧作,尤其在他想编一部关于彼得一世的史剧底时代。在一八六九年笔记中,我们可以看出他即把哈姆雷德作为他的模范与指导。他在提及他刚好完成的工作《战争与和平》之后,他说:“哈姆雷德与我将来的工作,这是小说家底诗意用于描绘性格。”

[197]他把他的幻想之作亦列入“坏的艺术”中。(见《艺术论》)——他在批斥现代艺术时,也不把他自己所作的戏剧作为例外,他批评道:“缺少未来戏剧所应作为基础的宗教观念。”

[198]或更确切地说:“这是河流底方向。”

[199]一八七三年,托尔斯泰写道:“你可以任意思想,但你作品中每个字,必须为一个把书籍从印刷所运出的推车夫也能懂得。在一种完全明白与质朴的文字中决不会写出坏的东西。”

[200]托尔斯泰自己做出例子。他的“读本四种”为全俄罗斯所有的小学校,——不论是教内或教外的——采用。他的《通俗短篇》成为无数民众底读物。Stepane Anikine于一九一○年十二月七日在日内瓦大学演讲《纪念托尔斯泰》词中有言:“在下层民众中,托尔斯泰底名字和‘书籍’底概念联在一起了。”我们可以听到一个俄国乡人在图书馆中向管理员说:“给我一个好书,一本托尔斯泰式的! ”(他的意思是要一部厚厚的书。)

[201]这人类间友爱的联合,对于托尔斯泰还不是人类活动底终极;他的不知足的心魂使他怀着超过爱他一种渺茫的理想,他说:“也许有一天科学将发现一种更高的艺术理想,由艺术来加以实现。”

[202]同时代还有一部描写一匹马底美丽的小说,实际上是在他订婚至结婚后最初几年的幸福的光阴中写的。

[203]《克莱采朔拿大》,《黑暗底力量》。

[204]见一九○一年八月二十九日巴黎《时报》。

[205]他的友人Droujinine于一八五六年时对他说:“在文字底风格上,你是极不雕琢的,有时如一个革新者,有时如一个大诗人,有时好似一个军官写给他的同伴的信。你用了爱情所写的是美妙无比。只要你稍为变得淡漠,你的作风立刻模糊了,甚至可怕。”

[206]见《生活与作品》。——一八七九年夏天,托尔斯泰与农人交往甚密;史脱拉高夫( Strakov)告诉我们,除了宗教之外,“他对于言语极感兴趣。他开始明白地感到平民言语底美,每天,他发现新字,每天,他更蔑视文言的言语。”

[207]在他的读书札记中(一八六○——一八七○),托尔斯泰记着:“Bylines故事……极大的印象。”

[208]见《二老人》(一八八五)。

[209]见《爱与上帝永远一致》(一八八五)。

[210]见《人靠了什么生活?》(一八八一)——《三老人》(一八八四)——《义子》(一八八六)。

[211]这篇故事又名《一个人需要许多土地吗?》(一八八六)。

[212]见《熊熊之火不复熄》(一八八五)。

[213]见《大蜡烛》(一八八五)。——《蠢货伊凡底故事》。

[214]见《义子》。

[215]他对于戏剧发生兴趣已是相当迟晚的事。这是一八六九——一八七○年间冬天底发现;依着他素来的脾气,他立刻有了戏剧狂。“这个冬天,我完全用于研究戏剧;好似那些直到五十岁才突然发现一向忽略的题材的人们,在其中看到许多新事物……我读了莎士比亚,歌德,普希金,高果尔,莫利哀……我愿读莎福格尔(Sophocle)与于里比特(Euripide)……我卧病甚久,那时候,戏剧中的人物在我心中一一映现……”(见一八七○年二月十七——二十一日致法德书)

[216]见第四幕。

[217]一八八七年正月托尔斯泰致书丹奈洛摩(Ténéromo)有言:“我生活得很好,且很快乐。这一晌我为了我的剧本《黑暗底力量》而工作。它已完工了。”

[218]这部作品底第一种法译本刊行于一九一二年。

[219]注意托尔斯泰从未天真地相信独身与贞洁的理想,对于现在的人类是可以实现的。但依他的意思,一种理想在定义上是不能实现的,但它是唤引人类底英雄的力量底一种教训。

[220]在《一个绅士底早晨》底终端。

[221]见《战争与和平》——在此我且不说那《亚尔培》(一八五七)讲一个天才音乐家底故事。那短篇且是极弱的作品。

[222]参看《青年时代》中述及他学钢琴底一段。“——坡霞娜于我是一种以感伤情调来迷醉小姐们工具。”

[223]一八七六——七七年事。

[224]但他从未中止他对于音乐底爱好。他老年时的朋友,一个是音乐家Goldenweiser,于一九一○年时在伊阿斯拿耶避暑。在托尔斯泰最后一次病中,他几乎每天来为他弄音乐。

[225]一八六一年四月二十一日书。

[226]见Camille Bellaigue著:《托尔斯泰与音乐》(一九一一年正月四日《高卢人》日报)。

[227]在此不独是指贝多芬后期的作品。即是他认为是“艺术的”若干早期的作品,托尔斯泰也指摘“它们的造作的形式”。——在一封给却各夫斯基的信中他亦以莫扎尔德与罕顿和“贝多芬,舒曼,邦辽士等底计较效果的造作的形式”对比。

[228]据保尔·鲍阿伊哀所述:“托尔斯泰请人为他奏晓那。在第四Ballade之终,他的眼睛中饱和了泪水。”——“啊!畜生!”他喊道。他突然站起身来,走了。(一九○二年十一月二日巴黎《时报》所载)

[229]《主与仆》(一八九五)是《复活》以前的暗淡的作品,与放射着慈祥的神光底《复活》中间的过渡之作。但我们觉得它更接近《伊凡·伊列区之死》与《民间故事》。本书大部分是叙述一个没有善心的主人与一个百事忍耐的仆役中间的故事,手法是非常写实的:他们两人。在雪夜底西伯利亚草原中迷失了。主人,最初想放弃了他的同伴而逃走,又重新回来,发见他冻僵了,他全身覆着他,温暖他;这是本能地动作的,他自己亦不知为了什么,但他眼睛里充满着泪水:似乎他变成了他所救的人,尼基太(Nikita),他的生命也不在他自身而在尼基太了——“尼基太生;因此我还是生存的,我。”——他,伐西利(Vassili),他差不多忘掉了他是谁。他想。“伐西利不知道他应当做什么……而我,我此刻却知道了!……”他听到他所企待的声音,那个刚才命令他睡在尼基太身上的人底声音。他快乐地喊。“主,我来了!”他感到他是自由了,什么也羁留不了他了……。他死了。

[230]托尔斯泰预定要写第四部,实际是没有写。

[231]相反,他曾混入他在《战争与和平》《安娜小史》《高加索人》《塞白斯多堡》中所描绘的各种社会:贵族沙龙,军队,街头生活。他只要回忆一下便是。

[232]托尔斯泰也许想起他的弟弟特米德利,他也是娶了一个玛斯洛伐凡般的女人。但特米德利底暴烈而失掉平衡的性格是和奈克吕杜夫底气质不同的。

[233]当奈克吕杜夫知道了玛斯洛伐仍和一个男护士犯奸,他更坚决地要“牺牲他的自由以补赎这个女人底罪恶”。

[234]托尔斯泰描绘人物底手法从没如此有力,如此稳健。可参看奈克吕杜夫在第一次出席法院以前的各幕。

[235]一八八四年托尔斯泰伯爵夫人信中语。

[236]见一九○二年十一月二日巴黎《时报》。

[237]一九○三年正月二十六日,他致书姑母,亚历山大·托尔斯泰伯爵夫人,有言:“请不要责备我在行将就木之年还在做那无聊的事情!这些无聊的事情填塞我空闲的时间,而且使我装满了严肃的思想的头脑可以获得休息。”

[238]这部文选,托尔斯泰视为他的主要作品之一:“《每日必读文选》,是我作品中很经意的东西,我非常重视它……”(一九○九年八月九日致Jan Styka书)。

[239]这些作品到托尔斯泰死后才陆续印行。那张目录是很长的,我们可举其中重要的几部如:《戈米区老人遗著——日记》《赛越老人》《Hadji Mourad》《魔鬼》《活尸》(十二场剧)、《伪票》《疯人日记》《黑暗中的光明》(五幕剧)、《一切品性底来源》(通俗小剧),若干美丽的短篇:《舞会以后》《梦中所见》《Khodynka》等等。参看本书末托尔斯泰遗著书目。但主要作品还是托尔斯泰底《日记》。它包罗他一生中四十年的时间,从高加索参战时起直到他逝世时止;它是一个伟人所能写的最赤裸裸的忏悔录。

[240]本书底俄文名是《唯一的必需品》。

[241]大部分在他生前都被检查委员会删节不少,或竟完全禁止发行。直到大革命为止,在俄国流行的他的作品是以手抄本的形式藏在读者底大衣袋里的。即在今日,当一切都印行了的时候,共产党底检查并不较帝国时代底检查为宽大。

[242]他的被除教籍,是一九○一年二月二十二日的事。起因是《复活》中有一章讲起弥撒祭底事情。这一章,在法译本中可惜被译者删掉了。

[243]关于土地国有问题,参看《大罪恶》(一九○五年印行)。

[244]A.Leroy-Beaulieu说他是“纯粹的莫斯科土著,斯拉夫血统的伟大的俄国人,芬兰底混血种,在体格上,他是更近于平民而较远于贵族”。(见一九一○年十二月十五日法国《两球杂志》)

[245]一八五七年。

[246]一八六二年。

[247]见《世界之末日》。(一九○五年)托尔斯泰在致美国某日报电报底中有言:“各个省议会底活动,其目的在于限制专制政府底威权,建立一个代议政府。不论他们成功与否,它必然的结果,将使社会真正的改进益为迟缓。政治的骚动,令人感到以外表的方法所做的改进工作是可怕的,把真正的进步反而停止了,这是我们可以根据一切立宪国家而断定的,如法国,英国,美国。”在答复一位请他加入平民教育推进委员会的妇人底信中,托尔斯泰对于自由党人尚有其他的指摘:他们永远做着欺诈的勾当;他们因了害怕而为独裁政制底共谋犯,他们的参政使政府获得道德上的权威,使他们习于妥协,被政府作为工具。亚历山大二世曾言一切自由党人是为了名誉而卖身,如果不是为了金钱。亚历山大三世曾经毫无危险地销毁他的父亲底自由主义的事业;自由主义者互相耳语说这
使他们不快,但他们仍旧参预司法,为国家服务,为舆论效力;在舆论方面,他们对于一切可以隐喻的事物作种种隐喻;但对于禁止谈论的事情便谨守缄默,他们在报纸上发表人们命令他们发表的文字。在尼古拉二世治下,他们亦是如此。“当这青年的君主一无所知,什么也不懂,无耻而冒昧地回答人民代表时,自由主义者会不会抗议?绝对不……从种种方面。人们向这年轻的帝皇表示卑鄙无耻的谄媚与恭维。”

[248]见《战争与革命》。

[249]这类人物底典型,在《复活》中有Novodvorow,那个革命煽动者,极度的虚荣与自私窒塞了他的智慧。绝无想象,毫无怀疑。在他后面,跟随着一个由工人转变成的革命家Markel,他的要革命是为了受人压迫,心存报复,他崇拜科学,但他根本不知何谓科学,他盲目地反对教会。在《又是三个死者》或《神与人》中,还有若干新革命青年底典型。

[250]一九○四年终,致日本人Izo-Abe书。——参看书末《亚洲答托尔斯泰书》。

[251]见丹奈洛摩著:《托尔斯泰名言录》(社会主义章)。

[252]同前。

[253]托尔斯泰与保尔·鲍阿伊哀谈话。(见一九○二年十二月四日巴黎《时报》)

[254]见《世界之末日》。

[255]一八六五年始,托尔斯泰已有关于社会大混乱底预告的言语。“产业便是窃盗,这真理,只要世界上有人类存在,将比英国宪法更为真确……俄国在历史上的使命是要使世界具有土地社会公有的概念。俄国的革命只能以此原则为根据。它将不是反对帝王反对专制政治,而是反对土地私有。”

[256]最残忍的奴隶制度是令人没有土地。因为一个主人底奴隶是做一个人底奴隶,但没有土地权的人却是众人底奴隶。”(见《世界之末日》第七章)

[257]那时代,俄罗斯的确处于一种特殊的环境中;即令托尔斯泰把俄国的特殊情形认为是欧洲全部的情形是一种错误的行为,我们可不能惊异他对于就近所见的痛苦具有特别的敏感——在《大罪恶》中,有一段他和乡人底谈话,描写那些人缺乏面包,因为他们没有土地,而他们心中都在期望能重新获得土地。俄罗斯底农民在全部人口中占有百分之八十的比例。托尔斯泰说在大地主制度之下,致千万的人都闹着饥荒。当人们和他们谈起补救这些惨状问题,言论自由问题,政教分离问题,甚至八小时工作制等等时,他们便嘲笑他们:“一切装做在到处探寻拯救大众疾苦底方法的人们令人想起舞台的情况,当全部观众看见一个演员隐藏着的时候,配角的演员也同样清楚地看到的同伴,却装作完全不看见,而努力想转移大家底注意。”
除了把土地还给耕种的人以外更无别的挽救方法。为解决这土地问题起见,托尔斯泰赞成亨利·乔治(Henry Georges)底主张,实行征收地价税,而废除一切杂税。这是托氏底经济的圣经,他永远提及它,甚至在他的作品中,有时采用乔治整句的文字。

[258]“无抵抗主义是最重要的原则。徒有互助而不知无抵抗是永远没有结果的。”(见《世界之末日》)

[259]在一九○○年他致友人书中,他怨人家误会他的无抵抗主义。他说:人家把“勿以怨报怨”和“勿抵抗加在你身上的恶”相混。后者底意思是对于身受的恶处以无关心的态度……“实在是:抵抗罪恶是基督教义底唯一的目的,而不抵抗罪恶是对于罪恶最有力量的斗争。”关于这一点,人们很可以把它和甘地底主义相比,——这亦是为了爱为了牺牲而抵抗!这亦是心魂底勇武刚毅,和淡漠的无关心是完全相反的。只是甘地更增强了英雄的力量罢了。

[260]见《世界之末日》。

[261]托尔斯泰曾描绘了两个“盲从者”底典型:一个在《复活》底终端,另一个在《又是三个死者》中间。

[262]在托尔斯泰指摘各省议会底骚动以后,高尔基表示大不满意,写道:“这个人变成他的思想的奴隶了。长久以来,他已离开了俄罗斯底实生活而不听见民众底呼声了。他所处的地位已超临俄罗斯太远。”

[263]对于他,不受到官厅底虐待是一种剧烈的痛苦。他渴望殉道,但政府很乖,不肯使他满足。“在我周围,人们凌虐我的朋友,却不及于我,虽然我是唯一可算作有害的人。显然是因为我还不值得加以凌虐,我真为此觉得羞耻。”(一八九二年五月十六致Ténéromo书)“我处在自由的境地中真是难堪。”(一八九四年六月一日致前人书)为何他做了那些事情还是那么太平无事?只有上帝知道!他侮辱皇帝,他攻击国家,斥为“这可恶的偶像,人们为了它牺牲了生命,自由和理智。”(见《世界之末日》——参看《战争与革命》中他节述的俄国史。)这是魔鬼展览会:“疯狂的魔王伊凡,酒鬼彼得一世,愚昧的厨役凯撒林一世,淫乱的伊丽沙白,堕落的保尔,弑亲的亚历山大一世”,(可是他是唯一博得托尔斯泰底幽密的好感的君主,)“残忍而愚昧的尼古拉一世,不聪明的亚历山大二世,恶的亚历山大三世,傻子,犷野而昏昧的尼古拉二世……”

[264]一九○五年一月十九日致逃兵龚却朗各书。

[265]一八九七年致杜高鲍人书。

[266]一九○○年致友人书。

[267]一九○五年二月十二日致龚却朗各书。

[268]一八九七年致杜高鲍人书。

[269]一九○五年一月十九日致龚却朗各书。

[270]一九○五年十一月致友人书。

[271]他以为原文有误,《十诫》中底第二条应当是“爱你的同胞如他一样”。即如上帝一样。(见和Ténéromo谈话)

[272]出处同前。

[273]一九○六年十月致一个中国人书。

[274]在他一九○六年底信中,托尔斯泰已经表示这种恐惧。

[275]“既然要容忍私有产业制度,那么,以前的拒绝军役与警役是无谓的举动了,因为私有产业制全赖军警制予以维持的。尽了军役警役而沾着私有产业制之惠的人,比较拒绝军役警役而享受私有产业制的人还较胜一筹。”(一八九九年致旅居加拿大的杜高鲍人书)

[276]以后的事实证明他是不差的,上帝对于他的恩惠完全报答了。在他逝世前数月,在亚菲利加底极端,甘地底救世的声音传到了。(参看书末《亚洲复托尔斯泰书》章)

[277]一九○五年,《告政治家书》。

[278]在《大罪恶》底篇末,我们可以找到《告被统治者书》。

[279]一九○六年十一月七日致保尔·萨白蒂哀(Paul Sabatier)书。

[280]一八九二年六月与一九○一年十一月致一个朋友书。

[281]《战争与革命》。

[282]致一个友人书。

[283]也许这里是在涉及《一个杜高鲍人底故事》。

[284]“想象一切人类完全懂得真理而集合在一起住在岛上。这是不是生活?”(一九○一年三月致一个友人书)

[285]一九一○年十二月一日。

[286]一八九二年五月十六日,托尔斯泰那时看见他的夫人为了一个男孩底死亡而痛苦着,他不知如何安慰她。

[287]一八八三年一月书。

[288]“我从来不责备人没有宗教。最坏的是当人们说谎时,佯作信奉宗教。”此外又言:“如果上帝假做爱我们,这是比恨我们更糟。”

[289]见一九一○年十二月十五日巴黎《两球杂志》。

[290]保尔·皮留高夫(Paul Birukoff)最近在德译本中发表一部托尔斯泰与他的女儿玛丽的通信。

[291]见一九一○年十二月十五日巴黎《两球杂志》。

[292]一九○三年十二月十日致一个友人书。

[293]见一九一○年十二月二十七日《飞迦罗》 (Figaro)日报,这封信,在他死后,由他们的女婿Obolensky亲王交给托尔斯泰伯爵夫人。这是数年之前,托氏把这封信付托给女婿的。这封信之外更附有另一封信,涉及他们夫妇生活底私事的。此信为托尔斯泰伯爵夫人阅后毁去。(见托尔斯泰底长女Tatiana Soukhotine夫人底叙述)

[294]这种痛苦的情况自一八八一年,即在莫斯科所度的那个冬天起即已开始,那时候即托尔斯泰初次发见社会惨状。

[295]在托尔斯泰底最后几年,尤其在最后几个月中,他似乎受着Vladimir Grigoritch Tchertkov底影响。这是一个忠诚的朋友,久居英国,出资刊行并流通托尔斯泰底著作。他曾被托尔斯泰底一个儿子,名叫鲁翁的攻击。但即是他的思想底固执不无可议之处,可没有人能够怀疑他的绝对的忠诚。有人说托尔斯泰在遗嘱中丝毫没有把他的著作权赠给他的妻子的,这种无情的举动,是受着这位朋友的感应;但究竟我们无从证实,所能确实知道的,是他对于托尔斯泰底荣名比着托氏本人更为关心。
自一九一○年六月二十三日起到托氏逝世间的六个月中的情况,托尔斯泰底最后一个秘书Valentin Boulgakov知道得最清楚,他的日记便是这时期托氏生活底最忠实的记录。

[296]一九一○年十月二十八日清晨五时许,托尔斯泰突然离开了伊阿斯拿耶·波里阿那。他由玛各维兹基医生(D.Makovitski)陪随着;他的女儿亚历山大,为Tchertkov称为“他的亲切的合作者”的,知道他动身的秘密。当日晚六时,他到达奥铁那修院( Optina),俄国最著名的修院之一,他以前曾经到过好几次。他在此宿了一晚,翌晨,他写了一篇论死刑底长文。在十月二十九日晚上,他到他的姊妹玛丽出家的嘉摩第诺(Chamordino)修院。他和她一同晚餐,他告诉她他欲在奥铁那修院中度他的余年,“可以做任何低下的工作,唯一的条件是人家不强迫他到教堂里去。”他留宿在嘉摩第诺,翌日清晨,他在邻近的村落中散步了一回,他又想在那里租一个住处,下午再去看他的姊妹。五时,他的女儿亚历山大不凑巧地赶来了。无疑的,她是来通知他说他走后,人家已开始在寻访他了。他们在夜里立刻动身。托尔斯泰,亚历山大,玛各维兹基向着高塞尔斯克(Keselsk)车站出发,也许是要从此走入南方各省,再到巴尔干,皮迦里,塞尔皮各地的斯拉夫民族居留地。途中,托尔斯泰在阿斯太波伏( Astapovo)站上病倒了,不得不在那里卧床休养。他便在那里去世了。关于他最后几天底情景,在《Tolstoys Flucht und Tod》——(柏林,一九二五年版)中可以找到最完全的记载,作者René Fuelloep Miller与Friedrich Eckstein搜集托尔斯泰底夫人,女儿,医生,及在场的友人底记载,和政府秘密文件中的记载。这最后一部分,一九一七年时被苏维埃政府发见,暴露了当时不少的阴谋,政府与教会包围着垂死的老人,想逼他取消他以前对于教会底攻击而表示翻悔。政府,尤其是俄皇个人,极力威逼神圣宗教会议要他办到这件事。但结果是完全失败。这批文件亦证明了政府底烦虑。列下省总督,奥鲍朗斯基亲王,莫斯科宪兵总监洛夫将军间底警务通讯,对于在阿斯太波伏发生的事故每小时都有报告,下了最严重的命令守护车站。使护丧的人完全与外间隔绝。这是因为最高底当局深恐托氏之死会引起俄罗斯底政治大示威运动之故。托尔斯泰与世长辞底那所屋子周围,拥满了警察,间牒,新闻记者,与电影摄影师,窥伺着托尔斯泰伯爵夫人对于垂死者所表示的爱情,痛苦与忏悔。

[297]见一八七九年十月二十八日《日记》。那一页是最美丽的一页,我们把它转录于下:“在这个世界上有没有翅翼的笨重的人。他们在下层,骚扰者。他们中间亦有极强的,如拿破仑。他们在人间留下可怕的痕迹,摇下不和的种子。——有让他的翅翼推动的人,慢慢地向前,翱翔着,如僧侣。——有轻浮的人,极容易上升而下坠,如那些好心的理想家。——有具有强大的翅翼的人……——有天国的人,为了人间底爱,藏起翅翼而降到地上,教人飞翔。以后,当他们不再成为必要时,他们称为‘基督’。”

[298]“一个人只有在醉于生命的时候方能生活。”(见《忏悔录》一八七九年)“我为了人生而癫狂……这是夏天,美妙的夏天。今年,我奋斗了长久;但自然底美把我征服了。我感着生底乐趣。”(一八八○年七月致法德书)这几行正在他为了宗教而狂乱的时候写的。

[299]一八六五年十月《日记》:“死底念头……”“我愿,我爱永生。”“我对于愤怒感到陶醉,我爱它,当我感到时我且刺激它,因为它于我是一种镇静的方法,使我,至少在若干时内,具有非常的弹性,精力与火焰,使我在精神上肉体上都能有所作为。”(见《奈克吕杜夫亲王日记》一八五七年)

[300]他为了一八九一年在伦敦举行的世界和平会议所写的关于《战争》底论文,是对于一般相信仲裁主义底和平主义者底一个尖锐的讽刺:
“这无异于把一粒谷放在鸟底尾巴上而捕获它的故事。要捕获它是那么容易的事。和人们谈着什么仲裁与国家容许的裁军实在是开玩笑。这一切真是些无谓的空谈!当然,各国政府会承认:那些好使徒!他们明明知道这决不能阻止他们在欢喜的时候驱使千百万的生灵去相杀。”(见《天国在我们内心》第六章)

[301]自然一向是托尔斯泰底“最好的朋友”,好似他自己所说的一样:“一个朋友,这很好;但他将死,他要到什么地方去,我们不能跟随他,至于自然,我们和它的关系是那么密切,不啻是买来的,承继得来的,这当然更好。我的自然是冷酷的,累赘的;但这是一个终生的朋友;当一个人死后,他便进到自然中去。”(致法德书,——一八六一年五月十九日)他参预自然底生命,他在春天再生(“三月四月是我工作最好的月份,”——一八七七年三月二十三日致法德书),他到了暮秋开始沉闷。(“这于我是死的一季,我不思想,不写,我舒服地感到自己蠢然。”——一八六九年十月二十一日
致前人书)

[302]见和保尔·鲍阿伊哀底谈话(一九○一年八月二十八日巴黎《时报》)。实在,人们时常会分不清楚。例如卢梭底于丽(译者按:Julie是卢梭著《新哀洛绮思》小说中的女主人)在临终时的说话:“凡我所不能相信的,我不能说我相信,我永远说我所相信的。属于我的,唯此而已。”和托尔斯泰《答圣西诺特书》中的:“我的信仰使人厌恶或阻碍别人,这是可能的。但要更改它却不在我能力范围以内,好似我不能更变我的肉体一样。我除了我所相信的以外不能相信别的,尤其在这个我将回到我所从来的神那边去的时候。”或卢梭底《答特蒲
蒙书》似乎完全出之于托尔斯泰底手笔:“我
是耶稣基督底信徒。我主告我凡是爱他的同胞的人已经完成了律令。”或如:“星期日底全部祷文又以归纳在下列这几个字中:愿你的意志实现!”(卢梭《山中杂书》第三)与下面一段相比:“我把主祷文代替了一切祷文。我所能向上帝祈求的在下列一句中表现得最完满了:‘愿你的意志实现!’”(一八五二——五三年间在高加索时代的日记)两人思想底肖似不独在宗教方面为然,即在艺术方面亦是如此:卢梭
有言:“现代艺术底第一条规则,是说得明明白白,准确地表出他的思想。”托尔
斯泰说:“你爱怎么想便怎么想罢,只要你的每一个字都能为大家懂得。在完全通畅
明白的文字中决不会写出不好的东西。”此外我亦说过,卢梭在《新哀洛绮思》中对于巴黎歌剧院的讽刺的描写,和托尔斯泰在《艺术论》中的批评极有关连。

[303]见一九○三年一月六日《日记》。

[304]见卢梭《一个孤独的散步者底幻想录·第四次散步》。

[305]致皮吕高夫书。

[306]《一八五五年五月之塞白斯多堡》。

[307]“真理……在我道德观念中唯一存留的东西,我将崇奉的唯一的对象。”(一八六○年十月十七日)

[308]同前。

[309]“纯粹的爱人类之情是心灵底天然状态,而我们竟没有注意到。”(当他在Kazan当学生时代的《日记》)

[310]“真理会导向爱情……”(《忏悔录》一八七九——八一年)“我把真理放在爱底一个单位上……”(同前)

[311]“你永远在提及力量:但力底基础是爱。”(见《安娜小史》第二卷安娜底话》)

[312]“美与爱,生存底两大意义。”(《战争与和平》第二卷)

[313]“我信上帝,上帝于我即是‘爱’。”(一九○一年《答圣西诺特书》)——“是的,爱!……不是自私的爱,但是我生平第一次感到的爱,当我看到,在我身旁的垂死的敌人,我爱他……这是灵魂底原素。爱他的邻人,爱他的敌人,爱大家,爱每个,这是在各方面去爱上帝!……爱一个我们亲爱的人,这是人的爱,但爱他的敌人简直是神明的爱!……”(这是《战争与和平》中安特莱临终时所说的话)

[314]“艺术家对于他的作品的爱是艺术底心灵。没有爱,没有艺术品。”(一八八九年九月书)

[315]“我写了这些书:所以我知道它们所能产生的罪过……”(一八九七年十一月二十一日,托尔斯泰致杜高鲍人底领袖P.V.Vériguine书)

[316]参看《一个绅士底早晨》,——或在《忏悔录》中理想的描写,那些人是多么质朴,多么善良,满足自己的命运,安分守己,博得人生底意义,——或在《复活》第二编末,当奈克吕杜夫遇见放工回来的工人时,眼前显出“这人类,这新世界”。

[317]“一个基督徒在精神上决不会比别人高或低;但他能在完满的道上,活动得更快,这便使他成为更纯粹的基督徒。因此,那些伪善者底停滞不进的德行较之和基督同时钉死的强盗更少基督教意味,因为这些强盗底心魂,永远向着理想而活动,且他们在十字架上也已后悔了。” (见《残忍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