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镜中昆虫
爱丽丝开始慌乱起来，不住地东张西望。她想知道白棋皇后跑到哪里去了，更想知道前面第六十四格还有多远。可是，她举目一望，那花海实在看不到边。另外，眼前更要紧的是，她跑过第二个黑色方阵后，前面已出现一左一右两条岔道，该选择哪条跑下去呢？她实在拿不准。
所以，她顿时觉得当务之急就是先想法子，好好地把这里调查了解清楚。因为她听过“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典故。于是她踮起脚尖儿，昂首观望，希望能看得更远一些。她想：“这倒是很像在上地理课。可是……主要的河流在哪里呢？——没有！主要的山脉呢？——我脚下不就是这里唯一的山脉吗？可惜的是……它连一个名字也没有，至少到现在我还不知道它的名字。那么，主要的城镇呢？——哇哦，那是什么？难道它们是在下边采蜜？可是我敢确定它们不可能是蜜蜂。谁都知道一里路太远了，是不可能看清蜜蜂这样的小东西的，这是常识！”好一会儿，爱丽丝一声不响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些正在花丛中忙碌的奇异动物，只见他们把长长的吸管向面前的花朵中心插去。爱丽丝想：“看啦，这不是和镜子外面那些很平常的蜜蜂一样的工作吗？”
然而，他们绝对不会是表面看上去那样很平常的蜜蜂，事实上那根本就是一头大象！爱丽丝很快就看出这点来。这个事实在一开始，还把她吓了一跳。不过，当她回过神来后，就转念想：“哎呀，那下面的这些花会是多大号的呢？说不定大得像小房子那样呢，比如就是一幢揭掉房顶的房子，然后被谁装上了花茎！唉哟，这样的话，他们又会酿出多少蜜来呢？我觉得，我必须下去，针对这些问题好好研究一下……哦，不，不成，现在还不能下去。”爱丽丝正打算拔腿下山，突然又止住了脚步。同时，心里还为刚才那冲动的举动产生了丁点儿羞愧感，于是她为自己找了一个借口：“我得找一根可以赶它们的树枝，这样才会让我的奇遇故事变得更有趣，我认为这才是个好主意——如果，别人问起我这段故事，比如问到我到那里散步的心情，我会这样回答：“嘿，还算快乐！”想到这里，爱丽丝又习惯性地晃了一下她可爱的小脑袋。“就是这里的天气不太令人满意，好热好热，灰尘也蛮大的，不过这里的大象还算招人喜欢！”
“我想，我还是从另外一边走下去吧，”她停了一会儿又说，“我可以以后再去拜访大象的，再说还得快些走到第三格。”
这样，爱丽丝便在这样的借口下，狂奔下山，然后跳过了棋盘格子里六条小溪中的第一条。
突然，有人在耳边高声嚷道：
“查票了，查票了，各位夫人、先生，请把票拿在手里。”有人在拍爱丽丝的肩。她抬头一看，一位男士正彬彬有礼地站在她面前。
“查什么票？”爱丽丝脱口而出。
“火车票。你没有吗？”男士严肃起来。
“啊，没有。怎么会有？”爱丽丝反问道。她再仔细一看，这男士竟是一副列车员打扮。再看四周，确是火车厢的布置啊！再侧耳一听，“轰隆……轰隆……”那不是列车快速行驶的声音吗？爱丽丝觉得真是不可思议：明明刚才还在国际象棋王国的后花园奔跑，怎么突然就在火车上了呢？是做梦吗？使劲揪了揪耳垂，有点痛，不是做梦。
“喂，到底有没有票啊！”列车员有些生气了。
“喂，那个小孩，快把票拿出来，别让列车员先生干等着。他的时间可是一分钟值一千镑呢！”好多声音一齐嚷嚷起来。原来车上还有不少穿着怪异衣服的乘客呢。颜色嘛，就是黑白色。他们都在吓唬爱丽丝。
“我是在哪里呢？我自己也闹不明白。当然，就不会有火车票了。”爱丽丝小心解释道，“再说，一分钟怎么就值一千镑？这样的话，我想现在我应该在做有关一千镑的梦！”她很是想不通，又补充说。
“别找借口了。”列车员神色凝重地说，“大家都很忙，都要赶往自己的目的地去上班。你说一分钟怎么就不值一千镑？就光是火车冒烟，一股烟也要值一千镑呢！”
这是哪跟哪呢？爱丽丝更犯糊涂了。她认为镜子这边的世界真是怪怪的，说话、做事真是让人搞不懂。于是，爱丽丝也装一回傻，就把脸转向玻璃窗，看外面正倒着走的树木、花朵、青草……
列车员取出望远镜或者放大镜什么的，盯着爱丽丝的脸庞看了一会儿，又拿出显微镜试图观察她，后来又从怀里取了一副在剧院里才使用的观剧眼镜呆呆地望着她，然后叹着气，关心地问：
“小姑娘，你想明白了：你究竟到哪里去啊？”
“我……我到第六十四格。”爱丽丝怯怯地回答后，又觉得不妥。“第六十四格”，有这车站吗？
“哦小姑娘，你行驶的方向错了！”列车员说完关上窗户，又补充一句，“嘿，没票就直说嘛，装什么愣。”列车员不满地嘀咕了一句，就甩开爱丽丝转身去查下一位乘客的票了。
爱丽丝的对面正坐着一位穿白衣服的绅士，很容易看出他的衣服是纸做的。他悄悄靠近爱丽丝，说：“哎呀，像你这样年纪的孩子，就算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也应该清楚自己的目的地嘛！”
坐在白衣绅士边上的一只老山羊眯着眼睛说：“就算她不能识字，也应该知道去售票大厅怎么走！”
这似乎是一个很古怪的车厢，好像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每个人都必须轮流说几句话。瞧，坐在山羊身旁的是一只甲壳虫，他说：“我提议，将她打包送回去！”
爱丽丝不知道甲壳虫旁边的是什么动物，但她听到一个沙哑的声音正在说话：“调车头啦……”话还没说完，火车头便鸣了一声笛，开始移动起来。
“刚才那声音很像是一匹马。”爱丽丝正想着，紧接着，一个非常微小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你可知道，有关‘马’和‘哑’？我建议你试着拿这两个词编个笑话。”
这时，远处一个乘客大声叫道：“哇，这样的话去终点站，就太远了！”
那个穿白纸衣服的绅士探过身来，把头紧紧地靠在爱丽丝的肩膀上说：“别理他们，亲爱的小家伙，你只需要在火车每转一次头时，买张回头车票就解决问题了。”
“我不想听你的！”爱丽丝不礼貌地说，“从来这里起，我就没打算坐这列怪异的火车。我想回树林，因为我刚才还在那里观察大象呢！”
“嘿！这是个好素材，我建议你就用这个编笑话，就是关于你希望和观察什么来着？”那个微小的声音又在她耳边嘀咕道。
“得，别烦我！”爱丽丝生气得一边说，一边观望着四周，她想知道这声音的主人是谁。“喂，你这么喜欢笑话，为什么不自己编一个呢？”
那个“微细的声音”叹了一口气，伤心地说：“我……这个……我……”爱丽丝见状，本想好好安慰他，可是那声音嗡嗡地老在她耳边环绕，扰得爱丽丝的耐心全失去了。
“我知道你是个好人。”那个声音又开始说话了，“对我没有敌意的好人，一个可以结交的人。我更知道你不会伤害我，因为我可以给你指点去终点站的路！”
“啊，是去终点站的，远着呢！”不知道谁听到了那声音的话，惊叫了起来，接着满车厢的乘客都跟着叫起来。
这么说真有这个车站啊。爱丽丝听了略略放下心来。那么，白棋皇后是不是也跑到这列火车上来了？爱丽丝想着，又四处张望，没看见白棋皇后。
随后，大家就七嘴八舌地又接着开头的议论，开起了会——有的建议给爱丽丝钉上这么一张指示牌：“易碎物品，小心轻放。”有的主张把她当作电报发出去，或者通过电话传出去。还有的干脆说让她做火车头，拉着火车跑。
这时，从火车头又传来长长的汽笛声。一匹马出现在玻璃窗外，报告说，前面有一条小河，没有桥，要拉着火车跑过去，请大家注意安全。
车厢里一阵紧张，大家都拉着扶手。爱丽丝也不由自主地伸手一拉，觉得毛茸茸的，有些扎手；再回头一看，原来抓的是一把山羊胡子。爱丽丝不好意思，向山羊伯伯歉意地笑了笑。山羊伯伯戴着一副大号老花眼镜，手里捏着一张报纸，也和蔼地点点头，表示没关系。
“你从哪里来啊？”山羊伯伯问。
“镜子外面。”爱丽丝小心地说。她不知道这样的回答对不对。
“镜子外面？我知道的，那是人类的世界，有蓝蓝的天，青青的草，还有高高的山冈，潺潺的流水……总之，是个好地方。我有很多朋友在那边。”山羊伯伯捋捋胡须，显得颇有智慧地说。爱丽丝想，在她读过的书里面，山羊伯伯都是见多识广的人，果然名不虚传。
“您到哪里去呢？山羊伯伯。”爱丽丝怀着敬仰的心情问他。
“我么，到六十三格，你前边一站。”山羊伯伯说。
“我到六十二格，你前边两站。”一只胖头胖脑的小猪不问自答。
“我到六十一格，你前边三站。”一只瘦瘦的小毛驴也插嘴说。
“我到六十格……”
“我到五十九格……”
……
于是，满车厢的乘客，其实全是小动物，都叽叽喳喳、争先恐后地向爱丽丝献殷勤。立时，车厢里像炸开了锅，弄得爱丽丝不知所措，又很感动。
突然，列车“嘎吱”一声，停止了前进。车厢里原来通明的灯火，变得半明半暗，忽闪忽闪的。又是原先那匹马，估计是拉火车的马，在玻璃窗外探头说：“列车长说，他困了，想睡觉了，大家就原地休息一天吧！”说完，马儿就立刻闪身不见了。
“列车长是谁呀？怎么说不走就不走了？”爱丽丝有些着急了，问山羊伯伯。
“是大象，是大象，他和马儿两个一起拉火车，拉一天，睡一天。我们也要休息了，你也睡吧，小姑娘。”说完，山羊伯伯就搁下报纸，摘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倒头呼呼大睡起来。
很快，车厢里便响起一片打鼾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搅得爱丽丝心发慌。这里的人怎么了？都不着急啊！我可是天黑以前就要赶到六十四格的，怎么办？正在爱丽丝心急火燎的时候，一只像树叶片般大的蚊子附在爱丽丝耳边好心地献计说：“小姑娘，你要是有急事，就赶快下车吧。我们这里的火车，从第一格出发，到六十四格，要走十天十夜。”蚊子的个头虽大，但仍然像爱丽丝以前见到的那样，细声细气，使她感到一阵暖意。
她不禁问蚊子：“蚊子妹妹，这样叫你可以吧？如果从这里下车，还要走多久才能到第六十四格？”
大概从没有人这样称呼蚊子为“妹妹”，她立即被感动了，便决然地说：“这里往前面的路很难走，外面的人闯进来，如果没有人指点，是永远也走不到六十四格的。这样吧，我带你一程吧！虽然我只是一只微不足道的小昆虫，这一点儿忙还是乐意帮忙的！”说完，就牵着爱丽丝的手，一起跳下了车。
原来是这样，爱丽丝心想，怪不得白棋皇后要和她打赌比赛谁先到六十四格呢！看来那“第三皇后”的桂冠并不好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