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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文学史
1.6.2.3.1 一、南方文学
一、南方文学

《楚辞》

战国以前,风流博雅之彦,多产于北方,其号为能读典坟丘索者,仅有倚相耳。西方诸国,荆楚为雄长,自鬻熊立国,以至筚蓝开基,实未臣服于周。姬氏册府,虽列之五等,楚未尝受地(大约与《明史》所记封丰城秀吉为王相似),观诗传所记,惩荆舒尽诸姬,及首称王号,其雄略可见。盖轶出元公专制范围外而独立者,鬻子世传耄而为文王师,今览其遗书,首明道术,备三朝之顾问。渭水《阴符》,后生曲学,当不值长者之一噱(太公《阴符》亦出于道家),且不独为非熊三六之前修,又为游龙五千之祖(老子、老莱子皆楚人,并享修龄,盖鬻学之大宗也)。以彼雄才巨识,宁肯爱一子爵之鬻縻?其投荒蛮域,正与赵佗南粤、虬髯扶余同一气概,故东迁以后,即俨然代周而王,虽不幸而扼于齐、晋,未能尽达目的,至战国则奄有吴、楚,北及齐、鲁,几占领中国本部之半,又不幸而忽亡于嬴氏。然三户讴思,江东一旅,卒踣秦鹿。其开国之规模宏远,立国之根基巩固。政界之元公,学界、文界之孔子,皆不得系属之。(《诗》无楚风,孔子及门楚人,仅有公孙龙及任不齐、秦商,且公孙龙为诡辩学家,似非儒者。又公孙龙或云卫人,或云赵人,秦商或云鲁人,则任亦未必即楚人。由是言之,则楚但有孔子之师,问礼事或云老子,或云老莱子,皆楚人也,而无孔子之弟子,大奇。)故国民之思想,亦高出于北方。若吴、若越,当其盛时,兵革之众,虽与楚势均力敌,而文学之坛坫,则无敢登者(虽有子游以文学名,然系北学派)。且北方学者,虽高如儒、墨,其立说必曲附先王,其陈义必隐于世主。南风独竞,前有老氏之学,上法自然,举尧、舜、三王之糠秕尘垢,簸扬一空;后则有屈、景之徒,寄神思于九天、九渊,吹嘘数百年,拘挛枯腐之心花意蕊,而活动其自由。故楚辞一体,在周、秦诸子中为创的,而非因的;为主观的,而非客观的。其与道家言,正如西方鄂谟名篇、犹太圣典,为宇宙中对峙之大文。而词章一门,由此始成阀阅。盖楚自倾覆禹宗,尽有神州之海线,深若绝壑,凡笲蠦未辟者,亦悉入其版图。神奇瑰怪,接构于耳目者,皆北人所未知。又陶熔于累代遗传之高尚思想,天文、地理、人文互相郁积,旁薄数百年,乃发于灵均之一身。然使其得志于一时,则上之不过黼黻升平,踵吉甫、山甫之风流,增十五国之一;下之纳宾客,竞豪举,亦不过配四君而五之。即不然,闭门著书,亦《吕览》、《淮南》之流亚而已。天之欲成一大文豪也,重于明君贤相。君相虽劳苦困乏,而终能奋发。独文豪则必穷于终身,而后能成一代之才。故以灵均为开辟穷愁著作世界之元祖,而文人丁厄成定例。天非刻于文豪也,正见名山之业,非膏粱文绣之幸福为无足轻重也。是以不生灵均于问鼎封观之盛时,而使立于孱暗怀王之殿陛。内则有上官、子兰、郑袖之徒,迫至于憔悴忧伤之境;外则有奇鬼游魅种种灵怪,相逢于萧间寂寞之中。故能破天荒,而别成一家(《三百篇》系总集;韵语之有专集,自屈始),遂开禹甸词章之派。昔孔门诗教,述古而非创新;即春秋士大夫赋诗,亦多由记诵,间有憔悴行吟,如里巷歌谣,随意成章,未成专学。则吾国美术界,当首祀灵均,无可疑者。盖其文非特忠爱绸绵,且上穷造化之微,下探物理之奥,备诗之“六义”,配史之“三长”,而非玩华绣之伦所能窥其涯縵者也。宋、景尚未具体,扬、马不免效颦,下此更无论已。

《楚辞》撷萃(辉按:选文略,仅录原书之选目及评骘语)

《离骚》:“此自述也,即可作其小传读。其情如《关雎》,其气如《逍遥游》,名之曰经,多乎哉!此篇为老庄滥觞。”

《九歌》:“独醒独清,举世无可告语。不得已而商之鬼神,而鬼神仍无知也。至于呵壁问天,而天终古无言,则不能不赴汨罗矣!此篇太白所祖。”

《天问》:“此篇多阙简,而已至千数百言,古之韵文所未有也。长吉体出此。”

宋玉《招魂》:“招屈原也,其体即出于《天问》。”

宋玉《神女赋序》:“楚赋皆有序,以别于骚歌也,汉人摹仿者,尚有序。”

《风赋》:“按:上此亦是赋序,以下方为赋耳。”

景差《大招》:“《招魂》,招死魂;《大招》,招生魂也。此篇即《七发》之滥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