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爱丽丝皇后
在那之后,爱丽丝沿着骑士所指的康平王国后花园的棋盘小路继续前进。这时,路也越走越宽,很快,在爱丽丝脚下出现了在她老家城里都没有看见过的宽达十几米的大路。许多不知名的鸟儿在天空中飞来飞去,他们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一只足足有皮球大小的蜂王和他的皇后率领着一支蜜蜂大军在大路两侧的花丛里钻来钻去,“嗡嗡”地争吵着什么。一切都像爱丽丝先前跟爸爸、妈妈一起去过的城外的大田野——春天的大田野一般充满生趣。
爱丽丝一路上欣赏着康平王国优美的自然景致,一边计算着已走过的里程。约莫到了六十格的地方,爱丽丝抬头看看天,太阳大概正处在下午五点钟的位置,而路途只剩四格没有完成。看来天黑前到达六十四格是没有问题了。爱丽丝放下心来,也觉得有些疲倦,就坐在路边的一块光亮的大青石上休息起来。
突然“轰隆隆”地一阵巨响,像炸雷一般,震得爱丽丝急忙捂住双耳。她惊魂未定,只见一头像山冈一样硕大无比的狮子与同样巨大的一头独角兽沿着大路狂奔过来,又从爱丽丝身边呼啸而去,脚步“咚咚”,摇撼着大地。那“轰隆隆”的像打雷一样的声音,是由他俩身体碰撞产生的。
爱丽丝从未看见过这样大的阵势,直惊得目瞪口呆,不敢挪动半步。远远地,又有一个一身白衣、戴着缀满珍珠的冠冕的小人快步赶来。待她走近,爱丽丝才发现,这不正是与自己比赛的白棋皇后吗?她不是先于自己起跑吗,怎么反落到我的后面啦?很快,爱丽丝就明白过来:在六十四格兄弟处本有捷径可走的,可是白棋皇后却顺着原来的小路绕着走,当然要落后了。想到这里,爱丽丝对自己的聪明佩服极了,却不露声色地问白棋皇后:
“皇后陛下,路上很难走吧?”
白棋皇后看见爱丽丝,不觉一怔,搔搔头皮,费劲想了一阵子,也闹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算了,不再管她,镜子那边的世界,都是人精,斗不过的。想到这里,白棋皇后的心情又开朗起来,就大度地说:
“虽然这里只是六十格,但前面只有一条大道,而且很好走,这回比赛,就算你赢吧。到了王宫,我就给你举行加冕礼,让你做康平王国的第三把手,行吗?”
爱丽丝一听,大喜过望,心脏怦怦地跳,差点儿晕了过去。她努力强迫自己镇静、镇静、再镇静!为了缓和自己激动的心情,爱丽丝就转变话题,问起刚才看见的奇怪事:“尊敬的皇后陛下……”因为太高兴了,爱丽丝特地加了“尊敬”两个字,而且一时语塞,又停顿了一下,待缓过气来,才接着说:
“刚才我看见一头大狮子和独角兽跑过去了,他们在争什么啊?”
“他们么,争康平王国第三国王的王冠呢。我就那么戏说了一句,他们两个就认真起来,大打出手。其实,不论谁争赢了,我都不会给的。两个草包,光有块头,没有智慧,怎么服人?不像你们那边,尽是人才。”说完,又友好地拍拍爱丽丝的肩膀。
白棋皇后一改先前对爱丽丝动不动就“砍脑壳”的粗野态度,突然对她亲密起来,使爱丽丝一时还习惯不了。不过,她很快就接受了这一变化,与白棋皇后手拉着手,说说笑笑地走到了康平王国巨大的花园棋盘的顶端——山冈上的第六十四格。
这里其实是一座由小小(在白棋皇后她们眼中,应该是大大)城墙,外加一条护城河拥抱的王宫。王宫外,也就是山脚下,是一片广场,停放着几组没有车头的列车。先前爱丽丝乘坐的那列由大象和马儿拉的火车,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到达这里。爱丽丝没有去多想。她在白棋皇后的带领下,也挺着胸膛,骄傲地步行在通往王宫的碎石路上。四周的将士、车马,看见她们过来,就停下来致敬、问好。
进了王宫,白棋皇后就匆忙把爱丽丝领进自己的寝殿,急急地说:
“等太阳落山后,就给你举行加冕礼,但是,现在必须给你恶补一下我们王国的礼仪。我敢说,你没上过几次礼仪课,更重要的是,没有上过皇家礼仪课。”

“是的,没有上过。”爱丽丝老老实实地说。
“那么,下面就正式开始了。第一课,算术课:一加一加一加一加一加一……等于多少?”
一连串的一,把爱丽丝的脑壳搅晕了,她只得回答:“不知道,我数糊涂了。”
“不知道,不知道也能当皇后?”不知什么时候,黑棋皇后也钻了进来。大概因为心生妒意,所以嘲讽爱丽丝说。
“哎,真是的。”白棋皇后叹口气,又说,“那么,一减一减一减一减一减一减一减一减一……等于多少?这个总会做吧?”
爱丽丝还是没有数清白棋皇后说了几个一,就又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再试一次,要是一只狗减一根肉骨头,剩下的是什么?”黑棋皇后问。
爱丽丝思考了一会儿,回答:“要是我把肉骨头拿走的话,当然它不会剩下来;不过狗也不会剩下来,因为他会来咬我;那么,到时候我也不会剩下来了,因为我会跑掉。”
“那你的答案不就是什么也剩不下来?”.黑棋皇后问道。
“我是这样想的。”
“错错错,你全错了!”.黑棋皇后有些生气了,她说,“狗的脾气会剩下来的。”
“但是,我不明白,那怎么可能?”
“你听我解释,”.黑棋皇后说,“狗会发脾气不是吗?那就意味着,他会丢失他的脾气!”
“可能会是这样!”爱丽丝不置可否地说。
“但是,就真的有种可能哦——要是狗走开了,他的脾气就会剩下来了!”黑棋皇后得意地重复着这个答案。
爱丽丝认真地说:“我猜他们可能会向两个不同的方向走开。”爱丽丝说完这话后,心里想:天啦,我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全怪那些皇后把我搅晕了。
“她的减法不够好!”白棋皇后叹着气总结道。
“那么,你会除法吧?”白棋皇后没有泄气,继续问爱丽丝,“用一门炮去轰炸一袋面粉,会出现多少面粉粒?”
“这个……”爱丽丝又犯难了。
“真笨!”黑棋皇后幸灾乐祸地说。
“你少插嘴!”白棋皇后瞪了妹妹一眼,耐心开导爱丽丝说,“你想想:轰的一声……”
“数不清!”爱丽丝烦恼地说。
“对了!对了!”白棋皇后高兴地拍着大腿说,“第一礼仪完成了。现在进入第二礼仪讲授。我问你,面包是什么东西做的?”
当然是面粉做的嘛——爱丽丝想这样回答她。但是按照先前的思路,问题不会这么简单,于是,她试着回答说:
“花粉做的!”
“好!”白棋皇后这时已是眉飞色舞,愉快地扫了黑棋皇后一眼,意思是:看我选的人才,不错吧!而黑棋皇后也傻了眼,不得不开始对爱丽丝另眼相看了。
“现在进入第三礼仪教授。教授完毕,就正式加冕。听着:如果让你编一首催眠曲,你会怎么编?编一首出来听听。记住,有三个要素:
1..要有马有车有炮;2..要有大人有宝宝有寝室有玩具;3..要使在场的人都打瞌睡。”
“这个嘛……”爱丽丝想了想,又抬头看了看窗外,虽说太阳正在落山,但阳光还很耀眼,估计离天黑至少还有一个半小时。她想,就把今天的故事编成歌谣唱给她们听吧。她于是就闭起眼睛,像过电影似的把今天所经历的事一五一十,从头至尾地慢慢唱来:
镜子里面有个美丽的房间,
有一些小人儿在里面游玩。
游玩什么呢?唱歌、跳舞、打秋千。
突然隔壁爱丽丝闯进来,
嚷嚷着要看白棋皇后和黑棋皇后的后花园。
……
爱丽丝就这样平铺直叙地唱下去,刚开始两个皇后还听着有趣,爱丽丝自己也编得有些兴致,但才过了半小时,两个皇后就提不起精神了,渐渐地互相偎依着打起了瞌睡。爱丽丝看见没有了听众,也便泄了气,就势倒在小椅上呼呼睡起来。
一个小时就这样让她们睡过去了。待她们逐一醒来时,正是日落时分,天已黑尽,整座王宫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白棋皇后见状豪爽地用手一挥:
“礼仪传授通过。赶快举行加冕礼!让新皇后,就是康平王国的第三皇后正式即位!”
于是长号吹响,鼓乐齐鸣。一群身着盛装的漂亮小宫女簇拥着爱丽丝走进王宫大殿,给她戴上由五彩珍珠缀成的后冠,让她手执一根金光闪闪的权杖,小心护送她到白棋皇后、黑棋皇后身边的一张宝椅上坐下来。这时候,礼仪官尖着嗓子歌唱道:
有一个小女孩叫爱丽丝,
孤身来到镜子外面的世界。
她手执权杖,头戴后冠,
正式邀请各位尊敬的伙伴,
共进晚餐,庆祝加冕!
于是,王宫里所有的人都齐声高呼:“加冕,加冕!晚餐,晚餐!”呼声震天动地,感动得爱丽丝眼泪汪汪,不知道说什么好。她酝酿片刻,就在宝椅上扶着权杖也回应了一首歌儿:
众伙伴,听明白:
第三皇后就是爱丽丝小姐。
大家欢聚在一堂,
建设国家请努力。
“努力,努力!”又是一片齐声喝彩。
这时候,王宫门不知被谁一下子推开了,爱丽丝听到一阵清脆的声音在歌唱:
爱丽丝对镜中世界说:
“我手执权杖,头戴金冠,
镜中的众生都来啊,
同白后、黑后和我共晚餐!”
接着是成百上千的声音加入了进来,一起合唱道:
快斟满自己的月光杯,
桌上是糖果和爆米花,
咖啡里加点儿猫,茶里放些白鼠,
三十乘三遍敬献给爱丽丝女王!
随之而来的是嘈杂的欢呼声。这时爱丽丝想:“三十乘三是九十,一个人能喝这么多吗?”过了一会儿,一切又恢复到了寂静,可不久那阵清脆的歌唱又开始了:
“哦,镜中的众生,”
爱丽丝说,“快过来!
见到我是荣幸,
听我讲话是恩宠,
同白棋皇后、黑棋皇后以及我一起吃喝,
会生出最大的荣誉感!”
随后又响起了千百万人的合唱声:
蜜糖和墨汁倒满水晶杯,
大家都来欢饮哎!
苹果茶加些沙子,
葡萄酒倒点羊毛,
敬献爱丽丝女王,
九十乘九遍!
“九十乘九遍,那永远做不到,”爱丽丝失望地说着,“我最好走吧。”这时,四周死一般的沉寂,而她又来到了另一个地方——宴会大厅。
宴会桌已摆上来,羊肉、火腿、奶油蛋糕、夹心面皮和各种颜色的果酒、饮料一齐端上来。
桌子的主位放着三张椅子。黑后和白后已经占据了两张,中间一张空着,爱丽丝就坐了下来。这时她对大厅的寂静感到很不舒服,希望哪位能和她说说话。
黑棋皇后终于开口了:“你已经错过了汤和鱼这两道菜,现在端上大块肉吧。”接着,侍者就在爱丽丝面前放上一只羊腿。爱丽丝看到这么大块肉很着急,因为她从来没有切过这么大块的肉呢。
“你看起来有些害羞,要不,让我先把你介绍给这只羊腿吧?”黑棋皇后说,“爱丽丝——这位是羊腿,羊腿——她是爱丽丝。”话音刚落,那只羊腿就从盘子里站起来,向爱丽丝微微鞠了一躬。爱丽丝也还了礼,对这事爱丽丝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惊喜,总之她肯定这很有趣。
“作为回报,我先给你们切一片吧?”爱丽丝说着,拿起刀和叉,看了看两位皇后。
黑棋皇后立即说:“不行,这是不可以的,你怎么能去切给你介绍的那一位呢?快端走吧。”接着侍者就把羊腿端走了,换来了一只大的葡萄干布丁。
“抱歉!我不想和这个布丁认识,”爱丽丝说,“不然我吃不上东西了,我特喜欢布丁,这还是杧果味的呢。我还是先给你们切一些吧?”
但是黑棋皇后却吼道:“布丁——这位是爱丽丝,爱丽丝——他是布丁。现在端走吧!”那位侍者很快就把布丁端走了,爱丽丝甚至来不及还礼。
爱丽丝心想,为什么只有黑棋皇后可以发号施令,我也是皇后,于是决定自己也学着黑棋皇后的样儿试试。她便大声喊道:“侍者,把布丁送回来!”真像变戏法,眨眼间布丁又在爱丽丝面前了,而且是比刚才还要大,使她不禁有点害羞,就像端上羊腿时一样的害羞。后来,她尽力克制住自己的羞涩,切了一片布丁给黑棋皇后。
“无礼!”布丁不满地说,“你这可恶的东西!如果我从你身上割下一片,你会怎么想?”
布丁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油滑,而爱丽丝一时还找不到回答他的话,只能干坐着,惊讶地望着他。
这时,黑棋皇后开口了:“你得识趣,不要让布丁把所有的话都说完了,我多少也得说些!”
“你知道吗,今天我听到了很多诗,”爱丽丝找到话了。惊奇的是,只要她一开口,周围就沉寂了下来,所有的眼睛都盯着她,“只是,我一直觉得很奇怪:每一首诗都有鱼!谁能告诉我,为什么大家这么喜欢鱼?”
爱丽丝对黑棋皇后重复说了这句话,可黑棋皇后却答非所问。“至于鱼嘛,”她慢条斯理地凑到爱丽丝耳边说,“白棋皇后陛下知道一个可爱的谜,全是用诗表示的,说的全是各种各样的鱼。不如我们就请她念念那些鱼吧?那可是——满嘴的鱼!”
“黑棋皇后陛下,”白棋皇后在爱丽丝的另一耳边低语,她的声音像鸽子的咕咕叫,“我是有这么些有关鱼的诗,果真要我念吗?”
“请吧!”爱丽丝很礼貌地说。
白棋皇后高兴地笑了,抚摸了一下爱丽丝的脸蛋儿,然后开始念道:
“首先,一定要把鱼捉到。”
那不难,一个婴孩也能把它捉到。
“其次,一定要把鱼买到。”
那不难,一个便士也能把它买到。
“现在给我煎鱼!”
那不难,不过一分钟的事情。
“再把鱼盛在盘里!”
那不难,它本来就在那里。
“给我拿来!让我尝尝!”
那不难,只要把盘子放在桌上。
“再把盘子盖打开!”
啊,那太难,我怕办不到!
因为盘子好像粘在桌上。
那就加个盖子盖在桌中间的盘上
——这最容易的了,
究竟,盘子盖住了鱼,
还是盘子盖住了——谜?
“先想一分钟,然后再猜,”.黑棋皇后说,“同时,我们为你干杯,祝爱丽丝女王健康!”她用了最高的嗓门叫喊道。接着所有的客人便一齐开怀大喝起来,他们喝酒的样子非常奇怪:有的把酒杯放在头顶上,样子活像灭火器,酒全淌在脸上;有的把酒瓶倒翻,让酒流在桌边上去吮吸;而另外三个像袋鼠的动物,则爬进烤羊肉的盘子里,贪婪地舐吃肉汁。爱丽丝想:“这分明就是一大群猪在猪槽里打转转!”
这时,黑棋皇后皱着眉对爱丽丝说:“你应该说些简短的客气话,向大家致谢!”
“我会支持你的。”当爱丽丝站起来准备讲话时,白棋皇后恭顺地说。
于是,爱丽丝低声说:“非常感谢,不过没你们的支持,我也能讲好的。”
“根本不是那么回事。”黑棋皇后肯定地说。因此,爱丽丝只好领情,想做一个体面的让步,同意两位皇后的支持。
后来,爱丽丝回忆到这里时,就对她的姐姐说:你哪里知道,她们说的“支持”那就是在我的两边用劲地挤我,要是你当时看到的话,你会认为她们在做夹心饼干呢,而我就是那两片饼干中间的馅。
事实也是,爱丽丝在讲话时很难使自己平稳地保持在原位上。那两位皇后一边一个地使劲儿挤她,差一点把她挤到空中。“我站起来,感谢各位……”爱丽丝开始讲话时,身子的确升起了好几寸高,但她尽力抓住了桌子边,又把自己压回到地面。
“当心!”白棋皇后突然双手抓住爱丽丝的头发尖叫,“有事发生!”
然后,就像爱丽丝后来描述的那样,就在这个时候,各种各样的事一下都发生了,蜡烛全都长高到了天花板上,好像顶上放着焰火的幸运草花坛;至于那些酒瓶嘛,个个都举着一对盘子,然后装在了瓶子上,就像一对翅膀;刀叉都长了腿,大厅的每个角落都能看到他们飞来飞去。爱丽丝觉得:“这些东西都变成了鸟。”然而,在这场可怕的混乱中,这只不过是个开头而已。
这时,爱丽丝突然想起了途中有约的蛋形人塔塔,正思考着如何去接他过来时,只见自己的裙边被人拉了一下,低身细看,不正是塔塔吗?
“你是怎么来的?这么快?”爱丽丝又惊又喜。
“是绵羊爷爷用加急电报将我送过来的。”塔塔得意地说。
“加急电报?”爱丽丝不明白,但想想今天遇上的怪事还不够多吗,也就不想再去弄清楚了。于是,她不管那些混乱,亲热地邀塔塔共进晚餐,庆祝自己有生以来的第一美事。
大概是果酒喝多了,再加上过度兴奋,爱丽丝便昏昏沉沉地趴在桌上睡过去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