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抵挡他么！”

说到义和团，“五四”时代《新青年》的作者们，差不多没有好话。尤其是鲁迅，终生都对义和团思想，抱着难以遏制的憎恶态度。他的憎恶，有一点是针对义和团盲目崇拜《三国演义》所谓忠义人物而发，是可以断言的。

《风波》中那个“三国迷”赵七爷，显然就是产生“扶清灭洋”谬见的社会基础。你看，他在辛亥革命六年多后，不仅常常叹息说“倘若赵子龙在世，天下便不会乱到这地步了”，而且在他登门威胁被割辫子的七斤的时候，竟然胡诌说，“长毛时候，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把清初的薙发令，说成太平天国的政策，用自己伪造的历史来吓唬“不很懂得这古典的奥妙”的普通平民，已够可恶了。当好心肠的八一嫂用“衙门里的大老爷没有告示”作理由来劝慰七斤一家后，他怒气冲冲地嚷道，“你可知道，这回保驾的是张大帅，张大帅就是燕人张翼德的后代，他一支丈八蛇矛，就有万夫不当之勇，谁能抵挡他”。这番妙论，倘对着孙中山一派革命民主主义者去说，便只能译作“你有资本主义，我有《三国演义》”。真的，“你能抵挡他么！”

从中世纪的中国文学史的角度来看，《三国演义》不算佳作，但在元明以后的讲史小说中可称上品。问题是在走出中世纪时期的中国思想文化史上，从文学作品的客观效应的角度来看，能不能作这样的评估呢？对照一下鲁迅的描写，也许会有别一种认识。

【注释】

[1]依郑振铎说，见郑著《插图本中国文学史》，人民文学出版社1957年版，页546—549。

[2]《中国小说史略》，《鲁迅全集》第9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版，页112—113。

[3]明万历间谢肇淛《五杂俎》，曾评《三国演义》“事太实则近腐，可以悦里巷小儿，而不足为士君子道也”。此论不确，明清士大夫看《三国》的很不少。清嘉庆初章学诚作《丙辰札记》，于其他演义书均有恕辞，独斥《三国演义》“七分实事，三分虚构，以至观者往往为之惑乱”。他对此书实事比例高估了。但于此可反证罗贯中的写作技巧。

[4]清代流行的金圣叹批《三国演义》，据考证实为毛宗岗赝作。

[5]孟元老《东京梦华录》卷五，已记北宋有“说三分”、“五代史”的专门艺人，吴自牧《梦粱录》卷二十，还记有南宋“王六大夫，元系御前供话”，“讲诸史俱通”。可知那时有专门在宫廷中讲史的艺人。

[6]参看前揭郑著《插图本中国文学史》，页717，引贾仲名《续录鬼簿》及分析。

[7]参见《清世祖实录》顺治元年正月。

[8]参见《清史稿·范文程传》。

[9]参见《碑传集》卷四，顺治元年四月范文程露布。

[10]参见蒋良骐《东华录》，雍正五年十月。

[11]《清朝野史大观》卷三“引小说入奏”则。

[12]陈康祺《郎潜纪闻二笔》卷十“国初满洲武将得力于《三国演义》”则。

[13]参见前揭《郎潜纪闻二笔》卷十。

[14]参见刘蓉《养晦堂文集》卷七“与左季高制军”。

[15]参见拙编《章太炎全集》第3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页265—263。

[16]参见拙编《章太炎全集》第3卷，页608—611。

[17]《陔余丛考》卷二十五，“关壮缪”则。

[18]《清朝野史大观》卷二“跳神二”则。

[19]参见孟森《清代堂子所祀邓将军考》，《明清史论著集刊》，中华书局1959年版，页314。

[20]钱泳《履园丛话》卷十五“关圣显灵”则；前揭《郎潜纪闻二笔》卷十，“汉寿亭侯显灵”则。

[21]参见孙承泽《天府广记》卷九“庙祀”，震钧《天咫偶闻》卷六“外城东”等则。

[22]例如钱泳《履园丛话》卷十三，“求签”则，便记有这类传闻。

[23]参见清康熙末杨士凝《芙航诗》卷十一“捉伶人”。

[24]参看张庚、郭汉城主编《中国戏曲通史》下册，中国戏剧出版社1981年版，页281。

[25]见昭《啸亭杂录》续录卷一“大戏节戏”则。

[26]见昭《啸亭杂录》续录卷一“大戏节戏”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