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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概论:2010版
1.9.2.3 三、艺术欣赏的共鸣现象和共同美感
三、艺术欣赏的共鸣现象和共同美感

在艺术欣赏活动中,当欣赏者被艺术作品所感染,从而达到与作品的色彩、线条共呼吸;与作品中的人物共命运,思其所思,爱其所爱,恨其所恨时,这种现象,就是艺术欣赏中的共鸣现象。它最主要的特征就是在欣赏者和艺术作品之间消除了主客体之间的距离,达到了相互融合和亲密无间的契合。当然,在艺术欣赏中要达到这种境界,从客体方面来说,艺术作品本身必须在艺术水平和思想内容上是优秀的,富有艺术感染力;从主体方面来说,则需要具备相应的艺术修养、知识积累和人生阅历。正如鲁迅先生所说的那样:“是弹琴人么,别人心上也须有弦索,才会出声;是发声器么,别人也须是发声器,才会共鸣。”[32]

艺术欣赏中的共鸣现象,会因不同艺术门类的艺术语言方式而有不同的表现方式。在文学欣赏中,引起欣赏者共鸣的主要是文学语言的审美魅力,叙事作品中描写的人物命运、社会理想、人生境界等;对于音乐作品来说,则是音乐的节奏和旋律表达的情感与欣赏者情感的和谐与共鸣;而对于造型艺术中的抽象艺术和建筑艺术来讲,艺术欣赏中的共鸣则表现为艺术作品中的形式和色彩构成,空间结构所组成的力的模式,与欣赏者的生理结构和心理感受之间的异质同构,达到完全融合的水平。移情学派美学家在谈到欣赏古希腊建筑中的道芮式石柱的感受时说:“在我的眼前,石柱仿佛自己在凝成整体和耸立上腾,就像我自己在镇定自持,昂然挺立,或是抗拒自己身体重量压力而继续维持这种挺立姿态时所做的一样。”[33]

在艺术欣赏中,共鸣现象的产生还涉及到许多复杂的条件和因素,其中包括生活在不同文化传统、社会阶层中的民族和阶级对共鸣的影响。列宁在《欧仁·鲍狄埃》一文中写道:“一个有觉悟的工人,不管他来到哪个国家,不管命运把他抛到哪里,不管他怎样感到自己是异邦人,言语不通,举目无亲,远离祖国——他都可以凭《国际歌》的熟悉的曲调,给自己找到同志和朋友。”由于《国际歌》反映了工人阶级的共同理想和追求,所以她也就能超越民族和国家的界限,引起所有工人阶级的共鸣。从民族性对艺术欣赏中共鸣现象的影响看,由于不同民族有不同的文化传统,其中包括道德观、人生观、宇宙观等,这样,不同民族也就有不同的创造艺术、理解艺术和欣赏艺术的方式。如某一民族的优秀艺术作品,虽然能在这一民族的欣赏者中产生强烈的共鸣,但对另一民族的欣赏者来说,则会因文化差异无法得到欣赏者的赞赏和共鸣。这种文化现象,特别容易发生在不同民族文化之间缺少交往和相互了解的时期。如在清代,当西方绘画引入中国时,当时的著名画家邹一桂对它的评价则是非常低的。在他看来,西方的写实绘画形同死物,没有艺术所必备的气韵和生动。从今天的角度看,这一例子还意味着,艺术欣赏中的共鸣现象与特定的历史局限性相关联。当历史的发展突破了它的局限性之后,那些在某些时期内,只能在某一民族内部引起共鸣的艺术作品,则可能为全人类所欣赏。历史的局限性对艺术欣赏中共鸣现象的影响还表现在那些富有探索性、实验性的艺术作品的历史命运上。我们今天为之赞叹的印象派艺术,在一百多年前刚出现时,则曾遭受到各种打击、批评和误解。

在艺术欣赏的共鸣现象中,一方面不同的阶级、民族和阶层的人确实存在着差异和矛盾,另一方面,某些优秀的艺术作品,对于不同阶级、民族和阶层的人来说,又都能产生共鸣。这一事实说明,对于人类而言,超越不同民族、阶级和阶层差异的共同美和共同美感是存在的。托尔斯泰说:“一个中国人的眼泪和笑声会感染我,正像一个俄国人的笑声和眼泪一样,绘画、音乐和诗(如果它被翻译成我所理解的语言)也正是这样的情形。吉尔吉斯人和日本人的歌曲能感动我,虽然不如感动吉尔吉斯人和日本人那样深。日本的绘画、印度的建筑和阿拉伯的神话也同样感动我。”“伟大的艺术作品之所以伟大,正因为它们是所有的人都能理解的。约瑟的故事译成中文之后,能感动中国人。释迦牟尼的故事能感动我们。建筑物、图画、雕像和音乐作品也是如此。”[34]

关于艺术欣赏和审美活动中的共同美感问题,中外美学史中也有较丰富的思想。在中国古代美学思想中,孟子是较早对共同美感做出解释的美学家。他说:“口之于味也,有同耆焉;耳之于声也,有同听焉;目之于色,有同美焉。”[35]

在西方美学史中,也有许多关于共同美感的思想,如哈奇生等美学家采取二分法的方式,把美分为绝对美和相对美两种,并认为绝对美就是那种对于任何人来说都能引起相同美感的美;而相对美则处在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美感领域之中。事实上,关于审美和艺术欣赏中共同美感的思想,都建立在两个基本的理论假设上,一是认为能引起共同美感的审美对象主要是形式而不是内容;二是认为人类具有相同的生理结构和心理感受,相同的生理欲求和心理需要。德国美学家康德在论述美感的共同性时,也是持有上述两个基本理论假设的,但是,康德对共同美感论述的深刻之处在于,他把共同美感,也即审美判断中的普遍性和必然性与理性判断中的普遍性和必然性给予了区分。康德认为审美判断的共同性和必然性不是建立在概念、客观目的基础上的普遍性和必然性,而是对象的表象和形式与主体的主观目的相契合的普遍性和必然性。康德说:“美是不涉概念而普遍地使人愉快的。”[36]“美是一个对象的符合目的性的形式,但感觉到这形式美时并不凭对于某一目的的表现。”[37]在康德看来,审美判断中的共同性既不是理论上的客观普遍性和必然性,也与实践上的道德判断的必然性不同,而只是一种范例的共同性和普遍性。

艺术欣赏中美感的共同性和差异性都是客观存在的事实,它们并不相互排斥、相互矛盾,而是共存于人类的艺术欣赏活动之中。从理论上讲,我们则可以把艺术欣赏中美感的共同性和差异性视为我们看待、思考这一问题的两个角度。虽然这两个角度看到了艺术欣赏中美感的不同方面,但在事实上又只有多角度地研究艺术欣赏中的美感问题,才能全面地把握和理解人类艺术欣赏活动中的丰富性和复杂性。