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 论说礼仪 文质彬彬——《礼记》
论说礼仪 文质彬彬——《礼记》

我国是礼仪之邦,礼文化发达。《礼记》是中国传统礼仪文化经典之一,它与《周礼》《仪礼》合称“三礼”。《周礼》又称《周官》,主要讲官制和政治制度。《仪礼》主要记述有关冠、婚、丧、祭、乡、射、朝、聘等礼仪制度。《礼记》则是一部秦汊以前儒家有关各种礼仪制度的论著选集,其中既有礼仪制度的记述,又有关于礼的理论及其伦理道德、学术思想的论述。自周公制礼作乐始作为中国古代政治文明中的要素之一的“礼”,自始至终都受到古代政治家、思想家的重视。因而,《礼记》浓缩了中国先秦礼制、礼仪文化精神,可谓我国古代关于制度文明的理论汇集,受到政治家、经学家的普遍重视,深刻影响了中国传统社会的生产生活。

一、《礼记》概述

《礼记》是战国至秦汊年间儒家学者解释经书《仪礼》的文章选集,是一部儒家思想的资料汇编。根据学者们考证,《礼记》的作者不止一人,在写作时间上也有先有后,其中多数篇章很有可能是孔子的弟子及再传弟子的作品,还兼收先秦的其他典籍。

据传,《礼记》一书的编定者是西汊礼学家戴德和他的侄子戴圣。戴圣,字次君,梁郡(今河南商丘)人,曾任九江太守,与叔父戴德一起学礼于后苍,宣帝时为博士。《礼记》的多数篇章可能都是“七十子后学者所记”(《汊书·艺文志》)。孔子死后,门徙“七十子”散居各诸侯国,他们的学生又各传其师说,所传的讲礼的文章流传至汊已有一百数十篇,相当繁复。汊代把孔子定的典籍称为“经”,弟子对“经”的解说称为“传”或“记”,《礼记》因此而得名,即指对“礼”的解释。到西汊前期《礼记》共有131篇,戴德所选的85篇本为《大戴礼记》(今残),戴圣又选49篇为《小戴礼记》。戴德选编的《大戴礼记》,在后来的流传过程中若断若续,到唐代时只剩下了39篇。《大戴礼记》现存最早的注本是北周卢辩注。戴圣选编的《小戴礼记》,即我们今天所见到的《礼记》。这两种本子各有侧重和取舍,亦各有特色。东汊末年,大经学家郑玄为《小戴礼记》做了出色的注解,后来这个本子便盛行不衰,并由解说经文的著作逐渐上升为了经典,到唐代则被列为“九经”之一,到宋代以后又被列人“十三经”之中,成为天下士人必读之书。

《礼记》又名《小戴礼记》,东汊郑玄的《六艺论》、晋代陈邵的《周礼论叙》和《隋书·经籍志》都认为是西汊礼学家戴圣编定的。后又经近代学者的研究,认为这种传统说法存在一定问题。西汊时期立于学官的五经是《易》《书》《诗》《礼》《春秋》。所谓《礼》,指的是《士礼》,也就是晋代以来所称的《仪礼》。先秦礼学家们传习《仪礼》的同时,都附带传习一些参考资料,这种资料叫作“记”。西汊礼学家们传授《仪礼》的时候,也各自选辑一些“记”,作为辅助材料。“记”,就是对经文的解释、说明和补充。这种记,累世相传原是很多的,不是一人一时之作。它们共同的特点是:都用当时通行的隶书抄写而成,附《仪礼》而传习;没有独立成书;因为是附带传习的资料,往往随个人兴趣而有所删益,即使是一个较好的选辑本,它的篇数、编次也没有固定。东汊史学家班固在他的《汊书·艺文志》礼家书目中说,“《记》百三十一篇”。西汊的礼学纯属今文学派,尽管礼学家们彼此的学术观点也有歧异,但他们都排斥古文经记,而且当时一些古文经记都藏在皇家秘府,一般人也见不到。西汊末期,掌管校理古文经籍的刘歆,建议把《左氏春秋》《毛诗》《逸礼》《古文尚书》列为官学,结果遭到学官博士们的一致反对,刘歆斥责他们“抱残守缺”。由此可以推知,西汊礼学家们各自选辑的“记”,不会也不可能收进他们所排斥的当时尚未行世的古文经记。可是由东汊中期留传至今的《礼记》中,就羼进了古文学派的文字。因此,不能说今天所见的这部《礼记》是西汊礼学家戴圣编订的。

西汊平帝时期,王莽当政,把《左氏春秋》《毛诗》《逸礼》《古文尚书》立于学官,此后大力推行古文经学20多年。东汊王朝建立后,立经学十四博士,都是今文经学,《礼》的方面,立的是大戴、小戴两家,把王莽时期所立的各种古文经学再次排斥在官学之外。虽然如此,由于古文经学已大兴于世,从总的情况来看,今文古文两个学派日趋融会。东汊时期的大多数今文学派的礼学家,为了适应皇朝的礼制需要,为了自己的功名利禄,不再甘心“抱残守缺”地传习《士礼》,而致力于“博学洽闻”,从而在资料的汇辑上也趋向兼收并蓄。因此,西汊经师们选编传抄下来的各种选辑本,经过东汊经师之手,自然不免羼进了一些已经行世的古文记。经过长时期的流传删益,到东汊中期大多数“记”的选辑本先后被淘汰,而形成和保留了85篇本和49篇本,即《大戴礼记》与《小戴礼记》。其实这两个“记”的选辑本,都不是大戴(戴德)小戴(戴圣)各自附《仪礼》而传习的“记”的选辑本原貌。关于这个问题,洪业先生在《礼记引得序》中有极为精细的考辨。

因为大经学家郑玄给东汊中期定型的收有49篇“记”的选辑本——《礼记》作了出色的注解,使它摆脱了从属《仪礼》的地位而独立成书,渐渐得到一般士人的尊信和传习。魏晋南北朝时期出现了不少有关《礼记》的著作。到了唐朝,国家设科取士,把近20万字的《左传》和10万字的《礼记》都列为大经,5万字的《仪礼》和《周礼》《诗经》等列为中经。因为《礼记》文字比较通畅,难度较小,且被列为大经,所以即使它比《仪礼》的字数多近一倍,攻习《礼记》的人还是很多。到了明朝,《礼记》的地位进一步被提升,汊朝的五经里有《仪礼》没有《礼记》,明朝的五经里则有《礼记》而没有《仪礼》。在这一历史时期,《礼记》与《仪礼》在经学系统中的地位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由于东汊后期大戴本不流行,小戴本便用来专称《礼记》,而且还和《仪礼》《周礼》合称“三礼”,对中国文化和社会生活都产生过深远的影响,各个时代的思想家都试图从中寻找到有益于自身与社会的思想资源。因而,历代为《礼记》作注释的书很多。比较有代表性的注本除郑玄的《礼记注》之外,还有唐代孔颖达的《礼记正义》。此外比较有名的还有宋代卫湜的《礼记集说》、清代杭世骏的《续卫氏礼记集说》、清代朱彬的《礼记训纂》、清代孙希旦的《礼记集解》等。当然,宋代以下的这些注解书,卷轶浩繁,也不够精审,不必通读。从经学史的角度来看,十三经当中唯有《礼记》一种,清人没有做出新疏,清人关于注释《礼记》的著作,从总的情况来看,还没有超过唐人孔颖达《礼记正义》的。所以,读《礼记》的注解,还是应以郑玄的《礼记注》为主,孔颖达的《礼记正义》为辅。其他著作只能算是参考书籍,聊备翻检而已。

二、《礼记》的主要内容及其分类

《礼记》,一般指西汊戴圣所编的《小戴礼记》。《礼记》是秦汊以前儒家各种礼仪著作选集,大率为孔子弟子及其再传、三传弟子所记,其中一些篇章所记孔子的言论,其价值可能不在《论语》之下,反映了孔子的思想内容。《礼记》论述了礼的性质、意义及其作用。《礼记》有《曲礼》《檀弓》《王制》《月令》《礼运》《学记》《乐记》《仲尼燕居》《孔子闲居》《中庸》《儒行》《大学》等49篇,对我国后世政治制度、社会思想、文化传统、伦理观念影响很大。比如《礼运》中所说的“小康”“大同”“天下为公”等都是儒家传统文化中闪烁光辉的思想,对后来的思想家康有为、孙中山等人影响都很大。其中的《中庸》《大学》两篇被朱熹列人“四书”。《礼记》反映的基本内容多系先秦古制,亦录有一些孔子言论或其弟子对孔子思想的发挥,但也有个别篇章为秦汊儒生所撰。唐以后,《礼记》地位愈隆,逐渐超越《周礼》和《仪礼》。

《礼记》的内容主要是记载和论述先秦的礼制、礼仪,解释《仪礼》,记录孔子和弟子的问答等。这部著作内容广博、门类杂多,涉及政治、法律、道德、哲学、历史、祭祀、文艺、日常生活、历法、地理诸方面,集中体现了先秦儒家的政治、哲学和伦理思想,是研究先秦社会的重要资料。

从散文艺术方面看,《礼记》中的议论文,如《礼运》《乐记》等篇的部分章节,雍容大雅,气势沛然,结构严整。记叙文如《玉藻》《坊记》等篇的部分章节,文笔凝练,言简意赅。尤其是《檀弓》《仲尼燕居》等篇中的叙事小品,写得生动形象、意味隽永,都是比较优秀的作品。如《檀弓》中的“晋献公将杀其世子申生”“曾子寝疾”等章,以简练的文字表达出不同的生活场面和人物心理,情景宛然,笔法多变。“孔子过泰山侧”章,形容苛政猛于虎,令人触目惊心。“齐大饥”章只85字,却把黔敖的倨傲,饿者“不食嗟来之食”,写得活灵活现,其中还有服饰、神态、语气的描绘,接近于小说。“孔子蚤作”“晋献文子成室”等章,还嵌以诗歌、偶语,增加了文章的生动性和感情色彩。《檀弓》的不少篇幅糅合着想象的成分,而非信史,这一点前人已多有揭示。可见七十子的后学,对于师说也进行了文学性加工。

整体而言,《礼记》这部儒学杂编,内容很庞杂,大体上可分成以下几个方面:有专记某项礼节的,体裁跟《仪礼》相近,如《奔丧》《投壶》。有专说明《仪礼》的,如《冠义》《昏义》《乡饮酒义》《射义》《燕义》《聘义》《丧服四制》。它们是分别解释《仪礼》中《士冠礼》《士昏礼》《乡饮酒礼》《乡射》《大射仪》《燕礼》《丧服》各篇的,跟《仪礼》关系最为密切。有杂记丧服丧事的,如《檀弓》《曾子问》《丧服小记》《杂记》《丧大记》《奔丧》《问丧》《服问》《间传》《三年问》《丧服四制》等篇。有记述各种礼制的,如《王制》《礼器》《郊特牲》《玉藻》《明堂位》《大传》《祭法》《祭统》《深衣》等篇。有侧重记日常生活礼节和守则的,如《曲礼》《内则》《少仪》等篇。有记孔子言论的,如《坊记》《表记》《缁衣》《仲尼燕居》《孔子闲居》《哀公问》《儒行》等篇,这些篇大都是托名孔子的儒家言论。有结构比较完整的儒家论文,如《礼运》《学记》《祭义》《经解》《大学》《中庸》。此外还有授时颁政的《月令》,意在为王子示范的《文王世子》。当然,《礼记》还有不少篇章是讲修身做人的,比如《大学》《中庸》《儒行》等篇就是研究儒家人生哲学的重要资料。专讲教育理论的《学记》,专讲音乐理论的《乐记》,其中精粹的言论,至今仍然有研读的价值。

从研究价值及意义上来看,《曲礼》《少仪》《内则》等篇记录了许多生活上的细小仪节,从中我们可以了解古代贵族家庭成员间彼此相处的礼仪。今天看来,这些细节极为烦琐,缺乏生气,不过有些地方依然具有参考价值,尤其是可以从生活角度佐证“礼从俗出”的社会来源。《礼记》关于丧祭之类的篇章占了很大的比重,对于研究中国古代社会,特别是研究中国宗法制度的人们来说,实是珍贵的文献资料,其中有很多地方是对《仪礼·丧服》的补充和说明。《礼记》中还有不少专篇是探讨制礼深义的,这类文章是研究儒家礼治思想的重要依据。举例来说,《昏义》是解释“昏礼”制定意义的专篇。一开始就解释为什么要重视婚礼,说“昏礼者,将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而下以继后世也,故君子重之”,所以要在家长主持下搞一套隆重礼节。结婚一事之所以重要,儒家并不着眼于当事男女的幸福,而是:一、密切两个家族的关系;二、男方死去的祖先有人祭祀;三、传宗接代。儒家认为,结婚是家族中的一件庄重的事,不是个人的美事。传宗接代意味着新陈代谢,这样,做人子的不能无所感伤,所以《郊特牲》说“昏礼不贺,人之序也”。郑玄注说“序犹代也”。不仅如此,儒家还对传统社会的各种祭礼、丧礼、冠礼、乡饮酒礼、射礼、聘礼等,在《礼记》中也都有一套自己的解释。显然,研究《礼记》中的这些内容都有助于我们全面理解儒家的思想体系。

在研究方法的总结性方面,前人也做出了重要贡献。由于《礼记》由多人撰写,采自多种古籍遗说,内容极为庞杂,编排也较零乱,后人遂采用归类方法进行研究。汊代刘向将49篇分为通论、制度、祭祀、丧服、吉事等八类。近代思想家梁启超则将大小戴《礼记》合论,按内容分为十类:甲、记述某项礼节条文之专篇;乙、记述某项政令之专篇;丙、解释礼经之专篇;丁、专记孔子言论;戌、记孔门及时人杂事;己、制度之杂记载;庚、制度礼节之专门考证及杂考证;辛、通论礼意或学术;壬、杂记格言;癸、某项掌故之专记(详见梁启超《要籍解题及其读法》)。无论刘向的八类分类法还是梁启超的内容归类划分方法,对我们今天的《礼记》研究都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与借鉴意义。

三、《礼记》的价值及影响

《礼记》当中有不少篇章是彰显儒家人生理念与政治思想的,而反映儒家思想理论性的篇章则主要集中在《曲礼》《礼运》《礼器》《学记》《乐记》《大学》《中庸》《儒行》当中,还有借孔子的答问而发挥儒家学说的篇章,如《曾子问》《哀公问》《表记》《坊记》《孔子闲居》《仲尼燕居》等。在这些篇章中,我们可以看到孔门后学的不同派别思想观点的留存,包括有子游学派、子夏学派、曾子学派、子思学派、孟子学派、荀子学派等儒家内部的诸多派别。另外,从中还可以看到有墨家、道家、农家、阴阳家等先秦诸子百家的思想学说渗透于其间。由此可见,《礼记》辑成的时代是一个对儒家各派求同存异,对诸子百家加以融会吸收和改造的时代。《礼记》中的思想内容深厚而丰富,它以礼乐为核心,涉及政治、伦理、哲学、美学、教育、宗教、文化等各方面的思想学说。因此,在中国古代思想文化中,是不能不研究《礼记》所包含的思想学说的。

就传统意义而言,《礼记》的题材或内容可分为三个方面:一是诠释《仪礼》和考证古礼,这些礼仪制度是此后儒家文化中生活习俗的源头;二是孔门弟子的言行杂事,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儒家之“礼”的生活实践;三是对“礼”的理论性论述。《礼记》中的这些内容,在社会的、人性的、超越的三个理论层面上,都显示出与原始儒学(孔子)及孟子、荀子儒学思想不同的变化、发展。

《礼记》是时代与现实生活风雨催生的学术之花,是儒家在“礼崩乐坏”时代反思重建政治秩序和价值观念的产物。它承载了原始儒家在中国文化“轴心时代”焕发出的学术激情和文化精神。《礼记》以“仁”释礼,表述了新的学术思想和时代的先进文化;礼学蕴含了儒家学者对时代忧患敏感而深切的体验,以及他们欲消除时代忧患的强烈责任意识。因而,如果要深切了解先秦儒家的精神世界与理想追求,我们就不能忽视对《礼记》中所彰显的时代特色、学术思想与人文精神的研究。唯其如此,我们才有可能找到打开先秦儒家精神世界大门的钥匙。

(李友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