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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文学史
1.6.3.3.1 一、南北朝文学家代表
一、南北朝文学家代表

【宋】

谢灵运陈郡阳夏人也。祖玄,晋车骑将军;父,生而不慧,为秘书郎,蚤亡。灵运幼便颖悟。玄甚异之,谓亲知曰:“我乃生那得生灵运?”灵运少好学,博览群书,文章之美,江左莫逮。从叔混特知爱之,袭封康乐公,食邑二千户,以国公例除员外散骑侍郎,不就。为琅琊王大司马行参军。性奢豪,车服鲜丽,衣裳器物多改旧制,世共宗之,咸称谢康乐也。高祖受命,降公爵为侯,食邑五百户,起为散骑常侍,转太子左卫率。灵运为性偏激,多愆礼度,朝廷唯以文义处之,不以应实相讯。自谓才能宜参权要。既不见知,常怀愤愤。灵运因父、祖之资,生业甚厚,奴童既众,以故门生数百,凿山浚湖,功役无已;寻山陟岭,必造幽峻,岩障千重,莫不备尽登蹑。常著木屐,上山则去前齿,下山去其后齿。尝自始宁南山伐木开径,直至临海,从者数百人。临海太守王惊骇,谓为山贼,徐知是灵运,乃安。又要更进,不肯,灵运赠诗曰:“邦君难地险,旅客易山行。”在会稽亦多徒众,惊动县邑。太守孟事佛精恳,而为灵运所轻,尝谓曰:“得道应须慧业文人,生天当在灵运前,成佛必在灵运后。”深恨此言。会稽东郭,有回踵湖,灵运求决以为田,太祖令州郡履行。此湖去郭近水,物所出,百姓惜之。坚执不与。灵运既不得回踵,又求始宁穥萾湖为田。又固执。灵运谓非存民利,正虑决湖多害生命,言论毁伤之,与遂构仇隙。因灵运横恣,百姓惊扰,乃表其异志,发兵自防,露板上言:“灵运驰出京都,诣阙上表。”太祖知其见诬,不罪也。不欲使东归,以为临川内史,赐秩中二千石。在郡游放,不异永嘉,为有司所纠,司徒遣使随州从事郑望生收灵运,灵运执录望生。兴兵叛逸,遂有逆志。追讨禽之,送廷尉治罪,廷尉奏灵运率部众反叛,论正斩刑,上惜其才,欲免官而已。彭城王义康坚执,谓不宜恕,乃诏曰:“灵运罪衅累仍,诚合尽法,但谢玄勋参微管,宜宥及后嗣,可降死一等。”徙付广州,其后秦郡府将宗齐受至除口,行达桃墟村,见有七人下路乱语,疑非常人,还告郡县。遣兵随齐受掩讨,遂共格战,悉禽伏狱。其一人姓赵名钦山,阳县人,云同村薛道双先与谢康乐共事以去,九月初,道双因同村成国报钦云:“先作临川郡犯事,徙送广州。谢给钱令贾弓箭刀盾等物,使道双要合乡里健儿于三江口,篡取谢。若得者,如意之后,功劳是同。”遂合部党要谢不及。既还,饥馑,缘路为劫盗,有司又奏依法收治,太祖诏于广州行弃市,临死作诗。

颜延之字延年,琅琊临沂人也。曾祖含,右光禄大夫;祖约,零陵太守;父显,护军司马。延之少年孤贫,居负郭室巷甚陋。好读书,无所不览,文章之美,冠绝当时。居身清约,不营财利,布衣蔬食,独酌郊野,当其为适,傍若无人。二十九年上表自陈,不许。明年致事。元凶弑立,以为光禄大夫。先是子竣为世祖南中郎咨议参军,及义师入讨,竣参定密谋,兼造书檄。劭召延之示以檄文,问曰:“此笔谁所造?”延之曰:“竣之笔也。”又问:“何以知之?”延之曰:“竣笔体臣不容不识。”劭又曰:“言辞何至乃尔?”延之曰:“竣尚不顾老父,何能为陛下?”劭意乃释,由是得免。世祖登祚,以为金紫光禄大夫,领湘东王师。子竣既贵重,权倾一朝,凡所资供,延之一无所受,器负不改,宅宇如旧,常乘羸牛笨车,逢竣卤簿,既屏往道侧。又好骑马遨游里巷,遇知旧辄据鞍索酒,得酒必颓然自得。常语竣曰:“平生不喜见要人,今不幸见汝。”竣起宅谓曰:“善为之,无令后人笑汝拙也。”表解师职,加给亲信三十人。孝建三年卒,追赠散骑常侍,特进金紫光禄大夫如故,谥曰宪。延之与陈郡谢灵运俱以词彩齐名,自潘岳、陆机之后,文士莫及也,江左称颜谢焉。

鲍照字明远,东海人。文辞赡逸。尝为古乐府,文甚遒丽。文帝以为中书舍人,上好文章,自谓人莫能及,照悟其旨,为文章多鄙言累句,咸谓照才不尽,实不然也。临海王子顼为荆州,照为前军参军,掌书记之任。子顼败,乱兵所杀。

谢庄字希逸,陈郡阳夏人。太常弘微子也。年七岁,能属文,通《论语》。官至散骑常侍、光禄大夫,加金章紫绶,领浔阳王师,顷之转中书令,常侍王师如故,寻加金紫光禄大夫,给亲信二十人,本官并如故。泰始二年卒,时年四十六,追赠右光禄大夫常侍如故,谥曰宪。所著文章四百余首行于世。

范晔字蔚宗,顺阳人,袭武兴县侯。博学善为文,工隶书,晓音律。官右卫将军、太子詹事,坐谋逆诛。著《后汉书》。

周朗字义利,汝南人。为建平王录事参军。丁母忧,有孝性,每哭必恸,而不依居丧常节,为有司所奏杀。

何承天东海郯人,宋初官至御史中丞。著有《礼论》八百卷及《衡阳集》。

傅亮字季友,北地云州人。官至左光禄府,封始兴公,以罪诛。

谢惠连灵运族弟,相推服,早卒。

袁淑字阳源,阳夏人。丹阳尹豹子。元凶劭之变,死难,谥忠显,赠侍中。

【齐】

谢緿字玄晖,陈郡阳夏人。祖述,吴兴太守;父讳,散骑侍郎。緿少好学,有美名。文章清丽,善草隶,长五言诗。沈约常云:“二百年来无此诗也!”敬皇后迁纎山陵,緿撰哀策文,齐世莫有及者。东昏失德,江欲立江夏王宝玄,末更回惑,与弟祀密谓緿曰:“江夏年少轻脱,不堪负荷神器,不可复行废立。始安年长入纂,不乖物望,非以此要富贵,政是安国家耳。”遥光又遣亲人刘密致意于緿,欲以为肺腑。自以受恩高宗,非所言,不肯答。少日,遥光以緿兼知卫尉事,緿惧见引,即以等谋告左兴盛,兴盛不敢发言,闻以告遥光,遥光大怒,乃称敕召。緿仍回车付廷尉,与徐孝嗣、、暄等连名启诛緿,收緿下狱,死。

王僧虔琅琊临沂人也。祖繤,晋司徒;伯父太保弘,宋元嘉世为宰辅;父昙首,右光禄大夫。昙首兄弟集会诸子孙,弘子僧达下地跳戏,僧虔年数岁,独正坐,采蜡烛珠为凤凰,弘曰:“此儿终当为长者。”僧虔弱冠,弘厚。善隶书,宋文帝见其书素扇,叹曰:“非惟迹逾子敬,方当器雅过之。”除秘书郎太子舍人。退默少交接,与袁淑、谢庄善,转义阳王文学、太子洗马,迁司徒。太祖善书,及即位,笃好不已,与僧虔赌书毕,谓僧虔曰:“谁为第一?”僧虔曰:“臣书第一,陛下书亦第一。”上笑曰:“卿可谓善自谋矣。”迁侍中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改授侍中,特进左光禄大夫。

竟陵王萧子良字云英,武帝次子,少聪慧,及长,礼才好士,撰录甚多。

王俭字仲宝,琅琊人,僧绰子,袭豫章侯。好学不倦,撰《古今丧服集记》及《文集》。谥文宪。

王融字元长,琅琊人,因谋立子良,下狱死。

张融字思光,才而落拓,深通玄释,官至长史,自名其集为《玉海》。

孔稚圭字德璋,山阴人,少涉学,有美誉,官至太子詹事,好文酒山水,不乐世事。

张绪字思曼,吴人,少知名,与族弟融齐称,官至光禄。

【梁】

武帝姓萧氏,讳衍。生知淳孝,年六岁,献皇太后崩,水浆不入口三日,哭泣哀苦,有过成人,内外亲党,咸加敬异。及丁文皇帝忧,时为齐随王谘议,随府在荆镇,仿佛奉闻,便投劾星驰,不复寝食,倍道就路,愤风惊浪,不暂停止。高祖形容本壮,及还至京都,销毁骨立,亲表士友,不复识焉。望宅奉讳,气绝久之,每哭辄呕血数升,服内不复尝米,惟资大麦,日止二溢,拜扫山陵,涕泪所洒,松草变色。及居帝位,即于钟山造大爱敬寺,青溪边造智度寺,又于台内立至敬等殿,又立七庙堂,月中再过设净馔,每至展拜,涕泗滂沱,哀动左右。加以文思钦明,能事毕究。少而笃学,洞达儒玄,虽万机多务,犹卷不辍手,燃烛侧光,常至戊夜。造《制旨孝经义》、《周易讲疏》及《六十四卦二系》、《文言序卦》等,《义乐社义》、《毛诗答问》、《春秋答问》、《尚书大义》、《中庸讲疏》、《孔子正言》、《老子讲疏》,凡二百余卷,并正先儒之述,开古圣之旨,王侯朝臣皆奉表质疑,高祖皆为解释。修饰国学,增广生员,立五馆,置五经博士。天监初,则何佟之、贺蠩、严植之、明山宾等,覆述制旨,并撰吉、凶、军、宾、嘉五礼,凡一千余卷。高祖称制断疑,于是穆穆恂恂,家知礼节。大同中,于台西立士林馆,领军朱异、太府卿贺瑗、舍人孔子袂等,递相讲述,皇太子宣城王,亦于东宫宣猷堂及扬州廨开讲。于是四方郡国趋学向风,云集于京师矣。兼笃信正法,尤长释典,制《涅槃》、《大品》、《净名》、《三慧》诸经义记,复数百卷。听览余闲,即于重云殿及同泰寺讲说,名僧硕学四部听众,常万余人。又造《通史》,躬制赞、序,凡六百卷。天情睿敏,下笔成章,千赋百诗,直疏便就,皆文质彬彬,超迈今古。诏铭赞诔,箴颂笺奏,爰初在田,洎登宝历,凡诸文集又百二十卷。六艺备闲,棋登逸品,阴阳纬候、卜筮占决,并悉称善。又撰《金策》三十卷。草隶尺牍,骑射弓马,莫不奇效。勤于政务,孜孜无怠,每至冬月四更竟,即勅把烛看事,执笔触寒,手为皴裂,纠奸鏝伏,洞尽物情,常哀矜涕泣,然后可奏。日止一食,膳无鲜腴,惟豆羹粝食而已。庶事繁拥,日傥移中,便漱口以过,身衣布衣,木棉皂帐,一冠三载,一被二年,常克俭于身,凡皆此类。五十外,便断房室,后宫职司贵妃以下,六宫瞉三翟之外,皆衣不曳地,傍无锦绮。不饮酒,不听音声,非宗庙祭祀、大会飨宴及诸法事,未尝作乐。性方正,虽居小殿暗室,恒理衣冠,小坐押,盛夏暑月,未尝褰袒。不正容止,不与人相见,虽觌内竖小臣,亦如遇大宾也。历观古昔帝王人君,恭俭庄敬。艺能博学,罕或有焉,而成败在一身,才子皆不令终天道,似难问焉。

简文帝讳纲。幼而敏睿,识悟过人。六岁便属文,高祖惊其早就,弗之信也。乃于御前面试,辞采甚美,高祖叹曰:“此子吾家之东阿。”既长,器宇宽弘,未尝见愠喜。方颊丰下,须鬓如画,眄睐则目光烛人。读书十行俱下,九流百氏,经目必记,篇章辞赋,操笔立成,博综儒书,善言玄理。自年十一,便能亲庶务,历试蕃政,所在有称。在穆贵嫔忧,哀毁骨立,昼夜号泣不绝声,所坐之席,沾湿尽烂。在襄阳拜表北伐,遣长史柳津、司马董当门,壮武将军杜怀宝、振远将军曹义宗等,众军进讨,克平南阳、新野等郡,魏南荆州刺史李志据安昌城降,拓地千余里。及居监抚,多所弘宥,文案簿领,纤毫不可欺,引纳文学之士,赏接无倦,恒讨论篇籍,继以文章。高祖所制《五经讲疏》,尝于玄圃奉述,听者倾朝野。雅好题诗,其序云:“余七岁有诗癖,长而不倦,然伤于轻艳,当时号曰宫体。”所著《昭明太子传》五卷、《诸王传》三十卷、《礼大义》二十卷、《老子义》二十卷、《庄子义》二十卷、《长春义记》一百卷、《法宝连璧》三百卷,并行于世焉。

昭明太子统字德施,高祖长子,母曰丁贵嫔。初,高祖未有男,义师起。太子以齐中兴元年九月生于襄阳。高祖既受禅,有司奏立储副,高祖以天下始定,百度多阙,未之许也,群臣固请。天监元年十一月,立为皇太子。时太子年幼,依旧居于内,拜东宫官属文武,皆入直永福省。太子生而聪睿。三岁受《孝经》、《论语》,五岁遍读五经,能讽诵。五年五月庚戌,始出居东宫。太子性仁孝,自出宫,恒思恋不乐,高祖知之,每五日一朝,多便留永福省,或五日、三日乃还宫。八年九月,于寿安殿讲《孝经》,尽通大义,讲毕,亲临释奠于国学。十四年五月朔旦,高祖临轩,冠太子于太极旧殿,制太子著远游冠,金蝉翠缨,至是加金博山。太子美姿貌,善举止,读书数行并下,过目皆忆。每游宴祖道,赋诗至十数韵,或命作剧韵赋之,皆属思便成,无所点易。高祖大弘佛教,亲自讲说,太子亦崇信三宝,遍览众经,乃于宫内别立慧业殿,专为法集之所,招引名僧,谈论不绝。太子自立三谛法身义,并有新意。性宽和容众,喜愠不行于色,引纳才学之士,赏奖无倦。恒自讨论篇籍,或与学士商榷古今,闲则继以文章著述,率以为常。于时东宫有书几三万卷,名才并集,文学之盛,晋宋以来未之有也。性爱山水,于玄圃穿筑,更立亭馆,与朝士名素著者游其中。尝泛舟后池,番禺侯轨盛称此中宜奏女乐,太子不答,咏左思《招隐诗》曰:“何必丝与竹,山水有清音。”侯惭而止。出宫二十余年,不畜声乐。少时敕赐大乐女妓一部,略非所好。太子孝谨天生,每入朝未五鼓,便守城门开。东宫虽燕居内殿,一坐一起,恒向西南面台宿,被召当入,危坐达旦。三年三月,浸疾,恐贻高祖忧,敕参问,辄自力手书启,及稍笃,左右欲启闻,犹不许,曰:“何令至尊知我如此恶。”因便呜咽。四月乙巳薨,时年三十一。高祖幸东宫,临哭尽哀,诏敛以衮冕,谥曰昭明太子。仁德素著,朝野惋愕,京师男女奔走宫门,号泣满路,四方氓庶及疆徼之民,闻丧皆恸哭。所著文集二十卷,又撰《古今典诰文言为正序》十卷,五言诗之善者为《文章英华》二十卷,《文选》三十卷。

元帝讳绎,字世诚,武帝第七子也。初,武帝梦眇目僧执香炉,称托生王宫,既而帝母在采女次侍,始褰户幔,有风回裾,武帝竟感,幸之,采女梦月堕怀中,遂孕生帝。十三年,封湘东王,历会稽太守、丹阳尹,出为使持节,都督荆、湘、郢、益、宁、南梁,及江、雍、司、郢、南、北秦诸州,荆、江二州刺史,进号镇西将军。太清元年三月,侯景陷建邺,镇西长史王冲等,拜笺请为太尉,都督中外诸军事,帝不许,曰:“吾于天下不贱,宁俟都督之名,帝子之尊,何藉上台之位?”议者可斩,投笔流泪不从,又请为司空以主诸侯,亦弗听。九月,简文帝崩,王僧辩等奉表劝进,帝不许。时巨寇尚存,帝未欲即位,而四方表劝,前后相属,乃下令断表。承圣元年二月,王僧辩众军发自浔阳,帝驰檄四方,购获景,封万户开国公,绢布五万匹。三月,僧辩等平景,传首江陵,僧辩等复拜表上尊号,帝犹固让。乙酉,斩贼左仆射王伟于江陵市,四方征镇王公卿士复劝进,乃许之。即位于江陵。性爱书籍,既患目,多不自执卷,置读书左右,番次上直,昼夜为常,略无休已。虽睡倦犹不释,五人各伺一更,恒致达晓,常眠熟大鼾。左右睡读失次第,或偷卷度纸,帝必惊觉,更令追读,加以楚。虽戎略殷凑,机务繁多,军书、行檄、文章、诏诰,点毫便就,殆不游手。常曰:“我韬于文士,愧于武夫。”论者以为得言。魏师至,凡二十八日,征兵四方未至,而城见克,在幽逼,求酒饮之,制诗四绝,梁王鮞遗尚书傅准监行刑,帝谓之曰:“卿幸为我宣行。”准捧诗,流泪不能禁,进土囊而殒之。所著有《孝德传》三十卷、《忠臣传》三十卷、《丹阳尹传》十卷、《汉书》一百一十五卷、《周易讲疏》十卷、《内典博要》一百卷、《连山》三十卷、《洞林》三卷、《王韬》十卷、《补阙事》十卷、《老子讲疏》十卷、《全德志》、《怀旧志》、《荆南志》、《江州记》、《贡职图》、《古今同姓录》一卷、《武替》三卷、《文集》五十卷、《筮经》十二卷。

江淹字文通,济阳考城人。少孤贫好学,沉静少交游。起家南徐州从事,转奉朝请。宋建平王景素好士,淹随景素在南兖州。广陵令郭彦文得罪,辞连,系淹州狱,淹狱中上书,景素览书,即日出之。寻举南徐州秀才,对策上第,官至散骑常侍左卫将军,封沮县开国伯,食邑四百户。淹乃谓子弟曰:“吾本素宦,不求富贵,今之忝窃,遂至于此,平生言止足之事,亦以备矣!人生行乐耳,须富贵何时?吾功名既立,正欲归身草莱耳。”其年以疾归,金紫光禄大夫改封醴陵侯。四年卒,时年六十二,高祖为素服举哀,赙钱三万,布五十匹,谥曰宪。少以文章显,晚节才思微退,时人皆谓之才尽。凡所著述三百余篇,自撰为前、后集,并《齐史十志》,并行于世。

沈约字休文,吴兴武康人。祖林子,宋征虏将军;父璞,淮南太守。璞元嘉末被诛,约幼潜窜,会赦免,既而流寓孤贫。笃志好学,昼夜不倦,母恐其以劳生疾,常遣减油灭火,而昼之所读,夜辄诵之,遂博通群籍,能属文。仕齐至司徒左长史、征虏将军、南清河太守。高祖在西邸,与约游旧,建康城平,引为骠骑司马将军如故。时高祖勋业既就,天人允属,约尝扣其端,后以劝进定策功。高祖受禅后,封建昌侯,官至侍中少傅,谥隐,因上章事也。所著《晋书》百一十卷、《宋书》百卷、《齐纪》二十卷、《高祖纪》十四卷、《迩言》十卷,《谥例》十卷、《宋文章志》二十卷、《文集》一百卷,皆行于世。又谓撰《四声谱》,以为在昔词人累千载而不寤,而独得胸襟,穷其妙旨,自谓入神之作,高祖雅不好焉,帝问周舍曰:“何谓四声?”舍曰:“天子圣哲是也。”然帝竟不遵用。

字彦升,乐安昌博人。父遥,齐中散大夫,齐明帝深加器异,欲大相擢引,为爱憎所白,乃除太子步兵校尉,掌东宫书记。齐明帝废,郁林王始为侍中、中书监、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扬州刺史、录尚书事,封宣城郡公。使窻具草,帝恶其辞,斥甚愠。窻亦由是终,建武中,位不过列校。窻尤长为笔,颇慕傅亮,才思无穷。当时王公表奏,无不请焉。窻起草即成,不加点窜。沈约,一代辞宗,深所推挹。寻转御史中丞秘书监。自齐永元以来,秘阁四部,篇卷纷杂,窻手自雠校,由是第目定焉。出为新安太守,在郡不事边幅,率然曳杖,徒行邑郭,人通辞讼者,就路决焉,为政清省,吏人便之。卒于官,唯有桃花米二十石,无以为敛。遗言不许以新安一物还都,杂木为棺,浣衣为敛,阖境痛惜,百姓共立祠堂于城南,岁时祀之。窻不事生产,至乃居无室宅,时或讥其多乞贷,亦随复散之亲故。与沈约齐名,同以文才见知,时人云“任笔沈诗”。窻闻甚以为病,晚节转好著诗,欲以倾沈,用事过多,辞不得流便,自尔都下士子慕之,转为穿凿,于是有才尽之谈矣。博学于书,无所不见,家虽贫,聚书至万余卷,率多异本。及卒后,武帝使学士贺纵共沈约,勘其书目,官无者就其家取之。所著文学数十万言,盛行于时。东海王僧孺尝论之,以为过于董生、扬子。窻撰《杂传》二百四十七卷、《地记》二百五十二卷、文章三十三卷。

刘勰字彦和,东莞莒人。父尚,越骑校尉。勰早孤,笃志好学,家贫不婚娶,依沙门僧祐居,遂通经论,因区别部类,录而序之,定林寺经藏,勰所定也。梁天监中,兼东宫通事舍人,时七庙飨荐,已用蔬果,而二郊农社,犹有牺牲,勰乃表言二郊宜与七庙同改,诏付尚书议,依勰所陈。迁步兵校尉,兼舍人如故。深被昭明太子爱接。初,勰撰《文心雕龙》五十篇,论古今文体,其序略云:“予齿在踰立,尝夜梦执丹漆之礼器,随仲尼而南行,寤而喜曰:‘大哉圣人之难见也,乃小子之垂梦欤!自生灵以来,未有如夫子者也。敷赞圣旨,莫若注《经》,而马郑诸儒,弘之已精,就有深解,未足立家。唯文章之用,实经典枝条,五礼资之以成,六典因之致用。’于是搦笔和墨,乃始论文。”其为文用四十九篇而已,既成,未为时流所称。勰欲取定于沈约,无由自达,乃负书候约于车前,伏若货鬻者,约取读,大重之,谓深得文理,常陈诸凡案。勰为文,长于佛理,都下寺塔及名僧碑志,必请勰制文。敕与慧震沙门于定林寺撰经,证功毕,遂求出家,先燔须发自誓,敕许之,乃变服,改名慧地云。

刘峻字孝标,平原人。父珽,宋始兴内史。峻生期月,母携还乡里。宋泰始初,青州陷魏,峻年八岁,为人所略,至中山。中山富人刘实愍峻,以束帛赎之,教以书学。魏人闻其江南有戚属,更徙之桑干。峻好学家贫,寄人庑下,自课读书,常燎麻炬,从夕达旦,时或昏睡,爇其发,既觉,复读,终夜不寐,其精力如此。齐永明中,从桑干得还,自谓所见不博,更求异书。闻京师有者,必往祈借。清河崔慰祖谓之“书淫”。时竟陵王子良博招学士,峻因人求为子良国职,吏部尚书徐孝嗣抑而不许,用为南海王侍郎,不就。至明帝时,萧遥欣为豫州,为府刑狱,礼遇甚厚。遥欣寻卒,久之不调。天监初,召入西省,与学士贺纵典校秘书。峻兄孝庆,时为青州刺史,峻请假省之,坐私载禁物,为有司所奏,免官。安成王秀好峻学,及迁荆州,引为户曹参军,给其书籍,便抄录事类,名曰《类苑》,未及成,复以疾去。因游东阳紫岩山,筑室居焉,为《山栖志》,其文甚美。高祖招文学之士,有高才多被引进,擢以不次。峻率性而动,不能随众浮沉,高祖颇嫌之,故不任用。峻乃著《辨命论》以寄怀,论成,中山刘沼致书以难之,凡再反,峻并为申析以答之。会沼卒,不见峻后报者,峻乃为书以序之,其论文多不载。峻又尝为《自序》,比冯敬通。居东阳,吴会人士多从其学。普通二年卒,时年六十,门人谥曰玄靖先生。

刘孝绰字孝绰,彭城人。本名冉。祖,宋司空忠昭公;父绘,齐大司马霸府从事中郎。孝绰幼聪敏,七岁能属文。舅齐中书郎王融,深赏异之,常与同载适亲友,号曰神童。融每言曰:“天下之文章,若无我,当归阿士。”阿士,孝绰小字也。官至密书监。大同五年卒,时年五十九。孝绰少有盛名,而仗气负才,多所陵忽,有不合意,极言诋訾。领军臧盾、太府卿沈僧杲等,并被时遇,孝绰尤轻之,每于朝集会同处、公卿间,无所与语,反呼驺卒访道闲事,由此多忤于物。孝绰辞藻,为后进所宗,世重其文,每作一篇,朝成暮遍,好事者咸讽诵传写,流闻绝域。文集数十万言,行于世。孝绰兄弟及群从诸子侄,当时有七十人能属文,近古未之有也。其三妹适琅琊王叔英、吴郡张嵊、东海徐悱,并有才学。悱妻文,尤清拔。弟孝仪、孝威,皆有才名,时称三笔六诗,三谓孝仪,六孝威也。

字敬冲,阳夏人,庄之子。十岁能属文,官至都官中书令。

陶弘景字通明,秣陵人。幼有异操,十岁读葛洪《神仙传》而慕养生,长读书百卷。工草隶。隐于句曲山,称华阳隐居。所著书多奇诡。年逾八十而有少容,世目为仙。太宗极敬异,世又称为“山中宰相”。

邱迟字希范,乌程人。父灵鞠,亦有才名。迟八岁能文。官至从事中郎。

字佐公,吴人。勤学善属文,官至大中正。有文集二十卷。

王僧孺东海剡人。五岁能通《孝经》,为南康王咨议参军。其文籦丽,多使新事。著《谱集》数百卷,文三十卷。

庾肩吾字子慎,八岁能赋诗,官至度支尚书。

何逊字仲言,东海剡人,承天曾孙,官至水部郎。

吴均字叔庠,吴兴人。官至奉朝请,著《齐春秋》,注《后汉书》。

【陈】

徐陵字孝穆,东海剡人。祖超之,齐郁林太守,梁员外散骑常侍;父詀,梁戎昭将军、太子左卫率赠侍中太子詹事,谥贞子。母臧氏,尝梦五色云化而为凤,集左肩上,已而诞陵焉。时宝志上人者,世称其有道。陵年数岁,家人携以候之,宝志手摩其顶曰:“天上石麒麟也。”光宅惠云法师,每嗟陵早成就,谓之颜回。八岁能属文,十二通庄、老义。既长,博涉史籍,纵横有口辩。梁普通二年,晋安王为平西将军宁蛮校尉,父詀为王咨议,王又引陵参宁蛮府军事。大通二年,王立为皇太子,东宫置学士,陵充其选。官至左光禄大夫、太子少侍。谥章。自有陈创业,文檄军书及禅受诏策,皆陵所制,而九锡尤美,为一代文宗,亦不以此矜物,未尝诋诃作者。其于后进之徒,接引无倦。世祖、高宗之世,国家有大手笔,皆陵草之。其文颇变旧体,缉裁巧密,多有新意,每一文出手,好事者已传写成诵,遂被之华夷。家藏其本,后逢丧乱,多散失,存者三十卷。

沈炯字初明,吴兴武康人。祖蠫,梁浔阳太守;父续,王府记室参军。炯少有隽才,为当时所重,释褐王国常侍,迁为尚书左民侍郎,出为吴令。侯景之难,吴郡太守袁君正入援京师,以炯监郡。京城陷,景将宋子仙据吴,遣使召炯,委以书记之任,炯固辞以疾,子仙怒,命斩之。炯解衣将就戮,碍于路间桑树,乃更牵往他所,或遽救之,仅而获免。子仙爱其才,终逼之令掌书记。及子仙为王僧辩所败,僧辩素闻其名,于军中购得之,酬所获者铁钱十万,自是羽檄军书皆出于炯。及简文遇害,四方岳牧皆上表于江陵劝进,僧辩令炯制表,其文甚工,当时莫有逮者。荆州陷,为西魏所虏,魏人甚礼之,授炯仪同三司。炯以母老在东,恒思归国,恐魏人爱其才而留之,恒闭门却扫,无所交游。时有文章,随即毁弃,不令流布。尝独行经汉武通天台,为表奏之,陈己思归之意。其夜炯梦见有宫禁之所,兵卫甚严,炯便以情事陈诉,闻有人言“甚不惜放卿还,几时可至?”少日,便与王克等并获东归。绍泰二年,至都,除司农卿,迁御史中丞。高祖受禅,加通直散骑常侍,中丞如故,以母老表请归养,诏不许。文帝嗣位,又表请归,优诏答之。初,高祖尝称炯宜居王佐,军国大政,多予谋谟。文帝又重其才用,欲宠贵之,会王楙入寇大雷,留异拥据东境,帝欲使炯因是立功,乃解中丞加明威将军,遣还乡里,收合徒众。以疾卒于吴中,时年五十九。文帝闻之,即日举哀,并遣吊祭,赠侍中,谥曰恭子。有集二十卷,行于世。

江总字持,济南考城人。幼慧,家有赐书千卷,昼夜勤读。十八释褐,官至尚书令,降隋为上开府。

张正见字见赜,武城人。十三岁,献赋于简文帝。太清初得高第,仕至散骑侍郎。有集十四卷,五言最工。

蔡景历字茂世,考城人。好学,善尺牍,工草隶,官至散骑常侍,谥敬。

傅绎字宜事,灵州人。七岁诵诗赋十余万言,长好学工文。官至中书通事舍人,以谏后主下狱,赐死。

顾野王字希冯,吴人。九岁能属文,长于学,无所不通。官至光禄卿。著《玉篇》三十卷、《舆地志》三十卷、《符瑞图》十卷、《顾氏谱传》十卷、《通史要略》一百卷、《国史》二百卷未就、文集三十卷及《集书》。

姚察字伯蔡,吴兴人。十二能属文,官至散骑常侍、开国公。著作甚多。

【魏】

高允字伯恭,渤海人。祖泰,在叔父湖传。父韬,少以英朗知名,同郡封懿雅相敬慕,为慕容垂太尉从事中郎。太祖平中山,以韬为丞相参军,早卒。允少孤,夙成有奇度,清河崔玄伯见而异之,叹曰:“高子黄中内润,文明外昭,必为一代伟器,但恐吾不见耳。”年十余,奉祖父丧还本郡,推财于二弟,而为沙门,名法净,未久而罢。性好文学,担笈负书,千里就业。博通经史、天文、术数,尤好《春秋公羊》。郡召功曹,凉州平,以参谋之勋,赐爵汶阳子,加建武将军。后诏允与司徒崔浩述成《国记》,以本官领著作郎。时浩集诸术士考校汉元以来日月薄蚀五星行度,并识前史之失,别为《魏历》,以示允,允曰:“天文历数,不可空论,夫善言远者必先验于近。且汉元年冬十月,五星聚于东井,乃历术之浅,今讥汉史,而不觉此谬,恐后人讥今犹今之讥古。”浩曰:“所谬云何?”允曰:“案《星传》,金水二星常附日而行,冬十月,日在尾箕,昏没于申南,而东井方出于寅北,二星何因背日而行?是史官欲神其事,不复推之于理。”浩曰:“欲为变者,何所不可?君独不疑三星之聚,而怪二星之来?”允曰:“此不可以空言争,宜更审之。”时坐者咸怪,唯东宫少傅游雅曰:“高君长于历数,当不虚也。”后岁余,浩谓允曰:“先所论者,本不注心,及更考究,果如君语。以前三月聚于东井,非十月也。”又谓雅曰:“高允之术,阳元之射也。”众乃叹服。允虽明于历数,初不推步,有所论说。唯游雅数以灾异问允,允曰:“昔人有言,知之甚难,既知复恐漏泄,不如不知也。天下妙理至多,何遽问此?”雅乃止。寻以本官为秦王翰傅,后敕以经授恭宗,甚见礼待。又诏允与侍郎公孙质、李虚、胡方回共定律令。恭宗季年,颇亲近左右,营立田园以取其利,允谏,恭宗不纳。恭宗之崩也,允久不进见。后世祖召允升阶,嘘唏悲不能止,世祖流泪,命允使出,左右莫知其故,相谓曰:“高允无故悲泣,令至尊哀伤,何也?”世祖闻之,召而谓之曰:“汝不知高允悲乎?”左右曰:“臣等见允无言而泣,陛下为之悲伤,是以窃言耳。”世祖曰:“崔浩诛时,允亦应死,东宫苦谏,是以得免。今无东宫,允见朕,因悲耳。”允表进《天文志》,撮其事要,略其文辞,凡为八篇。世祖览而善之曰:“高允之明灾异,亦岂减崔浩乎?”及高宗即位,允颇有谋焉。司徒陆丽等皆受重赏,允既不蒙褒异,又终身不言。其忠而不伐,皆此类也。允拜中书令,著作如故,司徒陆丽曰:“高允虽蒙宠待,而家贫,布衣妻子不立。”高宗怒曰:“何不先言?今见朕用之,方言其贫。”是日幸允第,惟草屋数间,布被袍,厨中盐菜而已。高宗叹息曰:“古人之清贫,岂有此乎?”即赐帛五百匹,粟千斛。高宗重允,常不名之,恒呼为令公。令公之号,播于四远矣。魏初法严,朝士多见杖罚,允历事五帝,出入三省五十余年,初,无谴咎。初真君中,以狱讼留滞,始令中书以经义断诸疑事,允据律评刑三十余载,内外称平允,以狱者民之命也。常叹曰:“皋陶至德也,其后英蓼先亡;刘项之际,英布黥而王。经世虽久,犹有刑之余衅,况凡人能无咎乎?”其年四月,有事西郊,诏以御马车迎允就郊所,板殿观瞩,马忽惊奔,车覆,伤眉三处,高祖文明太后遣医药护治,存问相望,司驾将重处,允启陈无恙,乞免其罪。先是,命中黄门苏先寿扶侍允,会雪中遇犬惊倒,扶者大惧,允慰勉之,不令闻彻。兴寿称共允接事三年,未尝见其忿色,恂恂善诱,诲人不倦,昼夜手常执书,吟咏寻览,笃亲念故,虚己存纳,虽处贵重,志同贫素。性好音乐,每至伶人弦歌鼓舞,常击节称善。又雅信佛道,时设斋讲,好生恶杀。性又简至,不妄交游。显祖平青、齐,徙其族望于代,时诸士人流徙远至,率皆饥寒,徙人之中,多允姻媾,皆徒步造门,允散财竭产以相赡赈,慰问周至,无不感其仁厚。收其才能,表奏申用,时议者皆以新附致异,允谓取材任能,无宜抑屈。先是,允被召在方山作颂,志气犹不多损,谈说旧事,了无所遗。十一年正月卒,年九十八。

崔浩字伯渊,清河人。白马公元伯之长子。少好文学,博览经史,元象阴阳,百家之言,无不关综,研精义理,时人莫及。弱冠为通直郎。天兴中,给事秘书,转著作郎。太祖以其工书,常置左右。太祖季年,威严颇峻,宫省左右多以微过得罪,莫不逃隐,避目下之变,浩独恭勤不怠,或终日不归,太祖知之,辄命赐以御粥。其砥直任时,不为穷通改节,皆类此也。太宗初,拜博士祭酒,赐爵武城子。常授太宗经书,每至郊祠,父子并乘轩轺,时人荣之。浩从太宗幸西河太原,登憩高陵之上,下临河流,傍览川域,慨然有感,遂与同僚论五等郡县之是非,考秦始皇、汉武帝之违失,好古识治,时伏其言。天师寇谦之每与浩言,闻其论古治乱之迹,常自夜达旦,竦意敛容,无有懈倦,既而叹美之曰:“斯言也惠,皆可底行,亦当今之皋繇也。但世人贵远贱近,不能深察之耳。”因谓浩曰:“吾行道隐居,不营世务,忽受神中之诀,当兼修儒教,辅助太平真君,继千载之绝域,而学不稽古,临事暗昧,卿为吾撰列王者治典,并论其大要。”浩乃著书二十余篇,上推太初,下尽秦汉变弊之迹,大旨先以复五等为本。世祖即位,左右忌浩正直,共排毁之。世祖虽知其能,不免群议,故出浩,以公归第,及有疑议,召而问焉。浩纤妍白皙,如美妇人,而性敏达,长于谋计,常自比张良,谓己稽古过之。既得归第,因欲修服食养性之术,而寇谦之有《神中录图新经》,浩因师之。始光中,进爵东郡公,拜太常卿。世祖每幸浩第,多问以异事,或仓卒不及束带,奉进蔬食,不暇精美,世祖为举七箸,或立尝而旋,其见宠爱如此。于是引浩出入卧内,加侍中特进、抚军大将军、左光禄大夫,赏谋谟之功。世祖从容谓浩曰:“卿才智渊博,事朕祖考,忠著三世,朕故延卿自近。其思尽规谏,匡予弼予,勿有隐怀。朕虽当时迁怒,若或不用,久久可不深思卿言也。”又召新降高车渠帅数百人,赐酒食于前。世祖指浩以示之曰:“汝曹视此人纤弱懦,手不能弯弓持矛,其胸中所怀,乃逾于甲兵。朕始时虽有征讨之意,而虑不自决,前后克捷,皆此人导吾令至此也。”真君十一年六月,诛浩,清河崔氏无远近,范阳卢氏、太原郭氏、河东柳氏皆浩之姻亲,尽夷其族。初,郄标等立石铭刊《国记》,浩尽述国事,备而不典,而石铭显在衢路,往来行者,咸以为言,事遂闻。发有司按验浩,取秘书郎吏及长历生数百人意状,浩伏受赇,其秘书郎吏已下尽死。浩始弱冠,太原郭逸以女妻之,浩晚成,不曜华采,故时人未知。逸妻王氏,刘义隆镇北将军王仲德妹也,每奇浩才能,自以为得婿。俄而女亡,王深以伤恨,复以少女继婚。逸及亲属以为不可,王固执与之,逸不能违,遂重结好。浩非毁佛法,而妻郭氏敬好释典,时时读诵,浩怒取而焚之,捐灰于厕中。及浩幽执,置之槛内,送于城南,侍卫士数十人溲其上,呼声嗷嗷,闻于行路,自宰司之被戮辱,未有如浩者。

温子字鹏举,自云太原人。晋大将军峤之后也。世居江左,祖恭之,刘义隆彭城王义康户曹,避难归国,家于济阴冤句,因为其郡县人焉。家世寒素。父晖,兖州左将军府长史,行济阴郡事。子癉初受学于崔灵恩、刘兰,精勤以夜继昼,昼夜不倦。长乃博览百家,文章清婉,为广阳王渊贱客,在马坊教诸女子书。作侯山祠堂碑文,常景见而善之,故诣渊谢之,景曰:“顷见温生。”渊怪问之,景曰:“温生是大才士。”渊由是稍知之。建义初,为南主客郎中,修起居注,曾一日不直,上党王天穆时录尚书事,将加捶挞,子癉遂逃遁,天穆甚怒,奏人代之。庄帝曰:“当世才子,不过数人,岂容为此?”便相放黜,乃寝其奏。永熙中,为侍读兼舍人、镇南将军、金紫光禄大夫,迁散骑常侍中军大将军,后领本州大中正。萧衍使张皋写子癉文笔,传于江外,衍称之曰:“曹植、陆机复生于此土,恨我辞人,数穷百六。”阳夏太守傅标,使吐谷浑,见其国主床头有书数卷,乃是子癉文也。济阴王晖业尝云:“江左文人,宋有颜延之、谢灵运,梁有沈约、任窻,我子癉足以陵颜轹谢,含任吐沈。”杨遵彦作《文德论》,以为古今辞人皆负才遣行,浇薄险忌,唯邢子才、王元景、温子癉,彬彬有德素。及元仅、刘思逸、荀济等作乱,文襄疑子癉知其谋,方使之作献武王碑文,既成,乃饿诸晋阳狱,食敝襦而死,弃尸路隅,没其家口。太尉长史宋游道收葬之,又为集其《文笔》三十五卷。子癉外恬静,与物无竞,言有准的,不妄毁誉,而内深险,事故之际,好预其间,所以终致祸败。又撰《永安记》三卷。

邢邵字子才,河间郑人。魏太常贞之后。父虬,魏光禄卿。邵小字吉,少时有避,遂不行名。年五岁,魏吏部郎清河崔亮见而奇之曰:“此子后当大成,位望通显。”十岁便能属文,雅有才思,聪明强记,日诵万余言。族兄峦,有人伦鉴,谓子弟曰:“宗室中有此儿,非常人也。”少在洛阳,会天下无事,与时名胜,专以山水游宴为娱,不暇勤业。尝因霖雨,乃读《汉书》五日,略能遍记之,后因饮谑倦,方广寻经史,五行俱下,一览便记,无所遗忘。文章典丽,既赡且速。年未二十,名动衣冠。尝与右北平阳固河东裴伯茂、从兄罘、河南陆道晖等,至北海王昕舍宿饮,相与赋诗,凡数十首,皆在主人奴处。旦日,奴行,求诗不得,邵皆为诵之,诸人有不认诗者,奴还得本,不误一字,诸人方之王粲。吏部尚书陇西李神俊,大相钦重,引为忘年之交。释巾为魏宣武挽郎,除朝奉请,迁著作佐郎,深为领军元硋所礼。硋新除,迁尚书令,神俊与陈郡袁翻在席,又令邵作谢表,须臾便成,以示诸宾。神俊曰:“邢邵此表,足使袁公变色。”孝昌初,与黄门侍郎李琰之对典朝仪。自孝明之后,文雅大盛,邵雕蛊之美,独步当时,每一文初出,京师为之纸贵,读诵俄遍远近。博览坟籍,无不通晓。晚年尤以《五经章句》为意,事关典故,邵援笔立成,证引该洽。帝命朝章,取定俄顷。词致宏远,独步当时。与济阴温子癉为文士之冠,世论谓温邢。巨鹿魏收,虽天才艳发,而年事在二人之后,故子癉死后,方称邢魏矣。

魏收字伯起,小字佛助,巨鹿下曲阳人。曾祖缉;祖韶;父子建,字敬忠,赠仪同定州刺史。收年十五,颇已属文,及随父赴边,好习骑射,欲以武艺自达。荣阳郑伯调之曰:“魏郎弄戟多少?”收惭,遂折节读书。夏月坐板床,随树阴诵读,积年,板床为之锐减,而精力不辍。以文华显。初除太学博士,及尔朱荣于河阴滥害朝士,收亦在围中,以日宴获免。吏部尚书李神俊重收才学,奏授司徒记室参军。永安三年,除北主客郎中。节闵帝立,妙简近侍,诏试收为封禅书,收下笔便就,不立稿草,文将千言,所改无几。时黄门郎贾思同侍立,深奇之,白帝曰:“虽七步之才,无以过此。”迁散骑侍郎,寻敕典起居注,并修国史,兼中书侍郎,时年二十六。寻兼中书舍人,与济阴温子癉、河间邢子才齐誉,世号“三才”。侯景叛入梁,寇南境,文襄时在晋阳,令收为檄,五十余纸,不日而就。又檄梁朝令送侯景,初夜执笔,三更便成,文过七纸,文襄善之。魏帝曾季秋大射,普令赋诗。收诗末云:“尺书征建邺,折简召长安。”文襄壮之,顾诸人曰:“在朝今有魏收,便是国之光彩。雅俗文墨,通达纵横,我亦使子才、子癉时有所作,至于词气,并不及之。吾或意有所怀,忘而不语,或语而不尽,及收呈草,皆以周悉,此亦难有。”天保元年,除中书令,仍兼著作郎,封富平县子。二年,诏撰《魏史》。四年,除魏尹,故优以禄,力专在史阁,不治郡事。初,帝令群臣各言志,收曰:“臣愿得直笔东观,早成《魏书》。”故帝使收专其任。又诏平原王高隆之总监之,署名而已。帝敕收曰:“好直笔,我终不作魏太武诛史官。”始,魏初邓彦海撰《代记》十余卷,其后崔浩典史,游充、程骏、李彪、崔光、李琰之徒,世修其业。浩为编年体,彪始分作纪、表、志、传,书犹未出,宣武时命邢峦追撰《孝文起居注》,书至太和十四年,又命崔鸿、王遵业补续焉,下讫孝明,事甚委悉。济阴王晖业撰《辨宗室录》三十卷,收于是与通直常侍房延祐、司空司马辛、元植、国子博士刁柔、裴昂之、尚书郎高孝干,专总斟酌,以成《魏书》,辨定名称,随条甄举,又搜采亡遗,缀续后事,备一代史籍。表而上闻之,勒成一代大典,凡十二纪,九十二列传,合一百一十卷。五年三月,奏上之。大宁元年,加开府清河。二年,兼右仆射。时武成酣饮终日,朝事专委侍中高元海。元海凡庸,不堪大任,以收才名振俗。都官尚书毕义云,长于断割,乃虚心倚杖,收畏避不能匡救,为议者所讥。帝于华林别起玄洲苑,备山水台观之丽,诏于阁上画收,其见重如此。始,收比温子癉、邢邵,稍为后进。邵既被疏出,子癉以罪幽死,收遂大被任用,独步一时,讥论更相訾毁,各有朋党。收每议陋邢邵文,邵又云:“江南任窻文体本疏,魏收非直模拟,亦大偷窃。”收闻乃曰:“伊常于沈约集中作贼,何意道我偷任窻?”任、沈俱有重名,邢、魏各有所好。武平中,黄门郎颜之推,以二公意问仆射祖珽,珽答曰:“见邢、魏之臧否,即是任、沈之优劣。”收以温子癉全不作赋,邢虽有一两首,又非所长,常云:“会须作赋,始长大才。士唯以章、表、碑、志自许,此外更同儿戏。”自武定二年已后,国家大事诏命、军国文词,皆收所作。每有警急,受诏直成。或时中使催促,收笔下有同宿构,敏速之工,邢、温所不逮。掌诏诰,除尚书右仆射,总议监五礼事,位特进。收奉请赵彦深、和士开、徐之才共监,先以告士开,士开惊,辞以不学,收曰:“天下士皆由王,五礼非王不决。”士开谢而许之,多引文士令执笔。儒者马敬德、熊安生、权会实主之。武平三年薨,赠司空尚书左仆射,谥文贞。有集七十卷。

【周】

庾信字子山,南阳新野人。祖易,齐征士;父肩吾,梁散骑常侍、中书令。信幼而俊迈,聪敏绝伦,博览群书,尤善《春秋左氏传》。身长八尺,腰带十围,容止颓然,有过人者。起家湘东国常侍,转安南府参军。时肩吾为梁太子中庶子,掌管记。东海徐詀为左卫率,詀子陵与信,并为抄撰学士,父子在东宫,出入禁闼,恩礼莫与比隆。既有盛才,文并缉艳,故世号为“徐庾体”焉。当时后进,竞相模范,每有一文,京师莫不传诵。累迁尚书度支郎中通直正员郎,出为郢州别驾,寻兼通直散骑常侍,聘于东魏,文章辞令盛为邺下所称,还为东宫学士,领建康令。侯景作乱,梁简文帝命信率宫中文武千余人,营于朱雀航,及景至,信以众先退。台城陷后,信奔于江陵。梁元帝承制,除御史中丞,及即位,转右卫将军,封武康县侯,加散骑常侍。聘于周,属周师南下,遂留长安。江陵平,拜使持节、抚军将军、右金紫光禄大夫、大都督,寻进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孝闵帝践祚,封临清县子,邑五百户,除司水下大夫,出为弘农郡守,迁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司宪中大夫,进爵义城县侯。俄拜洛州刺史。信多识旧章,为政简静,吏民安之。时陈与周通好,南北流寓之士,各许还其旧国,陈乃请王褒及信等十数人。高祖唯放王克、殷不害等,信及褒并留而不遣。寻征为司宗中大夫。世宗、高祖,并雅好文学,信特蒙恩礼。至于赵、滕诸王,周旋款至,有若布衣之交。群公碑志,多相请托,唯王褒颇与信相埒,其余文人莫有逮者。信虽位望通显,常有乡关之思,乃作《哀江南赋》以致其意。大象初,以疾去职。卒,隋文帝深悼之,赠本官,加荆、淮二州刺史。

王褒字子渊,琅琊临沂人。曾祖俭,齐侍中太尉、南昌文献公;祖骞,梁侍中、金紫光禄大夫、南昌安侯;父规,梁侍中、左民尚书、南昌侯。并有重名于江左。褒识量渊通,志怀沉静,美风仪,善谈笑,博览史传,尤工属文。梁国子祭酒萧子云,褒之姑夫也,特善草隶,褒少以姻戚去来其家,遂相模范,俄而名亚子云,并见重于世。梁武帝喜其才艺,遂以弟鄱阳王恢之女妻之。起家秘书郎,转太子舍人,袭爵南昌县侯,稍迁秘书丞。宣城王太器,简文帝之冢嫡,即褒之姑子也,于时盛选僚佐,乃以褒为文学。寻迁安成郡守。及侯景渡江,建业扰乱,褒辑宁所部,见称于时。梁元帝承制,转智武将军、南平内史;及嗣位于江陵,欲待褒以不次之位。褒时犹在郡,敕王僧辩以礼发遣,褒乃将西上。元帝与褒有旧,相得甚欢,拜侍中,累迁吏部尚书、左仆射。褒既世胄名家,文学优赡,当时相推挹,故旬月之间,位升端右,宠遇日隆,而褒愈自谦虚,不以位地矜人,时论称之。及周师征江陵,元帝授褒都督城西诸军事,褒本以文雅见知,一日委以总戎,深自勉励,尽忠勤之节。被围之后,上下猜惧,元帝唯于褒深相委信。朱买臣率众出宣阳之西门,与周师战,买臣大败,褒督进不能禁,乃贬为护军将军。周师攻其外,栅城陷。褒从元帝入子城,欲固守,俄而元帝出降,褒遂与众俱出,见柱国于谨。谨甚礼之。褒曾作《燕歌行》,妙尽关塞寒苦之状。元帝及诸文士并和之,而竞为凄切之辞,至北方验焉。褒与王克、刘、宗懔、殷不害等数十人,俱至长安。太祖喜曰:“昔平吴之利,二陆而已。今定楚之功,群臣毕至,可谓过之矣!”又谓褒及王克曰:“吾即王氏甥也,卿等并吾之舅氏,当以亲戚为情,勿以去乡介意。”于是授褒及克、殷不害等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常从容上席,资饩甚厚。褒等亦并荷恩眄,忘其羁旅焉。孝闵帝践祚,封石泉县子,邑三百户。世宗即位,笃好文学,时褒与庾信才名最高,特加亲待,帝每游宴,命褒等赋诗谈论,常在左右。寻加开府仪同三司。保定中,除内史中大夫。高祖作《象经》,令褒注之,引据该洽,甚见称赏。褒有器局,雅识治体,既累世在江东为宰辅,高祖亦以此重之。建德以后,颇参朝议,凡大诏册,皆令褒具草。东宫既建,授太子少保,迁小司空,仍掌纶诰。乘舆行幸,褒常侍从。初,褒与梁处士汝南周弘让相善,及弘让兄弘正自陈来聘,高祖许褒通亲知音问,褒赠弘让诗并致书。寻出为宜州刺史,卒于位。时年六十四。

【隋】

卢思道字子行,范阳人。祖阳乌,魏秘书监;父道亮,隐居不仕。思道聪爽俊辩,通脱不羁。年十六,遇中山刘松,松为人作碑铭以示思道。思道读之,多所不解,于是感激闭户读书,师事河间邢子才。后思道复为文以示刘松,松又不能甚解。思道乃喟然叹曰:“学之有益,岂徒然哉?”因就魏收借异书,数年之间才学兼著,然不持操行,好轻侮人。齐天保中,《魏史》未出,思道先已诵之,由是大被笞辱。前后屡犯,因而不调。其后左仆射杨遵彦荐之于朝,解褐司空行参军长,兼员外散骑常侍,直中书省。文宣帝崩,当朝文士各作挽歌十首,择其善者而用之,魏收、阳休之、祖孝征等,不过得三首,唯思道独得八首,故时人称为“八米卢郎”。后漏泄省中语,出为丞相西阁祭酒,历太子舍人、司徒录事参军。每居官,多被谴辱。后以擅用库钱,免归于家。尝于蓟北,怅然感慨为五言诗,以见意,人以为工。数年复为京畿主簿,历主客郎给事、黄门侍郎,待诏文林馆。周武帝平齐,授仪同三司,追赴长安,与同辈阳休之等数人作《听蝉鸣篇》。思道所为,词意清切,为时人所重,新野庾信遍览诸同作者而深叹美之。未几,以母疾还乡,遇同郡祖英伯及从兄昌期宋护等,举兵作乱,思道预焉。周遣柱国宇文神举讨平之,罪当法,已在死中。神举素闻其名,引出之,令作露布,思道援笔立成,文无加点,神举嘉而宥之。后除掌教上士。高祖为丞相,迁武阳太守,非其好也,为《孤鸿赋》以寄其情。开皇初,以母老请解职,优诏许之。思道自恃才地,多所陵轹,由是官途沦滞。既而又著《劳生论》,指切当时。岁余被征,奉诏郊劳陈使。顷之,遭母忧。未几,起为散骑侍郎,奏内史侍郎事。于时议置六卿,将除大理,思道上奏曰:“省有驾部,寺留大仆;省有刑部,寺除大理;斯则重畜产而贼刑名,诚为未可。”又陈殿庭非杖罚之所,朝臣犯笞罪,请以赎论。上悉嘉悉之。是岁,卒于京师,时年五十二。上甚惜之,遣使吊祭焉。有集三十卷行时。

李德林字公辅,博陵安平人。祖寿,湖州户曹从事;父敬族,历大学博士、镇远将军。魏少静帝时,命当世通人正定文籍,以为内校书,别在直阁省。德林幼聪敏,年数岁,诵左思《蜀都赋》,十余日便度,高隆之见而嗟叹,遍告朝士云:“若假其年,必为天下伟器。”邺京人士,多就宅观之。月余,日中车马不绝。年十五,诵五经及古今文集,日数千言。俄而该博坟典,阴阳纬候,无不通涉。善属文,辞核而理畅。魏收尝对高隆之谓其父曰:“贤子文笔,终当继温子癉。”隆之大笑曰:“魏常侍殊已嫉贤,何不近比老彭,乃远求温子?”年十六,遭父艰,自驾灵舆,反葬故里。时正严冬,单衰跷足,州里人物由是敬慕之。时遵彦铨衡,深慎选举,秀才擢第,罕有甲科。德林射策五条,考皆为上,授殿中将军。既是西省散员,非其所好,又以天保季世,乃谢病还乡,阖门守道。乾明初,遵彦奏追德林入议曹。皇建初,下诏搜扬人物,复追赴晋阳,撰《思春赋》一篇,代称典丽。是时长广王作相,居守在邺,敕德林还京,与散骑常侍高元海等,参掌机密。王引授丞相府行参军。未几而王即帝位,授奉朝请,寓直舍人省。河清中,授员外散骑常侍,带斋帅,仍别直机密省。天统初,授给事中直中书,参掌诏诰等,寻迁中书舍人。武平初,加通直散骑侍郎,又敕与中书侍郎宋士素、副侍中赵彦深,别典机密。宣帝末,授御正下大夫。大象初,赐爵成安县男。宣帝大渐,属高祖初受顾命,邗国公杨惠谓德林曰:“朝廷赐令总文武事,经国任重,非群才辅佐,无以克成大业。今欲与公共事,必不得辞。”德林闻之,甚喜,乃答云:“德林虽庸,微诚亦有所在。若曲相提奖,必望以死奉公。”高祖大悦,即诏与语。刘窻、郑译初矫诏召高祖受顾命辅少主,总知内外兵马事。诸卫既奉敕,并受高祖节度。郑译、刘窻议,欲授高祖冢宰,郑译自摄大司马,刘窻又求小冢宰。高祖私问德林曰:“欲何以见处?”德林云:“即宜作大丞相,假黄钺都督内外诸军事,不尔,无以压众心。”及发丧,便即依此,以译为相府长史,带内史上大夫,窻但为丞相府司马。译、窻由是不平。以德林为丞相府属,加仪同大将军。未几而三方构乱,指授兵略,皆与之参详,军书羽檄,一朝填委,一日之中,动逾百数,或机速竞发,口授数人,文意百端,不加治点。郧公韦孝宽为东道元帅,师次永桥,为沁水泛长,兵未得度。长史李询上密启云:“大将梁士彦、宇文忻、崔弘度,并受尉迟迥饷金,军中蝐蝐,人情大异。”高祖得询启,深以为忧,与郑译议,欲代此三人。德林独进计云:“公与将并是国家贵臣,未相伏驭,今以挟令之威,使得之耳。安知后所遣者,能尽腹心,前所遣人,独致乖异?又取金之事,虚实难明,即令换易,彼将惧罪,恐其逃逸,便须禁锢,然则郧公以下必有惊疑之意。且临敌代将,自古所难,乐毅所以辞燕,赵括以之而败赵。如愚所见,但遣公一腹心,明于智略,为诸将旧来所信服者,速至军所,使观其情伪,纵有异志,必不敢动。”丞相大悟曰:“若公不发此言,几败大事。”即令高驰驿往军所,为诸将节度,竟成大功。凡厥谋谟,多此类也。进授丞相府从事内郎。禅代之际,其相国总百揆、九锡殊礼,诏策、笺表、玺书,皆德林之事也。五年,敕令选录作相时文翰,勒成五卷,谓之《霸朝杂集》。序其事。高祖省读讫,明旦谓德林曰:“自古帝王之兴,必有异人辅佐。我昨读《霸朝集》,方知感应之理。昨宵恨夜长,不能早见公面。必令公贵与国始终。”于是追赠其父恒州刺史。未几,上曰:“我本意欲深荣之。”复赠定州刺史、安平县公,谥曰孝,以德林袭焉。德林既少有才名,重以贵显,凡制文章,动行于世,或有不知者,谓为古人焉。初,德林称父为太尉咨议,以取赠官,李元操与陈茂等阴奏之曰:“德林之父终于校书,安妄称咨议?”上甚衔之,至是复廷议忤意,因数之曰:“公为内史,典朕机密,此不可豫计议者,以公不弘耳,宁自知乎?朕方以孝治天下,恐斯道废阙,故立五教以弘之。公言孝由天性,何须立教,然则孔子不当说《孝经》也?又冒取店加父官。朕甚忿之,而未妄能发,今当以一州相遣耳。”因出为湖州刺史。德林拜谢曰:“臣不敢复望内史令,请预散参,待陛下登封告成,一观盛礼,然后收拙丘园,死且不恨。”上不许,转怀州刺史。在州逢亢旱,课民掘井溉田,空致劳扰,竟无补益,为考司所贬。岁余卒官,时年六十一,赠大将军、廉州刺史,谥曰文。所撰文集勒成八十卷,遭乱亡失,见五十卷行于世。

牛弘字里仁,安定鹑觚人。本姓氏,祖炽,郡中正;父允,魏侍中、工部尚书、临泾公,赐姓为牛氏。弘初在襁褓,有相者见之,谓其父曰:“此儿当贵,善爱养之。”及长,须貌甚伟,性宽裕,好学博闻。在周,起家中外府记室、内史上士,俄转纳言上士,专掌文翰,甚有美称,加威烈将军、员外散骑侍郎,修起居注,其后袭封临泾公。宣政元年,转内史下大夫,进位使持节、大将军仪同三司。开皇初,迁授散骑常侍、秘书监。弘以典籍遗逸,上表请开献书之路,上纳之。于是下诏,献书一卷,赉缣一匹。一、二年间,篇籍稍备,进爵奇章郡公,邑千五百户。三年,拜礼部尚书,奉敕修撰五礼,勒成百卷,行于当世。寻授大将军,拜吏部尚书。时高祖又令弘与杨素、苏威、薛道衡、许善心、虞世基、崔子发等,并召诸儒论新礼,降杀轻重。弘所立议,众咸推服之。弘在吏部,其选举先德行而后文才,务在审慎,虽致停缓,所有进用,并多称职。吏部侍郎高孝基鉴赏机悟,清慎绝伦,然爽俊有余,迹似轻薄,时宰多以此疑之,惟弘深识其真,推心委任。隋之选举,于斯为最,时论弥服弘识度之远。炀帝之在东宫也,数有诗书遗弘,弘亦有答。及嗣位之后,尝赐弘诗曰:“晋家山吏部,魏世卢尚书。莫言先哲异,奇才并佐余。学行敦时俗,道素乃冲虚。纳言云阁上,礼仪皇运初。寻伦欣有叙,垂拱事端居。”其同被赐诗者,至于文词赞扬,无如弘美。大业二年,进位上大将军。三年,改为右光禄大夫。从拜恒岳,坛场、珪币、墠畤、牲宰,并弘所定。还下太行,炀帝尝引入内帐,对皇后赐以同席饮食,其礼遇亲重如此。弘谓其诸子曰:“吾受非常之遇,荷恩深重,汝等子孙宜以诚敬自立,以答恩遇之隆也。”六年,从幸江都。其年十一月卒于江都郡,时年六十六。帝伤惜之,赠甚厚,归葬安定,赠开府仪同三司、光禄大夫、文安侯,谥曰宪。有文集十三卷,行于世。

薛道衡字玄卿,河东汾阴人。祖聪,魏济州刺史;父孝通,常山太守。道衡六岁而孤,专精好学。年十三,讲《左氏传》,见子产相郑之功,作《国侨赞》,颇有词致,见者奇之,其后才名益著。齐司州牧彭城王縴引为兵曹从事,尚书左仆射弘农杨遵彦一代伟人,见而嗟赏,授奉朝请。吏部尚书陇西辛术与语,叹曰:“郑公业不亡矣!”河东裴谳目之曰:“自鼎迁河朔,吾谓关西孔子,罕值其人,今复遇薛君矣!”武成作相,召为记室,及即位,累迁太尉府主簿。岁余兼散骑常侍,接对周、陈二使。武平初,诏与诸儒修定三礼,除尚书左外兵郎。陈使傅聘齐,以道衡兼主客郎,接对之,郿赠诗五十韵,道衡和之,南北称美。魏收曰:“傅所谓以蚓投鱼耳。”待诏文林馆,与范阳卢思道、安平李德林,齐名友善。复以本官直中书省,寻拜中书侍郎,仍参太子侍读。后主之时,渐见亲用于时,颇有附会之讥。后有侍中斛律孝卿参预政事,道衡具陈备周之策,孝卿不能用。及齐亡,周武引为御史二命士。后归乡里,自州主簿入为司禄上士。高祖作相,从元帅梁睿击王谦,摄陵州刺史。大定中,授仪同,摄邛州刺史。高祖受禅,坐事除名。河间王弘北征突厥,召典军书,还除内史舍人,其年,兼散骑常侍,除吏部侍郎。后坐抽擢人物,有言其党苏威任人有意故者,除名,配防岭表。晋王广时在扬州,阴令人讽道衡从扬州路,将奏留之。道衡不乐王府,用汉王谅之计,遂出江陵道而去。寻有诏征还,直内史省。晋王由是衔之,然爱其才,犹颇见礼。后数岁,授内史侍郎,加上仪同三司。道衡每至构文,必隐坐空斋,蹋壁而卧,闻户外有人便怒,其沉思如此。高祖每曰:“薛道衡作文书称我意。”然诫之以迂诞。后高祖善其称职,谓杨素、牛弘曰:“道衡老矣!驱使勤劳,宜使其朱门陈戟。”于是进位上开府,赐物百段,道衡辞以无功,高祖曰:“尔久劳阶陛,国家大事,皆尔宣行,岂非尔功也?”道衡久当枢要,才名益显。太子诸王争相与交,高、杨素雅相推重,声名籍甚,无竞一时。仁寿中,杨素专掌朝政,道衡既与素善,上不欲道衡久知机密,因出检校襄州总管。道衡久蒙驱策,一旦违离,不胜悲恋,言之哽咽。高祖怆然改容曰:“尔光阴晚暮,侍奉诚劳,朕欲令尔将摄,兼抚萌俗。今尔之去朕,如断一臂。”于是赉物三百段,九环金带,并时物一袭,马十匹,慰勉遣之。在任清简,吏民怀其惠。炀帝嗣位,转播州刺史。岁余,上表求致仕,帝谓内史侍郎虞世基曰:“道衡将至,当以秘书监待之。”道衡既至,上《高祖文皇帝颂》,帝览之不悦,顾谓苏威曰:“道衡致美先朝,此《鱼藻》之义也。”于是拜司隶大夫,将置之罪。道衡不悟。司隶刺史房彦谦,素相善,知必及祸,劝之杜绝宾客,卑辞下气,而道衡不能用。会议新令,久不能决,道衡谓朝士曰:“向使高不死,令决当久行。”有人奏之,帝怒曰:“汝忆高邪?”敕执法者勘之,道衡自以非大过,促宪司早断。于奏日,冀帝赦之,敕家人具馔以备宾客来候者。及奏,帝令自尽。道衡殊不意,未能引决,宪司重奏,缢而杀之。妻子徙且末。时年七十,天下哀之。有集七十卷行于世。有子五人,收最知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